不负半生沉醉   作者:袂浅如卿 文案 云泽有少年,平生最逍遥。 月落孤影悄,谁家玉笛巧。 珠鸣何解意,绕骨碎花梢。 幻梦寻本心,拂雪试天高。 灵佑通真情,渐将旧事瞧。 不负一场醉,今朝恩仇消。 至亲终成陌路,渐远终至殊途 不解世间痴者叹,最慕无关风月情。 何谓人心?何谓正道?何谓江湖? 我心中的江湖,就该当如此 不负天,不负地,不负初心 不负半生沉醉。 提醒:新人第一篇长篇文,有坑,入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吟蘅,宁煜 ┃ 配角:孟江遥,宁素诗,慕书越,云知卿 ┃ 其它:江湖   谈缘起   昆仑墟顶,漫山银妆,仙雾弥漫,天地一片寂静,偶有几只徙鸟飞过,昆仑墟顶部中央却是一片水域,岸边栖着几只白鹤。随着日出,雾气渐渐减弱,隐约现出山顶某处一座小亭,上书“云中栖鹤”四个大字。亭中一座圆形石桌,桌上摆了一局残棋、三盅玉盏、一壶清酒。石桌旁围坐了三个白发长髯老者,三名老者皆一袭青衫,面目和善。其中两名老者相对而坐,各执黑白一方。其中一人身背拂尘,望向残棋,抚须沉思,另一名负剑老者则坐于对面,眉间微皱,旁边观棋老者则执盏浅斟,观棋不语。   只见执黑子的那名老者眉目微微舒展,执子落于西五南十二坐标点,对面那名负剑老者思索片刻,已有对策,落于西七南九坐标,二人如此几番来回,各不相让,却见观棋老者将已喝尽的酒盏放回桌上,一边为自己重新斟满一杯一边爽朗笑道:“卜空子,这把你输了。”   “是啊,还是我输了。”负剑老者淡淡一笑,没有丝毫不悦,“伍宁子,多年不见,棋艺依然绝妙,比起当年也是毫不逊色,天下第一奕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风骨犹存。”   “承让了,卜空子。”那名身背拂尘的老者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观棋老者乾甘子捧盏浅饮一口,微微眯起眼,似是颇为回味,片刻后却开口道:“在此处待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山外世道如何了,伍宁子,不如你来给我们说说?”   伍宁子闻之,却是轻叹一声:“要说这世外中事,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哦?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乾甘子好奇地问道。   “话说这天下武林,群雄纷起,各种武林人士习得武功下山之后纷纷自立门户,出现众多宗派势力,再也不是当年你我还混迹江湖之时蓬莱、太白两家独大的情景了。现在的蓬莱、太白,远远不及当年鼎盛了,哎,不提也罢。”伍宁子微微叹道。   “这真是可惜了,偌大的武林世家,出过那么多杰出人物,却不知如今武林是怎样形势?蓬莱与太白又是为何衰落了?”乾甘子复为自己斟了满满一盅酒。   “蓬莱与太白两派,却是一言难尽,其两家如今只是远不及当年,但也仍是一方名门望族,毕竟悠久的历史摆在那呢。如今西有落月教占据了西北一带广阔疆土,凭借着其独具特色的“落梅怨”与“阳春羡”武功闻名,然其落月教却偏居一隅,甚少踏足中原,中原人士对其是好奇大于恐惧。北除了蓬莱、太白两派之外,于秦岭、长安一带出现了渭川一派,其以“皓月净心”琴术闻名四海,南有秣陵一派,其门下武功“百战刀术”“扬安剑法”并无甚过人之处,但其家族是所有宗派中财力最雄厚的,主营兵器和酒楼,据说还有一个祖传之物“鸣珠”扇,真羡煞旁人啊。还有云泽一派,其祖师自创的“云泽剑法”,素以潇洒不羁而在武林中享有盛誉,云泽虽不及秣陵一派有钱,但其却是名副其实的现今武林中宗派之首啊。还有南诏一派,占据洱海一带,尽饲养些令人闻之色变的奇异蛊虫,其武功平平无奇,但据说他们有个镇派之宝,一条极有灵性的巨蛇,南诏在众多宗派中的确算是独具一格了。”   “听来却是有些意思,卜空子,改天我们也下山看看。”   “要去你便去罢。”卜空子淡淡开口道,语气不悲不喜。   “别啊卜空子,外面多好玩,咱们都在这昆仑墟内呆了这么久了,出去看看多好。”   卜空子却并不理会,只是淡淡望向前方。乾甘子也不恼,只是自斟自饮,向伍宁子继续问道:“你说这落月教,却是怎样?以前从未听说过此等宗派。”   伍宁子也为自己面前的玉盏注入满满一杯,轻轻开口道:“这落月教啊,却是与江湖颇多牵连,牵扯到诸多隐秘往事,现今这些事可是没几个人知道了。”   乾甘子闻言,眸中闪现光芒,恍若孩童一般,兴致顿起:“愿闻其详。”   “话说若干年前,那时还没有落月教,西北一带只是一些零散江湖势力,阴山一带有一家以游牧为生的普通家族,此家主姓宁,其下有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儿名迎雪,那名家主极为喜爱这个女儿,本以为其最后应该嫁个普普通通的人,相夫教子安然一生的,却没想到,此女最后给自己全家招来了灭顶之灾,其家人全部惨死。此女最后也失踪了,无人知其下落。”   乾甘子正在兴头上,却冷不防没有了下文,忙急道:“然后呢?怎么招来的灭顶之灾的?”   伍宁子却只是神秘一笑,淡淡道:“我已经说完了,结局就是这样啊,其余的,天机不可泄露。”   “你……这是吊人胃口啊!”乾甘子愤愤道。   “都说了,现在没有几个人知道了,我也只知一点大概而已。”   这时一直未出一言的卜空子却突然开口道:“那名女子,就是落月教的开山祖师。”   “什么?”乾甘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一脸惊疑地望向一旁的伍宁子,其却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没错就是这样”的神情。   “既然这样的话,那到底是因为啥全家都死了啊?结了仇家?还是?”   “都说了天机不可泄露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到了,一切自然会浮出水面的。”伍宁子懒懒开口道,起身走出亭外,伸了伸懒腰,却是久坐疲累了。   乾甘子一脸无语地看向他,卜空子依然那副淡淡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乾甘子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终于确定这两人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吐露半句的了,只得作罢。   这时,卜空子却突然起身,神色无比严肃,对乾甘子道:“皇都一带有异,怕是有异变发生了,看来你我二人确实该下山一趟了……”言毕抓起乾甘子就御剑疾行,乾甘子却一时有些难以回神,直到被拽起领口才大声喊叫道:“卜空子你发什么疯呢?平常叫你下山你都不去,你!哎哎哎轻点,欺负我武功没你好吗?”   声音渐行渐远,两人的身影也逐渐远去,伍宁子但笑不语,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卜空子,你空在这昆仑墟待了这么些年,一遇到那人的事,你仍是这么急躁,心性还是一如当年啊……”   言罢,也转身离去,偌大的昆仑墟复恢复沉寂,惟留亭内石桌上的一局残棋、半壶清酒。   怅相逢   正值三月初春时节,北方各处仍是冰天雪地,而秣陵及周围地带却已是一片鸟语花香,暖阳和煦,春风轻柔拂过人们面颊,带来一缕若有若无花香,城外几株垂柳嫩芽初发,鸟儿轻宿于叶之上,城外细水缓缓流淌,呈现一片生机勃勃景象。秣陵为皇都城,故此城内居民多数皆衣着华贵。闹市中一片繁华之景,小贩不时吆喝着,一如以前。然今日城中百姓却均在谈论着一件大事。   “老哥你听说了没,权倾朝野的沈相一家就在昨日午时被满门抄斩了!”   “当然知道了!这件事都传得满城沸沸扬扬了,谁人不知?”   “沈相尽忠尽责辅佐先帝多年,丝毫没有过错,怎么新帝一上任就第一个拿他开刀呢?”   “嘘,你可小点声,私自谈论朝政秘闻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沈相可是名副其实的忠臣啊。”   “哎,我听说,好像是因为涉嫌谋逆……”   “怎么可能?!你从哪听说的?沈相怎么可能谋逆啊!打死我也不信。”   “圣旨就这么写的,其实吧,我们都私下觉得,这都是因为在新帝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沈相不知怎么就得罪了当年的新帝,兼之当时沈相是支持前太子的,哎,前太子下场也是真惨……”   “兄弟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要命了吗你?”   “哎,又没人听到,可惜了沈相一家了,当年他可是救过全城百姓的命呐,不过,好像听说沈相的一对儿女逃了出来,现在朝廷在全国范围内搜查呢……”   “行了行了别说了,这些事我们也管不了,干活吧。”   随着百姓们的声音渐渐淹没于市井民巷中,从秣陵城门口缓缓行过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一名年约三十上下的中年人,身形高大,面容俊朗,一袭淡青色窄袖锦缎衣袍,袖口一圈银白镶边,腰系羊脂玉佩,衣摆上绣了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鹤。其后紧跟着两名十一二岁的少年,两名少年身形相仿,皆一袭白色宽袖锻袍,发系淡蓝玉带,周身纤尘不染。左边那名少年朗眉星目,面含浅浅笑意,姿态极为闲适;右边那名少年身形纤瘦,容颜极为俊美,只是肌肤却略显苍白。此三人后紧跟了约莫七八名弟子、随从等人。   这一行人的出现顿时让人眼前一亮,皆有些移不开眼,尤其路边的年轻姑娘,看向那两名小公子的时候立时羞红了脸。   此行人却并未理会周围,竟是径直朝着秣陵萧家兰倚水榭方向而去,众人默默看向那一行人消失的方向,心内久久不能回神。   却说此行人走过了闹市民巷,行到一家生意兴隆的酒楼前,只见酒楼大门上高悬“品悦客”匾额,笔锋犀利,笔走龙蛇,令人眼前一亮。   左边那名少年一见此酒楼,眼现奇异光彩,开口道:“爹,江遥兄,你们快看这不是元绍那小子他们家的酒楼吗?”   “嗯,你想去?”青衫男子笑着道。   “嘿嘿,咱们刚来秣陵,总不能饿着肚子去元绍他们家谈事情吧,江遥兄你觉得呢?”孟吟蘅道。   “我听孟叔叔的,不过吟蘅你还真是一直记得这家呢。”孟江遥望向他,一脸无奈。   “是啊,走吧,上一次来这,到现在大约有三四年了吧。”孟吟蘅满面怀念之色,立时第一个冲了进去。   品悦客的小二见一行人衣着不凡,登时满面谄媚之色的上前招待,孟吟蘅大大咧咧的上楼找了间雅座,也不看菜谱,直接点了几个招牌菜式和几壶小酒。   “出门在外不要喝酒。”江遥闻其点了酒,眉间微皱。   “哎呀,没事的,我爹都没说什么。”   “……”孟之墨一时语噎,好在几人皆习以为常。   片刻之后一大桌的菜都盛上来了,众人一看又是无语一番,满桌鸡鸭鱼肉,零零星星夹杂着几个菜叶,孟吟蘅却是吃的不亦乐乎,不是还给江遥夹几块肉。   “江遥兄,你多吃点嘛。”   “……”   “是啊,江遥,多吃点,萧谦兄他们家的酒楼其实还是不错的。”孟之墨朗声道。   众人正在吃着,却见楼下突然传来小二的嗓音。   “哎,哪里来的两个叫花子,快出去,弄脏了门面我还得扫。”小二一边喊着一边拽着那两人的衣领往外拖。孟吟蘅等人望过去,只见楼下大门口处立着两个全身脏兮兮的身影,两人全身血污,浑身是伤,头发混乱不堪,令人辨不清容貌。   吟蘅等人不加理会,这时却突然听到一个脆生生的少年声音,极为好听,“对不起,我跟妹妹不是故意进来的,实在是又累又饿,我们这就走……”   不知为何,孟吟蘅听到这个声音却有些惊奇,似是觉得在哪里听过一般。正欲仔细回想时,却见那两名小小的身影依偎着慢慢挪了出去,孟吟蘅心下一动,身子比脑子反应快,一步跃至楼下,冲着他们道:“两位请留步!”   那名少年闻言似是一愣,片刻后,他方转身艰难开口道:“这位公子,是在叫我们吗?”   “是啊,我看你有些面熟,不知可否入内一坐?”孟吟蘅回答道。   “公子不担忧我们兄妹二人扰了各位兴致么?”   “这有何妨!来吧,我们那桌只有三个人,有一个还是吃素的,点了好多菜都吃不完的。”   “这样啊。”   孟吟蘅将二人带入厢房内,江遥一见到此情景,仍旧面不改色,但却细不可察的微微皱了下眉,孟之墨却是毫无介意,唤小二为二人添了碗筷,却也并不多问。   “你们叫什么名字呀?”孟吟蘅一脸兴致勃勃,目光炯炯望向二人问道。   “我……我与妹妹是流浪儿,无父无母,没有名字。”那少年低垂着头,淡淡道。   “啊?这么可怜。那你们今年多大啦?”孟吟蘅又问。   “我今年十二,妹妹十一。”那少年回答道。   “这么巧!我跟你一样大的。”孟吟蘅兴高采烈道,“咱们可以做个朋友啊!”   “啊?”那少年一愣,似不知道如何回答,沉默了下去。   孟江遥闻言眉毛轻挑,浅灰色的瞳孔瞥向二人,却仍未发一言。   “你们要去哪里呀?一直这么流浪着吗?”孟吟蘅又开口问道。   “尚不知。”   “好了,蘅儿别光顾着问了,他们估计饿了好久了,让他们吃饱吧。”孟之墨道。   “哦对,是我的错,你们吃,不要客气。”   几人复不再多言,用饭完毕,一行人走出了品悦客。   “你们准备去哪呀?要不你们跟我们一起吧,我们是去好友家拜访。”孟吟蘅道。   “是啊,你们俩这么小,我也很不放心,不如一起吧。”孟之墨也笑着道。   那少年面现犹疑之色,与其妹妹对望了一眼,开口道:“不用了,谢谢你们。”   “啊?好吧。”孟吟蘅顿时满脸失望。   “请问你们二人,是已有去处了吗?”孟江遥突然开口道。   “天下之大,四海为家。我们的去处,就是这片偌大江湖。”少年淡淡道,目光却充满坚定。   “说得好!天下之大,四海为家。你们小小年纪命途多舛,却不怨不艾,有此心胸气概,我倒是有点想收你们入我云泽一派之下了,不知你们可愿?”   二人顿时睁大了眼睛,互相望了望,满脸不可思议之色,孟江遥也是脸现诧色,孟吟蘅却开心起来:“对啊对啊,你们来我们云泽吧,我们家特别自在,藏书多而且武功也棒,要不要我给你们演示几招?”言毕竟真拔剑施展开来云泽剑法一式。一旁站立着的孟江遥则是大大翻了个白眼,满脸写着“我不认识他,这人跟我没关系”的神情。   “我觉得,还是不必了……”那少年与妹妹脸上满是犹豫,却还是如此回道。   “哎,好吧。”   “既是如此,也不可强求,这些银两你们兄妹拿去,希望你们选好你们要走的路,坚定走下去。”孟之墨递给二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轻轻拍了拍二人的头,满脸慈爱。   “谢谢孟宗主。”二人道。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你们一路小心,如果路走的不顺心,随时可以来云泽,云泽就在此处向西行,离秣陵不算太远。云泽孟家的大门一直为你们敞开,随时欢迎你们加入。”   二人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包裹,眼中似有点点泪花闪动,还是强忍了回去,与三人挥手告别。少年携着妹妹向前方走去,数十步后突然回头看向了孟吟蘅,目光复杂,似是感激、怀念,还有一丝不舍。   孟吟蘅这方也是出神了好久,直到孟江遥出口喊他,方回过神来。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顿时抛在了脑后,想到又可以去找元绍玩了,心内就满满的开心。   两行人,一行向北,去往秣陵萧家,一行向南,去往未知的征途,萍水相逢,转瞬即别,那股怅然却久留心底。   花灯游   正值子时,夜色如水,夜幕笼罩下的萧家兰倚水榭一片寂静。孟家一行人来至萧家已是晚上时分,因此孟吟蘅并未来得及见到旧时好友萧元绍。此刻他和衣卧于榻上,经白天之事后甚是难以入睡,片刻后起身推门而出,纵身一跃至房顶,仰望着夜空,出神了良久。   这时,却听到下方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谁在屋顶?”同时,那人亦一跃而起,试图像孟吟蘅一样足下借力登上房顶,却在起身的同时脚下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径直要倒在地上。   “元绍老弟?”孟吟蘅借着月色辨识出了此人,只觉惊喜万分。只见萧元绍比几年前长高了许多,肤色白净,面容温和,浅蓝色织锦锻袍,外罩玄色对襟,领口处绣着几朵玉兰花,腰别吊坠折扇,发间系白玉带。见元绍在地下状况不妙,迅速起身跃至地上扶了他一把,看着他的狼狈神色,孟吟蘅再也控制不住笑意,弯腰狂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元绍老弟,多年不见,你咋武功还这么没长进呢!”   “闭嘴,又不是谁都像你们孟家嘛,生来习武资质就这么高。哎,话说吟蘅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萧元绍一面整理衣袍,一面满含无奈地道,但仍可明显看到脸上的朗朗笑意。   “哎,老弟你也是。不过你咋大半夜不睡觉,一个人鬼鬼祟祟到这来了?”吟蘅笑着拍了拍元绍的肩头,倒是颇为高兴。   “嘘——别这么大声,吵醒爹爹他们就完了!”萧元绍一脸神秘兮兮地拉着吟蘅走到了萧家后门,拉开了门,拖着孟吟蘅就走了出去。   “哎,你这是要去哪?”孟吟蘅一脸好奇问道。   “当然是去花灯市!最近秣陵城的花灯市可热闹了,好多好玩的,而且我听说——”   “你这么神秘兮兮的,就是要去放花灯?你听说还有啥?”孟吟蘅闻言顿时有些失望,本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等到了你就知道了,跟我来!”元绍一脸兴致冲冲地道。   “好吧。”孟吟蘅也是爱玩儿的性子,有好玩的自然不会错过。兼之二人之前就常做这种事,也是早已习以为常。   二人一路沿着街道疾行,准确的说,是萧元绍一路飞快奔跑,而孟吟蘅则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却丝毫没有拉开距离。   不同于萧家的兰倚水榭,夜晚的秣陵花灯市上却是一片繁华。秦淮河上,各色各样的花灯立于水上轻轻飘摇,不时有画舫飘过,荡起一层涟漪,河畔行人们脸上洋溢着笑意,手提花灯,呈现一片祥和之景。   孟吟蘅与萧元绍也各自买了一盏花灯,提在手中,沿着街道慢慢向前,街道两旁各式新奇小玩意很多,二人皆随手买了几样。   “我说,元绍老弟你说的好玩的,不会就是这么提着灯一直走吧?”孟吟蘅走了半天,也没看到有甚奇妙之处,不禁问元绍道。   “当然不是了!我听说,今晚在这会有一些来自西域的奇人异士进行杂耍表演,据说会有很多他们的特色玩意,而且还会在结束之后售卖的!西域啊,多么神秘的一个疆土。以前这可从来没有西域的人来过,更何况还有好多新奇玩意卖……”萧元绍一脸兴致勃勃。   “然而你说的杂耍表演在哪呢?”   “呃……这个嘛,这个……”萧元绍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东张西望到处寻找了起来,突然似是看到了什么,表情瞬间变了,指着前方满脸兴奋地道:“在那!吟蘅兄你快看!”   孟吟蘅冲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能见到人头攒攒,二人皆是少年,身形淹没于人海中,孟吟蘅心内一动,已有妙招,却见他抓起元绍衣袖,足下借力,一纵而起,跃至一旁高楼之上,元绍却被他猛地这一抓一提吓得闭眼连声喊叫,直至落地方才放宽一颗心。   “喂!你还真是说上来就上来了,都不带告诉我一声的吗!”萧元绍仍心有余悸,望了望高楼之下,顿时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别说话,看那边。”孟吟蘅望向一个方向,目光却满含惊喜。   “啊?”元绍跟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却见他之前所指的那个地方,满满的都是人,中间却是一圈空地,搭建起了一个高台,台上有四五个身穿白纱裙的女子,手持胡琴、木笛等乐器,身形婀娜多姿,却皆戴白色面纱,令人看不到其面貌。   萧元绍看的眼都有些发直了,孟吟蘅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元绍老弟,看来这就是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吟蘅兄咱们下去看看?”萧元绍一脸心急。   “不用,此处视野不错,不如就在这看吧。”孟吟蘅笑着说道,言罢也不等他的回复,竟一撩衣摆,席地而坐。   “……”萧元绍心内无语,本想自己下去,偷偷瞄了眼这个高度,又是一阵眼晕,登时只得作罢,在吟蘅身旁找了个位置,就这么坐下了。   只见下方的异族女子一曲终了,向下方众人微一俯身施礼,径自下台而去。台下顿时响起一片雷鸣般的掌声,还夹杂着些许俏皮口哨声,几名女子却也不介意。   “诶,就这么没了?”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上台,元绍不禁有些失望。   “等着看看呗。”孟吟蘅懒洋洋地道,目光却看向台下方人群中一道笔直的身影。只见此人一袭雪白直襟长袍,墨发以青玉簪束起,身负一柄拂尘,身旁一名粗布衫男子,似为其随从。由于背对着的原因,吟蘅看不见那人样貌。在一众人中间,此人显得极为格格不入,似是超脱凡外一般,气质出群,只是这么站着,便似有万千种风华。   孟吟蘅正在出神中,却见下方台上出现了几名身影,还是刚才几名女子,而刚才的乐器却皆以不见。   孟吟蘅凝神望着台上女子,似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突然之间,数十枚针叶于白衣女子袖中飞出,少数几枚击中了离高台比较近的几人,其余皆朝着那名背着拂尘的公子而去——   骤变突起,周围百姓皆乱成一锅粥,四下奔跑,为免伤到自己。但这几名女子手法却极精准,似是只针对那名公子一般,其他人也不理会。   只见那名白衣公子丝毫不见慌乱,纵身一跃,身子于半空中一旋,拂尘轻挥,数枚暗器竟尽数截下,白衣女子手下攻势不停,几名女子拔剑出鞘,执剑与其斗了开来,白衣公子与其随从以二打四,却毫不慌乱,拂尘轻挥,带起几道劲风,但却明显可以看出其下手并不狠戾,其武功招式以灵巧敏捷为主,似是不为伤敌,只图自保。白衣女子们却下手格外狠辣,招招直攻要害,白衣公子几次堪堪避过,却还是于肩部、腰部中了一剑,而其随从亦身上多处皆负了伤,二人一昧防躲终究还是逐渐落于下风。为首那名白衣女子似是冷笑了一声,挥剑直刺向白衣公子胸口,那名公子似想用拂尘挡下剑锋,却也已无力。这时,孟吟蘅却再也看不下去了,“无忧”剑出鞘,径直刺向那女子的剑,竟生生的将其剑截住,两剑相交发出极为清脆的声响,而众人却皆愣住了。   那女子眼见横空出来了这么个人,立时命手下众人改变剑势,攻向孟吟蘅,他却不与之正面相抗,以灵活的身法敏捷躲过,而元绍则迅速到那名公子身边,将之扶起,孟吟蘅亦上前拉起其随从,吟蘅元绍二人护着这两名身负重伤人士,一路专拣人多的地方去,白衣女子们亦步步尾随,几人东躲西藏,无意却撞翻了几家小摊,引来摊主叫骂,却无暇相管,稍停一下就没命了。   几人跑至一个角落,身后的紧追不散的那群女子身影终是消失了,几人方得以喘口气。连着跑了几条街巷,吟蘅还好,主要元绍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不住轻拍胸口,而一旁两名伤者亦状况不妙。孟吟蘅此时方得以打量其人,只见此人竟似年龄颇小,约莫十三四岁,面容白净,墨眉,眼角轻轻向上斜挑,鼻梁高挺,颈挂红绳,红绳下拴着一枚泛着淡淡光华的琉璃珠。此人气质极为优雅,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丝毫不显慌乱。他微微一动,似想起身,却见肩头伤口处血液不住流出,染红了雪白的衣襟,他皱了皱眉,却仍强忍着不发一言。   “你别动,你的伤口挺深的,需要包扎。”孟吟蘅开口道,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衣角,为其伤口稍作清洁一番,便简易包扎了一下。   那人望着孟吟蘅的动作,有些微微无措,开口道:“谢谢。”   片刻后,却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目光望向他身旁那名男子,吟蘅便即会意道:“你放心,我们帮人帮到底,不会不管他的。”   “嗯,谢谢。”他似是放下心来,复又开口道。   此时站在一旁不知该做什么的萧元绍突然问道:“这位公子,那些人是你仇家吗?是怎么回事呐?突然就这样了……”   “……”那人沉默了一下,并未开口。   孟吟蘅见此情景,瞪了元绍一眼,元绍登时闭嘴了。   “敢问公子姓甚名谁?何方人士?我们二人都没有坏意的,在下为云泽一派孟吟蘅,这位是秣陵萧家二公子萧元绍,他一向说话无遮掩惯了,还请不要计较。”   “无妨,我叫慕书越,蓬莱慕家人士。”   “蓬莱的慕公子?”一旁的萧元绍闻言顿时张大了嘴,满脸吃惊。   孟吟蘅却也对慕书越其名略有耳闻,也是小小诧异了一下。   “嗯。”慕书越淡淡道,似不甚想提及。   “慕公子为何会在此处?蓬莱与秣陵相隔甚远呐……”孟吟蘅好奇问道。   “来此历练。”   “哦,这样。”   其他的,慕书越不愿说的,孟吟蘅与萧元绍也不再自讨没趣。蓬莱派是历史比较悠久的江湖宗派了,远在他们秣陵、云泽等出现之前,故此他们也皆略知一些。但却因地界的原因,几家相交甚少,但却也算不上仇家。   因慕书越及其随从急需养伤,萧元绍孟吟蘅二人便自作主张将此二人带回了兰倚水榭。然第二日,孟吟蘅去看望慕书越伤势,乍推开他的房门,却发现慕书越人早已不见,只留书一封聊表谢意,竟是不辞而别了。   千山赴   自慕书越与二人不告而别后,孟吟蘅与萧元绍二人皆满腹的疑问,却也没法,只得暂时先压下,昨夜之事,二人谁都未告知。蓬莱的雅逸公子来秣陵一带历练却遭不明人士刺杀,且下手如此狠辣,任谁传出去都对秣陵萧家名声不好。故此二人只当从未有过此事,依旧如往常一般习武比试、游玩。   在秣陵呆的这几日内,孟吟蘅多数时候都是跟元绍呆在一处,偶尔也能跟其大哥萧元琛和其妹萧元忻打个照面,元绍的大哥萧元琛在几个月前刚刚成婚,然那时孟吟蘅的爹爹不在云泽,恰好外出有事,因此萧元琛大婚那日孟家并未来参与,但也派人送来了贺礼聊表心意,而元琛作为萧家长子,其人比元绍强了不知多少倍,武功好,容貌好,管理能力也绝佳,萧家门下的与“品悦客”同等规模的另一家酒楼“山河乐”即是由其掌管,且据说他与其妻感情甚笃,堪为表率。而元绍其妹元忻,也是小小年纪能文善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也是极为标致,独独元绍此人,文不能提,武不能斗,萧老宗主提起他来总是满脸无奈。而元绍却不在意这些,依旧每日同吟蘅喝酒游湖、上树遛鸟,好不快哉!孟之墨对此总是笑呵呵的,萧谦则满脸恨铁不成钢,却也无可奈何,元琛每日忙于管理酒楼,而元忻却总喜欢跟着孟江遥,每日笑嘻嘻地跟着江遥,江遥去哪她就去哪,吟蘅倒是很高兴,对此总是笑谑道:“江遥兄,你这张脸果然是极有用的!哈哈哈哈!”萧宗主与孟宗主一直颇有些两家结亲之意,孟江遥虽并不是孟之墨亲生子,却是其已故表兄之独子,因此算是吟蘅表兄了,看萧元忻很喜欢孟江遥的样子,孟吟蘅心内别提有多开心了。   悠闲的日子没过多久,又到了分别的时候了。分别那日,孟吟蘅与萧元绍一脸“依依不舍”,目光哀伤,就差抱头痛哭了,另一边元忻却是拉着江遥到了一个小角落,递给了他一个小香囊和一封信,萧元忻那方脸红的如熟透的苹果,孟江遥却只是淡淡的道了谢,收下了。一直在偷偷关注着那边的孟吟蘅与元绍对望了一眼,内心同时道:“江遥真是块木头啊,太不解风情了!”   一行人随即拜别了萧家,踏上了回云泽芳庭曲水的路。   却说与孟吟蘅他们在秣陵初遇的那对兄妹,正是沈家侥幸逃脱的一对儿女,沈煜与沈素诗。二人乍获生路,却全没有劫后重生的喜悦,至亲族人的血,染红了处斩场的整片土地,小小年纪的他们,又何尝经历过这些?况且他们对于逃出来的具体过程也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是在刚出狱门前往处斩场的路上,突然不知从何处起了一阵烟雾,随即狱卒们皆捂住了自己眼睛,尖叫不已,他们的眼睛也极为灼痛。迷茫中只感到一道剑气直冲他们的囚车而来,劈开了囚车锁,接着就感觉到了一只冰冷的手将他们抓了出来。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再后来的事就全然不记得了。最后醒来是在一个茅草屋中,他们眼睛也已恢复,但仍是在秣陵城一角。而救他们出来的人,却已是消失不见。他们褪下囚服,换了身粗布衣衫,一路向前走,却无意间走到那家酒楼前,因此才遇到了孟家那些人,是故才有了那些事。事实上他们当时确也不知去往何方,因此在孟宗主出言邀请的时候,他们二人刹那间是心动了一下的,但随即一想他们这种身份,无论去哪都对他人是一种拖累,倒不如四海为家,直到最后真正找到归属。   二人混在一家商贩的队伍中出了秣陵城,一路向西北而去,他们也无地可去。本意是躲避中原的追兵,但不知为何,竟一路顺顺畅畅,不光没遇到朝廷追兵,甚至连江湖混混也没怎么遇到,更似是有人暗中保护着他们一般。随即他们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沈家在世期间,与江湖素无牵扯,更没有亲朋好友与江湖有干系,又怎么会有人相助?   沈素诗与沈煜一路上风餐露宿,饥寒交加,可谓是吃遍苦头,随着距离西北大漠越来越近,二人听到的关于一个江湖势力的传言越来越多。   这一日,他们二人行至凉州一个茶摊旁,突然耳中传来了几人对话。   “听说落月教新教主上任了,前任教主一手开创了落月教,其手段那叫一个残忍,手上多少人命啊……”   “是啊,前教主在世的时候真的是人心惶惶,我们这地儿离落月教总坛月白城那么近,竟然还能安稳这么些年。”   “兄弟你是有所不知,前教主杀的那些人啊,都是跟她生前有仇的,前教主其实也是个苦命女子啊……”   “是啊,哪有人生来就是坏人的啊,还不都是被这个世界逼出来的,世道就是这样,又能怪谁?”   “前任教主是不是叫什么宁迎雪的?听说人挺美的,当年可是阴山第一美人啊,可惜了啊。”   “再美有什么用,死后不过是化作白骨,留世人评说而已。”   “哎我听说,新教主好像是她收留的义女,现正在这一带广收弟子呢!”   “落月教又收弟子了?不过也难怪,老教主死了,新教主自然得为落月教继续扩张了。”   “哎,其实我也有点想去……”   “就你?可拉倒吧,你连月白城都不一定能进去。而且人家多收女弟子,听说老教主死前特地定了条规矩,凡入落月教者,终生不得叛教,叛教者将不得好死,且入教必须改宁姓,终生不得与中原人士有任何牵连。”   “我的天,落月教还有这个规矩,那还怎么收弟子啊?谁愿意抛弃自己爹妈跟一个外人姓啊?”   “所以落月教下的弟子多数都是孤儿啊,还是女性居多。”   “原来如此,哎不谈了,反正我是不去了,我可舍不得我爹娘还有我媳妇,我可是快要当爹的人儿了。”   “哈哈哈哈……”   沈家二人闻言,心内顿时五味杂陈,落月教、月白城、广收弟子、改名换姓、远离中原……这也许对目前的他们来说是唯一的选择了   “哥,你去吗?”素诗目光凝视着他,郑重问道。   “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更好的选择吗?”沈煜如是道。   “好。”   “但是那个终生不得叛教……”   “咱们肯定不会的,叛教了的话咱们去哪啊,咱们早就没有家了……”沈素诗目光哀恸道。   “好吧。”沈煜仍面露纠结之色。   夜深时分,二人随即整装出发,凉州城距离月白城已是很近,但听白日里那几个人的说法,倒似月白城很难进入,虽不知会遇到什么,但他们既已选择,便要去尽力尝试。   他们皆非习武之人,对江湖又皆不了解,随着越来越接近月白城,皆是心内忐忑万分。   沈素诗与沈煜走到一处小径,前方只有一条路,路边有一块巨大的石碑。借着手中的灯,二人可看清碑上“月白城”三个大字。前方漆黑一片,一眼望不到边际。二人不禁有些心里发毛,竟觉得里面像是丝毫没有生人气一般,却已经走到这了,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他们提着灯,走在狭窄的小道上,耳中只能听到风的呼啸声和树叶的沙沙声。走了半刻钟,终于看到前方的大门,城门破败不堪,生满铜臭,尘土飞扬,竟没上锁,沈素诗与沈煜合力勉强将其推开,只听沉闷的一声响后,门开了。二人看向城内,皆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浑身打了个哆嗦,差点儿惊叫出声。   只见城内遍地森森白骨,却竟没有丝毫腐臭气味,城内房屋皆布满蛛网,积满好几层灰尘,明显长久没人居住了。二人望着地上的排列紧密的白骨,头皮一阵发麻。此地,竟宛如修罗地狱一般。   二人踏进了城门,沈素诗一脚踏在了一个人手骨上,发出“咔嚓”一声响,竟是碎了。沈素诗吓得抱头蹲下,沈煜则俯下身轻轻拾起地上那个手骨。只见此骨头上竟生着无数朵墨色的花,宛如用水墨浸泡过了一样,沈素诗望过来也是一惊。兄妹二人现在却只觉心内越发越感觉不对劲。   “哥,咱们走吧,这个月白城好生古怪啊。”沈素诗满脸恐惧道。   “恐怕已经晚了。”沈煜淡淡地望向刚才他们进来时的方向,只见那座破败的大门竟已自己关上了,而他们,分明只踏进来了一步,现在望过去,那座大门竟离他们已有数十步远了,二人心中都有了个念头,这座城,似是会自己移动一样!   沈素诗与沈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城内依然漆黑一片,只有他们手中提的这个灯笼的一点微弱的光芒,在黑夜中映出了兄妹二人慌张的面孔。   一阵冷风吹过,煜手中的灯笼竟“啪”的一声刹那熄灭,周围恢复了一片死一般的黑暗。   而就在此时,沈煜与沈素诗却看到前方一片光亮,似有一堆人在向着他们的方向赶来,而那来者竟似凭空冒出一般,好生奇怪,莫不是地狱使者,要取他们兄妹二人之命?   两相殊   沈家兄妹二人站在原地,望着前方那抹光亮,竟一动不敢动,眼下他们手中没有任何防身武器,就算是有,也全无用武之地,二人并不曾习过武。   只见前方的一点光亮慢慢朝他们的方向移动,突然竟无声熄灭了,沈家兄妹屛住呼吸,只觉前方一片寂静,二人心下顿时长舒一口气,正欲向前走,却见数柄冰凉的剑架在了他们脖子上,同时灯光复又亮起,借着灯光,兄妹二人看到了来者。   只见来者有数十人之多,且多为女子,皆着月白色纱裙,剑尖指向他们二人,却谁都没有动手。为首的一名女子,约莫二十上下,着一袭朱红绫纱裙,凤目柳眉,面容姣好,乌黑及腰的长发随风轻扬,眉心描画着一朵寒梅,手握软鞭,目光清冷地望向他们。   “你们是何人?为何入我月白城?”为首那名红衣女子冷冷问道。   “在下沈煜,携吾妹沈素诗慕名而来,却未想月白城是这番光景。”   “沈煜?”红衣女子轻轻开口,目光凝视着他,语气却是充满着凝重。   “正是。”沈煜恭敬开口道。   “你二人可是要入我落月教?”红衣女子复又开口,“你们可知我落月教之规矩?”   “略有耳闻。”   “那好,你们跟我们来罢。”   几人随即收起了指向二人的剑,带着沈家二人踏过这满城的白骨,一路却也谁都没有开口相询。   不知走了多久,一行人行至一座古朴的朱漆大门外,此时天竟已乍破,晨光照耀在他们身上,一夜已过。   为首红衣女子打开了大门,一行人进入了落月教总教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白祭地,中间是一处高大的祭坛,祭坛周围是一圈祭池,教内竟栽种了数棵红梅,旁有几所楼台阁宇。一行人绕过了祭坛,走向祭台正对的那所殿门——落月教现今教主宁婵的居所。   红衣女子名宁初妍,为落月教右护法,只见宁初妍在门外通报了一声,随即命二人在此等候,自己却先行一步去了。   沈煜与沈素诗忐忑不安地站在殿门外,片刻后一名婢女推门而出,传他们进入。   只见殿内极为朴素,主座上端坐着一名极为年轻的女子,弯眉,细长桃花眼,一双浅紫色瞳孔,着一袭绛紫锦裳,面容清丽,未施粉黛,仅额心一点梅花钿。   沈家二人刚想出言行礼,却听到座上那名女子道:“你们便是千里迢迢,从秣陵皇都赶往此处,欲入我落月教的沈煜与沈素诗?”   沈煜与沈素诗对望一眼,均是诧异万分。   “是的。”沈煜二人答道,正想开口询问,宁教主却复又开口道:“我月白城一向不对外人开放,外人若靠近一步,城上无数机关便会同时启动,令靠近者中乱箭而死,这也是月白城内诸多尸骨的原因,那也是我们刻意放于此处的。而若是月白城认定之人,便会无声放行。你二人既已毫发无伤地进入,便是过了月白城的这一关,已经正式为我落月教弟子了。”   沈煜二人闻言,讶然更甚,却片刻后皆了然。怪不得,这下也就能解释通初进月白城时的那些怪象了。   “落月教那些规矩,你们应该都初步了解了吧?”沈家兄妹点点头,停顿片刻,宁婵复开口道,“既已如此,从今以后,你们二人与你们之前的家族沈家再无干系,你们只是落月教新弟子宁煜与宁素诗。这几日初妍会安排人带你们熟悉一下,做一些准备事项。对了,如我没记错的话,你二人应该没有武功基础吧?”   二人复又点点头,宁婵又道:“这也无妨,我落月教的武功与中原不同,对于无武功基础之人,修炼落月内功恰是最佳。如此,你们先下去罢,我还有些事务。”   随即,二人便茫然地走了出去。此时,天正蓝,微风徐徐,世人闻之色变的落月教,在他们心中似也没那么可怕。他们并未细想那神秘的月白城、城中的森森白骨与骨上的墨色花朵内在原因,有的只是心中的自逢家变后从未感觉到的温暖,充溢在心间,久久不能忘却。   二人便这么入了落月教,有了全新的身份,远离中原,宁素诗入了教主宁婵门下,由教主亲授,宁煜却入了落月教左护法宁如临门下,也是教中所有长老、护法、分坛主中唯一一位男性。小小年纪的他们尚未觉得什么,只是觉得有了一个容身之所。殊不知,一个巨大的阴谋却从此拉开了序幕……   与此同时,与落月教月白城相距甚远的云泽内,拜别萧家的孟家一行人亦已回到芳庭曲水。   一别云泽十余日,吟蘅只觉还是自家最好。云泽此地依山傍水,山清水秀,虽无秣陵地之繁华,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吟蘅与江遥还如往常一般,练练剑,斗斗嘴,打打架,嬉笑玩闹,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孟吟蘅还是喜欢半夜上屋顶,就是这么坐着看夜色,也是别有一番趣味。有时候会在脑海中回想起在秣陵初遇的那个少年,孟吟蘅依然觉得很眼熟,但却还是回想不起。也不知那个少年怎么样了,去了何处,当下心中长叹一声,心内满满的怅然。   孟吟蘅有时还会偷溜出来玩耍,去市井民巷中,偶尔也会听到些许来自各地的江湖传闻,心内却很是神往,听着这些四方闯荡、行侠仗义的英雄儿女,心下又是羡慕又是敬仰,只盼有朝一日也能成为此等人物,行好事不留名。殊不知,若干年后,当他真的实现了儿时的大侠梦,那时心境却已大大不同了。   就这么过了月余,孟吟蘅与孟江遥下了早课,一同来至云泽藏书阁中寻《武林风云录》,据说此书记载了江湖中各名英雄人物,以及他们的生平经历。吟蘅一向很是敬仰,故此拉着江遥就来了。   云泽藏书阁为除了蓬莱慕家之外,拥有的藏书最多的江湖宗派,由云泽孟家开山宗祖孟余同一手创办并由后代逐步整理。而当年,据说孟家开山宗祖也曾在蓬莱习过武,后来习成,四处行侠仗义,闯荡了一番,便归乡一手建立了云泽孟家芳庭曲水,掌管这一带大大小小事务,有哪家遇到困难也皆会出手相助,故此后人对孟家先祖皆是评价甚佳。   吟蘅与江遥在藏书阁中到处翻翻看看,藏书阁内分类极为整齐,分为经传、轶闻、秘籍、医学、地理、历史、杂记、乐曲、诗文等等,孟吟蘅进来之后没多久就忘记了来的目的,抓着一本《江湖传闻》便看的津津有味,江遥在历史、经传一系列书中找了甚久也未找到《武林风云录》,过来歪头一看吟蘅所看内容,登时便复无语。只见吟蘅正在看一个青楼女子的情史,看的津津有味,不时感叹一声此女命途多舛甚为可怜之类的,江遥也凑了过来,二人竟从头到尾看完了。   “哎,江遥兄,你有没有觉得那姑娘太可怜了。”孟吟蘅一脸悲伤问道。   “是啊。”孟江遥也郑重回道,“然而咱们还没有找到那本书。”   孟吟蘅一拍脑袋:“哎!你瞧我,忘了正事了,走走走,去历史、经传类的那里找找!”   “我都找过了,没有。”江遥平静道。   “那咋办啊?要不去随便找找吧?”   “……”江遥望了望这偌大的藏书阁,似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此项任务的可完成度,复回头望着吟蘅,眼神似在说“我不干了!你自己找。”   “别嘛,江遥兄,你不是也很喜欢江湖上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嘛,好像是太白云家的一个谁来着?跟咱们家先祖同时期的人物啊,咱们一块找,肯定能找到的。”   “那是太白云家的第七任宗主,云沉年。”孟江遥淡淡道,语气却充满敬重,“他是云家历代宗主中最优秀的一个,可惜英年早逝,他与咱们家宗祖那时是最好的朋友,一同历练江湖。”   “啊?这样啊,嘿嘿嘿江遥兄你懂的真多!”   “算了,不多说了。”   二人随即继续寻找,在各个类系中随处翻找,却无异于大海捞针。   孟吟蘅随处走着,突然在医药类书籍中,看到了一个很不寻常的书——《百草集》。此书十分厚,外层很新,却露出了一个泛黄书角。孟吟蘅本不对医药感兴趣,这时却一时好奇,拿出来随意翻了一下。入目所见无非皆是各类草药名称、外表、药性、毒性、所在地等等,随便翻了一百来页,吟蘅便看不下去了。正想合上书页,却猛然翻到了一页中夹着一个泛黄的纸条,吟蘅好奇地拿下纸条,只见纸条上写道:   落月一朝恩怨起,神物现出世人逐。   血雨蔓延中原路,世家转眼化虚无。   孟吟蘅瞬间惊呆了,落月、神物、中原、世家,几个字眼现于眼中,看着这张除了这句诗之外再无别字的纸条,吟蘅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得喊江遥过来。   江遥仔细看了看这句诗:“落月教不是一向与中原素无牵扯吗?怎么会恩怨起于落月?怕是谁随手一写的荒谬之言罢。”   “不一定吧,我觉得咱们还是拿给爹看看吧。”   “好吧,那《武林风云录》呢?”   “这个下次再说罢。”   二人带着这张神秘的字条,走出了藏书阁,走向孟宗主的房门。   谁知,孟之墨看了之后,却也甚不以为意,笑道:“一张字条而已,你们从哪得到的?”   “在一本书里。”吟蘅道。   “什么书?”孟之墨复问道。   “《百草集》,怕是谁无意放进去的吧?”吟蘅回道。   “不必理会,一句诗而已,再说了,现今皇室安稳,江湖各派也相安无事,若真如字条所说的,定不会是现在这个场面。”   “可是……”孟吟蘅还想说,却见江遥望了他一眼,十几年来一起长大的,彼此言语不需多说便也相互明白,孟吟蘅顿时会意。   二人一起走出了孟之墨房间,“江遥兄你刚刚咋不让我说?”孟吟蘅顿时奇怪问道。   “你没看到叔叔最近已经很忙了,而且我也觉得一个不知名的字条而已,不必当真。”   “但是,就在咱们到秣陵的第一个晚上,我们遇到了……”孟吟蘅顿时想说出那晚的事,却突然想起与元绍后来所商议的内容,顿时噤口不言了。   “嗯?”孟江遥扬了扬眉毛,甚是好奇,“遇到了什么?”   “没什么……”孟吟蘅想了想,望了望孟江遥的神情,还是考虑一番又说道,“嗯,就是我跟元绍偷跑出去玩了,遇到了一些江湖人士。”   “哦。”孟江遥淡淡道,看不出面上表情。   孟吟蘅随即讪讪一笑,终是把话题带过了。   然这时候的孟吟蘅等人都不知道,当数年之后,江湖争端一件起一件之时,他们那时再回想起今日,却是觉后悔万分。很多事,如果早早料到了的话,便能从源头遏制,可惜也只是如果罢了。世上有太多他们不能掌控也无法料到的事了,而很多人,很多事,从一开始便注定了他们的命运。   六年后   弹指间六年已过。   六年间天下风云变幻,江湖中崛起了多家宗派势力,然六大宗派地位依然稳若磐石,毫不动摇。其中太白与蓬莱两家交好,蓬莱慕宗主慕如风膝下独子——名满天下的四大公子之首慕书越,与太白云家前宗主云斐之女云挽容正式定亲。云家现任宗主为云知卿,为云斐幼弟,名义上是云挽容的叔叔,却也比其大不了多少。云知卿此人继任云家宗主一年间,却颇爱云游四海,不喜管事,故此云家一概事务皆由云挽容暂管。而雅逸公子慕书越,与梅影公子宁煜、明澈公子凤纤迟及别鹤公子孟江遥并列为江湖四大公子,却不知是何人作评,而此四人因此竟在江湖中逐渐远近闻名起来了。孟吟蘅闻之倒是乐得自在,丝毫不介意自己不在榜内,还特以此取笑了江遥很长时间。   这一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孟吟蘅正与后院中与其师弟余珂练剑,只见其剑走游龙般,已与其师弟拆了三四十个回合剑招了,其师弟执剑的手不住发抖,已渐落下风,而孟吟蘅却仍心平气和,笑容满面的挥舞着“无忧”剑对战。两柄剑不住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剑走飞花,孟吟蘅的剑影越来越快,终于,其一个云泽剑法四式——破千障,击掉了余珂手中的剑,同时余珂手中也传来一阵微痛,望向孟吟蘅的目光满是敬佩:“孟师兄好身手!”   “嘿嘿,过奖啦,师弟也要努力练剑。”孟吟蘅笑嘻嘻道,过了六年之久,吟蘅长高了甚多,褪去了少年青涩之气,一张不算极为英俊的脸满是成熟与坚毅。   孟江遥手捧一本书册坐在一旁的树下,静静观看着孟吟蘅与其师弟的比试,只见其亦成熟了许多,脸色虽苍白,面容依然俊美,即便如此随意坐着,却也难掩其绝代风华。孟江遥脚上绑着绷带,是由于几天前,孟江遥受附近百姓求助而追杀一伙江湖大盗,被大盗头子所伤。当时江遥伤势很重,据云泽一带的苏神医说,就差一点孟江遥的这条腿就要废了。故此孟江遥这一段日子都不能随意走动,更别提习武,只能要么坐着,要么躺着。   孟吟蘅与师弟比试完毕后,就跳到孟江遥身旁:“江遥兄,出来晒太阳?今天天气不错。”   孟江遥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不答话,继续读书。   孟吟蘅扫了江遥手中的书一眼,立时便移开了视线,见江遥不理他,吟蘅也不再找话说了,撩开衣摆就在江遥身旁一屁股坐下了,望向天空不住地发呆。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极为温暖,孟吟蘅靠在树干上,轻轻眯起了眼。不一会儿,睡意渐渐袭来,孟吟蘅打了个呵欠,准备小憩一会儿。正要进入梦乡,突然耳中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吟蘅一下子睡意全无。   “孟师兄,宗主叫你过去。”其师弟余珂道。   “好的,就叫我一个吗?”孟吟蘅道,瞥了一眼江遥。   “嗯,宗主说,江遥师兄腿脚不便……”余珂突然停住了嘴,孟江遥只是淡淡从书中抬起眼,看向余珂,后者向其笑了笑,江遥并未回话,复回到了书中,似未在意一般。   “好吧,江遥兄你好好休息,我先去啦。”孟吟蘅并未感觉到什么,径自起身跟随余珂前往书房。   行至书房,孟之墨早已等候于中,见吟蘅已至,道:“蘅儿,为父有事情要同你说。”   “爹,咋了?”孟吟蘅很少见父亲这般正经过,在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里,父亲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有这番正经神色。   “蓬莱慕家于本月底举办“少年英雄”比武大会,广邀天下各家各派少年子弟,你可愿去?”   “少年英雄比武大会?”   “嗯,这样的比武大会既是首次,我云泽孟家向来不会不去,既然是比武大会,什么突发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历来这样的例子也不少。按理说也应让江遥去的,只是他现今腿脚不便……”   “好啊,正好孩儿也一直想去蓬莱,比武大会持续多久啊?”孟吟蘅极为兴高采烈。   “约莫半个月到一个月罢,到时候会有各门各派子弟参加。虽说是为少年子弟而举办,各家宗主及家中长辈不允许陪伴参加,但随从是可以一同去的。蘅儿,为父总感觉,蓬莱突然举办这么个活动有点不对劲,你向来没独自参加过,万不可大意,切莫逞强好胜,尽力即好,记得多交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嗯,放心吧爹。对了,我走了,那江遥兄就留在云泽吗?”   “嗯,江遥留在家中吧,差一点他就终生无法走路了,江遥这孩子也是苦命啊,我若是能料到那些盗贼们这般强势,便决计不会让江遥一个人去应敌啊!”   “没事的,江遥兄这不还是好好的嘛。”   “是我们一家欠江遥他爹的……唉,多说无益,你先去罢,打点一下行装,云泽距蓬莱约莫十日路程,过几日就要出发了。对了,记得向你母亲好好告个别。”孟之墨道,语气却甚是凝重。   “好嘞!”吟蘅极为开心,丝毫未感觉到父亲话中的深意。   孟吟蘅飞快地出了门,前往母亲所居小院,一路极为雀跃,但是来到门口了,却又犹豫了起来。孟吟蘅的记忆里,对母亲是印象颇少。孟吟蘅从小一直是跟着爹到处跑,孟江遥来了之后就跟着他一起,而他的母亲,却是一直待在这个小院里,从未出来过。孟吟蘅也很少去找母亲,其父亲也是。孟吟蘅的母亲,在孟家众人眼中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然孟宗主却从未对吟蘅说起过。   孟吟蘅在门外站了好久,终是抬手轻叩门扉:“娘,在吗?吟蘅来看您了。”   片刻后,门轻轻的开了,只见一个约莫不到四十的身形娇小的妇人站在门后,正淡淡地看向吟蘅,眼神毫无波澜,宛如在看向一个陌生人一般。   “娘,我是吟蘅,我过几日就要走了,去蓬莱慕家参加少年英雄大会,习武这么多年我终于可以去大展身手了,今天爹让我来向您辞行的……”孟吟蘅自顾自说了好久,却不见其答话。   “蓬莱慕家?”妇人的眼神终于刹那间似是现出些神采,孟吟蘅很是诧异。   “对,爹说这是其第一次面对天下少年举办的,担心其中有何隐情,让我不可大意。”   “嗯,你去吧,路上小心。”   大门复又重重关上,且再也没有开启过。   门外的孟吟蘅心内突然袭来一阵难过,明明应该从小就习惯了呢。便也不再多想,孟吟蘅向来不是会悲伤很久的人,这些事情也不去放在心上,哼着歌儿回去收拾行装去了。   三日后,孟吟蘅与孟之墨、孟江遥等人一一告别,携两名随从,前往蓬莱慕家,只身赴少年英雄大会。   然那时的吟蘅却并没想到,等他再回来之时,云泽孟家,却是一朝天翻地覆,再也回不到当初。   与此同时,落月教总教坛。   宁素诗跪在祭坛前,一袭月白纱裙已被血染透,低垂着头,却仍难掩其面容艳丽。不远处围了若干落月教弟子,皆面露不忍之色,宁素诗面前,即是一袭紫裳的落月教主宁婵。   只见宁素诗紧闭双眼,身上鞭痕有数十道之多,有些仍在汩汩流血,有些却已凝固。经过了这许多年,素诗亦已不同于初来之时的胆怯迷茫,褪去了幼时的稚嫩,却多了一分坚强与果敢,还有一丝狠绝。   “素诗,我问你最后一遍,你认不认错?”宁婵厉声道。   “敢问师父,弟子何错之有?”素诗咬牙道,语气坚决。   “好啊,真是我教出来的好徒弟啊。”宁婵狠狠道,说完一扬手,又是一鞭下去,打在素诗身上,又是一阵血肉模糊。素诗紧咬着牙,一声不吭。   一袭月白长衫的宁煜一直负手站在一旁,衣领上绣了几朵寒梅,只见其面容沉静,却仍可看出眼中的丝丝不忍之色,其身量比当年高了不少,兼之一副好相貌,却也当之无愧江湖中所传的梅影公子之称。只见其犹豫片刻后,走上前拱手道:“教主,素诗并无甚过错,那个人于我们兄妹二人有恩。当时是在我们逃生路上,素诗她饿的不行了,我就去找吃的,是那人救了我们,没有那碗饭我们根本就来不到此地,也来不了落月,素诗是在报恩……”   “你们过去的事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的好妹妹任务没完成,应该杀掉的人却被她放走了。”言毕,又是几鞭子下去,看的众人心惊胆寒,宁婵复又开口向众人道:“你们倒说说,违抗教主之命该有何下场?”   一众落月弟子皆缩下了头,不敢答话。   “回教主,违抗教主之命,该当处极刑。”一众弟子中传出了一个姑娘的声音,众人皆望过去,只见是个长相颇美的女子,高扬起头,看向跪在地上的素诗身影,眼神中是掩不住的厌恶之色,此人正是宁思宜。   素诗看向那人,眼中恨意一闪而过,却仍是一声不吭。宁婵望了望两人,似是颇为不屑道:“算了,今天先饶过你,将宁素诗带到常思阁,一个月不许出来,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去看她。其他人都散了,宁煜留下。”   闻言,众人纷纷散去,宁煜闻言微微有些诧异,待人散的差不多了,才走上前。   “宁煜,有项任务交给你,若是再像你妹妹一般办不好,等待你们的可就不是罚几下鞭子这么简单的了。”宁婵淡淡道。   “谨遵教主吩咐。”宁煜低垂下头,极为恭顺。   “此月底蓬莱慕家的少年英雄大会,你代表落月教去罢。”   “是。”   “还有一件事,暗中打探传说中的《江湖秘闻残卷》下落,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是。”   “你去罢,完成之后速归。”   “是。”   宁煜转身走下了祭台,心内却久久不能平静。   不期遇   且说孟吟蘅携两个随从,辞别云泽孟家,一路北上,经江城、庐州等地,到达江都,路经瘦西湖,一时玩性又起,心内一算时日还够,便在江都此地歇息二三日,且江都距蓬莱一带也是甚近。这么一想着,孟吟蘅便心安不少。   这一日,夜深时分,孟吟蘅宿在此地一家客栈。睡意正沉之时,却突然从屋顶传来了阵阵细微脚步声,似有什么人在屋顶踏瓦走动,步伐甚是急促。孟吟蘅一向耳力甚好,且他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便猛然起身,披起外袍,握紧无忧剑,踏出了客栈门。   刚一出门,孟吟蘅只看见一个黑衣人身影在对面屋顶上一现而过,孟吟蘅亦一跃而至屋顶,紧紧跟了上去。只见黑衣人的轻功甚佳,孟吟蘅开始还能与其保持一段距离,到后来渐渐就失去了其人踪影。夜色深沉,周围一片寂静,孟吟蘅尾随着黑衣人来到了一个荒郊野外,孟吟蘅心内暗叫不妙,刚想往回走,却一脚踩到了一个不知名物什,发出了“咔嚓”一声响,在寂静的黑夜中极为刺耳。孟吟蘅拔剑出鞘,借着月色,看清了脚下之物,却原来只是一副尸骨,不知是被谁埋在此处,却又由谁挖出来了。   孟吟蘅打量了片刻,收回剑,准备继续向前走,却冷不防看到他前面十几步远处站着一个人。只见此人长身孑立,面容极为清冷,却生着一双极为好看的浅褐色眼睛,一袭月白长衫,衣领处绣了几朵寒梅,在月光下极其显目,此人正持剑冷冷望向他。   孟吟蘅望着那人面庞,不知为何觉得有些眼熟,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孟吟蘅不敢贸然开口相问,二人就这么僵僵的站着,谁也不先开口。   孟吟蘅慢慢挪了一步,想从其身边绕过去,却见那人持剑的手一动,孟吟蘅只感到一股冰凉的剑气直冲他面门而来,下意识挥起无忧剑向前一格挡,两柄剑相碰撞,发出“当”的一声,两人都是一愣,同时收回剑。   孟吟蘅心内只感到此人内力极为不寻常,且刚才那人并未用全力,若其用出全力,自己全然不是其对手,只想快快离开此处,便收起剑,一边疾跑一边道:“少侠你好,我也是路过此处的,我也不知道那棵树下的尸骨是怎么回事,我先走一步啊!有缘再会!”   吟蘅一路飞奔,丝毫不敢回头。终于到了客栈外,正想喘口气,却冷不防与一个急速奔出客栈的人撞了个满怀,刚刚经历一路疾奔还未缓过来的吟蘅顿时又撞的晕头转向。孟吟蘅心内只道今晚甚凶不宜出门,却听到那人道:“哎哟,谁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吓人?我就想出来解个手而已……”   孟吟蘅一听到此人声音,也是一愣,抬头望去,只见那人望过来也是愣住了。半晌后,两人同时上前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拥抱,此人正是萧元绍。   “吟蘅兄!”元绍用力拍了拍吟蘅肩膀,高兴异常   “元绍老弟!”吟蘅也用力拍了拍元绍肩膀,也是极为高兴。   两人谁都没有想到,竟会在这样一个情景下再次遇到,感慨了一番天意无常。遇到了萧元绍的孟吟蘅瞬间就把之前所遇的一系列不寻常之事抛到了脑后,与萧元绍畅谈了起来,一谈才知此行目的都一样,便决定结伴同行。天明时分,二人收拾一番随即继续出发。   孟吟蘅与萧元绍继续北山,江都与蓬莱自是相隔极近。三日后,二人如约赶至蓬莱慕家。   此时已近月底时分,蓬莱一带自是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各门各派都有,惟神秘的落月教不见有人来,早来的众人皆是好奇更甚,也有些名门正派对此不屑一顾的。   蓬莱慕家的重云揽月,坐落于重云山上,此山甚是挺拔险峻,难以攀登,是以轻功好的少侠们皆选择施展轻功而上,孟吟蘅本来凭其轻功登上此山绰绰有余,却因带了元绍这个“拖油瓶”,而不得不与他一起艰难攀登。二人一边攀爬,萧元绍一边吐槽着:“哎,你说,蓬莱这么大的地盘,慕家非建在这么高的山峰上,他们慕家的人是想去登仙吗,这是要上天……”   萧元绍还想说,却见孟吟蘅对他眨了眨眼,萧元绍奇道:“吟蘅兄你眼睛怎么了……”   孟吟蘅内心无语,只得说道:“慕书越,刚刚从你后边经过……”   “什么?!”萧元绍顿时一惊,转身向后望去,却早已没有慕书越身影。   “人家早飞上去了……”孟吟蘅无奈道。   “哦,我刚刚啥也没说吧!”   “对啊!你说了啥来着?我不记得了。”孟吟蘅一脸配合道。   “对!我也忘了,走走走咱们快些上去。”   二人一路说说笑笑,竟也很快到达了山顶,看到了正门处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重云揽月”,均心内叹道:“好字啊!不愧是著名的书香世家。”   蓬莱慕家虽是起源远远早于其他众宗派的武学世家,但近来随着众家族宗派崛起,蓬莱慕家却已渐落下风,但也终归是一大家族宗派,其在诗文、书法和制药一道上的精妙,是各大家族望尘莫及的,而四大公子之首雅逸公子,更是于诗文、制药上造诣颇高。   二人进入正殿,只见其内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二人张望了一番,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背着拂尘的慕书越,依旧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其样貌却与多年前变化不大,只是多了些沧桑。孟吟蘅与萧元绍对望了一眼,贼笑着达成了一致。   只见孟吟蘅与萧元绍悄悄从其背后上前,预备给慕书越一个出其不意的“惊喜”,正当二人要凑近其身旁之时,却见其突然回过身来,淡淡地看向他俩,道:“孟公子,萧公子,好久不见。”   孟吟蘅与萧元绍闻言身子一僵,孟吟蘅最先反应过来,扯了扯嘴角,咧嘴笑道:“雅逸公子,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对啊对啊,慕公子不愧为四大公子之首啊!”萧元绍随即附和道。   “过奖了,二位一路风尘仆仆来至我蓬莱,即是远客为何不入客房歇息?”慕书越礼貌地道。   “呃,我们不累!被这重云山景吸引了,上山后到处走,就不知不觉走到慕公子这了……”孟吟蘅信口胡诌道。   “即是如此,二位请便,需要什么直说即可。”   言罢慕书越微微一点头示意,便先离去了。   孟吟蘅与萧元绍二人见计划已泡汤,也无可奈何,正当准备回客房之时,却见厅内有人喊道:“落月教的人来了!”   “落月教的人?在哪?我也想看看!”   “天呐!落月教竟也会派人来参加这种活动?”   “落月教自建立起便不问中原,偏安一隅多年,终于是耐不住了……”   厅上众人皆议论了起来,孟吟蘅萧元绍闻言也望向门口,他们也很好奇这个神秘的落月教,究竟是派了何人来参加此会。   只见门口逐渐进来一个身形颀长的白衣公子身影,领口绣寒梅,腰间佩玉坠,发间别白玉簪,面目清冷,然那副熟悉的面庞却令吟蘅大吃一惊,此人赫然就是吟蘅在江都那夜所遇的白衣公子!   众人皆未见过此人,看落月教竟只派了这么一个少年单枪匹马赴会,在其进入厅内时便一直议论纷纷。白衣公子浅褐色的瞳孔淡淡扫了一眼厅内众人,不知为何,吟蘅总觉得那人目光有意无意扫向他。   “吟蘅兄,你抓我手干嘛?”元绍一脸莫名奇妙看向孟吟蘅。   孟吟蘅闻言,忙放开了抓着萧元绍的手 ,道:“哦,抱歉!刚刚我在想事情。”   萧元绍用奇怪的眼光看了看孟吟蘅,又看了看新来的那人,不知为何,他觉得孟吟蘅看向那名落月教公子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这时,却见蓬莱慕宗主从侧厅中出来,见到厅内纷乱的场面,忙开口道:“不好意思,诸位远道而来的少侠,刚刚我在侧厅与手下商议一些事情,大家请先落座吧。”   众人纷纷落座,吟蘅坐在元绍左边,那名白衣公子却正好坐在了吟蘅对面,孟吟蘅莫名的心内一阵紧张。   “吟蘅兄,你抓桌子干嘛?”元绍望向吟蘅的手,只见其手正紧紧抓着桌子,隐约可见一道抓痕。   “……”孟吟蘅忙松开手,低下头望着面前的盘子,却余光总能瞥到对面那道白衣身影,吟蘅心内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却见主座上慕如风宗主首先为大家介绍了一番,最后却是剩下那名公子。只见慕宗主道:“最后一位,则是这名来自落月教的宁煜公子,亦是人人皆知的与小儿书越齐名的江湖四大公子之梅影公子!”   “噗——”却见下方席内一个人口中茶水尽数喷出,好巧不巧正是今天尽出洋相的孟吟蘅。   众人纷纷望向孟吟蘅和其对面的梅影公子宁煜,只见宁煜淡淡地执起一旁的手帕,将溅到脸上的茶水轻轻拭去,然后一脸淡定地继续坐着,看的众人登时跌落下巴,暗道梅影公子定力超强。   而始作俑者孟吟蘅此刻却在忙乱的收拾桌子,就在他喷出一口水的同时,碰倒了桌上的酒杯,四处找手帕的时候又碰翻了数碟点心。而被他打断的慕如风慕宗主此刻正一脸不善地望向他,隐约可见眉间一道怒气。   孟吟蘅见满厅的人都在望向这边,又看到慕宗主面色不善,忙打圆场,咧嘴一笑道:“慕宗主,不好意思,不用理会我,您继续!继续!”   孟吟蘅仍在手忙脚乱中,却见一旁递过来了一张手帕,孟吟蘅抬眼一看,却是慕书越。   孟吟蘅忙接过来,感激道:“谢谢!”   慕书越微微一笑,并未回话。   元绍望了望慕书越,又望了望孟吟蘅,还有对面的梅影公子,莫名叹了口气,却也不知自己为何心生感慨。   慕宗主继续他的演讲,孟吟蘅这边也很快收拾整齐,定了定心神,继续坐好。   慕宗主言毕,为大家准备的接风洗尘宴会也正式开始。   孟吟蘅看了看一旁吃的正开心的萧元绍,再望向对面那个冷冷的梅影公子,以及斜对面那个就连吃饭也极度优雅的雅逸公子,感慨顿生,面对满桌珍馐佳酿却也失了胃口。   宴毕,诸人各自回到客房,准备迎接连续十日的比武大会。   初比试   依旧是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一天,今日恰是比武大会首日,是故众名少侠一大早便起来,赶赴比武台上。   此次比武大会为蓬莱慕家特地为江湖众少侠而举办,不带任何私人性质。前六日为抽签之试,通过抽签形式选出对手,抽签之试中晋级的优胜者将进入自由之试,自由之试将持续三日,期间任何人皆可自由选择对手进行比试,自由场中的优胜者将进入最后一日的实战之试,晋级入实战之试的少侠们将会由慕宗主亲自带至指定场所,而他们目标则是在当天日落前找到规定物品,用时最少为最后胜者。最后的胜利者将会得到慕家藏宝阁中的一样珍贵兵器或可进入藏书阁任选一本书。慕家藏宝阁远远没有藏书阁闻名四海,论起藏宝阁兵器,当属秣陵萧家最丰,然慕家藏书之多向来为江湖众人所艳羡,江湖中甚至都流传着,许多失传的古老秘籍都在蓬莱慕家藏书阁中。但其却不对外人开放,甚至对自家子弟都有严格限制。而此次比武大会的第一名可以得到其藏书阁内任意一本书,此规定一由慕宗主宣布,顿时周围一片唏嘘之声。孟吟蘅与萧元绍却颇不以为意,一旁的宁煜依然面无表情,而站在慕宗主身旁的慕书越亦一脸平静。此次比武大会为公平起见,慕书越也将参加,且与众少侠完全同等对待,并不会因为其是慕家子弟而受到特殊对待。   慕宗主宣布完毕一系列规定之后,众名少侠便开始排序依次抽签。孟吟蘅与萧元绍二人各自抽完之后,再次凑到一起。   “吟蘅兄,你抽到的是谁?”萧元绍好奇道。   “汴安夜家的夜子星。”孟吟蘅笑道。   “汴安夜家哎,吟蘅兄你真好运,他们家武功连我们家也不如的,我抽到的是南诏凤家的凤纤迟,完了完了,这下铁定第一轮就要被淘汰了……”萧元绍一脸愁苦。   “南诏凤家?倒是很少听说哎,不过元绍老弟你别这么想,说不定那个凤纤迟就跟你一样呢……”孟吟蘅安慰地拍了拍萧元绍肩膀,笑容满面,却一不小心看到了站于二人不远处的宁煜投过来淡淡的一瞥,孟吟蘅心下一紧张,手下不自觉又用了力。   “唉,希望如此吧。”萧元绍依然愁眉苦脸。   众人正随意交谈着,突然耳中闻得几声钟鸣,随即,慕宗主雄厚的声音响起:“诸位请于台下稍作片刻,约莫一炷香后,第一场比试开始。”   众人随即又议论纷纷,却不知第一场是何人出场。   一炷香时辰后,复是几声钟鸣,慕宗主宣布道:“第一场,蓬莱慕家慕书越,对战江都许家许琢。”   “哇,竟然第一场就是雅逸公子。”   “听说江都许家挺厉害的,不知道慕家能不能胜呢?”   “肯定雅逸公子胜啊。那个许琢听都没听说过呢……”   众人皆议论纷纷,吟蘅与元绍也凝神坐好,观看场上二人对决。二人自那夜在秣陵的花灯市救了慕书越后,六年来便与其再也没有过交集了,也不知这六年来名满天下的雅逸公子武功却是到了何种地步。   只见台上两人微一俯身,随着一声锣鼓响,二人正式开打。许琢率先长刀出鞘,只见其挥着长刀,一个近身冲了过去,招招狠辣,使的是其许家刀法,慕书越亦扬起手中拂尘,一道凌厉劲风带了过去,瞬间打断许琢攻势,迫使其不得不举刀格挡,拂尘虽柔软,但却偏偏是刀棍之类笨重武器的克星。只见慕书越身姿极度优雅,一出蓬莱独具特色的“太极揽尘”施展的出神入化,许琢在其步步紧逼下渐趋不支,终于在慕书越一出“青龙探水”,手中长刀脱出,其人也倒下台。   静默了片刻,台下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只见台上慕书越淡淡收起拂尘,向台下微一俯身,径自走下台去,却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台下正不住喝彩的孟吟蘅。   接下来,各人纷纷按次序登场比试,各家纷纷使出拿手招式,不时博得台下一致喝彩之声。吟蘅却此时悄悄退场,因其明日方上场。元绍没有跟他一起退场,因为这场结束之后就是他对敌凤纤迟了。   孟吟蘅独自来到不远处一座小亭内,微风习习,此处风光正好。孟吟蘅轻轻靠在柱子上,微微眯起了眼,本只打算小憩片刻,却未想一下子陷入了深度睡眠。不知睡了多久,吟蘅猛然一睁眼,看到亭外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后,睡意顿时全无。只见宁煜静静站在亭外,目光淡淡瞥向他,孟吟蘅也就保持着这么个姿势僵直着一动不动。   片刻后,他方醒悟过来,坐了起来,整了整衣袍,开口道:“宁公子,进来坐?”   “嗯。”宁煜淡淡应道,走了进来,坐到了吟蘅对面。   孟吟蘅心内止不住跳,却还是强作镇定道:“好巧,宁公子看完比试了,出来走动一番?”   “嗯,我的那场在明日辰时。”   “哈哈,好巧,我的也是明日辰时,咱俩的是挨着的,哈哈……”孟吟蘅兀自干巴巴地笑道。   笑了一会儿,孟吟蘅突然反应过来,顿时止住了笑声,复又开口问道:“不知宁公子是与谁比试?”   “渭川姬家独子,姬少丞。”   “哦,他呀。嘿嘿,他们家是用琴的,听说蛮厉害的。”   “嗯,我知道,皓月净心很不同寻常。”   “我抽到的是汴安夜家夜子星,元绍说我捡到了个大便宜,他说夜家武功很差劲的,哈哈哈……”   “比武切忌轻敌。”宁煜轻轻说道,语气满是郑重。   “哦……”孟吟蘅止住了笑声,却莫名感觉出了宁煜话里的警示之意。   孟吟蘅刚想问起江都那夜之事,却见宁煜起身踏出亭外,“那边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哦。”孟吟蘅下意识的跟着宁煜走了出来,前往场地内,正好遇到处找他们的元绍,只见元绍满脸愁云密布,也不管一旁的宁煜,哭丧着脸扑到孟吟蘅跟前道:“吟蘅兄,我输了,南诏凤家那位明澈公子,一手“落叶点针”,好厉害啊!”   孟吟蘅闻言,也是充满同情,上前拍了拍他的头,道:“没事,一场比试而已嘛,等你改天来我们云泽,我带你去梦点一品阁吃好吃的去!”   “真的?!”萧元绍自是久闻云泽的梦点一品阁之美名,心动异常。   “当然了,咱俩的交情!我哪能骗你嘛。”   “好!等比武大会结束了我就跟你回云泽!”萧元绍脸上满是坚定的神色。   吟蘅心内一梗,却还是笑道:“好!”   这时两人才发觉身旁默立的宁煜,萧元绍口出惊人道:“这不是梅影公子吗……吟蘅兄你是咋跟他碰在一起的?”   “这个,这个嘛……”孟吟蘅挠挠头,一向口才好的他却也不知如何作答。   “无意间在外面碰到的,就顺路一起过来了。”宁煜开口道。   “哦,这样啊……”萧元绍恍然。   随即三人一同回去,第一日的比试就这么结束了。   而当夜的孟吟蘅却再一次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复。于是,第二日,众人便看到了多了两个黑眼圈的孟吟蘅。   辰时一刻,宁煜与姬少丞的比试开始。   象征性的礼节完毕之后,宁煜手中“玉魂”剑出鞘,而姬少丞“绿岫”琴亦亮出,看到“玉魂”与“绿岫”,众人不禁眼前一亮。只见姬少丞素手拨弦,弦中暗含渭川姬家特有的“皓月净心”琴功,琴声响在众人耳中,却是极为婉转悦耳。宁煜挥剑与其拆招起来,是谁都看不懂的武功路数,只见宁煜身影变幻飞快,姬少丞拨弦的速度也愈加快速起来,琴声不复初时的婉转优美,变为急促异常,似有千军万马奔腾一般。两人势均力敌,斗了一百多个回合,姬少丞抚琴的手渐渐颤抖,而宁煜亦脚步发虚。突然,宁煜吐了一口血,身子轻颤了一下,却仍未倒,而姬少丞的嘴角也渗出血丝,这时,只见宁煜飞身而起,“玉魂”收入剑鞘,于腰际取出一只玉笛来,于唇边轻轻吹奏,一曲笛声悠长,却见姬少丞的琴音突然急剧颤了一下,姬少丞似再也支撑不住,鲜血从口中狂喷,径直倒地不起,“绿岫”亦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琴竟还完好无损。   台下众人顿时炸开了锅,姬家的几名随从顿时匆忙上台扶起姬少丞,同时愤恨的望向亦是脚步虚浮站立不稳的宁煜。只见宁煜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似是强撑着一般走下了台。众人皆愣愣地望着他,目光中充满了畏惧之色,谁都不敢上前。   只见宁煜走了几步,身子一歪,径直要倒,孟吟蘅见势不好,忙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扶住了宁煜的身子,避免了其与地面的“亲密接触”。元绍亦跟了上去,只见宁煜紧闭双目,面色苍白,似是并不比台上昏迷倒地的姬少丞状况好。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宁煜的胳膊扶到其房内,下一场即是孟吟蘅的比试,是故吟蘅又飞速奔回了比试场内。   台上姬家人亦已下台,孟吟蘅的对手夜子星早已候在台上,吟蘅飞速上台,还未给他喘气的机会,随着锣鼓声响起,比试便已开始。   孟吟蘅微一调整气息,只见一道犀利的剑影冲着他而来,孟吟蘅侧身避过,同时“无忧”剑出鞘。二人拆了数十招,孟吟蘅始终未敢大意,终是在夜子星一个转身之际觅得破绽,同时孟吟蘅挥剑一个云泽剑法十七式——剑挽飞花,剑势如雨点般密集袭向夜子星。夜子星妄图尽数格挡回,却不防肩部中了一剑,鲜血汩汩流出。夜子星似全然不觉一般,手中攻势未停,竟不去躲避,孟吟蘅心内一奇,“无忧”剑下意识一停,却被其反手一刺,竟是冲孟吟蘅要害而来!他脸色遽变,向上翻转起身,却还是于右腿中了其一剑,孟吟蘅忍着剧痛,手下随即也不再留情,一剑此向夜子星,同时左掌暗运功,夜子星再也不敌,被气流震的飞出台外,吐血不止。   孟吟蘅右腿亦是流血不止,一瘸一拐地下了台来,再也撑不住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吟蘅掀开下衣一看,血肉模糊的一片,心内哀叹了一声,元绍此时也不在,他正想随便包扎一下,然后慢慢挪回房中,却见眼前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吟蘅抬头一看,正是慕书越。   孟吟蘅愣了一下,却见慕书越轻轻开口道:“孟公子,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自己也……”孟吟蘅刚想拒绝,却见慕书越俯身下来,顺势点了孟吟蘅腿上的几个止血穴道,孟吟蘅腿上顿时酥麻起来。慕书越将其搀扶起来,揽起孟吟蘅,一路便这么回了房。   孟吟蘅眼睁睁看着其揽着自己一路回去,却动弹不得。   到了房内,将其平躺着放在床上,孟吟蘅不知为何心下一紧,然慕书越却只是为他伤腿略做包扎,便走出了门外。   随后的几日比试,吟蘅和宁煜皆卧床养伤,未去观看,而元绍亦不去看比武,在两人房内来回跑了好几次。期间慕书越竟也来看望吟蘅好几次,并送了些许上好药膏,据说还是慕书越自制的。孟吟蘅心内只道其是在还当年之恩,也并未多想。   六日初试结束后,由原先一百多名参加者,淘汰掉了八十多,只余二十名,孟吟蘅、宁煜、慕书越、凤纤迟等人皆入选在内,而本也在入选范围内的姬少丞由于内伤过重,不得不放弃了继续比试的资格,先一步回了姬家疗伤。据说,姬少丞在回到姬家之后,宗主姬述风对此大发雷霆,不仅是针对宁煜,甚至将整个落月教众人都骂了个遍。   惊变现(上)   清晨,孟吟蘅推开房门,其腿伤经这几日调养加上蓬莱独有的良丹妙药已基本恢复差不多。推开房门一刹那却看到门外不远处的宁煜,只见其精神焕发,全然看不出几日前那番光景。   “早啊,宁煜。”孟吟蘅走上前,招呼道,经那日之后,孟吟蘅与宁煜不像之前如此生疏,倒是亲近了几分。   “早。”宁煜道,目光却瞥向孟吟蘅的右腿。   孟吟蘅见其目光,忙摆摆手道:“我已经不碍事了,你怎么样?内伤好点了吗?”   “我也还好,走吧,他们都在等着。”   两人随即并肩走向大厅,一路却也无人开口。进入大厅内,只见厅内依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晋级的和未晋级的皆有。慕书越淡淡瞥了并肩而来的两人一眼,随即移开眼,而萧元绍见到孟吟蘅与宁煜二人身影同时出现在门口,也急忙跑了过来。   过了一会儿,慕宗主徐徐而来,简要宣布了一些重要事项,并就宁煜与姬少丞等人的事,着重强调了比武重在和气,不可出手过狠,说这话的时候慕宗主的目光频频望向孟吟蘅身旁的宁煜,面露不善之色。这些天来,宁煜与姬少丞的事已在众人口中传开,因姬少丞被宁煜的“落梅怨”所重伤,众人对于落月教难免有些不好的言论,然宁煜却并不在意。   随着慕宗主宣布完毕,自由之试随即开始。第一位是南诏凤纤迟,挑战栗末华泠。上一次孟吟蘅并未看到凤纤迟与萧元绍的对战,此次却是得以机会观看。   却见凤纤迟只身上台,而华泠却是以绫罗披帛作利刃,率先一招“散千花”向凤纤迟击了过去,凤纤迟竟只一昧闪躲,围观众人皆看出来了,凤纤迟这是在让招,不禁一片赞叹之声。华泠是晋级者中仅有的三名姑娘之一,此外还有太白云宗主收养的孤女云拂禾,和一位无家族势力的江湖游侠白莞。   只见凤纤迟与华泠过了十余招之后,凤纤迟一个劲步跃起,同时袖中数十枚落叶针并发,一招“落叶点针”齐齐射向华泠,华泠倒也反应极快,手中绫罗齐齐扬起,竟生生接住了数十枚落叶针,同时其手一挥,落叶针尽数弹向凤纤迟。凤纤迟见一招不成,复使出一招“孤云出岫”,两柄短剑齐出,将弹回的落叶针尽数击落,与华泠复拆招了起来。华泠丝毫不敢大意,使出栗末华家特有的功法“包罗万物”,绫帛攻势越发紧密,围向凤纤迟。却见后者腾空而起,手中短剑抛向华泠,同时袖中“落叶针”与“点鸦刃”齐齐抛出。只见华泠一声惊呼,绫帛攻势已被凤纤迟打乱,且华泠自身也中了其“点鸦刃”。华泠收起绫罗,向凤纤迟微微一俯身,道:“凤公子好身法,华泠认输。”随即转身走出,背影不见丝毫落寞,倒也不失英雄气量。   “凤纤迟使得一手好暗器啊,且颇有涵养,不过华泠的身手也不错。”孟吟蘅如是对宁煜和元绍道。   “对啊,他开场一直频频让招,且其下手好轻,跟我打的时候就一招也没让,而且下手特重,我身上到现在都还有他的落叶针留下的好多伤口……”萧元绍滔滔不绝道。   “……”孟吟蘅与宁煜一脸无语。   接下来是慕书越,挑战宁煜。宁煜正欲上台,却见孟吟蘅一脸关怀地悄悄说道:“宁煜,没问题吗?”   宁煜闻言不禁心内一暖,却还是不动声色道:“嗯,我有把握。”   只见宁煜飞身上台,开场后,两人展开了剧烈的攻势。二人缠斗了百余招,正难解难分之际,突然大厅中传来了一声高呼:“慕宗主,大事不好了!藏书阁遭人入侵,机关尽数遭到破坏,闯入者将看守的弟子打成重伤,还破坏了□□区数百本书册……”   闻言众人都是一惊,而台上的宁煜与慕书越也是停下了战斗。蓬莱的藏书阁数百年来,从未有人能成功入侵,在此种时刻却无端遭侵,却不知是何人所为?   只见慕宗主闻言顿时气的浑身颤抖,怒火冲天道:“都暂停!所有人留在此地,书越随我来。”书越顿时起身,跟上慕宗主的身影,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宁煜也下台,走到吟蘅与元绍的身旁。   却见孟吟蘅与元绍二人交换了神色,孟吟蘅望向走过来的宁煜,笑意盈盈道:“宁煜,我们走!”   “嗯?去哪?”宁煜问道。   “当然去藏书阁看热闹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少了我们呢,嘿嘿……”萧元绍一脸不怀好意笑道,眼睛内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孟吟蘅一脸郑重地点了点头,复目光灼灼望向宁煜,等候其答复。   “走吧。”   孟吟蘅闻言一脸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   “……”宁煜无言以对。   随即一行三人偷偷潜入藏书阁地带,只见慕如风与慕书越站在藏书阁门前,其下跪了一众慕家人士,三人偷偷上了屋顶,凝神屏气观察着那边的动向。却见慕如风训斥了一番底下人士,随即携着几名心腹进入了藏书阁内,慕书越却留在了门口处。   三人对望了一眼,孟吟蘅道:“我去把慕书越支开,你们俩进去?”   “你怎么支开?”萧元绍好奇道。   “放心,我自有办法。”   宁煜淡淡望了孟吟蘅一眼,不置可否。   却见孟吟蘅刚一准备跳下去,却瞥见三四名慕家随从慌慌张张的跑向藏书阁,边跑边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孟吟蘅身子一僵,顿时止住了动作,又往后缩了回去。   藏书阁前的慕书越闻言望向来者,道:“何事喧哗?”   “参见慕公子,属下有要事禀告宗主。”   “爹在里面议事,有何事直接告诉我吧。”   “这……”那三四名慕家随从交换了个眼神,兀自犹豫不决。   却见其中一名子弟暗自咬了咬牙,开口道:“慕公子,宗主的密室内那个檀木箱子内的物什,不翼而飞了!”   慕书越闻言一愣:“密室?”   “没错,属下知道此事对于宗主来说非同小可,请慕公子速去禀告宗主!”   “好吧,你们先在此处候着,我这就去……”话尚未说完,慕书越便止住了话语,只见慕如风恰好走出藏书阁,望向门口那几人,也是脸色遽变。   “宗主,您的房间内的密室被人闯入了,那个檀木箱子……”那几名属下的话还未说完,却见一道凌厉的掌风扑面而来,将说话的那名属下直直击向后方,连吐了好几口血,其他人纷纷跪下,瑟瑟发抖,丝毫不敢开口。   “混帐东西,看守一个房间都看不好!都给我滚!滚出去!”慕如风咆哮道,身子却是不停,看也不看那几人,飞速出了藏书阁,留下身后慕书越和一众属下面面相觑。   房顶上的三人也是心内一惊,吟蘅道:“看样子,慕宗主这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吧。”   “不知道哎,咱们去看看?”元绍道。   “算了,看慕宗主气成那样,咱们别去凑热闹了。”孟吟蘅想了想,如是道。   “来者这是蓄谋已久,绝不仅仅是蓬莱藏书被盗这么简单。这几日内,必有大变。”宁煜口出惊人道,吟蘅元绍闻言却皆是脸现诧色。   “宁煜,你咋知道的?”   “是啊,宁公子你这几日不一直跟着我们一块的吗……”元绍奇道。   “我猜的。”闻宁煜此言,顿时让孟吟蘅和萧元绍脚下一个酿跄,却不知为何,二人皆觉得宁煜说得很有道理。   两人正想着,却见藏书阁前的慕书越微微抬头,望向三人所在的方向,眉间微皱,吟蘅等人顿时噤声,片刻后书越带着慕家人走了。三人从房顶上跃下,来到大门前,却看藏书阁复又加固起机关,凭三人之力是完全奈它不得了,只得作罢。   三人此行失败而归,除了心中的好奇越来越浓之外,竟毫无所获。三人回到了大厅内,等候了一会儿,慕宗主仍旧笑意满面,缓缓而归,丝毫看不出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变的样子。   慕宗主宣布比试照常进行,此时亦轮到了孟吟蘅,挑战江湖游侠白莞。白莞是此次大会的热议对象之一,无任何所属宗派家族,武功招式亦让人看不出门道,看似随意的剑法,却每每令人胆战心惊。吟蘅与她对战也是极为小心,但不知为何,吟蘅总觉得白莞在刻意相让,却让的总是恰到好处,令旁人丝毫看不出来,反而只觉吟蘅剑法极精妙。吟蘅心下惊奇,手上动作也不敢放松。两人僵持了良久,不分胜负,正当慕宗主准备出言宣布两人和战之时,却见吟蘅一个剑招击落了白莞手中的剑,孟吟蘅心内极为震惊,却见白莞微一俯身,径自离去了。   孟吟蘅一脸莫名其妙地下了台,走向宁煜和萧元绍,却见宁煜缓缓开口道:“白莞是刻意为之,你要小心。”   “我也感觉出来了,但是,这是为啥?”   “有人想让你赢。”宁煜浅褐色的瞳孔凝视着他道。   “让我赢?于那个人有什么好处吗?”吟蘅奇道。   “不知道。”宁煜诚实道。   “……”   “你们在说啥?”一旁的萧元绍满头雾水。   “没事,跟你无关。”孟吟蘅道,语气却是充满凝重。   随后的几场比试,三人各怀心事,皆未仔细观看。   三日后,自由之试结束,最后只剩孟吟蘅、宁煜、凤纤迟、慕书越和云拂禾五人参与最后一日的实战之试。   惊变现(中)   天尚蒙蒙黑之时,慕宗主便将最后的五人带至登天崖顶。登天崖为蓬莱所处的重云山峰中最高的一座山崖。相传因走投无路而来至此处跳崖两个人,只要是真心相爱的,天神会助两人一步登天,是故此崖才名为登天崖。但这终究只是个传说,走投无路的人不少,但也没人会真的跳下去以命相试。   只见此崖极为陡峭,一座锈迹斑斑的铁索与对面的山崖相连,两崖间约有四五百丈,山崖下即是万丈深渊,围观众人仅是向崖下望了一眼,便是一阵眩晕。   慕宗主简单描述了这一日实战之试的事项。就在此崖的某一个山洞中,置有一把蓬莱世代珍藏的宝剑“灵墟”,最先找到此剑并回到此处的,便为最后胜者。期间无论遇到什么事,均可发射穿云弹,会有人去相助,但一旦发出,即视为认输。此次试炼可以二人结伴,也可独自行动。随着一声令下,最后的试炼便已拉开了序幕。   只见云拂禾持剑率先踏上了锁链,健步如飞,轻功了得,然随着其逐渐到了锁链中间,锁链开始摇晃不稳,云拂禾也随之身子不住晃起来,几次险些稳不住,看的一旁众人皆是心惊不已。   吟蘅与宁煜对望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叹之意。只见锁链上的云拂禾终是稳住了身形,平安到达对面山崖,随即却也不回头,径自前行。众人皆是佩服此女子之胆量,同时也对太白云家多了几分敬仰。此次比武大会,太白云家的云挽容作为慕书越的未婚妻本也应参加,然因其宗主云知卿却不知又去往何方了,太白一应事务全压在云挽容身上,故此便没有来参加。   随即凤纤迟也到了另一座山崖,慕书越望了望身后的孟吟蘅与宁煜二人,也独自过去了。   孟吟蘅刚想拉着宁煜过去,却见宁煜一脸凝重,对他张了个口型:“锁链有异。”   孟吟蘅心内一奇,不知宁煜是如何得知,但此处也没有别的路,只得握紧手中剑,心下打起十万分警惕心,拉着宁煜一前一后走上了锁链。   开始倒还安稳,锁链也没有怎么摇晃,二人一路顺顺当当的来到了正中央,随着距离对面山崖越来越近,孟吟蘅始终绷紧的心也慢慢放松了下来。正当孟吟蘅觉得宁煜想多了的时候,却突然脚下锁链急剧一颤,竟生生裂成了无数碎片!刹那之间,已经来不及作任何反应,二人径直坠入万丈深渊。孟吟蘅在最后失去知觉前,只隐约听得两边崖上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好像其中一个是萧元绍,还有一个却是谁?   孟吟蘅是在一阵透骨寒意中醒来的,醒来后,发现自己正在一处溪流边,半个身子都泡在水内,所以才如此寒冷。吟蘅打量一下此处,只见周围漆黑一片,不知什么时辰了,也不知此处为何地。孟吟蘅四处摸索到了自己的无忧剑,顿时抱在怀中,心里安心了不少。   这时却突然想起与他一起坠落下来的宁煜,忙一边四处张望,一边大声喊道:“宁煜——”却哪里有宁煜的回音?   孟吟蘅一边起来四处走动,一边喊着宁煜的名字,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孟吟蘅的心也慢慢沉了下去,悲伤充溢在心间,久久不散。孟吟蘅决心保存体力,于是其不再四处走,而是复回到了醒来之后所处的位置。   冷静下来之后,孟吟蘅却越发瑟瑟发抖了起来,同时腿上也一阵阵发疼,他掀起裤脚一看,原本已好的差不多的伤口又裂了开来,兼之被寒冷透骨的水泡了不知多久,他心内哀叹一声,撕下一块衣角,做了简易包扎。   心内疲倦之意越发浓,孟吟蘅靠着身后石壁,欲歇息一会儿,突然耳尖的他闻得不远处传来几声细微的脚步声,他心中一凛,紧紧攥着无忧剑。   黑暗中只觉身后那人似是靠近了吟蘅身旁,弯下了身子,孟吟蘅猛然起身,同时无忧剑出鞘,却感到那人愣了一下,孟吟蘅起身之后也愣了一下,连手中的剑重重落了下来也未感觉到,他惊喜道:“宁煜!”   “嗯,你怎么样?”宁煜不知从何处拾来了些干柴,生起了火,火光中映出两人憔悴的脸庞,且身上均是沾满泥土,伤痕累累。   “我没事,宁煜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   “我去四周转了一下,找了些干柴和野果。咱们这是在崖底,但却不是咱们所处的那座山崖,此处河流与登天崖底深渊是相连的,咱们恰好被冲到了这儿,也不得不说是歪打正着。”宁煜道。   “早知道那个锁链是这样,咱们当时就不该走上去,但是为什么前边三人走过去都没事?”吟蘅一边坐下烤火,一边问道。   “那个锁链事先被人动过手脚,那人应是事先计算好了,所以恰在咱们走上去的时候锁链崩裂开来。”   “那人又是如何知道我们一定会在那三人之后过锁链?”孟吟蘅闻言,皱眉问道。   “也许,真的是有天意吧。”   “宁煜,为何你什么都知道?好多事你都料到了。”孟吟蘅犹豫了一下,终是开口问出了这句他一直想问的话。   宁煜闻之,烤火的手一僵,片刻后,方缓缓开口,语气却无比郑重:“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有神明的指示?”   闻此言,正在吃果子的孟吟蘅不禁呛住了,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方顺过气来,“宁煜你这人……”吟蘅一脸无奈道。   “嗯?”   “让我说你什么好,哎!对了,还有一件事,江都那天晚上是咋回事?你应该还记得那天吧?”   “嗯,我记得。”   “是咋回事?你当时怎么在那?我当时是被一个黑衣人引到那里的,还有那个树下的尸骨是怎么回事?”   “黑衣人?”宁煜眉间一挑,却是抓住了孟吟蘅话中重点。   “没错,当时我在客栈里,听到屋顶上有脚步声,出门只看到了一个黑衣人身影,当时我只道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呢,就想追上去,却被引到那里,随即也失去了那人踪迹,然后就发现了树下那个无名尸骨,然后就看到了持剑正冷冷对着我的你了。”   宁煜闻之皱眉不语,良久才道:“我跟你一样,也是被一个黑衣人引到那里。”   “什么?你也是?”孟吟蘅诧异道。   “看来那座林中埋藏了一段故事啊,以后定要找机会去那里仔细探查。”   “哎,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去看看了,不过后来我走了之后,你有没有进去探查?   “没有,我在那里停留了片刻也回去了。”   孟吟蘅不禁叹道:“好可惜!”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说道:“江都那里离秣陵很近啊,下次去找元绍玩的时候就可以去顺便一探了,宁煜你要不要也跟我们一起?”   “嗯。”宁煜淡淡地点头道,随即又提醒道:“首先,咱们得先上去。”   “也对,咱们现在上不上得去都是个问题啊!”孟吟蘅叹道。   “能上去的。”宁煜一脸坚定。   孟吟蘅莫名觉得宁煜说话很有分量,不自觉便使人相信,而且跟在他身旁,总是有一股没来由的安心感,也不知却是为何?   二人休息了一番,随即动身寻找出路。此时天竟已蒙蒙亮,周身笼罩起一层薄雾,视野仍不清晰。也不知两人在崖底过了多久,还有剩余那三人怎么样了,也不知最后谁胜了。随即孟吟蘅便打消了心内的胡思乱想,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心情想着比赛之事。   两人举起一只火把,循着火光,一路向前走。却不知走了多久,直到两人眼前再也无路可走,面前即是高耸入云的石壁,孟吟蘅不禁有些失望,望了望身旁的宁煜,却见后者在仰头望向石壁,若有所思。   “宁煜,你在干嘛呢?”孟吟蘅好奇,循着宁煜目光望去,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在考虑着爬上去的可能性。”   “啥?”吟蘅大吃一惊,复抬头望了一眼,随即自己否定了,“这……不大现实吧。”   “你还没有试,怎么知道一定不行,别急着否定,咱们现在只有这一条路了。”   闻此言,孟吟蘅心内泛起一股异样情绪,却又觉得此话莫名耳熟,似是很久之前听过。   “嗯。”孟吟蘅重重点了点头。   两人随即各自拔出剑来,此时天已亮,亦不需火把照亮了,两人看准第一个落脚点,脚下借力一跃,登时稳稳落于其上,然之后便只能一步步用剑撑着上去了。   二人一边以剑支撑,一边慢慢攀爬上去,越往上越陡,甚至都找不到支撑点,且随时一个不稳,便有可能跌落下去。此处远不同于之前那个位置,下面全部都是坚硬砂石,从这个高度跌下去,定是粉身碎骨,因此两人步步皆极为小心。   正当两人攀爬至三分之二时,宁煜手中的剑插入的那块岩石却是松动了一下,宁煜一个不稳,便向下滑去,同时宁煜身下所处的一大片岩石皆向下滑动,连带着宁煜身下的吟蘅,也一个不稳,双双滑落下去。孟吟蘅心内哀叹一声:“命定要葬身于此了。”随即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预期中的坠地感却丝毫未感觉到,反而陷入了一片柔软,吟蘅惊奇地睁眼,却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宁煜?”孟吟蘅在再次而来的黑暗中喊道。   “在呢。”孟吟蘅身旁传来了宁煜的声音。   宁煜复点起火把,两人看清了所处的位置,又是齐齐惊呼出声。   惊变现(下)   只见两人正身处一个山洞内,洞内极为阴冷潮湿,两人持着火把沿着前方仅有的一条路向前走。   他们掉下来时的洞口已被巨岩堵住,且巨岩合二人之力搬开几近不可能,是故两人只得向前去探查一番。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宁煜回头,孟吟蘅好奇地望过去,却见宁煜脸色一变,玉魂剑刹那出鞘,向孟吟蘅面前斩去。   孟吟蘅顿时呆住了,却只觉一股粘稠的液体喷溅到脸上,抬手一抹,火光下映出满手的鲜红,瞬间变了脸色。只见地上伏着几只尚自在微微蠕动着的小黑蛇,蛇身皆被宁煜一剑斩断。   “这些蛇……”孟吟蘅尚自惊魂未定。   “这洞阴冷潮湿,这些蛇正适宜居于此地。但这洞却透着一股子古怪,不可逗留,须得速速出去才是。”宁煜轻轻擦拭掉玉魂剑上的蛇血,语气满含严肃。   说完宁煜兀自迈出步子,却一脚踏入了一处水洼之中,忙收回脚。只见二人所处前方竟是一方小小的水潭,上方有无数个洞口。这些洞□□叉相连,宛如迷宫,两人绕过水潭,进入一个洞中,在其中左拐右绕,却仍未找到出路,反而好几次又回到了原处。   两人绕了许久,终是再一次回到了原处。两人靠着石壁坐下,稍作歇息。在山洞中不知待了多少个时辰了,此刻他们皆是又饿又渴,水源倒是不缺,只是不知此处水潭之水能否饮用,至于食物,吟蘅不禁望向不远处的几条黑蛇的尸体。再找不到出路,也就只能靠这些蛇肉果腹了。   孟吟蘅右腿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疼,只得随便说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宁煜,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啊?”   “……”   “真的,我每次见到你总感觉莫名眼熟,难道咱俩以前真的见过?”   “不知道。”宁煜垂下头道。   “哎,话说宁煜你为什么会去落月教?落月教离中原那么远,以后……”   孟吟蘅一句话还没说完,两人都听到了潭水中一股奇怪的声响,似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中游动,孟吟蘅与宁煜两人顿时起身,拔剑出鞘,手中的火把也熄灭了,顿时两人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突然,那股诡异的声音消失了,两人慢慢绕过水潭边沿,欲进入洞中。正当悬起的心慢慢放下之时,孟吟蘅突然望着宁煜身后,惊恐道:“宁煜!背后——”   宁煜猛然转身,只见一条浑身银白色,约有几百公斤重的巨蛇猛地由水潭中窜起,张开巨口直冲宁煜而来,宁煜向左边一闪,同时手中的玉魂剑直直向蛇头刺过去,吟蘅也借力一跃至一块巨岩上。巨蛇一击不中,头上又中了宁煜一剑,愤怒异常,在水潭中的半个蛇身激烈地扭动起来,宁煜与孟吟蘅顿时被潭水溅了个满身。黑暗中,孟吟蘅与宁煜只能看清巨蛇的两只冒着绿光的眼珠,以及两人手中泛着寒光的剑。却见巨蛇的绿眼珠滴溜溜转了一下,似在寻觅二人身影,突然,望向孟吟蘅方向,径直朝着孟吟蘅所处的巨岩袭了过来,孟吟蘅向旁边一闪,径直钻入潭水中,那块岩石被巨蛇撞得粉碎,碎石四散入水。二人心内皆是一惊,只道这巨蛇力大无穷。   宁煜在黑暗中闻得落水声和岩石碎裂声,却也挥剑与巨蛇周转起来,孟吟蘅则在水中潜游着,只觉水下不同于洞内,竟亮如白昼一般。只见巨蛇的半截水下的身子不停的扭动,但却始终不敢离开这片水潭,似是这水潭之内有什么东西一般。片刻后,孟吟蘅猛地向上冒出水面,只见宁煜正捂着肩膀,勉力挥剑与蛇相斗,吟蘅高呼道:“宁煜!我来助你——”   一人一蛇闻言皆是一愣,巨蛇望见从水中窜起的孟吟蘅,猛然掉转头来,张开巨口攻向孟吟蘅,宁煜顿时面色遽变,不自觉喊出声:“吟蘅——”   却见孟吟蘅紧握无忧剑,径直扑向巨蛇头,宁煜亦借力一跃,直跃向蛇身,两人一前一后夹击。见到张着巨口迎面而来的巨蛇,孟吟蘅心一横,手握无忧剑刺向巨蛇的血盆大口中,宁煜亦跃上蛇身,一剑斩向其身。登时蛇血喷涌而出,巨蛇痛苦地扭动着身子,想将二人甩下身去,两人一个紧紧扒住其口,剑由其口中而入,向上直直刺穿其巨头,一个在其身上不停挥剑横斩。   终于巨蛇倒下了,满池潭水被蛇血染成了鲜红色。孟吟蘅与宁煜也疲累地从蛇身上下来。两人满身都是血污,孟吟蘅的胳膊在挥剑刺入巨蛇口中之时被其毒牙刺得血肉模糊,宁煜亦好不到哪里去,肩部被巨蛇咬出了个血窟窿,正汩汩向外流血。   两人在岸边坐下,简要包扎伤处,心内仍自心惊不已。   这时,孟吟蘅突然想起刚才其潜入水下时所看到的景象,对宁煜道:“宁煜,刚才我在水下,看到这条巨蛇丝毫不敢离开这片水潭,这片水潭怕是有古怪,我们要不要潜下水去看看?”   “你的伤口不能入水,会感染。”   “没事啦,宁煜,说不定水下会有出口。”   “嗯……”   说完,孟吟蘅脱下血迹斑斑的外衣,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下,片刻后,见宁煜还在岸上,又浮上水面来,问道:“宁煜?你不下水吗?”   “嗯。”   “好吧,那你在这等我啊。”   “好,我在这不走。”   孟吟蘅莫名心内美滋滋的,深吸一口气,复潜下了水。孟吟蘅自小就爱在河湖中游玩,水性是极好的。只见其在水中四处游走,在巨蛇尸体所处的水下四处寻找,却什么都没发现。   正当孟吟蘅准备返回水面之时,却见到几片枫叶飘过,孟吟蘅顿时眼前一亮,有枫叶流到此处,就说明此处跟外面水源是相通的,定能找到出口游出去。   正当其想上去告诉宁煜时,却突然感觉周遭一阵摇晃,潭水流动速度亦加快了起来,同时听到水上宁煜的大声喊道:“吟蘅,快上来!”   孟吟蘅心下一慌,正想上去,却不妨脚下被一个滑溜溜的东西缠住了,顿时脚下一阵锥心之痛,水流越来越快,他被急速的水流一下子冲了很远。他努力想抓住什么东西,却不防头部撞到了一个巨物,登时一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孟吟蘅醒来是在一条溪流边,而宁煜亦不知所踪。孟吟蘅身上伤痕累累,头部隐隐作疼。其慢慢地起身观望了一下四周,却见前方一道高高的瀑布,所处之地竟在一座林中,而且还有点眼熟。   孟吟蘅努力在脑中回想了一下,一下子恍然大悟道:“这是……云泽城外的一个小树林啊!”   想到马上就可以回家了,孟吟蘅心内顿时开心了起来,没想到,兜兜转转,竟然回到了云泽。但转念一想,宁煜此时尚不知如何情况,顿时又开心不起来了。   孟吟蘅决心先回云泽搬救兵来援救宁煜,便强忍着痛楚,在溪流边随便洗去了些许脸上和身上的血污,踏上了回孟家芳庭曲水之路。   一别云泽不过月余,但经此一去,几次在生死边缘上擦身而过,吟蘅回来之时心境已万分不同于当初了。   经过那熟悉的茶摊之时,茶摊老板认出了孟吟蘅,当下大吃一惊,道:“这……这不是孟小公子吗?”   “徐爷爷……是我。”孟吟蘅强撑着疲累的身体,开口道。   “好孩子,我们都以为你……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徐爷爷忙扶吟蘅坐下,为其倒了杯茶。   “一眼难尽,徐爷爷,我要马上回芳庭曲水,改天再来告诉你吧。”孟吟蘅仰头一口气喝下面前的一盏清茶,便要挣扎着起身。   “什么?你要回去?”徐爷爷闻言大吃一惊。   “是啊,怎么了?”孟吟蘅见其如此神情,不知为何,一股不祥的感觉在心内萦绕。   “孩子,你……你还不知道你们家的事吧?”   “什么?徐爷爷,我们家发生什么了?”孟吟蘅脸上瞬间血色全无,执着茶杯的手竟有些颤抖。   “唉。”徐爷爷叹了口气,随即徐徐道来:“就在前不久,你们家遭受不明人士袭击,孟老宗主与其心腹全力相抗,但还是不敌对方,孟家子弟近乎全员覆没,孟老宗主及其夫人被当胸一剑刺穿身亡,孟江遥当时正好外出,逃过一劫,随即又由蓬莱慕家传来你与落月教梅影公子双双坠落山崖的消息……”   孟吟蘅闻言呆呆地坐着,双目空洞一片,毫无神采,“孟家……现在怎么样了?”片刻后方缓缓开口道。   “孟江遥无奈之下继承了宗主之位,自主料理了老宗主及其夫人和一众子弟的后事,并派人前往蓬莱,欲寻回你的……但是没想到……”   徐爷爷满面无奈道,径自叹了口气。   “哦。”孟吟蘅呆呆地起身,便向前走去。   “孩子,你去哪儿?”身后的徐爷爷见其起身,忙急切地问道。   “我去孟家,找孟江遥问个清楚。”孟吟蘅淡淡道,向前走去,身子有些不稳,却背脊挺的笔直,步伐极为坚定。   终决绝   孟吟蘅听了茶摊老板一袭话,心内却是五味杂陈。   随着距离孟家芳庭曲水越来越近,他越发心内惴惴起来。明明只有一个多月而已,明明他走之前还是好好的,孟家一向与邻里相安无事,友好相处,从不与人结怨,为何却平白遭此横祸。吟蘅心内满满的悲伤,随即又是满腔愤怒,他现在只想找到幕后黑手,为无端献出生命的爹爹报仇,为横死的孟家子弟报仇。所幸,江遥兄还在啊,他并不是一个人战斗。   渐渐地到了孟家的芳庭曲水前,依旧是那熟悉的字迹,依旧是那熟悉的院门。吟蘅竟有种错觉,当他一打开大门,爹爹还会坐在房中,江遥兄还会在院中看书,一众兄弟姐妹们还会在习武场中练剑……   走到门前,他微微抬起手,轻叩门扉,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小厮,那小厮开门后,见到的便是满身血污、凌乱不堪的吟蘅,兼之小厮是新来的,并不识他,便吆喝道:“哪里来的叫花子?走走走,云泽孟家也是你能随意来的?”   吟蘅闻言一愣,竟不知该如何作答,那小厮见其不言语,以为是个傻子,扬起手中的扫帚,竟直直向吟蘅挥来。   吟蘅虽身受重伤,但反应速度尚在,随即一个后退,扫地小厮的扫帚一下子打到了地上,满地灰尘飘扬,那小厮不禁恼羞成怒,再次扬起扫帚向吟蘅击来。吟蘅不欲与其多做纠缠,直接越过了他进入了大门。   那小厮见其浑身脏乱不堪却仍轻功不凡,自己万万追赶不上,便大声喊道:“来人啊!有人闯进芳庭曲水了——”   孟吟蘅不去理会这小厮,一个劲儿冲进了大厅,却在进去的刹那间停住了脚步。   只见大厅内坐满了人,且吟蘅仔细一看,竟还有不少熟人。   此刻众人正在一片欢声笑语交谈中,冷不防见大厅内闯入了一个满身血污的人,均纷纷抬头望去,却在望到来人脸庞的一瞬间,齐齐张大了嘴巴。   “孟吟蘅?!”不知是谁当先喊出了这个名字,随即满座哗然,皆是议论不已。   “孟老宗主的独子?他不是跟落月教的梅影公子双双死在登天崖下了吗?”   “对啊?这怎么可能啊?当时在场的那么多人亲眼所见啊,后来还有众多人士去崖底寻找,二人尸骨无存啊!”   “这应该就是个跟孟吟蘅长相相似的人吧?难不成这人是想来跟别鹤公子抢位置的?”   “我也觉得是。”   满座众人的只言片语传入吟蘅耳中,吟蘅只觉内心深处一团火苗蹭的一下子燃起来了,且愈燃愈烈。   吟蘅向众人冷冷望了过去,眼神包含无限恨意,在座众人竟不敢直视,纷纷移开了眼光。   最后,吟蘅瞥向主座上一袭青衫的孟江遥,其衣摆上绣了一条振翅欲飞的白鹤——那是孟家宗主的象征!   孟江遥淡淡地望向他,眼神毫无波澜,宛如看向一个陌生人一般,丝毫没有当年那个温润少年的影子。吟蘅与其静静对望着,二人竟谁也没开口说话,这样的孟江遥,却是孟吟蘅十八年间从未见过的,如此的陌生,却又令他心寒。   终于,孟江遥最先开口,语气极为温润有礼:“敢问阁下,为何闯入我云泽孟家芳庭曲水?我与众人还有要事相商,若您无事的话,请自便吧。”   孟吟蘅闻言,不禁当堂冷笑出声:“哈哈哈!我为何闯入?我也好想知道这是为何啊。”   停了片刻,他冷静了一下,复又大声道:“孟江遥,你挺能演戏啊。你就是这么当的宗主吗?我云泽孟家是如何遭此横祸,你去查幕后凶手了吗?就在这里宴请众大家族,你的算盘我还不清楚吗?你对得起我爹爹对你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吗?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云泽孟家的吗?你还有脸坐在我爹爹的位置上,穿着原先属于我爹爹的象征着孟家宗主的衣袍?”   “我不明白阁下在说什么,孟老宗主之死我也很难过,也想查出真相。不过,这都是我孟家之事,却不劳烦阁下操心了。”孟江遥道,眼神闪过一丝寒意。   “孟江遥!你别装作认不出我!十几年了,我孟吟蘅,算是今日彻底看透你了。”吟蘅只觉透心凄凉。   “哪来的疯子啊,孟宗主还不把他拖下去?”   “是啊,让此人留在这,不是脏了孟宗主您的地儿吗?”座下其中一人谄媚道。   孟江遥面向众人,又恢复了笑容满面,扬声道:“大家不必理会此人,我们继续庆祝便是。”却是再也不看孟吟蘅一眼。   “是啊是啊,还没好好恭喜孟宗主和萧宗主结为亲家呢……”   “是啊,萧宗主之女温婉可人,多才貌美,与年纪轻轻但却胸怀大志的孟宗主堪称天作之合啊——”   孟吟蘅听闻此语,却是一惊,望向孟江遥,目光森寒,冷冷道:“孟江遥,倒还要恭喜你抱得美人归啊。怎么,小时候对她不理不睬,人家小姑娘多少次因你伤心难过,我跟元绍都看不下去,现在刚继任宗主之位,便要娶她了么——”   孟江遥冷冷望过去,眸中戾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换上了温和面孔。   孟吟蘅复又哈哈大笑起来:“孟江遥,你倒是继续说啊,怎么,戳中你的软肋了?哈哈哈——”   却见吟蘅突然止住了笑声,偏头一闪,只见一支短箭擦着其头皮而过,闪躲稍慢一点儿,这支短箭便会直直射中他眉心。   “孟江遥,你终于是忍不住要杀我了么?哈哈哈——”吟蘅停了片刻,“我孟吟蘅,从今日起,与云泽孟家,与你孟江遥,再无干系。从今往后,你做你的窃取来的孟宗主之位,我走我的阳关大道。但是你欠我们孟家的,欠我爹爹的,我总有一天一定会拿回来!”   言罢竟转身离去,再也不顾。   孟江遥望着其背影,目光深沉,一旁其手下悄声附耳道:“宗主,要不要属下去将他——”然后那名手下在脖子间做了个“杀”的动作,孟江遥却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必。”   “可是宗主,这人是——”那名手下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先下去吧。”孟江遥摆了摆手。   “是。”那人闻言便行了个礼,退下了。   孟吟蘅走后,众人却又恢复了欢声笑语,似是刚才那一幕并未发生一般。   坐在下方的萧家宗主萧谦却暗自悄然叹了口气,复将面前一盅酒饮尽。孟吟蘅刚走进来之时,萧谦便已认出来。相交数十年的故人之子,又如何认不出来呢。但此情此景却不允许他出言相助,只因其女儿萧元忻,今日刚刚与孟江遥定下亲事,却让他如何能出言给自己未来女婿难堪?   随即萧谦唤来一名心腹手下,悄声耳语道:“去暗中保护孟吟蘅,不要让他知道。”   “是。”随即便踏出门外,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殊不知,主座上的孟江遥却向这方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却说与吟蘅在山洞中分散了的宁煜,被急速袭来的水流弄的措手不及,一下子卷入了水流中,在即将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猛然看到前方经水流冲刷出来的一个洞口。水时涨时落,水涨至最高之时恰好可以跃进那个洞口,宁煜看准一个水涨时刻,奋力一跃,径直跃进那个洞口内。   宁煜在洞口稍作调息了片刻,便起身踏入这个因缘巧合而显露出来的洞内。   洞内极为干燥,显是长久没有空气流通之故,宁煜仔细探查了片刻,只见洞内除了一个紫檀木箱之外别无他物。   宁煜点起火苗,上前仔细观察那个紫檀木箱。只见其并未上锁,且外皮极为完好,只一层薄灰,似是不久前刚封藏入此地的。   宁煜将箱子盖掀开,只见偌大的箱子内,只放置了一本保存完好的书籍,然而他却在看到书名的一刹那,整个人都呆住了——此书赫然便是宁婵教主令他暗中寻找的《江湖秘闻残卷》!   来不及翻阅,宁煜将此书收好,贴身放于衣襟中。此时水流已渐渐小了,此时若是不走,便要永远困于此地了。   宁煜随即翻身下水,顺着水流方向一路游,时而跃至水面换气,一路不敢停,直到来到了一道瀑布前,宁煜来不及止住,便已随着急速的水流冲下了瀑布……   却说失魂落魄走出芳庭曲水的孟吟蘅,心内只觉空空荡荡的,似有什么缺失了一般。他仍旧穿着那一身破烂衣裳走在曾经的大街上,引来路过行人纷纷皱眉低语。却也有曾经与吟蘅相熟,并认出他的,但却因听闻了孟家变故,皆不敢上前。   吟蘅便这么一直走,他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却见前方出现了一队人马,皆为女子,为首女子着一袭绛紫衣裳,额间一点梅花钿,那梅花样式却与宁煜衣领上所绣的那朵极为相似!   吟蘅想到了宁煜,看到了来者,竟也不躲,直直走上前。   只见那行人中一个一袭月白纱裙的女子道:“站住——”   吟蘅望向来者,只见她们眉心皆有梅花标志,顿时想到了什么一般,激动道:“你们是落月教的是不是?”   “嗯,你是何人?”其中的一名弟子道。   “我是云泽孟——”孟吟蘅刚想说道云泽孟家,却突然想起自己方才当着大庭广众说的话,便改口道:“我是江湖游侠孟吟蘅。”   “孟吟蘅?你便是跟哥哥一起坠落崖底的孟公子?”一名站在为首紫裳女子身旁的月白衣衫少女惊喜道。   “是的,请问姑娘你是?”   “我是宁素诗,宁煜之妹。”素诗望着吟蘅,欲言又止。   “你是宁煜妹妹?”吟蘅惊奇, “宁煜他们家这是什么基因哦,一家人都这么好看……”   “孟公子取笑了。”宁素诗和一众弟子随即笑了起来,吟蘅也笑了,倒是没有先前那么烦闷了。   “孟公子跟家兄一同坠崖,孟公子现今安好无恙,不知兄长他现在何处?尚还安否?”宁素诗问道,满含期盼。   “我跟宁煜在一个山洞中失散了,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唉……”孟吟蘅脸现哀色,“你们也是来找他的?为何你们来此地找,却不直接去蓬莱?”   “是这样的,哥哥在只身赴蓬莱不久之后,我与教主等人便也去了蓬莱,恰在最后一天赶至,却接到你们二人双双坠崖消息,我们也急忙下崖寻找,未果,教主却发现了崖底的渊流似与此处相连,便一路顺着渊流而来到了云泽境内。”素诗解释道。   “原来如此。”孟吟蘅恍然大悟。   “嗯,这位是我们教主,这些都是教内弟子。”宁素诗为孟吟蘅介绍道。   “幸会幸会。”吟蘅挠了挠头,“你们是准备继续在此地寻找吗?不如一起?”   宁素诗望了望宁婵,似在征询其意见,只见宁婵道:“当然没问题了。”片刻后复又想到了什么,“不知孟小公子为何不回你们云泽孟家?”   “唉,这就说来话长了……”吟蘅叹了口气,“边走边说吧。”   一行人随即找了家酒楼,吟蘅也去顺便换了身衣裳。他正好满肚子的不愉快,且落月教众人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令人恐惧,便一五一十对众人道了出来。言罢众人皆是一片沉默,用略微同情的眼神望向他。   “孟小公子接下来打算如何?”宁婵问道。   “我先跟你们去找宁煜吧,找到之后再慢慢打算。”吟蘅想了一下,如是道。   “也好。”   随即一行人便踏出了酒楼大门,却在看到门外一行人之时,落月教众人与吟蘅皆止住了步伐,好巧不巧,正是孟江遥一行人。   梅花纹   却见孟江遥带领一行人悠悠站在酒楼外,倒像是专门候在那里一般,落月教与之一向并无交情,因此宁婵等人本打算不加理会,吟蘅更是直接无视掉为首那人。   只见宁婵向前方迈出一步,孟家一行人纷纷拔剑相向,宁婵等人皆是一愣。   “孟宗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宁婵淡淡地道,手有意无意抚向腰际的软鞭。   “宁教主大驾光临,在下作为孟家宗主,自然要尽一方地主之宜,宁教主,请吧。”孟江遥温润有礼道,竟也不看宁婵身后的吟蘅。   “不必了,我们还有要事,就不劳烦孟宗主了。”   “这可就由不得宁教主了。”孟江遥淡淡道,随即孟家一行人皆持剑攻了上去。   落月教自不会任人宰割,皆是拔剑与孟家人攻了上去,两行人打得难舍难分,吟蘅持剑却左右为难,正在犹豫该不该攻上去之时,只见一个孟家子弟扬剑攻了上来,吟蘅正要抬手一挡,却见几朵花瓣由天而至,打在对方的剑上。花瓣本柔软无力,但却因着发出者的内力,竟生生将那人的剑击落!   孟家众人都一头雾水,孟江遥略微皱了皱眉,望着地上的落花若有所思。落月教众人却皆是一喜,尤其宁素诗更是惊喜地望向来者所处的方向。吟蘅亦顺着其目光一看,却恰好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正是宁煜。   只见宁煜立于一旁房顶,见众人都望向他,他当即轻轻纵身一跃至孟吟蘅和落月教众人身旁,丝毫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宁煜!你没事吧——”   “哥——”   孟吟蘅和宁素诗纷纷上前问候,宁煜对宁婵教主微微点头示意,便回二人道:“我没事。”   “恭喜梅影公子,死里逃生,也恭喜落月教再度聚首。”孟江遥淡淡望向宁煜, “现在也是时候该好好算算孟家和贵教之间的恩怨了。”   “哦?不知孟宗主此话怎讲?”宁婵表情极为惊讶。   “我孟家前任宗主和众名子弟,皆拜贵教所赐,死于贵教落梅怨下,不知宁教主该作何解释?”孟江遥淡淡道,面无表情望向前方。   此话一出,围观众人顿时响起一片议论之声,云泽孟家子弟满是愤怒之色,落月教众人却是一头雾水。   “你瞎说——我们才不干这种事!”一名落月教弟子似是忍无可忍,怒骂道。   “就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们落月教干的,我们跟你们云泽孟家无怨无仇的,杀你们老宗主和弟子作甚——”另一名落月教弟子亦愤愤地说道。   “哦?无怨无仇?”孟江遥闻言,依旧面目温润,“贵教落梅怨是每个新入教的弟子必习之功吧。”   “是又如何?”   “死于落梅怨的人,身上所留下的印记,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孟江遥道,却语气含了一丝森寒之意,“诸位,跟我走一趟吧。”   言罢,孟江遥带着孟家人转身便走,竟也不管身后落月教众人。   “教主?”宁素诗面含询问之色。   “走吧,去看看。”   “教主,这明明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为何要去?”宁思宜道。   “对方是有备而来,既然摆明了要陷害我们,我们这一趟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的。”一旁的宁煜望了孟吟蘅一眼,欲言又止道:“吟蘅,你——”   “我跟你去。”孟吟蘅目光满是坚定。   “嗯。”   随即一行人踏入了孟家芳庭曲水,众人随着孟江遥踏入了后院,只见偌大的后院中停放着近百个棺椁,已停放了多日,故此后院中已经有些恶臭,众人一进门不禁都捂住了鼻子。   孟吟蘅一下就看到了自己父亲和母亲的,顿时心中一阵酸涩,持剑的手一阵微颤,手心阵阵冒虚汗,身旁的宁煜不动声色握住了他的手,孟吟蘅顿时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却见孟江遥走到孟老宗主的棺椁前,唤手下打开了棺盖。   “宁教主,请看。”孟江遥极为礼貌,让开了位置。   宁婵走上前,只见孟老宗主的胸口前赫然便是落月教的梅花纹标志,宁婵脸色瞬间变了,宁煜和素诗紧接着上前,顿时也是一惊。   “宁教主,这下你可还有什么好说的?”孟江遥道。   “没什么好说的,这确实是我落月教的梅花纹,但也确实不是我们的人杀的。”宁婵坚定地说道。   “呵呵,落月教就是这样的教派么,敢做不敢当,当年的落月教开山祖师可是多么敢爱敢恨的人啊,虽然做了不少错事。”   “孟江遥,你不去查询真相,反而来诬陷好人!”吟蘅怒极,“宁煜这几天一直都跟我在一起,宁教主和落月教众弟子也是今日刚来云泽,才与我半道遇上,你要陷害别人也先做足了准备工作——”   “哦?却不知落月教为何来我云泽?若是找贵教的梅影公子,却为何不直接去蓬莱?”孟江遥直截了当说道。   “她们就是从蓬莱一路找到这的,那几天她们都在路上,你只因为一个小小的梅花纹标志便断言是落月教的人做的,试问,落月教若是要杀人,又为何要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孟吟蘅愤愤不平道,“且不说落月教与孟家本身就无怨无仇——”   “孟吟蘅,你不是当众与孟家决裂了吗?你还有脸站在这里——”   “就是,叛徒——”   “看他还跟落月教的人站在一起,多半云泽孟家的祸患就是他招惹来的!”   孟家众人见吟蘅站出来说话,纷纷议论开来,言语越发难听不堪,孟江遥却看都没看孟吟蘅一眼,依旧笑容满面望向落月教众人。   孟吟蘅也不去理会污言秽语,只是冷冷望向孟江遥。   “教主,他们摆明就是给咱们下了一个套,咱们还跟他们多说什么?”宁思宜却是忍不住了。   却见宁婵只是挨个望向尸体胸口处的梅花纹,眉间微皱,似觉得有些不对劲。孟江遥似是也打算陪她们这么耗下去,竟也不催促。   这时,突然孟家一名小厮慌慌张张地向后院跑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孟宗主,大事不好了——”   “何时惊慌?”孟江遥移开看向落月教众人的视线。   “萧宗主……萧宗主他……”   “到底怎么了?”   “萧宗主旗下的珍武阁兵器铺被洗劫一空,而镇店之宝鸣珠扇,竟不翼而飞了!萧宗主便带着手下,先行回秣陵了,并特地让属下通知您……”   “什么?”孟江遥闻言脸现诧色,随即又恢复了温和面孔,“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那名小厮随即飞速转身退下,孟江遥亦回身看向落月教众人,“诸位,在下有要事,便不奉陪了,不过孟家这个仇,在下是一定要为老宗主讨回来的。各位请便。”   随即孟江遥便携着一众手下走出了孟家后院,留下落月教众人。   “教主,那些人胸口处的梅花纹,是有人刻意仿造。”宁煜淡淡开口道,语气极为坚定。   “没错,不过我还真是好奇,竟有人能仿的如此相像,除非,是教内出了叛徒……”宁婵挨个在众弟子中望了一眼,众人纷纷垂下头,不敢直视,惟宁煜、宁素诗及宁思宜面色不变。   “教主,我们已经找到宁煜公子了,是不是该回月白城了?”宁思宜道。   “不急,许多事都没做完呢。”宁婵摆了摆手,“你们想走的话随时可以回去。”   “就是,教主都不急,你急个什么劲?”宁素诗道,一旁宁思宜被素诗一梗,却也只能愤愤望她一眼。   一行人决定先离开孟家,之后再慢慢商议。   当夜,孟吟蘅带落月教一行人歇在了一家客栈,此刻,众人方有机会得以喘一口气。   此刻,宁煜亦将自己无意间在那个被水流冲刷出来的山洞中所寻到的《江湖秘闻残卷》拿了出来,并叙说了在蓬莱的一应变故,以及蓬莱藏书阁和慕宗主密室被盗一事。   “教主,我猜测,慕宗主密室内的物什,恐怕就是这本书。”宁煜说道。   “说说你的看法。”宁婵温言道。   宁煜将书籍摊开,置于桌面上,吟蘅等人都好奇地望了过去,“我觉得,也许窃书人,与在锁链上做手脚的人是同一人。也许,我跟吟蘅会掉下崖并不是巧合,但是找到这书却并不在那人计划之内。”   “这……如果真是计划好的,那也太可怕了,那人会是谁?”吟蘅满脸不可置信,一旁的宁素诗亦是同样表情。   “不知道,但我觉得,他或许是想告诉我们一些事情,却又不直接告诉,而是让我们自己寻找,而且我猜测,他在试探我们实力。”宁煜道,眼睛丝毫不离面前的书页   “那就是说,我们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有人想让我们知道的?为什么?”   “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并不清楚。”宁煜仍在继续研究着那本书,“你还记得江都那夜将你我二人引至同一处树林的黑衣人么?”   “记得啊,我在崖底还问你了。”   “那应该也是其计划之一,你们家的事故恰好在你我二人落崖那几天发生,孟家人几乎全员覆没,孟江遥却恰好死里逃生,这绝不是巧合。若那人真与孟家有血海深仇,确实是想灭了云泽孟家,绝不会留下孟江遥在人世,给那人自己留下祸端。更何况其还模仿落月教的杀人痕迹。”   “宁煜……你到底怎么知道这些的嘛?”孟吟蘅撑着下巴,笑意盈盈地望着宁煜。   “都说了我猜的啊。”宁煜道,却隐约可见眉间一道笑意。   宁婵与宁素诗等人听着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莫名觉得自己都很多余,二人对望了一眼,纷纷达成了一致,于是宁教主拖着素诗静悄悄的离开了,还不忘给屋内的两人关好门。而房内二人,竟似未发现宁婵与素诗二人离开一般,仍在欢乐交谈着。   “这本书里写了什么?”孟吟蘅见其一直在看,好奇问道。   宁煜从书中抬起头,将《江湖秘闻残卷》递了过去,语气复杂,“你自己看罢。”   吟蘅接了过来,翻到了卷首,却在看到那首无题长诗的时候,顿时惊住了。   诗综述   只见《江湖秘闻残卷》卷首前四句,赫然便是孟吟蘅在云泽藏书阁无意寻到的字条上的那句诗,只不过,多了几句。   落月一朝恩怨起,神物现出世人逐。   血雨蔓延中原路,世家转眼化虚无。   故人之子再相聚,探查旧事真相浮。   珠鸣碎玉真亦假,弦绝难赴霜清路。   绕骨花间往事误,雪覆寒梅把酒沽。   琴音幻象祸自生,旧梦难解心魔出。   云巅曾羡浮云过,三尺青锋雪难拂。   灵物佑主情真切,忍得献祭守疆土。   不负半生一场醉,阖眸再把江湖读。   孟吟蘅呆呆地望着这首诗,竟不知该说什么。他将心中的疑惑暂时压下,继续往后面翻阅。   随手翻阅了几页,入目所见却都是奇形怪状的字符,似是三岁小儿随手所画一般,令人看了莫名其妙。孟吟蘅自然是看不下去了,便将其还给了宁煜。   “宁煜,你能看懂吗?”   “看不懂。”宁煜思索片刻,“除了前边那句诗。”   “前边那句诗……”孟吟蘅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以前我在我们家的藏书阁里曾无意看到过一张字条,上面只有这首诗的前四句。”吟蘅停顿片刻,“孟江遥也看过。”   宁煜应了一声,继续翻开书页,但显然依旧没什么头绪。于是两人复研究起卷首的诗,正当两人沉思之时,却突然“啪”的一声,屋内烛火灭了。   两人立刻欲起身拔剑,却也迟了。只见从窗口处投进来几颗石子,以极准的隔空点穴手法飞快地点中两人膻中等要穴,甚至他们二人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只朦胧中感觉到一个黑衣人影窜进了屋内,随即两人便双双陷入了昏迷。   客栈内的宁婵与宁素诗等人却并不知孟吟蘅与宁煜房内的异样,两人见宁煜房内烛火突然灭了,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内的丝丝笑意。几人正欲回屋之时,却见一只信鸽由窗内进入,飞至宁婵手上。   宁婵解下绑在信鸽腿上的信件,只看了一眼,便变了颜色!   “素诗,去通知教众,我们马上要回月白城。”   “是。”宁素诗心中一疑,表面仍不动声色,“教主,可是教内发生什么事了?”   “宁初妍叛变了。”宁婵淡淡道,眼中寒色一闪而过。   “什么?”素诗大吃一惊,“怎么会——”   “好了,快去吧。”   “那哥和孟公子他们?”   “宁煜有我的指令,孟小公子,也许会跟宁煜一起吧。”宁婵道,“不必惊动他们二人。”   “是。”随即,素诗速去通知了教众,一行人连夜离去,奔赴月白城。   她们却不知,宁煜房内窃书的黑衣人在她们说话之时,仍一直潜在房顶上,只待一行人皆离开此处,那人才在黑夜中悄然离去,身法却是上乘,在黑夜中健步如飞。   次日,在地板上睡了一夜的宁煜和吟蘅二人先后转醒,醒来便是看到这样一副画面。只见吟蘅枕在宁煜身上,手揽在其腰际,而宁煜身上衣衫半开,露出贴身中衣,发丝凌乱。   两人大眼对小眼,互相对视了良久,甚至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尴尬的姿势。良久之后,吟蘅慌忙将手拿开,从其身上爬起来,宁煜也垂下眼眸,耳根却微不可见的红了,转身背对吟蘅,将衣衫扣好,重整仪容。   待两人缓过来之时,才反应过来,望向桌上,而桌上却哪里有《江湖秘闻残卷》的踪影?   宁煜与吟蘅两人连忙下楼至宁婵教主房前,宁煜敲门道:“教主?”   连唤了好几声也不应,两人只得推开门,却见屋内哪里还有宁教主的影子?又去宁素诗房内,却见宁素诗也并不在屋内,不光宁婵、宁素诗,整个客栈内的落月教众弟子,皆是不知所踪。   他们二人顿时有些面面相觑,刚经历了书被窃,现下落月教众人又都一夜之间不知所踪。   “宁煜,这?”一头雾水的孟吟蘅不禁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宁煜。   “教主和素诗她们一定遇到了什么事,不然不会一走了之的。”宁煜语气极为肯定,充满着对其的极为了解和信任。   “她们为何不带上咱们?”   “也许是事发紧急吧。”宁煜停顿片刻,“而且,我不能现在回月白城。”   “为何?”   “任务未完成。”   “啥任务?”孟吟蘅奇道,“而且你一直跟我在一块呢,我也没见你在私自做什么事啊。”   “嗯,天机不可泄露。”宁煜一脸神秘。   “好吧,那咱们现在去干什么?帮助萧家找鸣珠扇么?”孟吟蘅道。   “眼下也只能去秣陵了。”宁煜思索一番说道,“萧元绍有对你说过鸣珠扇的一些事么?”   “有说过,鸣珠扇是萧家历代传下来的。”孟吟蘅又补充道,“但萧家先祖不允许后代随意用此扇子,于是鸣珠扇就珍藏在珍武阁中了,但是也没见这扇子有什么特殊之处。我以前去观赏过,那就是把普通的扇子!对了,元绍还说,这把扇子极诡异,除了萧家人以外,只要是外人碰到这扇子,几年内必出大事,非死即疯。”   “外人碰到,非死即疯?”宁煜果然一下子又抓住了其一堆话中的重点。   “对啊,有过先例的。最显著的就是在元绍太爷爷那一辈,有个外地生意人,来到他们家谈生意。那生意人倒是极为胆大,听说了鸣珠扇的珍贵,又对这个扇子起了贪婪之心,便趁一天夜里,偷偷潜入珍武阁。那把扇子就在一个小匣子内,那人打开匣子,将鸣珠扇拿在手上,却没想到那把扇子,竟发出诡异的绿光,且原本空无一字的扇面竟凭空出现了一行字,当时就把那个生意人唬了个半死,回去之后没多久生了场大病,家产被花得一干二净,那人后来也疯了,没多久就死了。”   “扇子发出诡异的绿光?凭空出现一行字?”宁煜又皱眉沉思起来,“可确定?”   “不知道,很久之前的事了,没人亲眼见过,但是萧家前辈们都这么说的。”吟蘅突然又想起来什么,“等等,既然这把扇子外人根本无法接触到,那又是如何被偷盗走的?”   “这件事本身就有疑点,我也想不通。”宁煜道,“或许,只有我们到了秣陵才能一点点揭开真相吧。”   “那好吧,说的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咱们快些走吧。”吟蘅加快了速度,不再慢腾腾地走了。   “不必急。”宁煜道,“早晚都会知晓的。”   “啊?”孟吟蘅望着宁煜,“宁煜,我怎么感觉你特别像先知……”   “嗯,我厉害吧。”   “……”   两人有说有笑间便出了云泽城门口,门口处即是梦泽湖,在此临近深秋时节,湖边一片萧瑟之景,鲜有行人经过,孟吟蘅从小便无数次来到这个湖边玩耍,对此自是熟悉非常。靠近岸边的位置停了几只小舟,吟蘅望见小舟,却是眼前一亮。   只见孟吟蘅跳到岸边一块巨岩上,对宁煜大喊:“宁煜,你快过来——”   宁煜一脸惊奇地望着他的动作,却还是走了过去。   只见孟吟蘅纵身一跃,跃至离岸最近的那只小舟上,宁煜好奇地也跟着一跳,跃进了船尾。那小舟摇晃了一下,竟稳住了。孟吟蘅跃至船头,撑起双桨,竟兀自划了起来。   宁煜站在船尾,一脸无奈地望着其动作,却见孟吟蘅划船动作极为熟练,很快这只窄窄的小船便划到了湖中央。孟吟蘅一边划船,一边轻轻哼唱了起来——   空山新雨,幽径闻鸣蝉,月照影蹁跹   雨霁轻舟,隐入菡萏间,船动泛清涟   流水潺潺,庐中茶香传,韶华如此般   望月形单,冷夜饮微酣,竟杳杳无言   惊觉云梦,清风绕朗月,疏星年华换   ……   飞花花   宁煜静静坐在船尾,听着吟蘅一边划桨一边轻轻哼唱着,脸色却有些微复杂。   孟吟蘅却仍在自顾自哼唱着,不时望向眼前平阔的湖面,兀自出神。   “吟蘅。”宁煜却突然开口喊他,孟吟蘅手一抖,小舟亦有些摇晃起来。   “啊?”   “好好划。”   “哦。”孟吟蘅稳了稳心神,不再哼唱了。   很快小舟便到了湖对岸,孟吟蘅与宁煜一前一后走上了岸。只见岸畔有几个面容清秀的浣衣女,正在一边说笑着一边捣衣,这时不知是谁先看到了走过来的两人,纷纷抬头看去,却皆不自觉羞红了脸,垂下头。   “宁煜你看,人家都在看你呢。”孟吟蘅不怀好意地笑道。   “嗯,也有人在看你。”宁煜依旧面不改色。   “胡说——”孟吟蘅又好奇地望了过去,却恰好对上了其中一个女子的目光,尴尬地笑了一下,便移开了眼神,宁煜却不禁轻笑出声。   两人下了船便一路前行,此时已午时三刻时分,两人肚子皆有些饿了,便找了家面馆,各自点了一碗牛肉面。面馆老板是个心细之人,见两人气度不凡,又随身佩剑,便在上完面之后,在二人桌前,神秘兮兮地问道:“两位是江湖人士吧?”   孟吟蘅与宁煜对望一眼,孟吟蘅回道:“正是,不知——”   “看两位的方向,是要往京都秣陵一带去罢?”   “嗯,不知老板何故相问?”孟吟蘅心内一奇,但看这老板面容宽厚,不似是心地歹毒之人。   “哎,京都秣陵那一带现在可是人心惶惶啊。”   两人闻之,皆是一惊,“不知老板何出此言?可是秣陵发生什么变故了?”   “我看二位面容温厚,不像是坏人,因此奉劝二位,千万不要去秣陵。”老板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说道:“秣陵附近这几日可不太平啊,死了好几家人了,而且一到晚上就闹鬼,秣陵的晚上原先很热闹的,但现在一到晚上谁也不敢出门,全都紧闭房门。不光城里这样,皇宫里也闹鬼!而且秣陵城不是有个江湖大世家吗,听说这都是他们家的一把什么扇子搞的鬼。人们都说啊,这是个邪物!”   闻言,孟吟蘅拿着筷子的手一僵,望着宁煜,后者却望着老板,说道:“老板,那把扇子可是鸣珠扇?”   “对对对!就叫这个,读书人就是见闻多啊,我们这等乡野人士哪懂得这些……”老板叹了口气。   “老板可知,死的都是谁?”宁煜复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都身份非凡”   “身份非凡?”   “唉,总之,千万不要去秣陵,已经有好多外地人受不了了,纷纷收拾行李要跑路呢!”   “嗯,谢谢老板提醒。”宁煜道,随即留了一小锭银子给老板,老板乐得合不拢嘴,回屋去找零钱,而出来之时,却又哪里有二人影子?   却说宁煜与孟吟蘅两人再度踏上征途,在听闻刚刚老板一席话之后,皆有些心神不宁。   “宁煜,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啥?宁煜你竟然不知道——”孟吟蘅不禁大惊失色。   “嗯,市井谣传本来就带了很多迷信色彩,事实如何,还要等我们到了才能知晓。”宁煜道,“而且我又不是料事如神,所以不必惊讶。”   “好吧。”   深秋时节,天黑的额外早,申时左右便已天黑了,两人走了十几里地也不见有家客栈,倒是找到了一处破庙,便随便收拾了一番,铺了些稻草,将就着进入了睡乡。   睡梦正酣之时,突然外面雷声大作,两人本就睡眠极浅,自是醒来,只见电闪雷鸣间,马蹄声阵阵,似是一伙人在向此处这个破庙奔来。   两人不禁心中一凛,手无声地按向剑柄,孟吟蘅正想出去,宁煜却悄悄拉着他到了正中那座高大的佛像之后,佛像却刚刚好能遮蔽住两人身形。   只见外面那行人马行到了破庙前,为首一名青年男子高声道:“这里有座破庙,都进来避一会雨!”   “可是少主,宗主要我们尽快赶路,鸣珠扇一现,各大势力都在纷纷赶往秣陵,我们也不能落后吧……”   听到了“鸣珠扇”,佛像后的孟吟蘅和宁煜皆是一惊,这群不明人士竟也是为它而来?   “不急在这一刻,这么大的雨,而且此地距秣陵还有一阵子路程,等雨停了再说。”为首那名青年摘下斗笠,露出一张极为俊美的面容来,而宁煜和吟蘅一见此人面容,更是震惊——那人赫然便是比武大会上与宁煜对决过的渭川姬少丞!   孟吟蘅心内道:“竟然连渭川姬家的人都不远千里而来,只是为了这一个小小的鸣珠扇?”   却见那一行人再无言语,各自歇息了起来,不一会儿便鼾声大作。   佛像后的两人紧紧贴着对方站着,早已全身僵硬非常,这时见到那一行人睡在两人原先铺好的地方,而他俩只能站着,孟吟蘅不禁有些愤愤,望了望外面的雨小了许多,且天也近寅时,便对宁煜附耳道:“宁煜,外面雨快停了,咱们不如走吧?”   “嗯。”   两人随即悄悄从佛像后钻出来,一前一后地向庙门口迈去,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睡姿奇异的众名姬家人士。   踏出庙门,两人正欲走去,突然吟蘅看到了拴在门口处的若干马匹,想到两人自出了云泽便一直是徒步,缺乏个坐骑,孟吟蘅便道:“宁煜,咱们去牵匹马吧,出城比较急,忘了坐骑这个重要的事了。看,那里就有好多。”   “他人之物不可随意取。”宁煜皱了皱眉,“你想要坐骑的话咱们到了下一家城镇便可以去买。”   “哎,宁煜我不想走路了,咱们都走一天了。而且你看他们这些人,也是对鸣珠扇抱有非分之想的,而且姬家还对你们落月教颇有微词,他们还占了我们的地方睡觉,我们跟他们客气啥——”孟吟蘅一边劝宁煜,一边飞速跑上前,解开了两匹看起来比较温顺的小黑马的绳索,递给了宁煜一匹,自己骑上了另一匹。   宁煜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黑马,只见这匹马通身毛色发亮,全身黑毛,惟额前一绺白毛,而吟蘅那匹马却同样是全身黑毛,惟四蹄雪白。轻叹了一声,也骑了上去。   两人两马正要撒开蹄子,却见庙门口处传来一声惊呼:“有人偷马——”   孟吟蘅唬了一跳,顿时在自己的马屁股上拍了一下,小黑马撒开蹄子狂跑了起来,宁煜的小黑马亦紧紧跟在后边。   “这位侠士!对不住了,借你们家的两匹马一用,有缘再会啊——”孟吟蘅临走还不忘留下一句话,身后那人追了几步,但人力又哪里追得上两匹马?只得看着两人两马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那名姬家人士仍愣愣地自言自语道:“那两匹马是一对啊……有一匹还是我们少主给未来少主夫人留的马……”   然而策马狂奔而去的两人却是听不到了,只见孟吟蘅与宁煜奔了足足四五十里地,方得以机会喘一口气。   两人到了一家城镇,此时正好天已亮,市集已开,两人去置办了些粮食马草,随即牵着两匹马儿到了一处小溪边,给马儿喂了些草料。   孟吟蘅摸了摸小黑马的鬃毛,只觉越看越喜欢,便对宁煜道:“宁煜,看我挑的马儿怎么样?”   “挺好的,看起来很有夫妻相。”宁煜面含微笑,“两匹都是通体皆黑,惟我的这匹额间一绺白毛,而你的这匹四蹄雪白,看起来多有夫妻相啊。”   “是吗……”孟吟蘅又跳到另一匹马儿身旁,打量了半天,“宁煜,我怎么感觉你这匹马比我的好……”   “还好吧,其实你的也不错,两匹都极为温顺。”   “我们给他俩起个名儿吧!”吟蘅突发奇想。   “随你。”   “那好!我的这个就叫踏雪,你的就叫……”孟吟蘅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宁煜那天用花瓣击落对方手中剑的情景,脱口而出道:“飞花花!”   宁煜依旧面不改色,手却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嘴角轻轻抽了一下,“飞花花?”   “嗯!”孟吟蘅郑重地点了点头。   “你开心就好。”宁煜微笑了一下,只是笑得极为牵强。   “哈哈哈哈——”孟吟蘅终于憋不住了,大笑出声,“宁煜你太可爱了!哈哈哈哈!”   一旁的飞花花似是听懂了这两人的话语,马头轻抬,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下,在两人之间望了又望,良久之后似是颇为满意一般,又低下头去吃草。   孟吟蘅转到踏雪身边,又挪步到了飞花花身边,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也越看越觉得,踏雪和飞花花有夫妻相……”   “而且,飞花花是公的。”宁煜无比郑重地插了一句。   “不是吧宁煜,这你都能看得出来?”孟吟蘅大跌下巴。   “嗯,直觉。”宁煜一脸淡定。   “……”   片刻后,孟吟蘅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拍飞花花的头,摸了摸飞花花额头上的一绺白毛,一脸严肃地道:“飞花花,你是公的,你可要保护好踏雪,不能让别人欺负她!以后的路上可能会有很多危险,我跟你的主人可能会无暇照顾你俩……”   飞花花高高扬起头,嘶鸣了一声,喷了吟蘅满脸的口水,吟蘅也不介意,一边用袖子擦去脸上的口水,一边开心地对宁煜说道:“宁煜!你的飞花花听懂了,他答应我了,踏雪就交给他保护了!”   “嗯。”宁煜应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也答应了。”   “啥?你答应了啥?”   宁煜但笑不语。   “嘿嘿嘿,咱们也走吧,飞花花,小煜煜,踏雪和孟大侠要走喽——”孟吟蘅一边说,一边飞身上马,一人一马扬蹄而去。   “……”宁煜满脸写满了无奈,也跟着翻身上马,紧紧追随着孟吟蘅和踏雪而去。   随即,两人两马,复踏上了未知路途。   遇鬼来   孟吟蘅与宁煜两人虽然有了踏雪和飞花花,然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每到一处便要游玩一阵,因此速度竟也跟此前徒步之时一般无二。   一路倒也相安无事,除了遇到了几批江湖人士,这些人却无一例外,都是赶往秣陵城,然他们却再也未与姬家的人马碰上。   一路说说笑笑,耽搁了十余日才到了秣陵城,到达之时已近傍晚时分,天尚未全黑,然偌大的秣陵城内,竟家家户户紧闭房门,烛火皆灭,满城漆黑一片,市集上的摊贩也早早收摊回家。   孟吟蘅与宁煜进城之后,皆下马步行,此刻刚一进城看到的便是这番光景。孟吟蘅不禁叹了口气:“若干年前,秣陵城是多么繁华的都城啊。当时我与爹爹还有江遥——”突然感觉到这个称呼的不对,改口道:“我与爹爹还有孟江遥,一同去萧叔叔家玩,那时候多么美好啊……”   “现在也没啥变化。”宁煜顿了顿,“除了晚上变得太过安静了。”   “对啊,不过话说,宁煜你怕不怕?”   “有何可怕?”宁煜扬眉反问。   “对!咱们便在黑夜的秣陵城里走一走,以前也不是没这么干过——”   “嗯?以前?”   “对啊。”孟吟蘅挠了挠头,“有时候是我自己,有时候是跟元绍那小子,哈哈哈,也不知道元绍怎么样了,自从咱俩掉下崖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现在他们家又……”言罢叹了口气。   良久也没等到宁煜的回话,孟吟蘅好奇地抬头瞅他,却见宁煜直直望向他身后,孟吟蘅也好奇地回头望去,却瞬间睁大了眼睛,只觉三魂吓掉了两魄,差点惊喊出声。   只见孟吟蘅的背后站着一个“人”,勉强称其为人,是因为其还有五官可辨。只见那“人”满头白发直立,面目狰狞,脸上惨白一片,眼角嘴角皆流血不止,长长的舌头由嘴中伸出,穿着一身停尸服,竟还手握一把菜刀!   孟吟蘅惊吓过后,瞬间拔剑出鞘,对准那“人”,然那“人”竟也不动,流着血的眼睛似是直直望向孟吟蘅。半晌之后,那“人”拿着菜刀的手直直松开,菜刀掉落在地,发出沉闷一声响,吟蘅和宁煜纷纷惊住了。   却见那“人”向孟吟蘅走了几步,吟蘅吓得持剑的手都不稳了,十几年来学的剑法临阵之时都忘干净了,只是一个劲地乱刺。此时却听得那“人”道:“吟蘅兄!是我啊——”   孟吟蘅被其追得直直往宁煜和飞花花后面躲,飞花花似极通灵性一般,护着踏雪在身后,高高扬起马蹄击向那“人”,那人看着突然挡在吟蘅身前的一匹马,也是一惊,却未来得及躲开,被马蹄给踢中了后背,当下也吓住了。飞花花踢了他这一下之后,高昂起头,站在宁煜、孟吟蘅和踏雪身前,向其喷了一口水。   这时,却见那人的脸——融化了!两人两马惊讶地看着这个“人”的“脸”慢慢融化,头发慢慢变黑并下垂,嘴角眼角的血迹还有长舌也随之消失,仅一身停尸服仍穿着。这人竟然是萧元绍!   孟吟蘅与宁煜皆是惊住了,随即,吟蘅越过飞花花,走上前,萧元绍亦向其走去。   “元绍啊!”孟吟蘅刚想抱一抱,却突然想起其这一身打扮,张开的双臂硬生生止住了。   “吟蘅兄!”元绍却见其张开双臂,想也没想亦张开双臂抱了上去,“天哪,你竟然没死!太好了!”   孟吟蘅亦回抱住了他,身后的宁煜依然面无表情,然飞花花却瑟瑟发抖地回头瞅了一眼,似是感受到了宁煜身上的看向那二人的阴沉,于是飞花花默不作声地向踏雪挪了一步。   那两人痛哭流涕了一番,突然又想起来旁边的一人两马,元绍道:“梅影公子,太好了你们两个都没事!我还以为你们掉下崖了死定了……”   “哎,话说元绍老弟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啊?当真唬了我一跳——”吟蘅问道。   “唉,说来话长——”元绍叹了口气,“梅影公子,吟蘅兄,你们二人怎么会在这?”   “我们有点事……”孟吟蘅道。   “哦,这样啊!”元绍道,随即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语气中也带了些敌意,“你们,也是为了鸣珠扇来的?”   “算是吧,元绍老弟,你还没告诉我们,你们这是什么情况?一路就一直在听说这里闹鬼,结果一进城,就看到你这副样子吓人……”   “这个……”元绍挠了挠头,似是颇有些不好意思启口。   “恐怕这个闹鬼消息,是你们家故意放出来的。”一旁的宁煜淡淡开口。   元绍顿时一梗,但却也未出言反对,“嗯……差不多吧。”   “这是为何?”孟吟蘅奇道,“既然闹鬼是假的,那你们的鸣珠扇之丢?”   “鸣珠扇是真的不翼而飞了!这种事我们做不得假的——”元绍忙开口辩解道,却在看到一脸微笑的宁煜和一脸奸笑的孟吟蘅后,生生止住了话语。   “元绍老弟,你给我们详细讲讲吧。”吟蘅双手抱胸,一脸笑谑道。   “这……”元绍似是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对了,吟蘅兄,你们家的事,都是真的么?孟江遥,还有孟叔叔他——”   “唉,这能有假吗。”孟吟蘅不愿意再谈起这些事,“就像外界所传的那样咯。”   “什么?但是江遥兄对外说你勾结落月教,害死孟叔叔和一众孟家子弟,他还说他已经将你驱逐出孟家——”   “哦。”孟吟蘅不为所动,但眼中却闪过一丝落寞与寒意。   “吟蘅兄,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江遥兄跟你到底怎么了?爹爹自那日赴宴回来后,便绝口不提,但好多人都流传着,说你那日闯进了孟家,还大闹了一场——”   “好了,不要再说了。”宁煜望了望孟吟蘅,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吟蘅兄,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相信你不会做这种事!”   “哎,我没事的啦。走吧,好不容易重逢了,你可要给我好好讲讲你们家的那个扇子的事。”   “鸣珠扇啊,其实也没啥可说的,我爹平常都不让我们去看,几年都见不到一次的。”   “那你以前给我说的那些故事,就是外人碰到这把扇子,非死即疯……”   “那个也是流传的,就是为了让别人产生畏惧心理而不敢对它有非分之想。不过我以前给你讲过的那个生意人的故事却是真的,那扇子一直传到我爹这一辈,一直都极为安稳,但谁知为何这个关头却丢了呢——”   “鸣珠扇在以前也曾丢过吗?”宁煜突然开口问道。   “啊?以前啊——”元绍沉思良久,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以前,也是曾经丢过一次的。”   宁煜闻言,复道:“是何时?后来却是如何找回来的?”   “我也忘了啥时候了,不过,那次是一个姑娘送回来的。”   “姑娘?外姓的姑娘吗?”宁煜皱眉问道。   “对啊,时间过了好几十年了,真记不清了。”   两人对望一眼,却皆是不语,宁煜却突然想到之前,问道:“之前你说是外姓姑娘,那姑娘还扇之后可还安好?”   “当然安好啊,现在她都还在人世呢。”   “什么?”两人又是一惊,“但你不是说凡外姓人士触碰此扇,非死即疯吗?”孟吟蘅问道。   “这话确实是这么说的,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何那姑娘没事,且还活到了现今……”元绍挠了挠头,也颇有些不解,“哎,你们要是想知道的话,自己去问不就行啦。”   “那姑娘——”孟吟蘅突然觉得这称呼不对,复改口道:“那位婆婆,现今住在哪?”   “就在秣陵城外靠近官道的一个路口处,君来客栈——”   元绍兀自说着,却见孟吟蘅与宁煜闻言飞速上马,忙喊道:“哎,你们上哪儿去?这么晚了,城门都关了啊——”   孟吟蘅一边策马疾奔,一边回头喊道:“元绍老弟,谢谢你啊,你快回去吧,等我们办完事了再去找你——”   “哎,也不急在这一刻啊!”元绍复叹了口气,随即,复又想起来了什么,望向两人离去方向喊道:“你们俩回来!那个老婆婆一年前便卧床不起了,我也不知她现在是否还在人世,你们极有可能会白跑一趟的……”却哪里有两人的身影?   踏雪与飞花花的速度自是极快的,两人很快便奔到了城门处,而城门不出两人意外,已经锁上了。   夜已深,两人两马望向高高的城墙,一时有些无辙。   “宁煜,咋办?”   “要么爬上去,要么飞上去,要么明日一早再来。”宁煜说出了三个方法。   孟吟蘅抬头估摸了一下城墙的高度,又比较了一下两人那天在崖底一点点爬上去的高度。困倦袭来的孟吟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走吧宁煜,明早再来。”   “嗯。”   两人随即又走了回去,元绍却早已不在那里。   候君来   次日一早,孟吟蘅与宁煜便早早出了城,前往元绍所说的官道前的路口,却是找了很久也未找到那个君来客栈。   “宁煜,先过来来歇会吧。”孟吟蘅却是牵着踏雪到了路边,直接坐在了路边一块岩石上。   两人在这条官道附近找了好几个时辰了,却哪里有在这附近看到什么客栈?小摊贩倒是不少,两人挨个问了半天,却是没有一个人听说过君来客栈,且每个人都神色极为古怪。   “哎宁煜,你说元绍那小子会不会是记错了?”孟吟蘅抬头望向天空,“不然也不至于都没听说过啊,这些摊贩在这也挺久了啊。”   “也有这可能。”宁煜也翻身下马,走到孟吟蘅身边,轻轻擦了擦岩石,在其身边坐下。   “那咋办?好不容易找到的一条线索,要不我们再去元绍他们家问他去?”   “恐怕我们不会很轻易就能进去。”宁煜道,“除非——”   “半夜翻墙?”孟吟蘅瞬间想到这一点,“确实,毕竟我现在的名声可不太好,跟你们勾结,间接害死亲生父亲,恐怕江湖正道是容不得我了……”   宁煜望向吟蘅,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孟吟蘅却又自顾自说道:“你说,我爹自从将他接过来之后一直待他如亲子一般,并没有亏待过他,而且以前一直都相处极好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不是你的错,不必过分自责。”宁煜开口道,“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的。”   “嗯,我倒不是在乎别人怎么看我,那些俗名任世人说去就是。”吟蘅心内却暗自想道:“十几年来朝夕相处的感情,却一朝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是极不想的啊……”   “说得好!”两人身后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吟蘅与宁煜纷纷转头望去,只见来者是一名面容和蔼的白须老者,身穿一件极为朴素的棉衣,手持拐杖,正向两人走来。   两人忙上前,欲搀扶,却见老者摆了摆手,道:“不用,我虽然年龄大了,手脚不中用了,但是这点行动还是无碍的。”   却见老者慢慢走至两人身前,打量了两人片刻,赞道:“观两位气色,颇为不凡啊!”随即又望向孟吟蘅道:“这位小公子,刚才一翻话语却是甚得我心,年轻人,就该有此心胸气魄。”   “多谢老伯夸赞,不敢当。”孟吟蘅一脸不好意思,谦虚地摆摆手道。   “呵呵。”老者抚须笑道,“两位是外地人罢,最近秣陵城很多诡异之事,可要小心啊。”   “多谢老伯提醒。”宁煜道,“不知老伯可是常驻此处?我们二人初来乍到,有些许迷惑想请老伯解答一二。”   “呵呵,这话你可是问对人了。”老伯朗声笑道,“老朽就住在此地向北约莫十几里之处,城北荒山的一个竹林之中。要说对这片的熟悉程度,怕是没有人比我再熟了。”   孟吟蘅宁煜两人相望一眼,均是眼现喜色。   “即是如此,我二人有一事相询……”孟吟蘅率先开口道。   “直说便是。”   “敢问老伯,您可知君来客栈?”吟蘅压低声音道。   老伯闻言却是大吃一惊,“孩子,这是谁告诉你的?”   “老伯,这是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吟蘅道,“老伯可是知道这家客栈?却不知它在何处?”   “唉,君来客栈,在半年前就已经一夜之间消失了,连个灰烬都不剩。”老者叹了口气。   两人闻言,心内皆是一震,却还是表面不动声色。   “知道这件事的人已经不多了,老朽已经好久没听人问起过了。要说起这家客栈啊,却可有的说了。”老人顿了片刻,“不知两位是否愿意给老朽个面子,去敝舍稍坐,边喝茶边谈。”   “当然没问题。”两人齐声道。   老者随即呵呵一笑,在前方为两人带路。一行三人直往北而行,踏雪和飞花花跟在三人身后,进入树林后复又左拐右绕走了一阵,最后来到了一个小木屋跟前。   只见木屋外面以篱笆作墙,围成了一个小院子,院中栽种了些许蔬菜,几只鸡在院内四处奔跑着,老者笑呵呵地将二人领进屋内。屋内陈设极为简陋,木桌上放置了若干书册,老者为二人沏来一壶茶,端来三个茶盏,为两人各自倒了一杯,最后才给自己倒上满满一杯。   孟吟蘅与宁煜二人望着老者的动作,又望向面前那盏清茶,茶香氤氲在室内,却是极香。吟蘅先开口道:“老伯,不知那家客栈是发生什么了?”   “不急,先喝茶,老朽沏的可是上好的秣陵金露,口味极佳。”老者似是不急着讲故事,仅是端起面前的茶盏,浅斟了一小口,似是极为享受。   孟吟蘅与宁煜对望了一眼,压下心中之疑,面前那盏茶皆是未动。   那老者自顾自斟饮了片刻,似是喝够了一般,悠悠开口道:“君来客栈,是一家几十年的老客栈了。最开始是一对外地夫妇开的。那对夫妇不知是何地人士,却都是样貌不凡,一看就是习武人士,估计是退出江湖了罢?他们带着一个女儿来到此地,而那个小姑娘也是极为鬼灵精怪,特别讨喜,人长的也水灵。后来不知怎么地,那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跑出去了,十来年间踪迹全无,那两口子竟也不管,我们当时都很纳闷,哪有那样的父母啊,自己女儿十几年不回家,竟也不管不问的。”   老者清了清嗓子,又道:“后来,在十几年后的某天夜里,那家客栈突然进来一伙江湖人士,将里面的客人都吓跑了,附近的人士只听到那家客栈里传来激烈的吵骂之声,次日清晨一看,那两口子竟已经双双死亡。更离奇的是,那件事过了没几天,那两口子的闺女竟然回来了,重新接管了这家客栈。那姑娘当时回来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来岁,经营了这家客栈几十年,直到一年前,她突生一场大病,卧床不起,客栈也渐渐荒落了,事实上,那客栈也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老者却是一顿。   孟吟蘅宁煜正听得兴起,忙问道:“老伯,那家客栈后来却是怎么一夜之间消失的?是什么人做的?跟这个婆婆是有何恩怨?”   “这家客栈,是自己凭空消失的。”老者淡淡说道,神色平静。   “凭空消失?”吟蘅惊奇,“怎么会?”   “那家客栈荒落了很久了,附近的人也迁走了,一直没人注意那家客栈。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君来客栈已经彻底消失了,没人知道原因。”   “消失?总不会无声无踪吧?总得有人听到什么动静吧?”孟吟蘅纳闷,“就算是烧掉的,也得有灰烬啊……”   老者却是不再说话,讲完这么长长的一个故事,兀自口渴不已,便为自己又添了一杯茶。   “那名姑娘一直经营了几十年?一直独身一人?”宁煜凝神问道。   “是啊,就她一个人。”   “却不知那名姑娘叫什么?有什么江湖仇家吗?”   “那名姑娘——”老者话还没说完,却见宁煜猛地起身,随即“玉魂”剑出鞘,吟蘅惊奇地看着宁煜的动作,也随他站了起来。   “快走。”却见宁煜低声向孟吟蘅说道,吟蘅反应也是极快,立刻拔出剑来。   却见老者眼中精光一现,拐杖脱手而出,直直击向二人,宁煜吟蘅欲抬剑相抗,却是突然一阵头晕目眩,两人稳了稳心神,各自执剑与老者拆招了起来。只觉老者内功极为雄厚,招式极为潇洒豪放,却每招并不取二人的要害,倒似耗其内力一般。两人咬牙相抗,却眼前眩晕愈加厉害,两人心内只道一时不慎中了这老者的诡计了,心内皆悔恨万分。   “老伯,你——”孟吟蘅艰难说道,眼前视线渐趋模糊,面前的老者的身影由一个变成了三个,宁煜亦是如此,却靠着自幼练出的定力,仍自强撑着,扶着吟蘅,欲往门口跑去,却还是渐撑不住,双双倒在了门口。   “呵呵,年轻人啊,还是缺乏历练。”老者仍旧笑容满面, “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是个致命的缺点,要改。”老者自言自语道。   随即其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极为年轻俊美的面容来,他将二人捆缚好,走出门外,对林中喊道:“出来吧,你们要的人已被擒住。”   随即,林中顿时响起一片落地之声,此人向其中为首的一名男子道:“你们要我做的事我已做到,回去禀告你们主子,别忘了他答应我的事。”   “您请放心,我们主子向来言而有信。”   “这样最好,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们合作了,待你们主子兑现了我的诺言,我便退出江湖,再也不问江湖世事。”那人淡淡说道,双眸却绽放出奇异光彩。   随即,那人便兀自大踏步离去,再也不顾。   身后那一群人倒似见怪不怪一般,拖着昏迷中的孟吟蘅和宁煜,施展轻功,片刻之间便消失了踪影。   江都林   落月教,月白城。   只见月白城门大开,城上机关尽数破坏,城内面貌却是焕然一新,全无以前的阴森之气。   宁婵与宁素诗携众弟子,匆匆由云泽彻夜不眠不息赶来月白城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一行人都是震惊住了。   “教主?这——”宁素诗看着月白城的城门,却是不知该不该进。   “走,怕什么?”宁婵语气中没有丝毫惧意。   “右护法大人恐怕布好了陷阱,等着我们跳进去——”宁素诗思索一番,“而且一路过来都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很顺利就回来了,我感觉,恐怕没那么简单。”   “宁素诗你要是害怕你干脆就守在这,别进去了。都到这了还打什么退堂鼓,落月教的弟子要都是像你这样,还怎么发展?”宁思宜语气颇为不屑。   “你——我这是为了教主而考虑,你想进就进去啊,到时候中了什么毒计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宁素诗也有些生气,不禁提高了嗓门。   “哟,看我们的教主徒弟,好大的面子哦,你考虑的就一定是对的么?是谁上次偷偷放走教内叛徒的来着?说不定这次的事就是他引起来的!”   “宁思宜!”宁素诗怒气腾的一下子上来了,“你够了!”   “宁素诗,我告诉你我就是看你不爽!不就是天赋好了点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都别吵了,跟我进去,宁素诗你守在门口。”宁婵开口阻止了两人的争吵。   “什么?教主你让我守在这?”宁素诗满脸写满了不可思议,宁思宜却是一脸幸灾乐祸。   “嗯,你留在这吧。”宁婵说道,“守住城门,里面有谁出来都不要放走。”   “是。”素诗无法,只得听命。   随即宁婵带领其余人士进入了月白城,宁素诗一个人在城门处来回踱了半天,而城内却是什么动静都没有。素诗几次耐不住好奇心,便要踏进城门,却还是忍住了。宁素诗自入落月教以来,除了放走了那人一事之外,却从未违背过教主之命。   夜幕降临,宁素诗独自坐在城门前,抱紧了手中剑。却突然觉得困意袭来,上下眼皮不住打架,几次努力睁大眼睛,欲强忍住,却最终还是一歪头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却说被不明人士带走的孟吟蘅与宁煜,此刻却在浑身酸软中醒来。   孟吟蘅四处打量着,却觉此处莫名眼熟。   “宁煜,你看这地是不是有点眼熟啊?”   “嗯。”宁煜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地方。”   “这是哪?”孟吟蘅下意识就问了出来,随即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地方,“等等?这是……江都城的那个小树林??”   “嗯,你记性还不算特别差。”   “怎么着也是咱俩第一次见的地方嘛,肯定要记住的……”吟蘅笑嘻嘻道,似乎全然没反应过来为何两人会在这里。   孟吟蘅一直坐在地上,此刻欲起身,却觉浑身酸软无力,且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摸向后背,顿时变了脸色。   “宁煜,你的剑还在吗?”孟吟蘅紧张地声音有些发抖。   “不在。”宁煜淡定地说,“而且你运一下功试试。”   孟吟蘅依言调息了一下内功,却觉完全提不上来内力,若强行运功,竟一阵头晕目眩、心慌恶心。   “这……”孟吟蘅初次碰到这种情景,也是无措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名老者给我们泡的茶中有一种毒。”   “但是,我们不是没喝那茶吗?”   “茶喝不喝不是重点,那老者也根本没注意咱们喝没喝茶,毒藏在茶香中。”   “茶香中?那是什么毒?”   “清风借力。”   “一种毒还起这么个名字……”孟吟蘅一脸无奈,“宁煜,那你当时怎么……”   “当时我也没料到。”   “也是啊,谁能想到那老头竟还暗藏这一手。也不知那老头是什么人,费那么大力气就为了给我们下这种毒,而且还不是为了杀我们,就为了把我们弄到这个地方?”   “我也很是想不通,也许是这里埋藏着什么?”   “哦对了,那这样的话,那老头说的那个故事到底——”   “不可尽信。”   “好吧。”   孟吟蘅突然站起身,却因起的太急而一阵目眩,宁煜也站了起来,双手扶向其肩,助其稳住了身形。   “宁煜,我们快去找找出路,有人收了我们的剑还下了那什么毒,并把我们扔在这个小树林,也不知是何意,但估计没好事。”   “嗯。”宁煜轻声应道。   孟吟蘅先在林中四下转了起来,找了两根长树枝,扔给宁煜一根,“宁煜!接着,有个武器总比赤手空拳好。”   宁煜一脸哭笑不得望着其动作,却也是一抬手稳稳接住了树枝。   两人在林中走了一阵,却是越走,越发走向林深处。夜已深,两人似是累了一般,复找了个地方停了下来歇息,两人背靠背坐在一块岩石上,黑夜很静,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   这时,两人却突然听到黑夜中一伙人的喊叫声,有点点火光在逐渐移动,向他们的方向而来。   “哎哟我的天!你们快看这是什么?”不知是谁说道。   借着火光,这伙人顿时看清了脚下的东西,纷纷尖叫了起来——   “啊——”   “这……”   吟蘅与宁煜两人也望向火堆处,也纷纷惊住了。只见他们脚下,赫然便是当初吟蘅所发现的白骨堆!   吟蘅与宁煜起身向这些人的方向走去,只见这三四十人中,却有不少熟悉面孔,有些是在蓬莱比武大会上便见过数面的。   这些少年兀自惊吓不已,看着地下的白骨堆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感觉到了宁煜吟蘅二人向他们走来,抬头一看,皆是呆住了。   “这……这不是孟吟蘅和梅影公子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恰是与吟蘅当日所比试过的夜子星。   “他们怎么会在这?孟公子他不是……而且怎么跟梅影公子在一块?”又有一人问道。   “对啊,云泽孟家早就当众跟落月教势不两立了啊,这两人竟然……”   “不对,孟吟蘅也早已经脱离孟家了啊!”   “哦对,孟吟蘅早就不是孟家人了。”   “然而他俩怎么也在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听着这些少年子弟们的议论,却并不出口解释,只是走到白骨堆前,借着火光细细望去。   只见这些白骨只有十数具,埋在此处也不知多久,现今却不知为何显露于外。   两人正沉思中,却闻那个夜子星突然上前,紧紧握着剑,语气充满敌意:“孟公子,宁公子,你们两位是如何到此处的?”   孟吟蘅循声抬头望去,见是老熟人,还是曾刺过自己一剑的,又看向其手中的剑,心内一奇,仍自淡淡说道:“因缘巧合。”   “哦?不知却是怎么个巧合?”夜子星冷哼了一声,“孟公子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掉下崖都能没事,还找到了这里。”   孟吟蘅闻言,皱眉说道:“夜公子,云泽以前,跟你们并无仇怨吧。”   “呵,到底是贵公子脾性啊,明明现在丧家犬一个了,还在那说着狂言妄语。”   孟吟蘅闻言,心里一股火苗窜起,宁煜似感觉到了其怒气,缓缓走到其身前,挡住了两人视线。   夜子星见宁煜突然出现,又转移了攻击对象,“梅影公子,你可知你们落月教现在是多少世家宗派公敌了?你这么护着一个被孟家扫地出门的丧家犬,孟宗主可不会买你的好,该算的帐一样也不会少!”   “夜公子,过奖了,敝教若论心计,却是远远不及你们家的。孟老宗主在世之时,你们与其表面平平淡淡丝毫不来往,背后捅了多少刀子你们也清楚罢。比武大会上你招招狠辣,吟蘅心软不忍心下狠手,你便利用这一点每每攻击其要害。还有最后那日锁链的事,恐怕跟你也有关联罢。再说最近,云泽新宗主甫一上任,你们便凑上去拼命讨好,个中缘由,不需我多说了罢。”宁煜不紧不慢地逐条说道。   夜子星闻言却是脸色变了又变,几次欲拔剑出手,但还是忍住了,“宁煜!你别以为胡言乱语几句,就能把脏水全泼我们家了!你们落月教跟云泽孟家、渭川姬家、秣陵萧家,还有众多小宗派,早已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那又如何,你们愿意送死的话,我月白城随时候诸位大驾。”宁煜丝毫不以为意,“不过,纵然你们进了月白城,也要小心地上的白骨堆。”宁煜提醒道。   “你——”夜子星却是找不到反驳的话了。   孟江遥继任宗主之后,时日虽短,但却凭着其雷厉风行的手段,刚一上任便把云泽孟家打理的头头是道。众人本以为云泽孟家经此一战是铁定不行的,哪想到竟越来越强,其规模竟有超越云泽历代宗主之趋向,让各大小世家如何不生巴结之意?   其他各世家子弟们皆面面相觑,均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却听到林中有些奇怪声响,似有什么人在向他们靠近。   惑心神   众名世家子弟都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心下惶恐,纷纷拔剑。   孟吟蘅与宁煜两人也是紧紧相靠,握紧手中的树枝,全神贯注望着来者的方向。   却见林中声音渐趋消失,恢复一片寂静,正当众人渐渐放下一颗心之时,耳中却传来一阵悠扬琴声,琴声宛如山间泉水,丝丝流过心间,柔美恬静,令人沉醉其中。   正当众名少年沉醉在这柔美琴声中之时,却听琴声忽然转急,音调拔高,为变徵之声,琴声复又变得哀伤之极,想起了心内诸多哀伤,使人闻之凄然泪下。几名少年已面露哀色,眼泛泪光,孟吟蘅亦想起了很多过往,只觉心内了无生趣。   这时,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琴声有异,大家快堵上耳朵!”   却也已经晚了,好几名少年脸上尤自带着泪痕,拔出剑来直往自己身上刺去,登时鲜血直流。   几名反应比较快的少年忙着去阻止,但这惊变在瞬息之间,又怎么来得及?吟蘅本也沉浸在这诡异的琴声中,却被这名少年大呼惊醒,心内只暗道好险,抬头寻找宁煜,却见宁煜已不见了身影。   琴声仍在继续,孟吟蘅掏出两块棉花堵住双耳,减缓了一些影响,刚想迈开脚去寻宁煜,却看到身后这些世家子弟的状况,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之色。   “快找东西堵住耳朵,不要让琴声控制了你们的心神!”吟蘅喊道,同时以树枝击掉了一名少年手中的欲刺往胸口的剑,“没受伤的照顾受伤的,速速离开,尽量不要听到这琴声——”   孟吟蘅欲继续说,却听到琴声戛然而止,同时林中响起了一名青年男子的爽朗笑声。   “哈哈哈哈——”   孟吟蘅与众弟子都是一惊,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视野中出现了一名一袭淡蓝锻袍的男子,手中抱着一把素琴,正面带微笑,缓缓向他们而来。   “你是何人?”却是夜子星开口问道。   那名男子并不回答,只是轻轻弯腰,看向地下的白骨。   夜子星却是从未被如此忽略过,兼之刚才许多夜家子弟为琴声所伤,一怒之下拔剑便冲了上去……却见夜子星尚未近那人身,便已直直被一股气流震的飞了出去,连连吐血不止,吟蘅欲扔出树枝的手也是僵住了。   那名抱琴男子却看都未看一眼,众名世家子弟却皆是被唬住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半晌,那名男子终是抬眸望向众名世家人士,最后目光定在孟吟蘅脸上,目光深沉,开口说道,声音却是十分低沉好听:“阁下便是孟吟蘅孟公子么?”   孟吟蘅心内一奇:“是我,敢问阁下是?”   “孟公子,请恕在下无法告知,家师欲见你,请公子跟我来一趟吧。”那名男子说道,却是对孟吟蘅极为有礼。   “请问尊师是?为何见我?”   “等孟公子见了便知。”   孟吟蘅心内存了一大堆疑问,但此时宁煜下落未知,吟蘅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去的,便开口道:“阁下既无法告知详情,便请恕在下无礼了,况且我的一位朋友尚自下落不明,阁下请便吧。”   那青年男子闻言长眉轻挑,眼带笑意,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了个弧度,“哦?孟公子在找人?可是在找宁公子?”   孟吟蘅闻言,却仍不为所动,只是高声对着众名世家子弟道:“起来,快走!”随即众人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吟蘅也走在了他们左边,看都不看身后一眼。   那男子看着这些人的动作,只觉十分好笑,“呵呵,孟公子真是好心肠呢,我都有点感动了,却不知,他们是否会买你的人情呢。”   “他们买不买我这个人情我管不着,我也没必要去管别人怎么想。”孟吟蘅坚定地说道,“阁下若是无事,便请自便吧。”   “哈哈——”男子却又笑道,“怕是这事由不得你了!”随即便将琴横身在前,信手抚弦,便是一曲繁音刺耳,吟蘅心内暗叫不好,随即弯身从地上捡起几根枯枝,击向琴身,然吟蘅终究内力被压制了下去,这几根树枝还未到那人身前便又软软地掉落在地。   琴声复又加急,孟吟蘅此时内力全无,只得以手护耳,几名世家子弟却是再也忍不住了,挥剑急冲向那人,欲来个同归于尽,眼见剑即将刺入那人胸口,众人均眼现喜色。却见琴声忽又转轻快,众名少年一愣,登时被这魔音入耳,孟吟蘅欲上前相助,但苦于无力。   正在这时,却突然从远处击来数枚枯叶,枯叶劲头极精准,直直射向那人琴身,登时打乱了其曲,那男子眼中烦躁之意一闪而过,抚琴的手复又加快。   孟吟蘅看向那几片枯叶,心内却是一喜,“宁煜,你没事吧——”   “嗯。”从不远处飘来一个声音,而这声音孟吟蘅是再熟悉不过的,顿时惊喜异常。   “久闻落月教梅影公子之名,既已出现,为何不现身一见?”那男子停下了琴音,大声道。   “阁下好眼力。”宁煜亦淡淡应道,随即从树枝上轻轻纵身,跃至众人身前,身姿依然极度优雅。   宁煜却在下来之时,将一柄剑抛给了孟吟蘅,孟吟蘅接住一看,登时一喜,正是他的无忧剑!   “梅影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那男子赞叹道。   “过奖,曲公子亦不愧是天下第一琴师——鬼面琴师的首席弟子,将这惑人心神的琴音弹得出神入化。”宁煜回道,亦难掩赞叹之意。   “鬼面琴师?”   “这人是传说中的鬼面琴师的首席弟子?天哪!”   “怪不得刚刚我们都被控制住了心神……”   “但是这个人不是早已退隐江湖了么,又怎么会派首徒来此处?”   “是啊真令人想不通……”   众人闻得此名,均是议论纷纷,吟蘅也是久闻大名,然此刻却因着面前这个人,连带着对素未谋面的“鬼面琴师”也没什么好感。   “梅影公子见多识广,在下佩服。”曲无辰笑道,“家师虽然隐居已久,但却对最近江湖中流传的两个风云人物很是好奇,故此想请二位前往一叙。”   “敢问尊师压制住我们的内力,收了我们的佩剑,便是尊师的请客之道么?”吟蘅问道,“还有这些无辜弟子,曲公子一见面便以高深琴音惑人心神,这也是尊师所授么?”   “孟公子误会了,若是在下欲害他们性命,又何必费这么多力气?”曲无辰道,“至于压制你们内力、收取佩剑之事,在下更是万万不知。”   吟蘅仍在怀疑,一旁的宁煜却轻轻开口道:“他所言不假,压制我们内功的确实另有他人。”   “至于在下为何以琴音相攻,自是想试探一番你们的深浅,却是万万没料到你们二人双双失了功力,实在是抱歉。”曲无辰微微躬身道歉,“孟公子,这下可以相信在下了吧。”   “好吧,但是我跟宁煜还有事要去做,真的不能跟你去。”   “这也无妨,敢问两位有何难题,说不定在下可以为两位解答一二。”   两人相望了一眼,“多谢曲公子好意,这件事倒不必劳烦了,鬼面琴师之名我二人早有耳闻,改日必当拜访。”宁煜说道。   “既是这样,也罢。”曲无辰停顿了片刻,又道:“两位已失功力,且这些世家子弟多数已受伤,不妨在下护卫你们出去。这片密林,我感觉甚是诡异。”   “确实很诡异。”吟蘅插嘴道,“不知被谁埋了十几具尸骨在这,而且这些世家子弟,也不知是如何到这里来的。我们这次本来打算好好勘察的,结果就被你打断了。”   “如此,便是在下的不对了。”曲无辰笑道,话语中却全然没有道歉之意。   “走吧,先出这里再说。”宁煜道,拉着吟蘅向前走去。   吟蘅被其的动作一愣,随着宁煜向前走,猛然想起之前宁煜以叶与曲无辰的琴音相斗之情景,忙私下悄言问道:“宁煜,你的内力怎么好了?还有你刚刚是去哪里了?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吓我一跳……”   “我中的毒比你的要浅,现在已经恢复大半了,刚刚我听到林中有异动,便去前方找了一下,发现林中藏有一伙不明人士,却在曲公子琴音响起之时,那伙人便消失了。”   “什么?在他之前还有一伙人?”吟蘅惊道。   “没错,而且那一伙人,极有可能是奉命杀这些世家子弟的,却没料到这位曲公子突然出现。”   “宁煜,那我们的佩剑你是怎么找回来的?”   “也是在那些人身上,他们在曲公子琴声响起之时,便留下了你我二人之剑,落荒而逃。”   “是么?他们是怕他的琴声?”   “或许,是畏惧鬼面琴师之名罢。”   “他们有没有可能跟那老头是一伙的,那老头负责迷倒我们,给我们下毒,而这伙人奉命使用我们的佩剑杀了这些世家子弟,就是为了栽赃给我们?让我们两个名声再臭点?”   “……”   吟蘅也不再言语,转头看向跟在众人身后的曲无辰,脸色复杂,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吟蘅自己暗运了一下功,立时心中涌上了一股难言的烦闷,内息依旧调息不畅,而看宁煜依旧气定神闲,丝毫不像中了“清风借力”之毒的样子,但眼下带着这么多伤者,不容他细想,只得暂时压下。   一行人走出了这片密林,吟蘅本以为这次再访江都密林能揭开什么谜题,却没想到一事未了,又多了许多疑问,不禁心内一阵烦闷。   站在江都大门口,吟蘅便与这些世家子弟告别,欲再次前往秣陵,无论两人怎么好言相劝,曲无辰却坚持同往。   “反正我也没事做了嘛,我没完成家师的嘱托,是绝对不敢回去的。就让我跟着你们呗——”曲无辰竟然颇有赖上两人的意思。   于是两人行便这么变成了三人行,一路下来,两人渐渐打消了对曲无辰的敌意,三人相处气氛倒轻松了不少。   令人惊奇的是,在前往江都的路上,两人竟与踏雪和飞花花半途重逢,吟蘅一见它俩,登时飞奔上前,“小雪,花花,你们一路找过来的吗?真不赖!我还在担心你俩会不会饿死呢,哈哈哈太开心了……”   宁煜:“……”   曲无辰:“……”   三人牵着踏雪和飞花花,便这么回到了秣陵,而吟蘅功力亦恢复了大半,江都此行,却是心内疑问更浓。当下便不再停留,直直往兰倚水榭而去。   闻旧事   三人一路未作停留,直接来到了兰倚水榭门口。   临近傍晚时分,兰倚水榭门口极为安静,只有几个正打着瞌睡的守门小厮。   孟吟蘅拉着两人绕到了后门处,只见后门是一处低矮的围墙,吟蘅压低声音道:“宁煜,无辰,咱们从这进去。”   “咱们为何不走大门?”曲无辰一脸纳闷。   “这个嘛……咱们身份特殊,不方便直接进去。”孟吟蘅道,随即一跃而上,宁煜紧随其后。   “哦。”曲无辰笑道,满脸了然,也跟着跳了上去。   孟吟蘅带着两人一路轻车熟道,在兰倚水榭大院中穿梭。不同于外面的安静,兰倚水榭内却是灯火通明,不时有家仆随从走动,孟吟蘅甚至看到了其中有不少身着孟家衣袍的人士。   三人小心翼翼地来到了主厅门外,透过窗缝,只见厅内竟不少人士,然只有秣陵萧家和云泽孟家人士。主座上自是萧宗主,孟吟蘅一眼就看到了首座之下,一身青衫的孟江遥,其身旁正是萧元忻,二人对过便是萧元琛与萧元绍两兄弟。萧元绍依旧是那个样子,此刻正懒懒地倚在靠背上,哈欠连连。三人正欲仔细观察,却见不远处来了一批提着灯笼的人士,忙跃上不远处那棵古槐树。   古槐树上增了三个人的重量,自是一阵摇晃,落下不少树叶,树下走过的其中一个人心生疑问,回头望了一眼,孟吟蘅三人忙屏气,丝毫不敢动弹。   待树下那行人走过之时,曲无辰用手肘微微顶了吟蘅一下,道:“孟老弟,我说,咱们为什么搞得像做贼一样?”   “不是做贼,咱们是来寻找真相!”孟吟蘅亦压低声音说道。   宁煜看了两人一眼,眉间微皱,“噤声。”   孟吟蘅顿时明白了宁煜的意思,便闭口不多言,曲无辰也不再说话。   看院内又恢复了一片沉静,三人忙悄悄从树上跃下,来至窗户下,用手悄悄挖了个洞,细细观察了起来。   “岳父大人,江遥以为,此事极为不妥。”却见孟江遥开口说道,依然极为温润有礼。   “不知江遥有何看法?”萧宗主说道,语气却颇为生疏。   “江遥以为,岳父大人近几日来的举动,除了对普通百姓及一些小宗派起到作用之外,对一些较大的宗派世家是作用全无。”孟江遥执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现今各大世家都听说了秣陵一带的异动,纷纷从各地赶来,暗中窥伺着这边的动作。只待鸣珠扇一有线索,便一哄而上。”   窗外的吟蘅和宁煜闻言,纷纷抬头对望了一眼,原来秣陵城闹鬼之言果真如他们所想那样,是萧家对外采取的障眼法。   “那如果不这样的话,又能怎么办?鸣珠扇到现在依旧下落全无,各大世家又都在虎视眈眈,多可怕的传言都抵挡不住……”   “岳父大人,江遥认为不该阻挡,该来的无论如何都是挡不住的,不如利用。”孟江遥淡淡说道。   “哦?如何利用?”萧宗主尚自愁眉苦脸,萧元琛却闻言兴致顿起,扬眉问道。   “面对武林,发布悬赏,找到鸣珠扇并完好送还者,赏金万两。”江遥凝视着眼前的酒杯,“不光不能拒绝各大世家赶来至此,还要大开门户,邀请他们来此,就像我上次那样。”   闻言,满座皆惊,愣愣地望向孟江遥,窗下的三人也是惊住了。   “荒谬!这如何可以?”元琛却是惊怒交加,“大开门户,届时若有人找到并送还,再有人趁乱将其再次窃走,可如何了得?白浪费钱财——”   “琛兄此话差矣。”孟江遥依然不急不慢说道,“这扇子不是个神物么?且人们不是都听说过那句话么,凡萧家之外的人碰到此扇,非死即疯。”   “这话本身就真假难说——”元琛怒极,“这扇子几十年前就丢过一次,而送回来的那人到现在也没事,那人也是外姓——”   “琛儿,够了——”萧宗主大声喝道。   “琛兄——”元绍与元忻亦出言相阻。   江遥闻言却是微微眯起眼睛,“哦?琛兄此言当真?那竟也是个谣言么?”   “江遥兄,这是我们的家事,便不劳您关心了。”元绍冷言道,话中充满了厌恶。   “是么,我以为,我早就跟萧家是一家人了,却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了呢……”江遥依然面色温和,捏着酒杯的手却微微用力,酒溅出来了几滴。   一旁的萧元忻闻言,忙紧张地开口说道:“江遥哥哥,你别误会,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实在是那把扇子于我们萧家意义非常,那扇子是我们先祖萧连皓一生挚爱的女子死前赠予他的,那个女子是为他而死的……”   “元忻——”元绍与元琛忙出言道,元忻却是摆了摆手,对萧宗主道:“爹,江遥哥哥既与我定下亲事,便是一家人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相瞒。”   萧宗主却是微微叹了口气,道:“罢了,随便吧。”随即竟起身离座,向门口走去,一众随从亦随之起身,屋内仅留下了孟江遥和萧家兄妹三人。门外三人大惊之下,忙跃上树。萧宗主走出门外后,径直离去,树上三人复又下来。   元忻脸色一喜,目光殷切望向江遥,后者亦面目温柔望着元忻,元忻不禁脸上一红,垂眸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们先祖只是刚刚出道江湖的一个少年,结识了那女子,两人几番交谈下来,发现心性颇为相契,便结为兄弟一同闯荡江湖。”   却见元忻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先祖他少不更事,身怀绝世武功,又颇爱管闲事,便渐渐与人结下了不少梁子,但那些人当时是打不过他的。当时还没有现在的落月教,西域有一个毒杀门,专门接这种暗杀、毒杀的任务,于是有一次,在先祖和那女子在一个客栈歇脚之时,于饭菜中下毒,他们当时皆中了毒,那伙门徒之首见那女子美貌,见色起意,她坚决抵抗,那人便放话说——”   “说什么?”江遥、元琛、元绍竟齐齐问道。   “他们说,如果她能顺从他,他便给先祖解药。”元忻低头说道。   “然后呢?宁死不从吗?”   “不,他们还是把她带走了,先祖当时中毒较深,已陷入昏迷不醒,这一切都不知道。”元忻停顿片刻,“几个时辰后,那女子又回来了,喂了先祖一粒药,先祖醒来之时便看到她面目温柔的看向他,却突然见到一把剑自其胸口而过。他大惊失色,与那女子身后之人斗了好多回合,将其杀死。那女子临死前,将一切事都说了出来,他到这个时候才明白那女子心意,悔恨非常。将其掩埋了之后,便创立了萧家,没过多久就将那个毒杀门还有当时与其有过恩怨的人都杀掉了。”   “那倒是个颇有骨气的女子。”孟江遥赞道。   “是啊,后来先祖一直将这扇子珍藏了起来,在这次之前仅丢过一次,但后来一个女子捡到了,将其送回了。”元忻又补充道。   江遥思索片刻,又道:“那之前那句话是怎么回事?”   “不好说,因为确是有过这么个例子的。”元忻脸现犹豫之色,“那件事我们都知道——”   “我来说吧,就是一个生意人对这扇子起了歹心,欲加偷窃,却不知怎么的没成功,反而回去生了场大病,家产也败光了,人也变得疯疯癫癫的,没多久就死了。”萧元绍淡淡说道。   “原来如此。”江遥点点头。   随即厅内恢复了一片安静,窗外的三人却是心内震惊非比寻常。   “宁煜……”孟吟蘅转头望向宁煜,后者却是不发一言。   “曲兄?”孟吟蘅复望向曲无辰。   “孟老弟,咱们这一下可听到了个不得了的大事了……”曲无辰淡笑道。   “是啊……”孟吟蘅也是不知如何回答。   “屋外之人,既已来至萧家,为何不现身。”却听屋内孟江遥朗声道。   三人一惊,刚想离开,却见一阵强劲的气流袭来,三人向旁一躲,却还是被这股强劲气流波及到,原先他们所站的位置,门窗皆已被击的粉碎,而屋内众人也起身打开了房门。   这时众人却闻得一个老婆婆的声音,声音由内力送出:“萧家的小娃娃们,好久不见了——”   随即众人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身影,微微佝偻的背,约莫六十多岁,满头银发,脸上满是皱纹,却是面带微笑,悠悠而来。   众人一惊,元琛最先反应过来:“来人——”   “元琛小子,不用喊了,萧家现在除了你们几个之外,没人是醒着的。”那老婆婆笑道。   元绍却是听到来者声音,极为惊喜,“陈婆婆——”   “哎,元绍好孩子——”   “陈婆婆,好久没见您了,您的病可大好了?”元绍关怀道。   “就那样吧。”只见那陈婆婆走上前,亲昵地摸了摸元绍的头,众人均是脸现诧色。   “婆婆,您的君来客栈怎么样了?”元绍却是又问道,“今天怎么过来了?”   不远处躲在屋后的三人闻得此言,也是恍然大悟,原来,这名元绍口中的陈婆婆,便是他们怎么都找不到的君来客栈之店主。   “君来客栈啊,半年前就没了。”陈婆婆颇不以为意道,“我把它烧了,一点灰烬都不剩。”   “啊?”元绍大吃一惊,“这是为何?”   “反正,君来客栈早就名存实亡了,而且,名为君来,却是再也候不到君来了。”陈婆婆长叹一口气。   一旁的元琛元忻和孟江遥均是敌意未消,只见那陈婆婆与元绍叙了会旧,挨个望向这三人,却在看到孟江遥之时微微一愣,道:“这个孩子是谁?。”   “婆婆,这个是孟江遥,元忻妹子的未来夫婿。”   “孟江遥?”那婆婆却是听到这个名字,有片刻失神。   “嗯,怎么了婆婆?”元绍一脸关怀问道。   “无妨,孩子,你们家的鸣珠扇可是又丢了?”   “是啊,婆婆。”元绍道,“已经近半月了,各大世家都在虎视眈眈,就等鸣珠扇再次现出,一拥而上呢。   那婆婆却是长叹一声,不再言语了。   赠君棠   这时,正在屋后静听的三人,不知是谁脚踩断了一根树枝,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来者何人?”孟江遥耳朵何其敏锐,立刻望向三人所在的方向,朗声问道。   三人正在犹豫不定间,孟江遥等人却已迈了过来,几人视线一交接上,都不约而同愣住了。   “吟蘅兄,梅影公子,你们……”却是元绍最先打破了寂静,率先迈到两人身前,一回头又看到另一人,“这位是——”   “在下曲无辰。”无辰忙自我介绍道。   “幸会。”元绍微微点了点头,又看向孟吟蘅和宁煜,“你们怎么会在这?你们不是去找——”   元绍又突然回头望向陈婆婆,“婆婆,正好您在这,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他们有事想找您。”   “嗯。”陈婆婆缓缓应了声,将疑问的眼神投向吟蘅和宁煜。   孟江遥等人盯着三人,却并不发话。   “前辈您好,晚辈是孟吟蘅。”孟吟蘅忙介绍道,“这位是宁煜,这位是曲无辰,我们三人是想找前辈您问些事情,关于鸣珠扇的。”   “你们要问鸣珠扇?”陈婆婆开口反问,语气却颇为不客气,“问老身作甚?当年老身只是无意捡得,看其扇坠是萧家特有,便去还给了萧家,其余一概不知。”   “前辈您误会了,晚辈并不是像那些人一样,想找扇子据为已有的。”孟吟蘅忙解释道,“晚辈在查一件事,正好查到了鸣珠扇这个线索,从元绍口中听说了您当年还扇之事,所以才想去找您,却半途又出了一些事,今天晚辈也不是故意偷听的——”   “孟吟蘅。”孟江遥却突然喊道,“你不必再找了,扇子的下落,你身边那人必定知道。”   孟吟蘅闻言心内大吃一惊,疑问的眼神投向曲无辰,后者连忙摆了摆手,道:“孟老弟,别看我,我可是无辜的啊!我是今天才听说这什么扇子,我怎么会知道?”   “孟江遥,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你以为我还会信你么?”孟吟蘅冷冷道,“你休想挑拨离间。”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你也与我云泽孟家再无干系了。”孟江遥淡淡说道。   宁煜依然默不作声,冷冷地看向孟江遥。   “梅影公子,还要恭喜你继任落月教副教主呢。”孟江遥凝视着宁煜,开口道,却是一言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落月教副教主?”孟吟蘅一惊之下,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你们还不知道吧。”孟江遥悠悠开口,“就在前几天,宁婵教主带领教众返回月白城,镇压右护法叛变,却不幸与右护法同归于尽,教众伤亡惨烈,教主带去的弟子中仅余宁素诗一人生还。就在昨日,宁素诗临危受命,继任教主。”   “嗯,我知道。”宁煜淡淡说道,语气无悲无喜,“这也是素诗的造化,我相信她。”   “呵呵,是么。”江遥面露温和笑意,然孟吟蘅看来却觉得极为讽刺。   “宁煜你……你早就知道了么?”孟吟蘅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你昨天那时是要走的是不是?你是要回去么?但你为什么——”   “吟蘅,等我们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向你解释好么?”宁煜却并不回答,只是凝视着孟吟蘅的眼睛,面色沉重。   随即宁煜又转身看向陈婆婆:“前辈,晚辈代表落月教,恳请婆婆告知。”   “你便是落月教副教主宁煜么?”陈婆婆望向宁煜,眼中却闪过一丝喜色,“本来即便是正教主来了,老身也不会吐露半句的。苍天有眼啊,孩子,你进来罢,老身只告诉你一人。”   闻言众人皆有些吃惊,孟吟蘅道:“前辈,为何只能告知宁煜一人——”   “是啊,婆婆,连我都不能告诉嘛?”元绍也好奇地问道。   “嗯,时机到了你们自然会知晓。”随即陈婆婆便走进了屋内。   宁煜随即也跟了进去,厚重的大门在众人眼中关上,院中留下的几人却是一头雾水。   “江遥哥哥,这是怎么回事啊?”元忻缩在孟江遥身后,悄悄问道。   孟江遥闻言却是回眸,满脸温柔地看向元忻,元忻不禁又是一阵脸红。“没事,这些事跟忻儿无关。”   “嗯。”   萧元琛默默地看了两人一眼,自己先离去了。   一旁的孟吟蘅和曲无辰都大大的翻了个白眼,移开了眼睛看向别处。萧元绍也甚是厌烦,悄悄地挪到了孟吟蘅身边。   “吟蘅兄,你跟宁公子这几天发生了啥了?”元绍一脸不怀好意。   “……”孟吟蘅无语,“元绍老弟你都整天在想啥,我跟宁煜那么正经的人,能有啥事!”   “我能证明!”曲无辰凑了个脑袋过来,笑道。   “呃,曲公子你是怎么跟他们,一块的……”元绍望向曲无辰,“曲公子,在下奉劝你还是别跟他俩同行了。”   “为何?”曲无辰惊奇。   “呃……这个嘛……”元绍一脸纠结,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大声道:“他俩的小黑马,踏雪和飞花花都不喜欢外人!尤其飞花花,你要跟他俩同行的话,飞花花会天天踢你,喷你一脸口水,还会鄙视你——”   “……”吟蘅无语。   “……”曲无辰无语。   “嘿嘿,反正千万不要跟他俩搀和在一起就是了!不然飞花花第一个踢你。”元绍挠了挠头,笑道。   “没事,它要是踢我,我可以弹琴嘛,我的惑心曲可是连师父都赞不绝口的——”曲无辰不以为意道。   “弹琴?兄弟你这是要对马弹琴?”元绍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有志气!”   “诶嘿嘿,虽然没这么做过,但是可以一试嘛,踏雪和飞花花是不是现在就在兰倚水榭外?”   吟蘅颇为无奈地听着两人言语,却觉得曲无辰与元绍心性很相合。   一行人正在说着,却突然见到大门突然开了,面色苍白的宁煜径直站在门口,陈婆婆站在其旁边,两人都是面色与之前无异,似乎两人只是进去闲聊了一番一样。   “宁煜——”吟蘅却是飞快上前,到了宁煜身前,却又一时不知该说些啥。   “嗯。”宁煜应了一声。   吟蘅看了看身旁的陈婆婆,陈婆婆突然笑了一声,道:“年轻真好啊。”便径直走了出去。   元绍见陈婆婆要走,忙出言挽留道:“婆婆,你要走了么?不再留几天嘛?”   “不必了,此行收获颇丰,老身已经许久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过了,就此告辞了——”那婆婆大声笑着,正欲迈步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元绍小子,你们家的鸣珠扇不必担忧了,十日内必定找回。”随即拄着拐杖离去。众人望去,其背脊却挺的笔直,没有来时那么佝偻了。   众人皆是一脸纳闷,这方的吟蘅见陈婆婆离去,忙开口问宁煜:“宁煜,那位前辈跟你说什么了?鸣珠扇在何处?”   “她说,鸣珠扇在它该出现的时候,便会出现。”   “啊?就这样?没别的了?”孟吟蘅不禁满脸失望,一旁的曲无辰也是略有失望之色,孟江遥和元忻却是不动声色。   “还有,婆婆让我们去江都,去我们第一次相遇的那个密林。”   “去那个密林?为何?”孟吟蘅疑道。   “边走边说。”宁煜径自迈开了步子,孟吟蘅忙跟上,回头望向呆立在原处的曲无辰道:“曲兄?你不走了?”   “啊?哦对,等等我——”曲无辰忙跟上两人,元绍却喊道:“哎,曲公子等等,都说了让你别跟去了——”然曲无辰跟着两人很快便走了出去,元绍下一句话只得憋了回去:“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或者听到什么不堪入耳的言语,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哎!”   孟江遥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脸色却有些阴沉难看,看向身边的元忻之时,却立马换上了原先的温和面孔。   却说快步走出兰倚水榭的三人,牵了踏雪和飞花花,就往城门口赶去。   孟吟蘅一边跟在宁煜身后,一边问:“宁煜,江都密林咱们不是刚回来么,为何又去?”   “婆婆让我们再去一次,会有发现。”   “这……”孟吟蘅惊奇,“咱们上次被不明人士弄到了那里,四处都找遍了,也没有什么发现啊……”孟吟蘅说着突然回头看向曲无辰,“嗯,除了一路上多了这个家伙。”   “喂,什么叫‘这个家伙’?我可一路没少出力气哇,而且你们内力还未恢复之时……”曲无辰耳力极佳,此刻闻言顿时不忿道。   “是是是,曲公子最棒了——”孟吟蘅忙改口道,“一路多亏了曲大公子的护佑,在下和梅影公子才能完好无恙赶回秣陵,探得这许多事情。”   “这还差不多。”曲无辰得意洋洋地笑道。   宁煜牵着飞花花,走在前方,吟蘅和无辰亦一左一右走在其身后,出了秣陵城,便踏上了通往江都的小径。   “宁煜。”孟吟蘅突然出言喊道。   “嗯?”宁煜停下步子,转身望向吟蘅,浅褐色的眼睛中满是疑色。   吟蘅却是轻笑了一声,负手缓慢地走上前,轻轻张开手掌,只见其掌心静静躺着一朵海棠,尚带着清晨的露水,极为娇嫩俏丽。   “送你了——”孟吟蘅将手掌伸到宁煜面前,笑容灿烂。   宁煜似是有片刻失神,凝视着吟蘅手心中那朵娇嫩的海棠花,还是伸手接过来,捧在自己掌心中,道:“谢谢。”   “客气啥呀,走吧宁煜。”孟吟蘅笑道,“刚刚路过某处的时候,看到了海棠树,海棠花盛开正艳,就顺手摘了一朵过来。现在虽然还没到梅花盛开季节,但是也快了呀。对了宁煜,你是不是挺喜欢梅花的啊……”   曲无辰在吟蘅乍一开口之时,就莫名停下了身,觉得自己好生多余。他在两人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来回踢着一块小石子,突然觉得元绍之前说的一番话好有道理!   怀心事   曲无辰来回踢着那块小石子,不耐烦地瞅了前方两人一眼,实在忍不住了,开口说道:“喂——咱们还走不走啦?”   “哦对,边走边说罢,曲兄不好意思……”孟吟蘅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忙和宁煜各自上马,曲无辰也骑上了元绍送的一匹马,慢悠悠地跟在两人身后,有意无意拉开了一段距离。   三人正各怀心事中,却突然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本来这条小道上就人烟稀少,这样一来更显得极为明显。吟蘅宁煜和曲无辰忙向路旁停靠,欲让这些人先过去。   马蹄踏过,尘烟阵阵,孟吟蘅乍然被烟尘迷了眼睛,抬手一挡,耳边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孟公子?”   孟吟蘅一惊,移开手掌,只见眼前几十名骑马的少年子弟,好巧不巧,正是渭川和蓬莱两派弟子,为首的自是姬少丞和慕书越两人。   “嘿嘿,好巧啊。”孟吟蘅兀自笑道,“雅逸公子和姬小公子也是去江都么?”   两人自是也看到了旁边的宁煜和曲无辰两人,慕书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仍自温润有礼,而姬少丞却是瞥了宁煜一眼,眼现复杂神色,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用了几分力。   “正是,三位可也是要去江都?不妨同行?”慕书越向吟蘅三人邀言。   孟吟蘅望了望宁煜和无辰两人,后者耸了耸肩,表示没意见,前者一脸不置可否的样子,于是吟蘅开口道:“可以的。”   姬少丞身旁一名少年却突然抬手指着宁煜,道:“他——他不是害咱们少主身受重伤的那个叫宁煜的么?”   “对啊,那次比武我也去看了,就是他,不知道使得什么妖法,害得咱们少主受那么重的伤——”又有一名弟子道。   “咱们可不跟落月教的人同行!”   众名弟子都在议论纷纷,却突然听得姬少丞一声大喝:“都闭嘴!”   “少主?这人把你害得那么惨——”   “是我自己武不如人。”姬少丞道,“以后再让我听到你们背后议论是非,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众名渭川弟子顿时噤声了,姬少丞这才转向宁煜,道:“梅影公子,抱歉,是在下管教不严,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宁煜摆了摆手,道:“无妨。”   这时却有个眼尖的弟子看到了吟蘅和宁煜的坐骑,惊道:“孟公子,还有这位宁公子,你们的坐骑好像我们少主的两匹马儿……”   孟吟蘅闻言,顿时一脸心虚,在一开始与渭川弟子打了个照面的时候,他就一直担心着被认出来,正准备死不认账的时候,却突然灵光一现,道:“哦,这两匹啊,是我跟宁煜在一个树林中无意见到的,等了好久也不见有失主来寻,我们就只好……这是你们的么?”   那名弟子弱弱地望了姬少丞一眼,后者丝毫没有回应的打算,似是注意力全然不在这上面,那名弟子只好讪讪一笑,道:“可能是我认错啦,天下相像之物这么多……不好意思孟公子,宁公子。”   “无妨。”孟吟蘅极为大气的摆手道。   慕书越见此情景,道:“好了,时日不早了,大家赶快走吧。”随即率先带着蓬莱子弟策马前行,孟吟蘅等三人随即跟上,姬少丞也带着渭川弟子跟了上去,一行人声势浩大前往江都城。   “慕书越——”孟吟蘅喊道,从后面绕到了前方,到了他旁边,与其并肩而行,悄问道:“你们蓬莱的人怎么会跟渭川的人碰上了?”复又压低了声音,“你们是不是也为鸣珠扇而来的?”   慕书越脸色平静,道:“不是,家父一个好友过世了,他却抽不开身,因此让我来江都,替他尽一番心意。而我跟姬公子碰上也不过是机缘巧合,便结伴同行。”   孟吟蘅又问道:“那你们一会到达江都城,便要去那人家中么?”   “是的。”慕书越道,“孟公子你跟梅影公子,到江都可是有要事?   “嗯,是的。”孟吟蘅道,正想继续说下去,却看到宁煜策马过来了,脸上依旧淡淡的,看不出表情,吟蘅到嘴边的话顿时咽了下去。   突然想到了两人未完成的比武大会,顿时道:“对了,书越,那场比武大会后来怎么样了?最后是谁赢啦?”   “太白一派的云拂禾。”慕书越道,“她很厉害,跟挽容个性很像。”   “哇,是她啊。”孟吟蘅惊奇,随即又道:“书越兄,你跟云挽容——”   “嗯?”慕书越却是一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孟吟蘅只是突然想到这个人,随口一问,见慕书越并不想多说,便也讪笑一声,不再深问。   宁煜策马跟在两人身后,眼神深邃,面上却仍然淡淡的。   约莫午时末刻,一行人便赶至了江都城门口,吟蘅等人与慕书越一行人挥手告别,回头看向姬少丞一行人。   孟吟蘅正欲开口道别,姬少丞却先开口道:“孟公子,在下还有要事,便就此别过吧。”言罢带着渭川众弟子转身离去了。   孟吟蘅三人也不再理会,径直往城北密林而去,却在看到那里的景象之时齐齐惊住了。   只见密林中到处坑坑洼洼,枯叶混杂着泥土,满地混乱不堪,而那些尸骨也全都不翼而飞了!   三人面面相觑,正欲回去慢慢计划,却看到几十名身着官服的衙役迎面而来,这些人之后竟然跟着三四名渭川弟子,其中并未见姬少丞。   那些衙役看到密林中的景象,也是一惊,看到孟吟蘅三人,面露疑色,为首那人身材矮胖,穿着一身地方官服,极为不客气地喊道:“三个小贼,鬼鬼祟祟在密林中定然不干好事,这林中的尸骨被你们藏哪里去了?跟本官走一趟吧。”   孟吟蘅闻言,顿时有些莫名其妙,道:“大人,我们三人均是无意路过此地,跟林中尸骨绝无干系,我们也不知尸骨在何处,还请大人明察。”   “先跟本官走一趟吧,来人,拿下这三人——”   众衙役纷纷拔剑攻上,然区区府衙人士,又怎敌吟蘅宁煜无辰三人?吟蘅等三人招架一阵子,不欲多做纠缠,看眼下线索已失,当机立断,齐齐向前方飞出。   “大人,不要让这三个贼人跑了!”一个渭川弟子大喊道,同时,有几人紧紧向吟蘅三人方向追去,却又怎能追上?   三人气喘吁吁飞奔至城内一角,来到一家小客栈前,天色已渐至傍晚,他们把踏雪和飞花花安置好,便走了进去。   客栈老板见三人进来,忙一脸和气地问道:“几位客官可是要住店?”随即老板却突然想到什么,极为不好意思地说道:“客官,真是不好意思了,小店今日只余两间屋了……”   “那行,我们去别处——”孟吟蘅刚要说“去别处看看”,却见宁煜抓住了吟蘅手腕,对老板道:“给我们两间屋。”   孟吟蘅与曲无辰惊得张大了嘴巴,曲无辰率先反应过来:“老板,我住一间,他俩住一间——”   孟吟蘅望着曲无辰,脸上写满了“你这人咋这么不讲义气!”的表情,却见宁煜微一点头,道:“可以。”   客栈老板忙喜笑颜开地招呼几个人上去收拾屋子去了,三人站在原地等候片刻。   孟吟蘅望向宁煜,后者忙松开抓着吟蘅手腕的手。   孟吟蘅问道:“宁煜,咱们为啥不换个客栈问问?咱两人一间多挤啊——”   “这里位置比较安全。”宁煜道。   “对啊对啊。”曲无辰忙着附和道,“刚才那个糊涂官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要逮咱们,咱们要是被逮住了,多不好啊……”   吟蘅刚想再说什么,却见老板对楼下的三人招了招手,三人随即也上楼去了。曲无辰进屋前,特地向他俩笑了一下,孟吟蘅却莫名打了个寒颤,瞪了曲无辰一眼,后者却立马溜进屋里,重重关上了屋门。   孟吟蘅心内无声长叹一口气,跟着宁煜进了屋。   孟吟蘅看着屋内唯一的那张床,酝酿了一下措辞,道:“宁煜,你睡床吧,我打地铺。”   “地上冷。”宁煜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轻声说道,“你睡床,我睡地上。”   “没事,我从小就不怕这些,何况咱们以前还——”吟蘅突然想说以前在那个山洞,脑中却突然想起了一些零碎的画面,很模糊,一闪而过,难以捕捉,吟蘅便也不多加细想。   “没事,就这样,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宁煜语气坚定,丝毫不容改变。   “不行!”吟蘅骨子里的倔劲上来了,“我睡地上!”   “你睡床。”   “不行!”   “行。”   “不行!”   “行。”   “哎哟,我说,你俩争个什么劲儿,一起睡床上不就得了?”两人正在争吵之时,却冷不防听到曲无辰的声音,双双回头望去,只见曲无辰正在门口,满脸无奈望着他俩,手里提着个饭篮子。   “我出去买了些饭菜,想给你们送过来,结果敲门半天没人应,我就自己进来了。”曲无辰解释道,“我把这些饭菜放这了啊!你们继续,我这就走!”说完放下几盘菜和几个饼,便速速溜出了门,还不忘替他们将房门关好。   两人被这么一打断,才觉得有些饿了,便暂停了这个问题,齐齐坐到桌前,看向曲无辰带来的饭菜。   只见桌上摆着四菜一汤,菜肴倒是极为丰盛,两荤两素。吟蘅当即坐下开吃了起来,一手抓起一旁的香酥饼咬了一口,顿时大大赞不绝口。   “宁煜,你也快尝尝,很香的!”   “嗯。”宁煜轻声应道,依然慢条斯理地吃着。   “咱们待会吃完饭去做什么?”孟吟蘅一边嚼着一块肉,一边含糊不清地问。   “一会再说。”   两人随即不再言语。   “谢谢你,宁煜。”孟吟蘅突然说道。   “你不必言谢。”宁煜移开了眼眸,望向别处。   孟吟蘅用餐完毕后,慢慢起身,伸了个懒腰。心中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宁煜,你为何到现在还不回落月教?你们教内出了那样的大事……”   “素诗她自己能处理好。”宁煜说道,“我相信她的能力。”   “哦。”孟吟蘅淡淡应道,“那便好。”   孟吟蘅心内却一直想问:“为何你要一直跟我一起到处漫无目的流浪?一路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的,还会有许多未知危险,而且,我自己也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能了,也不知道眼下应该做什么。也许查到最后,也查不出来什么…… ”   只是这些话,吟蘅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开口问出的。   有些事一旦已经决定去做,便是一定要做到底,不管前路何如,不管最后结果有多么沉重,也是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的。   同塌眠   孟吟蘅与宁煜两人收拾完毕后,看时间刚刚过了酉时三刻,便准备出门走走。两人准备叫上曲无辰,却发现其屋烛火已灭,只道其已歇下,便未出言相扰。   江都城的夜晚虽没有之前的秣陵那么热闹,但相比于近几日的秣陵城夜晚,已是好很多了。只见路旁许多卖各式玩意的,两人随意走了走,却在一家小摊前停住了脚步。   摊主是个年轻的小姑娘,长相颇为清秀,正在摊前轻轻擦拭一支玉笛,摊上摆放着各式乐器,以笛萧为主。吟蘅瞬间就被吸引住了,拉着宁煜就到了那家小摊前。   孟吟蘅望了望那姑娘手中擦拭的玉笛,只见这支玉笛通身翠绿,笛口处雕着些许梅花,吟蘅看到梅花,不禁又抬头望向宁煜。   “这位公子,可是要买这玉笛?”那姑娘看吟蘅目光一直在自己手中的玉笛上,忙热情问道。   “嗯,姑娘你这玉笛多少钱一支?”吟蘅问道。   “二两银子。”那姑娘说道,望向吟蘅宁煜两人,复补充道,“公子如果买两支的话,我可以免费为你们刻字的。”   孟吟蘅有些心动,悄声问宁煜道:“宁煜,你原先那笛子是什么样的,很少见你拿出来哎。你说,咱们要不要买一个呀。”   宁煜颇有些无奈:“你会吹奏么?”   “不会。”吟蘅老老实实回答道,“不过你可以教我嘛,你不是会吹吗,听说你们落月教有个什么落梅怨?”   “嗯,你要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但是这可不是几天就可以学成的。”   “没事!”孟吟蘅一脸雀跃,对摊主姑娘说道:“姑娘,我们要两支。”   “好嘞,两位公子要什么样式的?”那姑娘复问道。   孟吟蘅挑选了半天,在一支纯白的和翠绿的之间犹豫不决,复问宁煜道:“你喜欢哪个呀?”   “我随意,看你自己。”宁煜一脸平静回答道。   “选一个嘛~小煜煜”   “不要这么喊。”宁煜皱了皱眉,随即目光望向那两支玉笛,思索片刻道:“翠绿那只较好。”   “好嘞!姑娘,我们要两支翠绿的。”孟吟蘅兴高采烈道。   “好的,请问两位公子需要刻什么字呢?”   “就刻我们的名字吧?宁煜你觉得呢?”   “随意。”宁煜回答道。   “好吧,我的刻蘅,他的刻煜,就这样!”   “好的,两位请稍待片刻。”那姑娘忙掏出雕刻工具,为两人选定的玉笛上刻字。   两人在一旁静静候着,吟蘅却附耳过来问道:“宁煜,为什么很少见你吹笛子呐?就见你那次跟姬少丞比试的时候吹了一小下……”   “……”   “你不喜欢吹笛子么?但是我感觉你吹的很好啊!等我学会了,就跟你合奏哈哈哈……”孟吟蘅仍自顾自说道,却未注意到宁煜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诧。   “你要跟我合奏?”宁煜浅褐色的眼睛凝视着他,问道。   “是啊,怎……怎么了?”孟吟蘅被他的目光看的莫名一抖,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没什么。”宁煜移开了眼眸。   “哎,话说起来,还没有听你完整吹奏过呢,等以后,曲兄抚琴,你我二人吹笛,咱们三个合奏一曲哈哈哈!”   “等你学会再说罢。”   两人正说着,却听见那姑娘向二人喊道:“两位公子,刻好了。一共四两。”   “好嘞。”孟吟蘅正要付钱,却发现身上怎么都找不到钱袋了。正当其一脸尴尬,不知如何是好之时,宁煜一脸镇静地从自己衣兜中掏出了银子,递给了那名姑娘。   孟吟蘅眼含感激地望向宁煜,道:“宁煜,等咱回去我就把银子还给你。”   “不必,都一样。”   “这不行,我还是还给你罢。”   “……”这次却是宁煜没话说了。   两人各自拿起玉笛,便继续向前逛去。   孟吟蘅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笛,越看心内越欢喜,尤其看到其上雕刻的梅花图案和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拿到唇边轻轻一吹,却是一个音调都吹不起来,只能发出几声气流声,连吹了好几下都是这样,不禁一脸失落。   “笛子可不是这么吹的。”宁煜看着他的动作,满脸无奈道,“等有时间我教你。”   “嗯!”孟吟蘅应道,心头涌上了一股喜悦之情,久久漾在心间。   两人又闲逛了一番,直到亥时二刻时分才回到客栈,客栈此时已是满堂寂静,两人一路悄悄的回到房内,生怕惊扰了他人。   到得屋内,孟吟蘅迫不及待地拿出来他的笛子,道:“来来来!小煜煜教教我!”   “你确定?”宁煜却是长眉轻挑,浅褐色的眼眸莫名亮了起来。   宁煜转身将门轻轻拴好,吟蘅看着宁煜动作,不知为何心内一紧,道:“算了明天再说好了——”   却见屋内烛火“啪”一声熄灭了,满室陷入黑暗,吟蘅慌忙起身:“宁煜?你熄灯干嘛——”   黑夜中,只听宁煜轻轻开口,声音却略有些低沉:“睡觉。”   “现在?”吟蘅心内奇怪,正欲转身,却感觉到脖子间一股热气,吟蘅一惊之下立马回身,却正好与宁煜撞了个满怀,孟吟蘅大惊之下便欲后退,却冷不防撞上了身后的墙,身子一歪便欲倒地,宁煜下意识的伸手相扶,却被吟蘅一抓之下身子不稳,也连带着向前扑去,正好扑在吟蘅身上,吟蘅心内哀嚎一声,揉了揉腰部发疼的位置,刚才在一片混乱中腰部碰到了桌角。   黑夜中一片寂静,两人只能感受到彼此间的呼吸声,吟蘅只觉宁煜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扑在脸上,痒痒的,吟蘅非常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喷嚏:“阿嚏——”   一个喷嚏惊醒了以奇异姿势躺在地上的两人,片刻之后,宁煜先起身,并拉了吟蘅一把。   “地上凉,你睡床上吧,早点睡。”宁煜说完这些话之后便去整理床单被褥,吟蘅兀自愣着,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腰际还在隐隐发疼。   宁煜铺好床铺之后,却见吟蘅仍然在原地未动,便向其走近了几步,问道:“怎么了?”   “啊?没事没事——”吟蘅回过神来,“不行,你睡地下,我睡床上的话,我会睡不安心的。”   “那该如何是好?”   “不如……我睡这头……你……睡那头……”孟吟蘅却是低下了头,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说道。   “什么?”宁煜倒是没听清吟蘅这句话。   孟吟蘅便又大声重复道:“我说,咱俩都睡床上,你在那头,我在这头——”随即又小声嘀咕道,“非要让我大声说出来嘛……”   这下却是宁煜愣住了,孟吟蘅说完这句话后便将宁煜收拾好的床铺从地上抱到了床上,并收拾了一番,倒是极为整齐。   身后宁煜看着其的动作,半晌没回味过来。   直到孟吟蘅收拾好了床铺,自己也脱了外衣,仅留中衣,一下子钻进了被窝内,把被角都掖好,只露出个头在被窝外,对宁煜喊道:“宁煜!来睡觉了——”   “哦。”宁煜缓缓应了一声,慢慢向床铺走来,看到吟蘅缩在被窝内,只露出一个头来,不禁一阵好笑。   随即宁煜也脱下外衫和靴子,翻身上床,吟蘅在那头似是翻了个身,咕哝了一句什么,宁煜心内暗自发笑,也缓缓阖上眼睛。   然孟吟蘅在床的里边那头,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在宁煜上床的那刻,本来困倦正浓的吟蘅顿时睡意便已全无。黑夜中吟蘅大大睁着眼睛,听得对面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开口轻微喊了一声:“宁煜,你睡着了么?”   却是过了好久,才听得那方传来一个细微的回应:“嗯。”   “啊?那宁煜你快睡吧。”   “怎么了?”只听那方的宁煜轻微的翻了下身,问道。   “没事,你快睡吧。”   “嗯。”   只听对面呼吸声又起,宁煜似是再度进入了睡眠。孟吟蘅也阖眼,脑海中不断回想起两人从相遇至今的画面,从江都初遇,到蓬莱正式认识,再到落崖的一系列事情,再到现今,种种画面历历在目,孟吟蘅却越想越清醒。   在翻了几个身之后,孟吟蘅依然睡意全无,反而越来越清醒,吟蘅索性从床上坐起来,本想下床出去走动走动,但一动之下,腰际便是一阵疼,索性算罢。   孟吟蘅正欲躺回原处,却借着月光看到对面的宁煜沉静的睡颜。只见宁煜平躺着,平常束发的青玉簪也拿下来了,枕上青丝倾泻,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唇边似是微微带着一丝笑意。   孟吟蘅无声叹了一声,心内道:“哎,小煜煜白天的魅力就已经无人能敌了,就连睡着了的样子也是这么好看啊,不过就是太沉稳了,睡觉的时候也这么严整,一点也不放松……”   孟吟蘅突然一时兴起,便将自己的枕头轻轻移到宁煜旁边,然后自己悄悄换到那一边躺下。床板随着吟蘅的动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宁煜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眉间轻轻皱了起来,随即又轻轻舒展开来。   孟吟蘅一侧头便能看到宁煜安静的睡颜,不禁心内美滋滋地笑了一声,再度阖上双眼,这次却是很快进入了梦乡。   鸣珠扇   次日辰时三刻,孟吟蘅揉着惺忪的睡眼悠悠醒来,却惊讶地发现身旁的被褥已经叠得整整齐齐,而宁煜已早已不见身影。   孟吟蘅一个骨碌从床上爬起,身旁还是温热的,似是人刚离开不久。吟蘅正欲穿上衣衫,却发现门“吱呀”一声响了,来人正是提着饭篮子的宁煜。   孟吟蘅一惊,正在系扣子的手一抖,衣裳前襟瞬间大敞,露出了胸口大片的肌肤。宁煜瞥了床上的孟吟蘅一眼,顿时移开了目光,孟吟蘅也是莫名耳根一红,忙手忙脚乱地扣好。   “嘿嘿嘿,宁煜,早啊!”孟吟蘅胡乱转移着注意力。   “嗯。”宁煜一边应着,一边将买来的早饭放于桌上。   吟蘅也飞快整理好了着装,走到桌前,望着桌上飘着香气的饭菜,脸现馋色,道“好香啊!话说,宁煜你起的好早啊。”   “嗯,习惯了,快趁热吃吧。”   孟吟蘅轻轻应了一声,突然想起来昨晚的事,说道:“宁煜,等咱们这些事都了了,我要跟你学吹笛子!”   宁煜淡笑道:“可以,如果你只是为了娱乐,那就很简单了。”停顿片刻,又说道:“但是如果你想用此杀人,那就相对要难了。”   “我用这个杀人干嘛……”孟吟蘅一脸不解。   宁煜亦不再答话。   两人正在交谈着,突然响起了叩门声,同时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吟蘅?宁公子?你们醒了没?”正是曲无辰。   “嗯!进来罢。”孟吟蘅说道。   曲无辰随即推门进入,一进门正好看到吟蘅和宁煜两人面对面用餐的场景,看到满桌佳肴,登时眼现喜色,说道:“哇!这么多好吃的,不来喊我,有点不够意思啊——”随即也去搬了个凳子,坐到孟吟蘅与宁煜二人中,毫不客气地加入了。   “曲兄你这话说的就不好了啊!我们这不是以为你还没起嘛……”   “可拉倒吧!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可能还没起?”曲无辰翻了个白眼,“哎话说你们俩昨晚在干嘛,我在睡梦惺忪中,就听到你们这屋有奇怪声响……”   “没事没事!昨晚我们屋进来了只蟑螂,那蟑螂还爬上床了,当时我俩都睡着了,立刻吓醒了,然后就起来去打蟑螂了……”孟吟蘅忙解释道。   “原来如此。”曲无辰恍然,“哦对了,咱们啥时候动身啊?”   “动身?”   “对啊,我听说,昨天咱们跑掉了之后,官府的人突然接到一封密信,听说那地方官看完之后脸色都变了,也不再追向咱们的方向,直直率领一众衙役前往江都城内一个富商家,那家主前不久却去世了……”   “去世了?”   “是啊,而且,慕公子他们也在那里。”曲无辰道。   “什么?慕宗主的好友便是那个家主?那家主姓什么?”   “姓许。”宁煜答道,“正是比武大会上的那个江都许家家主。”   “……”孟吟蘅无奈,“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   “对啊!我也觉得真的是好巧。”曲无辰附和道。   “那个许家主是怎么逝世的?还有那些尸骨怎么……”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听说,官府的人赶往他们许家后,在他们家后院的一个荒井里找到了密林中的尸骨。”曲无辰道。   “家内后院的荒井?这……谁会把这么多尸骨埋在自家啊,怕不是有人栽赃吧。”孟吟蘅不解道。   “最关键的是他们现任家主全盘招认了……”曲无辰继续解释,“但是,那人把所有的罪责全都推到已逝世的许老爷子身上了……”   “哎……不肖子弟啊。”孟吟蘅满脸不忿道。   “嗯,在我意料之内。”宁煜道,“而且,在井中随着尸骨一起发现的,还有失踪好久的鸣珠扇。”   “噗——”孟吟蘅正在喝茶中,冷不防又喷了出来,忙用衣袖擦了擦嘴边。   “鸣珠扇……就这么找到了?那他们通知元绍他们家了么?”   “肯定的啊!谁不知道这个是秣陵萧家的啊!”曲无辰道。   “那就好,萧叔叔他们找了许久也未找到,最终却是以这样的方式找了回来……”孟吟蘅叹道,“不管怎么说,这事算是了啦!”   “我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便结束。”宁煜道,“有疑点。”   “疑点肯定是有的嘛,不过也不用那么追求完美啊!”孟吟蘅起身,伸了伸懒腰,打开窗户,外面天光正好,煦日高照,孟吟蘅深吸一口气,“还是自由自在的好啊!”   无辰与宁煜看着吟蘅的动作,久久未出言,室内陷入沉默。   “孟吟蘅,宁煜。”却是无辰轻轻开了口,“鸣珠扇也找到了,这件事应该是告一段落了,过一阵子,你们二人跟我去见家师吧。”   孟吟蘅转过身,这次却是很爽快地应道:“好啊,正好我也想见见传说中的鬼面琴师!”   曲无辰闻言顿时一喜:“哇,吟蘅老弟你认真的?”   “对啊,我几时开过玩笑了?”孟吟蘅笑道。   “那就再好不过了!家师见到你们一定很高兴——”   孟吟蘅闻言,微笑道:“是嘛?是谁一见面就对我们用惑心曲?还伤了好多无辜人士来着?”   “诶这个……这个……”曲无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当时我也已经解释过了。而且一路同行这么久了,我要是想害你们,机会还不多的是吗,在你们二人失去内力的那几日,我都没出手相害呢……”   孟吟蘅顿时大笑起来,极为亲昵地拍了拍无辰的肩膀,道:“好啦,我就这么随口一说,这么多天了,还不早就打消戒备了!”   “不过,说真的,当时对你的第一印象是真的不怎么好……”孟吟蘅又道,“现在是好很多啦!”   曲无辰顿时舒了一口气,经过这么一插科打诨,气氛也轻松了不少。   “诶对了,鬼面琴师现居于何处啊?”孟吟蘅问道。   “这个嘛,家师不让我告诉世人,到时候你们跟着我来即可!”曲无辰一脸神秘兮兮道。   “好吧。据说当年鬼面琴师还未隐世之时,与当时的奕公子和凌云客,三人可是当时风云人物啊!就算到了现在,也依然有不少人记得当时那三人的英雄事迹呢。不过现今他们都已退隐江湖多年了,尤其后两者,更是听都没听过了。哎,可惜啊!”孟吟蘅叹了口气,语气中却满含羡慕。   “没那么神啦,其实都是后人添油加醋的,等你见到家师便知道了。”曲无辰笑道。   “不过,我一直很好奇,鬼面琴师到底为何想见我和宁煜二人?”   “这个……其实我也不知,家师只是让我去找你们,至于什么事,还是得你们二人亲自去了,才能得知罢。”曲无辰道。   “好罢,那过一阵子,我们便跟你去见鬼面琴师。”   “嗯!”   宁煜在旁一直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未发一言,却在听到“鬼面琴师、奕公子和凌云客”三人之时,表情微微有些变化,随即便又恢复如初,曲无辰和吟蘅谈的兴起,自是未注意到。   三人经此一谈,皆是心情愉悦非凡,尤其吟蘅和无辰两人,正欲出门走动一番,宁煜却制止了两人,目光望向窗外一家小摊旁,两人顺着目光望去,只见窗外却是一伙蓬莱弟子,为首那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正是慕书越!   孟吟蘅一见慕书越,却是欣喜远大于惊讶,自是急忙走出客栈,缓缓走向慕书越。   慕书越背对着孟吟蘅站在街旁,似正与身旁的几个蓬莱弟子交谈,吟蘅心内偷笑了一阵,立时走上前,在其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道:“雅逸公子!”   慕书越听到孟吟蘅的声音,却是身子微微一僵,转过身来,看到孤身一人的吟蘅,眼中似是闪过了一丝喜色,转瞬即逝,凝视孟吟蘅片刻后,淡淡道:“孟公子,好巧,又见面了”   孟吟蘅却是心内极为开心:“是啊,好巧啊!”   “孟公子怎么独自在此处?为何不见梅影公子?”慕书越问道。   “哦,宁煜在客栈里呢。”孟吟蘅说着转身欲向楼上一指,却在转身一刹看到了缓步走来的宁煜以及其身后不远处的曲无辰,顿时莫名手一抖。   “梅影公子。”慕书越自是也见到了来者,客气地问候道。   “嗯。”宁煜应道。   “书越啊,你们怎么在这?你们那朋友……”孟吟蘅欲言又止。   “嗯,你们也听说了?我们刚到不久,官府的人就来了,在后院荒井中找到了好几具尸骨,现在那里正忙成一团了,我们也没什么可做的,便出来走走。”   “这样啊。”孟吟蘅道,“那……鸣珠扇之事可是真的?他们真的通知元绍他们了?”   “嗯。”慕书越应了一声。   “那就好!这事可算是结束了啊!”孟吟蘅顿时开心起来。   几人又闲聊了一番,孟吟蘅突然兴致大起,对他们道:“今日也是缘分让我们再次相遇,不如去喝一杯?”   “好啊!”曲无辰第一个赞同。   “可以的。”慕书越淡淡道。   孟吟蘅询问的目光望向宁煜:“宁煜?”   “嗯,我随意。”宁煜道。   “好!今晚咱们不醉不归!可惜元绍不在啊,唉,我还欠他一顿饭呢……”孟吟蘅道,“不想这些了,走吧——”   “我觉得,萧二公子应该很快也就到了。”慕书越道。   “是嘛,哈哈,那就再好不过啦!”孟吟蘅道,步伐极为轻快,还轻轻哼起了歌儿。   醉一场   随即,一行四人有说有笑地前往江都迎君楼,孟吟蘅一进门,找了个座位坐下,便对小二道:“小二,来几盘特色菜,并上四大坛庐窑酒!”   小二乐呵呵道:“好嘞!几位客官请稍等——”   曲无辰闻言,顿时眼现馋色,道:“吟蘅老弟,看不出来你还很懂酒嘛!”   孟吟蘅得意一笑:“那是!”   “家师也颇好酒道,等你跟宁煜公子去了,他估计会很欢喜,说不定会拿出他老人家珍藏多年的美酒招待你们!”曲无辰笑道。   孟吟蘅顿时惊喜道:“当真?那便是再好不过啦!”   宁煜和慕书越淡淡听着两人言语,并不答话。   小二很快便将酒菜送了上来,孟吟蘅为其他三人倒满了一大碗酒,最后为自己倒上,然后率先举起来面前的酒碗,直接一口喝尽,脸不红气不喘,酒量极佳。曲无辰随即亦学着吟蘅的样子一口气喝干了一碗酒,竟然也是酒量颇好。宁煜见二人模样,也一脸从容地举起酒碗,一口喝尽,却冷不防呛到了,咳嗽不止,孟吟蘅见宁煜模样,也是哈哈一笑,凑到宁煜跟前拍了拍其后背,待宁煜缓过来之后,复坐回了原先位置。慕书越却是不如孟曲二人酒量好,只举杯浅浅喝了一小口便脸色微红,招手唤小二过来上了一壶茶。   孟吟蘅和曲无辰见宁煜和慕书越二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丝毫不觉扫兴,只是相对大笑一阵。吟蘅对二人道:“宁煜,书越,你们随意喝就好!酒量这个东西嘛,还是因人而异的!”   言罢孟吟蘅复倒了满满一碗,正欲喝尽,由于吟蘅所坐的位置正对大门,他抬头一刹那间,便看到了酒楼外的一队人马,顿时惊道:“元绍——”   一旁的三人随即望了过去,果真是元绍带着萧家一行人,正好从酒楼前经过。   孟吟蘅也是飞身出去,当街大喊道:“萧元绍——”   前方那队人马走得不远,吟蘅这声大喊又是穿透力极强,只见前方那人身子一震,勒马停住,回头望向声音源处,也是惊喜非常:“孟吟蘅?”   “是我——”孟吟蘅一边喊着一边向前跑去,元绍也调转马头,向其身影而去。   “吟蘅兄啊!你怎么在这啊?”元绍到了孟吟蘅身前,便下马问道。   “说来话长了!元绍老弟你们有急事吗?没啥急事的话不如来喝一杯?”孟吟蘅问道。   “嗯,也没啥急事啦,昨夜听说了这事之后,就连夜赶到江都,今天正想赶回去呢,不过也不差这一刻,走吧!喝一杯去——”元绍道,随即跟在其身后走进了酒楼,却在看到酒楼内的其他三人时一愣。   “吟蘅兄?这——”   “嗯,我来介绍一下吧,慕书越和宁煜你都认识,这位是曲无辰,鬼面琴师首徒。”孟吟蘅说道,然后又为曲无辰介绍了一番元绍,并唤小二为元绍添了一副碗筷。   重新坐定之后,一行五人很快便谈的极为熟络。五人皆来自天南地北,皆属不同宗派,兴趣喜好也不尽相同,但却因机缘巧合结识,不得不说是缘分了。   还是孟吟蘅率先举起酒碗,起身敬道:“恰逢今日咱们都因缘相聚于此,鸣珠扇也找回来了,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在此我孟吟蘅,敬大家一碗!我干了这碗酒,大家随意喝,只求尽兴!”   “吟蘅兄,我也干了这碗——”元绍也起身,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还有我!”曲无辰亦起身,仰头一口喝尽。   宁煜也随他们一同起身,同样饮尽碗中酒,却微微以袖掩嘴,咳嗽了一声,众人都在兴头上,没有人留意   “我酒力不好,很抱歉。”慕书越起身,以茶代酒,饮尽了一杯茶。   “无妨!”孟吟蘅道。   五人随即都坐下身,孟吟蘅先开口,向元绍问道:“元绍老弟啊,你们鸣珠扇终于是找回来了!恭喜恭喜!”   元绍哈哈一笑:“哎,也是因缘巧合,他们昨天通知我们的时候,我们开始都还不相信呢!然后我爹就把我派来了,一路快马加鞭赶夜路,清晨终于到了,取了鸣珠扇,都来不及歇息就要回去,这不,正要出城就遇到你们了——”   “萧公子辛苦了!来,在下敬你一碗!”曲无辰笑道。   “好!干!”元绍亦是十分豪迈,仰头喝尽,放下空碗后,望向对面三人,问道:“不过,你们几个是怎么遇到的?”   孟吟蘅笑道:“说来话长了,我们跟曲兄,是在那个密林里遇到的,他刚一出现就把我们吓了一跳,这家伙弹琴特别棒。后来呢,就一路同行了,发现此人颇合我们心性的,哈哈!”   曲无辰也是笑了:“哎,往事不提!往事不提!”   元绍奇道:“哇,曲公子会弹琴?”   曲无辰道:“雕虫小技,不足道齿!来!喝酒——”   宁煜道:“曲公子可是师承武林第一琴师门下,就算是现今渭川一派姬宗主的皓月净心琴技,也是不如那位隐居多年的鬼面琴师的惑心曲的。”   元绍惊道:“如此,改天一定要让曲公子露一手,让我们大开眼界了!”   曲无辰有些不好意思,道:“肯定的!”   慕书越淡淡笑道:“改天,我们几个再聚之时,定要比试一番。”   孟吟蘅顿时拍掌同意道:“嗯!一言为定!”   其余四人皆应道:“一言为定!”随即一同开怀大笑起来。   “不过,吟蘅兄到时候经历了一番江湖闯荡,会不会练成一身神功呀?到时候打遍天下无敌了,可别忘记我们——”元绍戏谑道。   “哎,你以为大侠是那么好当的嘛?哪有那么容易——”孟吟蘅无奈。   “说不定呐!现在不是流传着,江湖五大秘宝现出嘛……”曲无辰道。   “五大秘宝?”吟蘅奇。   “对啊!鸣珠扇就是其一,此外还有拂雪剑、绕骨花、幻梦、灵佑。”   “哎,鸣珠扇便是这么招来祸患的!丢的莫名其妙的,回来的也莫名其妙的,不过倒是真的像陈婆婆说的那样哎,十日之内便回来了。关于这五大秘宝,也不知道谁瞎传的,我家的扇子,我们再明白不过了,哪有什么神奇的地方啊……”元绍叹道。   “怪不得,你们的扇子莫名其妙一丢,便有那么多世家闻言赶来——”吟蘅道,望了慕书越一眼,后者却不置可否,“不过,其他几个还真的听都没听说过。”   正谈至兴头上,元绍突然开口道:“吟蘅兄,现下你跟梅影公子二人有什么打算么?”   孟吟蘅冷不防被其一问,也是梗了一下,片刻才缓缓道:“就这么游荡下去呗!还能干嘛,哎呀元绍老弟你就老扫我的兴,能不提这些破事嘛!”   元绍轻轻叹了口气,也不再言语。   闻此言,慕书越却微微抬头,眼神中带了一丝同情之色,曲无辰却接话道:“吟蘅老弟和宁煜公子已经答应跟我去见家师了——”   宁煜点了点头:“嗯,有这个打算的。”   元绍道:“啊?你们不是要——”   孟吟蘅却突然打断道:“哎,今天就是要开心的,其他的事等明天再说!喝酒——”   五人中,曲无辰酒量最好,不管喝了多少,依然面不改色。在他尚能一脸从容地与宁煜和慕书越聊起琴理之时,吟蘅与元绍早已醉得不省人事了。   只见两人趴在桌上,醉眼朦胧,却还拽着彼此衣袖,只听吟蘅咕哝道:“元绍,改天你来我们云泽,我……”   元绍朦胧中听得自己的名字,口中胡乱应了一声,便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江遥兄……还有爹爹……”吟蘅又咕哝了一句什么,却是无人听清。   孟吟蘅尚还留有一些清醒,只是头痛欲裂,见元绍不答话,便又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撑着桌子,努力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对面的三个人影似是幻化成了几个小人儿一般,吟蘅抬起手,指向对面的人影儿,似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落梅三分浅……拥雪十里香……”   对面三人闻言皆是一愣,曲无辰纳闷道:“吟蘅老弟,现在离梅花开还早啊……连腊月都未至呐。”   殊不知,宁煜闻言,却是面色遽变,很快又恢复如初,但隐在袖中的手却紧紧攥起,望向孟吟蘅的表情多了一丝复杂。   慕书越仍旧是那样,闻得孟吟蘅此言,也只当是酒后胡言,慕书越看了看天色已晚,又看了看倒在桌上的元绍和对面眯着眼睛的孟吟蘅,对尚自清醒的两人说道:“时日不早了,我们走吧。”   宁煜和曲无辰纷纷“嗯”了一声,随即宁煜扶起吟蘅,曲无辰架起萧元绍,元绍却赖在桌子上怎么都不想起,曲无辰一下子竟然拽不动,慕书越便上前相助。元绍却突然起身,猝不及防吐了两人一身,慕书越却也涵养极好,只是微微皱眉,仍与无辰一起将元绍扶至马上,元绍的随从牵马,带着他先行一步离去。   慕书越用纸帕将衣物上的污渍擦拭干净,便与三人一起再度回到了那家客栈,宁煜一路扶着吟蘅,只听其口中依然不时咕哝着什么,曲无辰和慕书越是一句也听不清,而宁煜也一路默默无言。   四人到了客栈,慕书越向三人拱了拱手,便要告辞,这时却听吟蘅喊了一声:“书越……”   慕书越正欲离去,闻言顿时一滞,回头望向吟蘅,而孟吟蘅竟再无言语。   慕书越面色复杂地望了三人一眼,对宁煜和曲无辰道:“孟公子酒醉,如此便有劳宁公子和曲公子多加照顾了。在下所居客栈离此处不远,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两人应了一声,慕书越便转身离去。   见慕书越远去,曲无辰也是困意袭来,他虽然酒量好,但也着实喝了不少,只是一直强撑着未在人前表现出来醉意而已。此时众人皆已离去,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望了宁煜一眼,道:“宁煜公子,吟蘅老弟交给你……没问题吧?哎,真不知道吟蘅老弟醉酒后,竟然是这样子……”言罢也转身,脚步也略有些不稳,先一步进房了。   宁煜亦扶着孟吟蘅走进了屋内,将其平躺放于床上,正欲转身下楼去打来些热水,床上的吟蘅却突然一动,伸手紧紧抓住了宁煜的衣袖。   宁煜诧异地转身望去,孟吟蘅口中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宁煜仔细去听,勉强听得了几个字眼:“渴……水……头疼……”   宁煜轻轻将衣袖从其手中扯了出来,走出房门,下楼提来一壶热水,倒了一杯茶,轻轻递到他唇边,勉力喂了他几口水,但孟吟蘅却突然呛了一声,水竟全都吐了出来,宁煜拿来毛巾,轻轻擦去其唇边茶水。却猛然触到了孟吟蘅脸颊,只觉他脸上滚烫非常,脸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宁煜皱了皱眉,将毛巾蘸了些许水,敷在孟吟蘅额头上,听得他又在开口唤水,便又倒了一杯,轻轻吹了几口,见他死咬牙关,心内微叹一口气,复喂了他几口,孟吟蘅似是没反应过来一般,竟就这么吞咽下去了,还饶有兴味地舔了舔了嘴唇。   宁煜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也放下了茶杯,为孟吟蘅脱下外衣,盖好被子,自己也和衣上塌,望了望熟睡中的吟蘅,竟不自觉微微一笑,随即阖眸睡去。   辞故友   次日,临近午时,孟吟蘅依然在睡眠中,就听得屋外一声大喊,那人的嗓音却是极为沙哑难听。   “吟蘅,起来了没?慕公子来了——”   孟吟蘅努力睁开惺忪的睡眼,宿醉后的头疼也减轻不少,宁煜又已经不在房内了。   “门外谁啊?大早晨扰人清梦——”孟吟蘅一时未辨认出来者声音,慢腾腾地起床穿衣,“进来吧。”   门外那人轻轻推开门进入,却正是曲无辰。   “吟蘅啊,你可总算起来了,你看看这都快午时了!”无辰说道, “萧公子今早也来过了,因急事而先走了,慕公子还在外面呢。”   “啥?慕书越一直在外面?”孟吟蘅惊道,“你咋不早来叫我,不过宁煜人呢?还有你的嗓音咋回事?”   “哎,还不都是酒醉害的,走吧,咱们快些下去,慕公子是来向我们辞别的,宁煜公子一大早便出去了。”曲无辰一边催促着孟吟蘅,一边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却在喝了第一口之时,便全数喷了出来。   “老弟,你这茶——”曲无辰一脸苦色,皱眉将茶杯放下,再也不敢碰了。   “啊?怎么了?”孟吟蘅好奇,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气喝尽,却仍未察觉有什么不对,“没问题啊,就是凉了点,有点像昨儿晚上的……”   曲无辰脸上的表情极为微妙,望了他一眼,道:“没什么,快些走吧。”   孟吟蘅“嗯”了一声,两人便一起走出了客栈。   只见客栈门口聚集了若干蓬莱一派弟子,中间那个一袭白衣腰系缎带的自然就是慕书越了,宁煜却未在此,慕书越颈上挂的那枚琉璃珠在阳光照耀下,发出极为耀眼的光芒,吟蘅眼前一亮,微微抬手遮挡了一下。   慕书越自是见到了来者,牵马向其走近,道:“孟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挺好的,你呢?”孟吟蘅笑道,随着慕书越一同向城门方向走去。   “嗯,看孟公子状态,比昨日好了很多。”   “是啊,对了,你今日便要走了么?回蓬莱?”孟吟蘅问道。   “嗯,在此地已经耽搁数日了,而且事情也处理差不多了,该走了。”慕书越垂眸道。   “这样啊,可惜还没怎么一块游玩一番呢,哈哈。”孟吟蘅道,“没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啦,兄弟!”说着凑近慕书越身前,重重拍向其肩膀。   慕书越淡淡一笑,凝视着孟吟蘅眼眸,道:“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孟公子,你独自一人,江湖险恶,多加小心。”   孟吟蘅闻言,摆手道:“不是一人,这不还有宁煜和这位曲兄弟在嘛——”   似是为响应吟蘅一般,曲无辰满面笑容地凑了过来,一开口却是吓了众人一跳:“慕公子,一路保重啊,改日定要再聚!”   “嗯,保重。”慕书越依然极为淡定地忽视掉了曲无辰的“烟熏嗓”,而蓬莱众弟子却是低声议论了开来。   “哎,曲兄你这嗓子……老实交代,你昨天晚上到底干啥了?”孟吟蘅满是无奈地说道。   “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做,结果一觉醒来就这样了……”曲无辰挠了挠头,颇为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我还是先别说话了。”随即竟真缄口不言了。   几人笑了一阵,继续前行着。出了城门,慕书越便翻身上马,道:“孟公子,曲公子,不必相送了,自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万望珍重。”   孟吟蘅和曲无辰应了一声,随即慕书越便带着蓬莱众弟子,踏上了回蓬莱的路,一行人渐渐消失在两人视野中。   慕书越走后,孟吟蘅长叹一声,与无辰一同向城门而去,却不防看到不远处站立着无数身穿月白纱裙的女子,孟吟蘅皱眉望去,思索片刻,心内只觉十分熟悉。却猛然想起,这是落月教弟子服饰!   孟吟蘅大惊之下,刚想拉着曲无辰隐藏起来,那群女子亦看到了两人,有几名女子低低耳语一番,一转身便走向另一个方向,她们中的大多数却是拔剑围了过来。   孟吟蘅心道不妙,忙拽着曲无辰的衣袖,拔腿往城内飞奔,曲无辰一惊之下,喊道:“吟蘅,你跑什么啊——”   “曲兄你有所不知,这是落月教的——”孟吟蘅一边跑一边回答道。   “我知道这是落月教的弟子啊,那也不至于跑啊——”   孟吟蘅闻言,脚下一停,也松开了拽着曲无辰衣袖的手,恍然大悟道:“对哦,宁煜都是落月教副教主了……”   曲无辰无奈道:“就是啊……”   身后紧追不放的落月教弟子们见两人停下了脚步,也都围了上来,却也不攻击,只是拔剑冷冷对着他们。   孟吟蘅心内疑问更甚,开口问道:“不知各位姑娘有何要事?为何要拦住我们二人?”   她们却都不答话,片刻之后,落月教众人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只见此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容颜俊美,面色却略微苍白,一袭玄墨色衣衫,腰间佩着一支白玉笛。此人缓缓向二人走来,孟吟蘅和曲无辰却皆未见过他,一时不敢开口。   那名男子轻轻走至二人身前七八步远的地方,狭长的眼睛微微打量起吟蘅无辰二人,半晌才开口,面对着孟吟蘅,声音却是低沉极有磁性:“这位小公子,你可是孟吟蘅?”   孟吟蘅道:“在下正是,敢问阁下是?”心内想道:“这是落月教内的人?宁煜不是说落月教内多女子么,宁煜这当头也不知又跑哪去了,唉……”   那人却是低笑一声,道:“孟小公子,你跟煜儿的关系这么好,他就没跟你提起过我么?”   孟吟蘅惊道:“没……阁下是来找宁煜的?您是宁煜什么人?”   “嗯,我来找我的徒儿。”那男子道。   “什么?”吟蘅一惊,“您是宁煜的师父?那……您便是落月教的左护法宁如临么?”   那男子淡淡应了一声,却不再言语。   吟蘅心内想道:“宁煜啊宁煜,你看你老跟着我到处游荡,这下可好了,你的教主妹妹不管你,你师父亲自出来找你了……”   孟吟蘅又偷偷抬眼向宁如临望去,正兀自出神中,却见一旁的曲无辰“哎哟”了一声,抱膝蹲下,孟吟蘅心内一惊,却见宁如临突然出手,由袖中抛出数枚暗针,只向两人面门而来,吟蘅向旁一闪身,同时持剑在手,宁如临亦拔剑,直向吟蘅攻来,吟蘅横剑欲格挡,却被一股强劲的内力震的剑几欲脱手,宁如临却又低笑一声,那声音极有磁性,于吟蘅听来,却是浑身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曲无辰膝盖中了宁如临一针,此刻见吟蘅状况不妙,忙拿出琴来,微一拂弦,一曲“战魂”奏出,琴音宛如利刃,击向宁如临,宁如临倒也不慌,使了个眼色,众落月教众便拔剑攻了上去,琴声越来越急,吟蘅却是渐趋下风,突然一阵眩晕,正在抚琴的曲无辰亦是一口血喷出,七弦俱断,人也陷入了昏厥。宁如临见此情景,登时不再与吟蘅消磨,一招“月落江舟”,剑直指向吟蘅要害,却在中途剑锋一转,在吟蘅周身要穴上一点,吟蘅顿时不得动弹。   “孟小公子,你说,煜儿若是知道你在我手里,会作何感想呢?”宁如临笑着,凑到其耳旁,低声问道。   孟吟蘅看着眼前此人,只觉心内一阵厌恶,索性闭上眼睛,宁如临却也不恼,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曲无辰,对手下说道:“把这个碍手碍脚的杀了。”   孟吟蘅闻言心神一震,猛地睁开了眼睛,怒道:“落月教的左护法,便是这么个滥杀成性的人么?”   同时孟吟蘅眼角余光瞥到一名弟子长剑直直指向曲无辰心口,他一着急,便强行运转内力,冲破了穴道禁锢,登时鲜血直从口中喷出,孟吟蘅当下也顾不得,无忧剑直直抛出,将那人长剑撞得方向一偏,两柄剑坠落于地,而孟吟蘅亦站立不住,以双手强撑着,不让自己彻底倒下。   宁如临见此情景,眼中闪过一丝诧色:“孟小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便是宁愿自身经脉尽断,也要救个不相干的人么?”   见孟吟蘅不回答,宁如临也不着恼,对教众道:“把孟吟蘅带走。”   一名弟子指着曲无辰,问道:“那这个呢?”   宁如临思索片刻,道:“一并带走吧。”   众弟子纷纷应是,随即一伙人带着孟吟蘅和曲无辰便离开了此地,直往蜀地锦官城分坛而去。   而就在宁如临一行人离开几个时辰后,宁煜亦持剑策马出现在了城门口。只见其满脸疲色,原本的月白衣衫已染上了点点血迹。原来,在元绍一行人离去之时,宁煜心内有不好的预感,恐鸣珠扇出什么意外,便暗中相护萧家一行人。果不其然,路遇一百余名夺扇之士,萧家一行人与宁煜勉力应战,双方伤亡惨烈,宁煜元绍丝毫不恋战,策马向秣陵城狂奔,终于将那伙人甩下。而宁煜之后又毫不停歇,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深夜时分赶回了江都,   宁煜在经过吟蘅无辰二人与宁如临大战过一场的地方之时,却猛然一滞,只见地上有数滩早已干涸的血迹。宁煜勒马驻足片刻,面现凝重之色,登时一言不发,策马而出,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夜战敌   却说宁煜一路趁夜策马狂奔,直向西行去,路经一个森林,却猛地勒马。   只见前方有数十名黑衣人,皆以黑布覆面,令人看不清面容,手提灯笼,排列整齐,为首那名黑衣人却是骑在马上,脸戴一个银色面具,那双眼睛,似在透过面具细细打量着宁煜。   宁煜心内只道来人似是专门在此处候着,多半是友非敌,且不说他白日里与人战斗已久,就算是白日里已经休息一整天,要说单打独斗,也定然抵不过这数十名人围攻,眼下情景,只能智取,不能硬拼。   看前方那群人暂时没有攻上来的打算,宁煜心下稍定,当即开口道:“敢问前方侠士,可否借个道?在下赶夜路正急。”   为首那名黑衣人闻言,驱马向前走了几步,却在看到宁煜衣领上的梅花纹之时,面具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你,便是落月教现任的副教主宁煜么?”似是压抑着愤怒,那声音竟微微有些颤抖。   宁煜微微一愣,心道:“前方人士敌友分明,我该当隐藏身份才是,何况江湖中真正识得我的人实在少之又少。”   “你们认错人了罢,在下只是一介游侠,赶夜路至此,还请前方好汉借个道。”宁煜摆手道,极为恭敬有礼。   “休听这落月教的妖人之言,除了月白城中的那些妖人之外,谁又会穿着这种衣衫,看他那梅花纹,绝对错不了!”一名黑衣人怒声喊道。   “就是!咱们一起上,杀了这妖佞人士,为无辜惨死的兄弟姐妹们报仇——”   “就是,就算他不是那什么副教主,定与那劳什子落月教脱不了干系!”   说着几名黑衣人便欲挺刀攻上,宁煜闻言,忙退后几步,道:“在下真的不识你们口中说的那人,更是从未听说过什么落月教,至于衣衫,这是在下的一个妹妹所绣,你们口中的梅花纹是一点都没听说过。”   前方那些黑衣人却是压根没听进去,齐齐拔刀围攻了上来,宁煜心道:“此情况下,我绝无胜算,应当以防守为主,趁机脱身,速速离去才是。”   思及至此,便一拉缰绳,挥剑斩向正前方的那名黑衣人,剑上暗运内力,不欲伤人性命,只是为将那些人震开。宁煜一边挥剑应敌,一边策马向前疾驰,身后黑衣人哪里会给他逃跑的机会,齐齐挥刀斩向宁煜的马身,宁煜尽力躲避,却哪能躲过数十人的围攻,登时身上被砍中了数刀,鲜血不住流出,那马儿全身亦被砍了好几刀,兼之一路劳累,终于长嘶一声,倒了下来。宁煜纵身跃出,只见数十名黑衣人手中的刀直向其面门斩来,登时不再迟疑,取出那日与吟蘅一同买的玉笛,凑于唇边轻轻吹奏,一曲笛音竟是极为嘹亮,直冲天际。   黑衣人被宁煜这一声笛音整的猝不及防,只觉一股强悍的内力袭面而来,举刀一挡,却又怎能挡住一曲“落梅怨”。众人登时虎口一震,手中刀再也拿不稳,尽数掉落于地。   “这是——落月教的妖法‘落梅怨’!”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一句,登时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人果然是落月教的妖人贼子!杀了他——”   “对!一起上,杀了他——”   而此时的宁煜却似用尽全身力气一般,勉力吹奏了几个音调,便再也撑不住,吐出一口血来,站立不稳,直欲倒向地上。   众人纷纷捡起兵器,指向宁煜,见他全身颤抖、站立不稳的样子,几个胆大的便直直攻了上去,“贼子,拿命来——”   宁煜望着指向其胸口的刀,勉力向旁一闪,却也知是躲不过,惨淡一笑,便闭上了眼眸,然想象中的致命一击却没有到来,心中一奇,睁眼一看,也是愣住了。   只见刚才挺刀攻来的那几名黑衣人均是当胸中暗器,鲜血汩汩流出,皆睁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随即缓缓倒了下去。   众人都被这一场变故弄的不知所措,转身四处望去,为首那人喊道:“是哪位好汉在背后暗箭伤人,这种偷袭的行为难道不觉得无耻么——”   “哈哈哈,原来你们锦尚一派也懂得羞耻啊,我只道你们还不知道这什么意思呢——”   众人闻得此语,只觉耳膜一震,都知来者好强的内力。而宁煜听到这个声音,却是蓦然睁大了眼睛,眼现复杂之色。   为首那人顿时大怒道:“阁下是何人?既已至此为何不现身一见——”   只听一声呼啸,林中树叶顿时“哗哗”作响,锦官一派众人只觉一阵劲风袭来,眼前一花,只见到了几个白衣人影跟在一个玄墨色衣衫的男子身后,为首那名男子腰佩一支白玉笛,正是先前掳走孟吟蘅和曲无辰二人的落月教宁如临众人!   宁如临狭长的眼眸在锦官一派众人脸上一扫,眼神有意无意略过地上的宁煜,淡淡笑了一声,道:“锦尚一派与此地相隔甚远呐,倒是难得黎宗主亲自跑来此地相候在下了。”   那名戴面具的男子闻言,自知已是瞒不过,一抬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布满刀痕的极为可怖的脸,凝视着宁如临,仰天大笑道:“果然是左护法大人亲自到来,怎么,你们落月教将我派中几百名弟子尽数杀害,如今终于是要对我们剩余人士赶尽杀绝了么——”   宁如临道:“黎宗主此话好生怪哉,我徒儿有危险,身为师父又怎能不出手相救呢?我教与贵派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素无恩怨,又怎么会对贵派赶尽杀绝呢?”   一名年轻弟子闻言,顿时愤怒地骂道:“你这邪教,甚么井水不犯河水,甚么偏安一隅与中原各大世家友好相处,全部都是屁话!你们早就——”却突然止住了嘴,只见其胸口插着一柄剑,那人愣愣地望着贯穿自己胸口的剑,手一动,似想拔出,终于还是流血过多,缓缓倒下了。   黎宗主等人皆是一愣,死在地上那人正是黎宗主独子,黎宗主似是再也忍不住了一般,拔刀砍向杀了自己儿子的凶手,怒叱道:“妖女,你杀了我儿子,拿命来——”   剩余的锦尚弟子见宗主率先出手,也随即拔刀出手,与落月教众弟子相斗了起来,然落月教人数众多,且武功个个高深莫测,没多久便几乎全员覆没。   宁如临却负手立于一旁,望着众人的打斗,道:“黎宗主,你们刚刚可是也差一点就杀了我唯一的徒弟了呢。”宁如临目光瞥向地上的宁煜,同时示意几名女子走过去将他扶起。   宁煜垂下眼眸,道:“弟子谢过师父。”随即便再也不复言语。   宁如临笑了一声,道:“无妨。”随即眼眸一转,又看向与黎宗主相斗的宁思宜,眼现戾色,道:“黎宗主,就让我来会会你罢。”   随即宁如临挺剑而上,宁思宜便趁机退了回去,宁如临论年纪比黎宗主是轻不少的,但论出招狠辣,却是黎宗主万万不及其半分,没过多久,黎宗主便已呈败象。   黎宗主似从宁如临出现后,便已预料到今日多半难逃一死,当下也是丝毫颜面也不顾了,张口大骂道:“落月教,算个什么东西!你们奉以为神的开山祖师,还不过就是个没人要的破鞋——”却突然听得他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声,只见宁如临目光深沉,手起剑落,竟生生将他的十根手指齐齐斩断!十指连心,其痛楚可想而知。   黎宗主蓦然又狂笑出声:“宁如临!我这张脸就是拜你们落月教所赐,如今我锦尚一派气数已尽,注定命丧于此,但你们想找的东西,也将会长埋地底!”   宁如临闻言微一皱眉,指向其心口的长剑微微收回几寸,黎宗主却突然止住狂笑,面向倒在地上的众名派中弟子,哀恸之色一闪而过,复又面向落月教众人,目光狠绝,一字一句道:“想要绕骨花么,去地狱寻吧!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它!落月教,永远无法称霸武林——”   言罢,仰天大笑数声,周身经脉尽断,却是自绝经脉而死了。   落月教众人望向满地的尸体,皆有些面面相觑,齐齐望向宁如临,宁如临打量着地上的黎宗主的尸身,沉思良久。   片刻后,宁如临对落月教众道:“把这些尸体找个地方掩埋了,速速出发。”   众弟子齐齐应是,宁煜却低垂着头,不发一言。   宁如临心下微叹,道:“煜儿,你还在生为师的气么?”   宁煜低下头:“徒儿不敢。”   “也罢,为师此次前来,铲除异己是一方面,锦尚一派与落月虽然一向无过多牵扯,然其现今所作所为却对我教极为不利。而另一方面也是要将你带回去的。”宁如临道。   “师父要带弟子回教中?”宁煜闻言,抬头道。   宁如临淡淡应了一声,道:“你不回去么?你妹妹初上任,很多事情还要靠你呢。”   “徒儿不敢,教内事务尚需倚仗师父才是。”宁煜道。   宁如临低笑了一声,道:“煜儿可是副教主,跟左右护法和长老同级别的职位了。”见宁煜不言语,又问道:“煜儿可是记挂着那个叛出云泽一派的的孟小公子?”   宁煜一愣,道:“并非。”   宁如临笑道:“昨日孟曲二人遭遇各大世家偷袭,身受重伤,为师正好路过,便出手救下了二人。”   “多谢师父。”宁煜道。   “煜儿,你跟为师这么客气作甚。”宁如临向其走去,欲扶住其身,宁煜却侧身一避,躲过了宁如临的手,宁如临伸出去的手一僵,却也不生气,淡淡收回,道:“如此,等到了前边一个落脚处,煜儿好好休息吧。”   随即宁如临转身,向前走去,宁煜却出言道:“师父。”   “嗯?”宁如临一愣,言语中却有一丝欣喜。   “师父,不知孟公子……还有曲公子二人可安好?”   “嗯,他们二人就在前方不远处,为师已派人照料他们,你不必挂怀。”   “谢谢。”宁煜道。   宁如临轻叹一声,亦不再言语。   杀意起   孟吟蘅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昏暗的屋子内,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现在是几时了。身下的席子略微有些硬,孟吟蘅稍微一动,全身上下顿时针锥一般的疼,吟蘅不禁倒抽一口气,躺回了原处。   孟吟蘅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昏迷前的场景,只记到自己与宁煜的师父勉力相战,却被他点住全身要穴,不得动弹,但见曲无辰性命受胁,拼尽全身力气硬冲破穴道禁锢,然后的事便不知晓了。   孟吟蘅正想着,暗自运起内力,却发觉丹田中全无内息流动之相,吟蘅瞬间大惊失色,以为是刚醒的缘故,便闭上眼睛,微微打坐调整了一番,重新运起内力,却依然丝毫感觉不到内力流转于丹田中的迹象。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孟吟蘅的一颗心慢慢沉了下去,一股难言的绝望弥漫心间。   不知过了多久,孟吟蘅突然听到一个极为年轻的女子声音。   “孟公子?你在里面吗?”那女子压低了声音,却正好透过墙壁传到了吟蘅的耳中。   孟吟蘅闻声,心下一凛,下意识就想去找自己的无忧剑,却发现自己身上别无他物,连腰间佩的玉笛都不知所踪!   那女子见里面无人应声,又开口道:“孟公子,你别紧张,我不是来害你的。”   “你是谁?”孟吟蘅出声问道,刚一发声,却连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极为粗重难听,比曲无辰那日的嗓音还要难听百倍。   那女子听得答话,却是极为开心:“孟公子,我叫扶砚,我是鬼面琴师座下的徒弟,曲师兄的师妹,公子你喊我砚儿就好。”   孟吟蘅道:“砚儿姑娘,是那位前辈要你来救我们的么?”   “是啊,公子你千万坚持住,师父他老人家很快就来了……”扶砚却突然止住了口,吟蘅正欲相问,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蓦然睁大了眼睛。   “师父,他们二人真是在此处么?”正是宁煜的声音,孟吟蘅心内一喜,刚想开口喊他,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现状,瞬间心一冷。   只听宁如临回答道:“嗯,不过他们两人受的伤都不小啊,他们的伤不能见光,因此为师将他们安置于此处静养。”   “敢问师父,他们二人是中了何人陷害而致此地步?”宁煜道,声音隐约可感觉到一丝极度压抑的愤怒。   “以渭川、蓬莱、云泽、秣陵为首的众多大大小小的宗派家族联合围攻。”宁如临缓缓开口道,“为师带着诸多手下正好遇到,看不过去这么多人围攻他们二人,便上去相助。但我出手的时候,已经晚了,孟公子全身经脉俱断,武功全失了……”   孟吟蘅听得此言,心内愤怒不已,胸间气血上涌,登时吐出一口血来。心内道:“这宁煜的师父好生歹毒,竟然编造这样的谎话……我若是能活着出去,有朝一日,定要将这笔账好好讨回来!”   屋外的宁煜却是沉默不语,吟蘅也看不到其表情,心内只能期盼其不要相信这人的鬼话连篇。   半晌,却听宁煜道:“师父,我想进去看看孟公子……和曲公子,希望师父允许。”   孟吟蘅闻言心内一喜,但却又想起来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又有些不想让他进来。   宁如临却是长叹一声,道:“罢了,煜儿,你进去罢。”   “多谢师父。”   “为师知道,你不见到他,是不会死心跟我回去的,唉——”宁如临又道,宁煜却是未回话。   片刻后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同时大门缓缓打开,屋外的阳光透过大门还有吟蘅所在屋子的墙缝,一下子涌了进来。孟吟蘅的眼睛习惯了长久的黑暗,对这突然涌现的阳光却是很不适应,眼睛生了些许烧灼感,正欲抬手遮挡阳光,却见大门缓缓关上,满室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宁煜缓缓向吟蘅所在的方向走来,脚步声在空旷的走道上发出一阵阵回音,孟吟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正欲开口喊他,却突然愣住了,只见宁煜走过了吟蘅这间房,脚步声却没有停下,依然在缓缓向着尽头处走去。   孟吟蘅心下一急,不顾全身针扎般的疼痛,挣扎着从席子上爬了起来,摸索着爬到门前,拽了几下,完全打不开,又向旁边挪去,却只触碰到了坚硬的墙壁,这里竟然连扇窗户都没有!   孟吟蘅当下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倚靠着门,张开口大喊道:“宁煜,我在这里啊——我是孟吟蘅啊!”   宁煜的步伐似是滞了一下,脚步声却是没停,随着宁煜距离孟吟蘅越来越远,吟蘅只觉满心凄凉。当下又不顾自己的嗓音,喊了起来:“宁煜你别往前走了啊——你师父是骗你的,不要信他——”   毫无任何回应,孟吟蘅的身子慢慢滑下去,喃喃自语道:“宁煜……竟然你都认不出来我了……为什么……”   正在这时,却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墙外响起:“孟公子,别白费力气了,煜儿是听不到的,你现在处的位置,只有我在外面能听到。而且他就算听到了,你以为,就凭你现在的样子,他还会认出你么?”正是宁如临的声音。   孟吟蘅心内怒意噌地窜了上来,低吼道:“宁如临!你到底有何目的?你为什么骗他,他不是你唯一的徒弟么——”   却听墙外宁如临低笑一声,道:“呵呵,孟公子还真是天真啊。我还以为,失去至亲家人和好友,唯一的兄长又变得面目全非,会让你这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小公子长点心呢,没想到啊……”   孟吟蘅闻言一愣,却听得宁如临又道:“你现在经脉俱断,武功尽失,活不了多久了,这些事告诉你也无妨。没错,这些事就是我做的,你爹你娘还有你们云泽的一众师兄弟,全都是我手下的人杀的,梅花纹也是我仿照宁婵教主的,从宁迎雪创教开始,她们杀了人就喜欢在尸体上留下梅花纹,真不知道该说她们是愚蠢还是狂妄?我就不喜欢这样,但那次我可是要陷害她们呀,后来宁婵发觉了,我便以同样的手段把脏水泼到了初妍身上,后来,宁婵发觉了,但是很不幸,发觉的有点晚,于是她们都死了。哈哈哈——你说我英明不?但是我不想当教主,管着一群小姑娘们,这个苦差事就只好勉为其难交给素诗了,我呀,只希望能跟我的煜儿一起……对了,话说回来,孟公子你还不知道吧,这些事,跟孟江遥却也大有干系呢——”却突然停住了话语,吟蘅尚在思索其言语,却听得宁煜的脚步声又折回,大门缓缓打开,复又关上。   “师父,徒儿回来了。”宁煜恭敬地对门外的宁如临道。   “嗯。”宁如临应了一声,“煜儿,你决定如何?关于绕骨花——”   “徒儿愿听从师父安排。”宁煜道。   孟吟蘅听到“绕骨花”三字,心内一惊,想道:“此物好生熟悉,却不知他们是要去作甚?估计是没什么好事,宁煜你怎么能听他的话啊……”   宁如临顿时欣喜异常,却面上不露声色道:“嗯,这才是我的好徒儿,走吧。”   宁煜应了一声,随即又道:“师父,他们两人,有劳师父派人多加照料了,在此地养伤……也是极好的……”   “嗯。”宁如临淡淡应了一声,随即两人渐渐走远,吟蘅自始至终却是不发一言,他又能说什么呢,大声向外面喊,告诉宁煜一切真相吗,他又有什么立场,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过路人,而对方却是宁煜从小极为敬重的师长,何况眼下自己也要活不长了……   孟吟蘅这么想着,竟缓缓阖上眼眸,一股疲累感袭来,他好想睡觉啊……不要醒来了最好……   竟真缓缓进入了梦乡,梦见了他与宁煜一起在月下吹笛,笛声悠长婉转。   这时,孟吟蘅突然又听得先前那个砚儿的声音在墙外响起。   “孟公子?孟公子?你能听到么?”   孟吟蘅糊里糊涂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欲睡去。   “孟公子,不能睡,你快醒醒——”   孟吟蘅不理会,却听砚儿急道:“孟公子,你快醒醒,过一会,护法大人便要回来了,我无意听落月教的那些人说,你活不过今晚的……”   见吟蘅依然不应声,砚儿又道:“你快起来,公子……刚才你与护法大人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真的甘心么?血海深仇你放得下么?”   孟吟蘅闻言,黑暗中蓦地睁开了眼睛,道:“砚儿姑娘,你……都听到了?”   砚儿听得他的回应,喜道:“公子,你终于肯应我了……我就知道,公子不会轻易放弃的,武功废了可以从头练,嗓子伤了也可以慢慢养好的,身子伤了也可以慢慢医好,只要自个儿心里别放弃……”   孟吟蘅闻言,心下一暖,道:“砚儿姑娘,你我素不相识,谢谢你……”   砚儿闻言一惊:“公子,你不认得我了么?”随即又恍然道,“也难怪……”   孟吟蘅刚想再问,墙外的砚儿突然道:“公子,你千万不能放弃,砚儿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有人来了,砚儿先避一避。”言罢,砚儿轻身一跃,瞬间没了踪影。   孟吟蘅却是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却完全想不起来记忆中有过这个叫扶砚的姑娘。   孟吟蘅心内只觉满心歉意,把这个姑娘忘得一干二净了,却突然大门又打开了,来者正是宁煜的师父,宁如临。   只见宁如临缓缓来至吟蘅屋外,在墙外不知做了什么,随即传来了几下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声音,这所屋子的大门缓缓打开了,宁如临提着灯笼迈步进来了,登时照亮了这一个黑暗的小屋。只见地上的吟蘅浑身血污,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   宁如临俯身望向地上的吟蘅,举起了手中的两个物什,道:“孟公子,你瞧瞧这是什么?”   孟吟蘅丝毫不理会,却突然听到拔剑出鞘的声音,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陪伴他十几年的无忧剑!   孟吟蘅猛地起身,欲抬手相夺,却蓦然又看到了另一个物什,赫然便是那支玉笛,吟蘅怔怔地望着玉笛,竟忘了该作何反应。   宁如临见吟蘅这个模样,微微一叹,道:“孟公子,你有什么想问的么?临死之际,我便满足了你罢——”   孟吟蘅怔怔地望着那支玉笛,却不发一言。   半晌之后,宁如临方叹气道:“唉,想让你明明白白地奔赴黄泉路,孟公子怎么这都不懂呢?还是江湖阅历太浅了啊,也罢,你不愿问,那我也不逼迫你。”   言罢蓦地举起无忧剑,吟蘅心下一惊,却见宁如临又放了下来,道:“罢了,见你临死之际,却什么都不知道,我都有点看不下去了,索性,我就主动告诉了你罢。”   这时,孟吟蘅却突然冷冷开口问道:“除了杀了我们家的人,其他那些事,也都是你做的么?”   “哦?孟公子指的是什么?”宁如临轻笑一声,反问道。   “蓬莱藏书阁被侵入、慕宗主密室里的《江湖秘闻残卷》离奇失踪、锁链离奇裂开、抢书的黑衣人、江都密林中的尸骨、我与宁煜被不明老者暗害、鸣珠扇离奇失踪又复回、密林中的尸骨在荒井中被找到……”孟吟蘅一件件细细数来。   “哈哈哈!”宁如临却是大笑几声,“孟公子,你太看的起在下了,不过也不可否认,有几件,确实跟在下有关联呢……”   “是么?”吟蘅怒极反笑。   “那本书相关的,还有比武大会上的事,在下是确实不知,还有你跟煜儿被不明老者暗害,试问,作为师父怎么会连带着害自己徒弟呢?哈哈哈,孟公子把在下想的未免太过不堪了——”   “哦?那其余的,前辈您是都不否认了?关于鸣珠扇——”   “哈哈哈,我只承认我动过鸣珠扇的念头,但我可没抢到,而且我要是抢到了,又怎么会傻的再还回去?”   “那江都密林尸骨?”   “这个事啊,我倒是知道一些,说起来,跟孟江遥依然是关系匪浅呢,你从小便敬重的江遥兄,身上可是秘密不少啊……而且此人心机之高,城府之深,连我也是自叹不如——”宁如临道,看到孟吟蘅一脸茫然的表情,顿时更觉有趣。   孟吟蘅的表情变了又变,几次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宁如临收起了唇边笑容,再次举起了孟吟蘅的无忧剑,道:“好了,孟公子,跟你说的够久了,该说的也都差不多说完了。剩下的,等你到了阴曹地府,见了你爹娘再去问他们吧——”   月问弦   孟吟蘅心下一惊,只见宁如临举起无忧剑,径直向他胸口处刺来,眼见剑尖距离他胸口不过几寸,孟吟蘅心知这一剑自己是万万躲不过的,却不知为何,剑尖猛地一歪,斜刺入了孟吟蘅左肩下方锁骨处。   宁如临松开剑柄,俯身拾起刚刚打中他的剑的几枚小石子,面色阴冷之极。   地上的孟吟蘅一声不吭,握住剑尖,将其一寸寸抽离出来。却突然抬头望向宁如临身后那人,瞬间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人一袭宽大黑衣,却难掩窈窕身形,以黑布覆面,只露出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此刻她正手持剑,剑尖距离宁如临胸口不过几寸距离,只要将剑尖再往前送几寸,便能一剑结束了宁如临的性命。   “左护法大人,放了此人,我便不伤你性命。”那女子冷冷开口,却正是扶砚的声音!   片刻之间,形势完全逆转,宁如临却毫不慌乱,极为从容地开口道:“你是何人?是怎么进来的?我的手下是不是都已经被你所控?”   扶砚不欲与他多做交谈,只是将剑尖又往前送了几寸,剑尖已刺破他衣衫,抵到他的肌肤上,渗出了些许血丝。   “不说么?”宁如临笑道,“那便别怪我狠心了。”   说完,宁如临身形一动,似是要后退,扶砚忙挺剑向前刺去,然她剑法终究生疏,毕竟所习并非此道,经这么一疏忽,被宁如临觅得空隙,只听扶砚“哎哟”一声轻呼,胳膊已被数枚石子击中,手腕一酸,剑脱手而出,竟直直向地上的孟吟蘅落去——   扶砚心道不妙,不顾自己受伤的手腕,强忍着酸麻一掌将剑的方向打偏,“哐当”一声落到孟吟蘅身旁。而此时宁如临的一掌已迎面袭来,扶砚勉力出掌相抗,却突然见到他掌心发黑,登时道“糟了!”,但却早已来不及收掌,对方这一掌劲力霸道的很,扶砚论内力是万万不敌,当下被震的吐出了一口血,看到自己掌心发黑,心内暗道此人卑鄙。来不及休整,拉着孟吟蘅软绵绵的身体便向出口跑去。   “想跑?没门——”宁如临见砚儿动作,已料到其动机,将那几枚石子尽数抛向两人,以砚儿的身手自是能挡过的,但由于要护着孟吟蘅,只得硬生生的受了这几下。   “好一个有骨气的女子——”宁如临道,“今日,我便送你二人双双入地府——”   “你——”孟吟蘅刚想继续说,却见砚儿抓紧他的胳膊,递了个眼色过来,低声道:“孟公子,快走。”   两人刚一跑到门边,宁如临的身形如鬼魅般紧随而至,两人欲抬剑相抗,却见宁如临解下腰间白玉笛,凑于唇边,笛声极为连绵悠长,于吟蘅听来,只是一个普通乐曲,但却对于扶砚,却是宛如催命曲一般,只见其捂着心口,全身剧烈地颤抖,吟蘅心里一惊,忙反手扶住她,扶砚却猛地将他向旁边一推,同时一柄剑刺穿了扶砚的心口!   “不——”孟吟蘅大喊道,扑身过去。   却见扶砚手颤抖着缓慢抬起,将脸上黑布揭去,露出了一张极其清秀可人的脸,吟蘅微微一愣,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感。宁如临却是见到这张脸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你……你是扶砚?”宁如临的声音竟颤抖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扶砚惨然一笑:“是啊,我是砚儿啊……”   宁如临站在原地,脸上却是一片迷茫神情,看了看砚儿身上汩汩流出的鲜血,还有自己手上的鲜血,突然竟笑出声来。   砚儿看其这副样子,努力坐起来,却一动之下更多的鲜血流出,吟蘅当下也顾不得自己身上亦伤痕累累,将其勉力扶了起来。   “就当是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护法大人你……放了孟公子可以么?”砚儿强撑着一口气,澄澈的目光望向宁如临,满含期盼。   宁如临眼中现过一丝犹豫之色,似有片刻动容,看着砚儿期盼的眼神,却最终还是坚定地道:“砚儿,是我对不起你,但这个人我不能放走,他已经知道太多秘密了,放走了他,你让我怎么办,何况还有煜儿……”   砚儿闻言,眼中顿时充满一片死灰,慢慢阖上了眼眸。   片刻后,宁如临又叹了口气,再次举起手中的剑,刺向已经毫无还手之力的孟吟蘅。   正在即将得手之际,突然一阵悦耳的琴声响起,一位戴面具的白发老者带着数名随从,由天而降,每个人都右手持剑,左手抱琴。   宁如临还来不及反应,那名戴面具的老者已飞快地上前,将孟吟蘅和扶砚抱起,分别交于两名手下,同时有几名弟子进入了那个黑屋,没过多久便扶了一个同样浑身血迹斑斑昏迷不醒的人出来,此人正是曲无辰。   变化瞬息之间,宁如临反应过来之后,登时愤怒异常,两遭失手,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就不信,会有人在他的手下两次逃过。   当下宁如临上前,与这名面具老者斗了起来,那老者年纪虽大,却身手敏捷,武功之高,深不可测。几番斗将下来,宁如临竟略微不撑,之前与扶砚相斗已耗去他一部分力气,再加上乍知扶砚身份,所受刺激不小。   没过多久,老者大笑三声,信手一拨琴弦,一股极为强筋的内力生生将宁如临震开,同时老者和一众弟子毫不多加停留,抱着这三人径直离去,不见踪影。   这一行人士,正是曲无辰的师父——鬼面琴师月问弦,而扶砚正是其关门弟子。自曲无辰和孟吟蘅双双失去下落之后,月问弦便先派了扶砚来寻找,并让她设法暗中相救,自己随后赶来,却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扶砚中的那一剑已刺穿心脏,就算大罗神仙在世也救不回她的性命了。孟吟蘅的伤势也很重,全身经脉尽断,但好在性命竟然能救回来,只是一身武功尽失了。相比之下,曲无辰伤势是最轻的,仅受了些内伤。   月问弦带着一众弟子随从,飞速到不远处的小城镇中置办了些马匹马车,并将扶砚好生安葬。众弟子想到往日巧笑倩兮的师妹,却一朝为人所害,一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逝去,从此世间再无扶砚,不禁黯然落泪。   “师父,这落月教贼人好生恶毒啊。”一名弟子说道,语气中满是不忿。   “就是,等我们师父正式出岛了,定将那什么落月教一网打尽!”   “可怜的砚儿师妹啊……呜呜呜”几名女弟子低声泣道。   月问弦心内自然也是极伤心,故此也就任几名弟子去说,不加干预。   此刻,一行人正在前往霜清岛的路上。月问弦思前想后,觉得眼下还是先将他们两个带回自己的霜清岛上,先静心养伤为好。霜清岛远离大陆是非,依山傍水,绿水青山,对于现下的他们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了。   月问弦此次出岛,相救徒儿与孟吟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过要把宁煜一同带过来的,但当时事情紧急,自己并未带很多弟子,且扶砚用的迷烟效果极短,当时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极为接近药效消失的时刻。若是时机已到,落月教众尽数醒来,群起围攻,到时候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孟吟蘅一路上,时而清醒时而沉睡,迷糊中似乎感觉到有人给自己喂了个什么东西,很苦涩,有时又感觉到有人给他身上涂抹什么东西,凉凉的很舒服,而且身上也没那么疼了。又过了不知多久,孟吟蘅感觉到自己身在一个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有个人将其抱了出来,然后又听到了水声,那声音他太熟了,登下他心里只道自己已经死了,重新回到了云泽,思及至此,唇边不禁绽放开一抹笑容。   孟吟蘅身旁一名弟子蓦然见到他这诡异的一笑,吓得手一抖,小船轻微摇晃了起来。   “师弟,怎么了?好好划船——”   “不好意思,师兄,刚刚突然走神了……”   “下次小心点。”   孟吟蘅耳边恍惚传来了这一番对话,睡梦中的他不禁眉间轻皱,只觉这几句对白好生耳熟,似是刚离开云泽之时,也有过这么个情景,那个人,好像也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   孟吟蘅突然心内一疼,低呼一声,竟突然睁大眼睛,坐了起来。同船的人被孟吟蘅这一番动作吓了一跳,怔怔地望着他,孟吟蘅却茫然睁着眼睛,完全不知所处何处。   一名弟子率先反应过来,向最前方那条小船大声喊道:“师父——孟公子他醒了——”   前方几条小船上的人都是一惊,回头望向吟蘅所在的小船。   孟吟蘅尚自发愣中,却见前方突然多了个白须老者,一袭淡蓝布衫,脸上戴着一个灰色面具,背着一把七弦琴,不禁惊道:“你……你是谁?”   “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们救了你,你还对我们师父这么不客气……”一名弟子听吟蘅言语颇为不礼貌,顿时有些不满。   月问弦却轻轻摆了摆手,道:“无妨。”复又面向孟吟蘅,道:“我是月问弦,隐居于霜清岛。”   孟吟蘅闻言,顿时惊道:“什么?月前辈您……便是曲兄的师父——鬼面琴师么?晚辈多谢月前辈出手相救,只是……”   月问弦抚须微微一笑:“你无需担心宁煜,无辰也已无恙,此番我便是带你们二人回霜清岛上静养。”   “前辈要将晚辈带到岛上?这……”   “嗯,你的伤很重,需要静养。”   “晚辈多谢前辈好意,只是,晚辈还有需要做的事……”吟蘅闻言,心内涌上一股暖流,但还是坚持己见。   月问弦微微一叹:“孩子,你可知你现在伤势具体如何么?”   “晚辈大概知道一些……”孟吟蘅道。   只听月问弦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具体的事等到了岛上再说罢。孩子,你先休息一番,很快就到了。”   霜清岛   众人随即都不再言语,孟吟蘅打量了一下周围,只见此时阳光和煦,暖阳高照,水面生辉,远处群山重叠,林木葱翠,完全看不出凛冬已至的景象。   孟吟蘅将手伸进水中,掬起一捧水来,只觉此水没有想象中的温热,竟极为清凉舒服。   在过了一个宽阔水面之后,船队前行方向便七拐八绕,直绕的孟吟蘅晕头转向,一点路都没记住。最终驶到了通往霜清岛的唯一条水道上,这条水面一次只能容一艘船通过。于是,十几艘小船随即排成一个纵队,挨个通过。狭窄的水道旁即是霜清岛岸,只见岸边树木高耸入天,枝叶浓密,林中弥漫着层层雾气,更增其朦胧感。   一行人走到尽头,搁舟上岸,月问弦带领众人向霜清岛深处走去。孟吟蘅这几日来,服用了很多灵丹妙药,外伤除了锁骨处的那一道,其他基本已好的差不多,因此上岸后吟蘅便自己独立行走。但是他的武功,基本是一点都没剩下。而曲无辰这几日却是时醒时睡的,到最后几日竟断断续续发起低烧来,口中不住说起胡话来,因此上岸后无辰由他的几个师弟妹轮番搀扶行走。   众人越往深处走,雾气更浓。这些雾气便是霜清岛的天然屏障之一,雾气中含剧毒,凡是未事先服用特制药丸的外人,一旦靠近这座林,必会被雾气所伤,轻则双目失明,重则失去性命。所幸这些人中除了孟吟蘅以外,都是在这座岛中生长多年,早已习惯,而孟吟蘅在上岸前,也已服了月问弦特制的专门抵抗岛中雾气的药丸。   月问弦带领众人在林中绕了半天,最终来到一块山岩底下,巨岩约莫一百丈高,横在众人面前,在山岩的正中间刻有三个大字——霜清岛。   孟吟蘅打量了一下这块山岩,脸上现出疑问神色。望向月问弦,只见他缓缓行到巨岩底,以手轻触岩石,随即竟还轻轻拍打了起来,孟吟蘅不通乐理,只是听其拍打节奏,似是某种乐曲,随即月问弦身旁的一名弟子上前,和着月问弦的节奏,轻轻奏出一曲。   孟吟蘅一脸莫名奇妙地看着,却突然见那座巨岩猛然由中间裂开,缓缓向两旁移动,在众人面前现出一道约莫五六米宽阔的小道。   “好了,大家排好队,跟紧我。”月问弦缓缓说道,率先迈开步子走入那条小道。   众人随即按照次序一个个走了进去,孟吟蘅在众人中间,走了约莫一刻钟,待到最后一个人从那个小道中走了出来,那座山岩竟自己缓缓向中间收拢了。   孟吟蘅一路看着这座古怪的小岛,紧紧跟着月问弦一行人向前走,心内却暗想道:“这座岛如此古怪,怪不得月前辈能隐居此岛多年,这么多机关障术,外人能进来才有鬼了……月前辈与我素不相识,也不知现下他带我来此目的是啥,反正肯定不会是看在曲兄面子上。我须得趁机逃离才是。”   这么想着,却见前方众人脚步停下来了,吟蘅抬头一看,却蓦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周围栽满了各种花草,初冬时节,这座岛上竟然花开正艳,到处鸟语花香,宛如一个世外桃源。   只见月问弦在前边说了什么,众弟子都各自散去,月问弦随即走向孟吟蘅,对他说道:“孟少侠,你跟我来。”随即转身迈开了步子。   孟吟蘅心内一奇,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静默无言,一个在前负手徐行,一个在后紧紧跟着。走了约莫一炷香时分,只见月问弦将他带到了一个山洞前,自己率先弯腰钻了进去,吟蘅也紧紧跟上。   只见洞内不同于外面的温暖,竟是极为清凉,伸手不见五指,月问弦举起一个火把,在前方照亮,两人在洞内绕了好一阵子,最后才在一个小木门外停下了脚步。   一接近这个木门,孟吟蘅便感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忙向后退了几步,同时问月问弦道:“前辈,这是?”   月问弦却不回答,只是掏出钥匙,在木门的锁孔内轻轻转动了几下,木门开了,月问弦率先走了进去。回头看见孟吟蘅还停在原处,笑道:“孟少侠,进来罢,这屋子的寒气伤不到你的。”   孟吟蘅闻言,小心地走了进去,却发现屋内全然没有刚刚那股寒气,转念一想,顿时也恍然。   木门内的狭小的空间内,只有一个檀木箱子,月问弦将箱盖缓缓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物什,孟吟蘅一见之下,顿时惊住了。   只见箱子内的第一层,赫然便是被那夜黑衣人抢走的《江湖秘闻残卷》!   孟吟蘅内心惊骇道:“前辈……这书……”   月问弦笑道:“孟少侠,不必惊讶,这次带你来,就是为了跟你说清楚这一切的。宁煜那孩子不在,便只能一切都交给你了……”   只见月问弦轻轻盘腿坐在了地上,道:“孩子,坐吧。”孟吟蘅亦盘腿坐在了地上,静候其言。   只听月问弦缓缓开口道:“几个月前,蓬莱少年英雄比武大会的第七天,是不是发生了藏书阁被侵、慕宗主密室被盗的事件?”   孟吟蘅惊道:“没错……前辈,您是如何得知的?”   月问弦道:“那就对了。慕宗主密室内的物什便是这本书,袭击你们的黑衣人应该也是他们。然而从慕家密室里偷出这本书的,却是另有其人。”   孟吟蘅又问:“那这书又怎么会在前辈这里?”   月问弦笑道:“孟少侠,这本书,一直都在我这里啊。”   “那……慕宗主那本是……”孟吟蘅脑中一团乱麻,却突然灵光一现,道:“这……难道是上卷和下卷?”   月问弦赞道:“不错,正是如此。”   “那您这本是下卷了?”孟吟蘅问道。   月问弦点了点头,又道:“上卷的卷首,是不是有一首长诗?后面的文字,你们便看不懂了?”   孟吟蘅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不知前辈您……如何得知?”   月问弦但笑不语,随即又打开了箱子第二层,只见第二层内竟然躺着鸣珠扇!   “这……这是鸣珠扇?”孟吟蘅惊道,“但是它现在不是应该在秣陵么?”   老者轻叹了一声,道:“秣陵萧家那鸣珠扇,最开始便只是一把普通的扇子。真正的鸣珠扇,却是一直隐藏在我这里。”   “这……怎么可能?”孟吟蘅不敢置信,“那萧宗主他们知道么?”   “他们自是不知,若是知道了,那我这里也别想安宁了。”月问弦叹道。   “那这个真正的鸣珠扇……真如江湖中流传那样么?”吟蘅问道。   “单看材质的话,它顶多算是一把质量上乘的武器。”月问弦复又道,“对了,你从小便是一直在云泽孟家么?”   “对啊,我是我爹独子,自然是一直在云泽长大了。”孟吟蘅一脸莫名奇妙。   月问弦却是一脸深不可测,道:“那你表兄孟江遥呢?”   “他……他大约是在我五六岁的时候才来我们家的,听我爹说,他自幼便失了娘,而他的父亲死于江湖恩怨,尸骨无存……他因此沦为孤儿,我爹见他可怜,便将他接来照顾。不知前辈此话是何意?”吟蘅一点也不想提及孟江遥的事情。   “哦。”月问弦道,“看来你爹瞒了你不少啊。”   “前辈何出此言?”   “那好吧,我再提醒你一言。”月问弦微微叹了口气,“江都林中的尸骨,你跟宁煜应该都不陌生罢。”   孟吟蘅点了点头,月问弦继续道:“你们最后一次去的时候,尸骨已经不在了,但你们正好遇到官府的人。而你们走后,官府的便接到了密信,声称尸骨已经找到,而那个扇子亦在那里一同被发现。”   孟吟蘅皱眉思索了半天,只觉脑中一团乱麻,“宁煜说,那些尸骨最开始埋藏极深,但不知为何被挖了出来,后来竟又被不明人士移到了一个世家院中,这真令人想不通……”   月问弦笑道:“少侠,你再想想。”   “我觉得我跟宁煜当初是被同一伙人引到那里的,后来第二次到那里,是被一个不知名老者害的。当时,还有一群世家子弟也在那里,后来就在那里遇到曲兄了。”吟蘅沿着时间线一路回想下来,总感觉有什么疑点被自己忽略了,却总是捕捉不到,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一个陌生老者?”月问弦问道。   “是啊,当时我跟宁煜在找君来客栈,那个老人家告诉我们他知道详情,但是没想到却中了那老人家的陷阱……”孟吟蘅叹了口气。   “那人武功如何?你们有没有交手?”月问弦复问道。   “武功的话我看不出来,但是我和宁煜当时加起来也打不过他,那人没有用剑,只是用着拐杖,但是身法敏捷,感觉……不像是个老人……”孟吟蘅猜测道。   “少侠,你仔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月问弦面上一片凝重。   孟吟蘅当下也不敢大意,回想了一下,说道:“当时,我跟宁煜在秣陵城外歇息,冷不防遇到了那位老人家,交谈一番之后,我便问及君来客栈之事,本来没报多少希望,但是那老人家却说他知道那件事,便邀请我们二人去他住处详说,我们也没怀疑,便过去了。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屋子很简陋,老人家只是跟我们喝茶讲故事,但没多久,我们都感觉到不对劲了,头晕目眩,内力也使不上来,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上了他的当了。我们强撑着想离去,勉力跟他交了几下手,但我们两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这样,再醒来便又回了那个林中,而且我们的佩剑也不知所踪。”   月问弦闻言,也面露不解之色,沉思良久,道:“这人武功比你们高很多,但是却不明着出手,隐藏自己的真实面目和武功,将你们带至江都林中,背后心思叫人好生难猜。但我觉得,这绝对跟某一些大世家脱不了干系。”   孟吟蘅刚想说什么,月问弦却又说道:“罢了罢了,今日已经说的够多了,孟少侠先去休息吧。”   孟吟蘅应了一声,也觉得头有些晕晕的。月问弦将这些重新放入箱子夹层内,小心地封好,便带着孟吟蘅走出了此处。   所谓侠   孟吟蘅随着月问弦踏出此洞,心内却是久久不能平静。   “月前辈跟我说起这些事,也不知是何意。之前那一系列的事,相互之间看似毫无关联,却总觉另有深意,我须得尽早找出真相才是……”孟吟蘅心内想道。   月问弦将孟吟蘅带到住所,便先行离开了。孟吟蘅也是累极,脑袋一沾枕便已睡着。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孟吟蘅身上的伤已基本大好,这七八日间孟吟蘅每日无所事事,便在岛上四处游玩,倒也把霜清岛转了个遍。   这一日,孟吟蘅在岛中四下散步,突然听到一名仆从从远处疾步前来,孟吟蘅下意识的止住了步子。   只听那名仆从拱手道:“孟公子,岛主有请您过去一叙。”这座岛上的仆从不识月问弦名号,因此皆称其为岛主。   孟吟蘅应道:“好的,我这便去。”   那仆从恭敬地回道:“请孟公子跟我来。”说完兀自走在前边,示意孟吟蘅跟上。   孟吟蘅应了一声,便跟在了其身后,走了约莫一刻钟的路程,那名仆从止住了步伐,道:“孟公子,岛主正在里面静候。”   孟吟蘅这是头一次来到月问弦的住所,不禁细细打量了起来。只见此处位于霜清岛的西北角,临近岛上唯一一座山峰,周围层峦拢翠,林木参天,倒似一座天然的屏障。   孟吟蘅轻轻走上前,在门外低声说道:“前辈,晚辈孟吟蘅来访。”   “进吧。”只听月问弦回道。   孟吟蘅轻轻推开大门,正对大门处是一幅山水画,孟吟蘅扫视一眼室内,只觉屋内陈设十分简单,除了一些应有之物,竟没有一样多余之物。   只见月问弦正坐于案边,轻轻擦拭案上的七弦琴身,看到孟吟蘅进房来,便出言道:“孟少侠,随意坐。”   孟吟蘅轻轻应了一声,便坐在了月问弦的对面,敛眸等待月问弦的话语。   只见月问弦的视线丝毫不离琴身,手下动作不停,看到孟吟蘅略有些拘谨的样子,不禁莞尔道:“孟少侠,不必拘谨,桌上有茶,随意喝。”   孟吟蘅便取来茶盏,倒了一杯,浅饮一口,只觉口内满是苦涩,顿时皱了皱眉,心内道:“好苦的茶!”   月问弦看着其神情,微笑道:“这茶是很苦吧?”   孟吟蘅点了点头,片刻后又摇了摇头,道:“初时确实是极为苦涩,比黄莲还要苦涩百倍,但片刻之后,却又觉得满口甘甜,使人沉浸其中,将先前所有的苦涩全都忘掉了……”   月问弦笑道:“我这茶为霜清岛特有,名为‘忘忧’,一般人喝了第一口,基本都会立马吐出来,鲜少有能品到它的甘甜之味的。孟少侠,你心性果真坚韧不凡!”   孟吟蘅不好意思地说道:“前辈过奖了……”随即,又道:“不知前辈唤晚辈过来,有何吩咐?”   月问弦却不答,只是问道:“孟少侠,你这几日在岛上觉得如何?身体好多了么?”   “基本无大碍了。”孟吟蘅道,“晚辈多谢前辈悉加照料……”   “无妨,你对无辰那小子有救命之恩,你现在这样也有他的原因,唉……”月问弦叹道。   孟吟蘅无语片刻,突然似是下定决心了一般,开口道:“前辈,晚辈心内有个大胆的猜测。”   看着月问弦无声点了点头,吟蘅便继续说了下去:“晚辈觉得,偷盗萧家那把扇子的人,应该和偷窃蓬莱藏书的人是一路的,而将那把扇子借官府力量归还萧家的,以及那夜袭击我和宁煜抢走那本书的,应是另一股不明势力……”   孟吟蘅望了月问弦一眼,看他脸上并无什么复杂的表情,随即松了口气,继续道:“首先,那夜江都林的事情就是个开始,有人暗中将我和宁煜引至那里,揭开了一切序幕。还有第二次,在那遇到世家子弟恐怕也不是偶然,那座林中应是埋藏着什么惊人秘密,背后那人想借我们的手,将这些公之于众,但是曲兄的突然出现却打的那人措手不及。再到后来,这些尸骨却被人连夜转移走了,便失却了机会……”   孟吟蘅却突然想到那日宁如临所说的话语,但此时尚不明真假,便未将那些说出口。   “不错,孩子。”月问弦笑道,“我早料到你能理清楚,那人还不相信,这回啊,他可是又输了……”   孟吟蘅问道:“前辈,您口中的那人……不知是谁?”   月问弦道:“这我不能说出来,我答应他要保密的……”随即又道,“不过,你早晚也是会知道的,又何必急这一时?”   吟蘅点了点头,却听月问弦凝视着他眼眸,极为严肃地说道:“孟少侠,你现在被害的这般地步,家破人亡,而且一身内力尽失,你……不想报仇么?”   孟吟蘅闻言却是心神恍惚了起来,“报仇?我想报仇么……但我能向谁报仇?宁如临?孟江遥?一个是宁煜尊敬有加的师父,一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月问弦看着孟吟蘅脸上的迷茫神情,微微叹了口气,道:“孟少侠,太心善了有时候也不是好事啊……”随即又道:“看你如今气色不错,再过几日,我便传你一套内功心法。”   “这……”孟吟蘅闻言顿时惊愕在了原地,“晚辈万万不敢当,在本来在前辈的霜清岛上就已经极为打扰了,怎能再学前辈的武功绝学?更何况,晚辈丝毫不通乐理……”   孟吟蘅只道月问弦是要传本门绝学,而他们一派都是以音律攻敌,要传授于他的也定是此道。自己只怕于音律上却天资愚钝,白白玷污了这上等绝学,因此才出言相拒。   月问弦却淡笑一声,道:“是谁告诉你,我要传你本门武功了?”   孟吟蘅不解,月问弦又道:“而且,我要传你的这套武功绝学,你也早就看过了。”   “什么?”孟吟蘅大惊失色,月问弦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前辈……您要传的武功,可是载在《江湖秘闻残卷》上的?是那些看不懂的文字?”   “你只猜对了一半,我要传你的秘籍,是根据此书而来,却不是载在这上面。而且这套武功,现今却是藏于一个神秘之处,非我的指点,绝无人能找到。”月问弦淡淡笑道。   “根据此书而来?”孟吟蘅不解,内心思索道:“凡神秘武学秘籍,多数都会小心珍藏起来,以防被小人窃走,因此前辈此举也算是合情理,只是不知,是如何神秘?”   “没错,此武学名为‘月满霜晓’,而我要传你的,是其中的一套‘枉息心经’内功心法。至于能学到多少,便全看你的造化了。”月问弦道。   “枉息心经?这是什么内功?”孟吟蘅奇道。   “这是一种当世绝妙的内功,舍常人之不愿舍,得常人之所不能得。”月问弦目光中发出奇异光彩,孟吟蘅却是一头雾水。   “不知前辈此言是何意?”孟吟蘅问道。   “现下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而且‘枉息心经’被我巧妙的藏在了某一个地方,光我决定传你没用,还需看你是不是与它有缘了……”月问弦一脸神秘说道。   “什么?”孟吟蘅问道,“前辈的意思是……要看晚辈能不能找得到?”   月问弦点了点头,道:“没错。”顿了一下,又说道:“此次找你前来,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前辈请讲。”   “你可还记得,你初来岛那日,我给你看的那两物?”   “记得。”孟吟蘅点了点头。   “那就好,在你离岛之时,将它带上。”月问弦道。   “什么?”孟吟蘅一惊,“万万不可——”   月问弦笑道:“你莫慌张,我自然有我的要求,那个箱子共六个夹层,正好还有四个空层……”   孟吟蘅却顿时明白了:“前辈您是要我去找齐那四样东西?”   月问弦目光中满是赞叹,道:“正是如此。”   “这……却是为何?”孟吟蘅不解,“且不说鸣珠扇,那书不是蓬莱藏书么?”   月问弦却突然冷哼一声,语气颇为不屑道:“什么蓬莱藏物?这些大家族就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个残卷本来就不是他们的,蓬莱的人联合当时的各大家族,使了一些卑鄙手段将此抢去,而慕如凡那个老贼,更是直接据为己有,其打得什么心思,谁人不知……”   孟吟蘅听着月问弦话语中对慕宗主颇多不雅之词,想到了跟自己关系还不错的慕书越,正欲开口辩言,却听月问弦又道:“孩子,你听着,等你伤势大好了,出了我这个岛,一定不要轻易相信那些大家族,包括跟你关系较好的那几位,你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吧?”   孟吟蘅懵懂地点了点头,月问弦道:“多说无益,至于那四物,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只能靠你自己了。”   孟吟蘅脸现犹疑之色,“那这鸣珠扇与元绍他们家的‘鸣珠扇’,不知是有何关联?”   月问弦又道,“他们萧家所谓的鸣珠扇,只不过是同名而已。一开始就是一把普通的扇子。说什么外人一碰此扇非死即疯,还说什么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坚贞,瞎扯!将一句屁话当成真理一样崇敬,将一把普通扇子当作神物一样供奉,各派人士为了一把普通扇子兴师动众,争得头破血流,真是好笑啊——”   “只是一把普通扇子?那不是他们萧家祖师爷传下来的么?不是说是一名女子相赠的么?还有个什么故事——”   “呵呵,他们那样的人,为了钱财,什么事做不出来,什么事又是他们说不出来的。这么多年来,此扇子毫无特色。真正的鸣珠扇,只要现出,江湖上必定现出腥风血雨!而且鸣珠扇绝对不会落于萧家那伙废物手中,沾染世俗商贾臭气。只有真正的侠者,才能驾驭它。”   孟吟蘅闻言心内震惊无以言表,道:“那,谁才是鸣珠扇的主人?还有它的前任主人……”   孟吟蘅其实还有一句话想问,却硬生生憋了回去:“这鸣珠扇既然现今仍没有主人,却是怎么到了你这里的,还有那本残卷下册……”   “不知道。”月问弦缓缓摇了摇头,“事实上,一直到今天也没人知道。今日已经说了不少了,便先这样罢。等你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开始传授你‘枉息心经’。”   “好吧,多谢前辈。”孟吟蘅拱了拱手,便走了出去。   所谓情   如此又过了两三日。   这一日,孟吟蘅起来后,四下走了走,呼吸着这座岛上的新鲜空气,只觉心内十分舒畅,不禁想道:“这座岛果然是个极佳的疗养之所啊……”   正在想着,孟吟蘅却突然听到一阵悠扬婉转的笛声,吟蘅听着这笛声,心内道:“这笛声好生熟悉,却不知是谁在岛上吹奏,不如去看看。”   孟吟蘅当下迈开步子,循着笛声而去,竟然来到了第一天所见的那座巨岩下,而在那岩顶上竟然立着一个人。   只见那人约莫三十多岁,身材瘦削,一袭青衫随风飘扬,持笛立于巨岩之顶。那人视线微微向下移,便看到了岩石下的孟吟蘅和他身后那九个小家伙。   孟吟蘅见那人正凝视着自己,生怕他误会,便开口道:“前辈你好,晚辈是受鬼面琴师之邀而来到此岛上的,无意打扰了前辈雅兴,晚辈这就告退。”   说完恭敬拱手一礼,正欲转身,却闻那人道:“且慢。”   孟吟蘅奇道:“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你可是云泽弃徒孟吟蘅么?”那人问道。   “正是。”孟吟蘅听到这四个字,莫名心内涌上一股烦闷,强自压了下去,问道:“前辈如何得知?”   “我怎么知道的?”那人重复了一句,却突然没了下文。   孟吟蘅心内道:“这人好莫名其妙啊,看样子不像是月前辈的徒弟或是这岛上的仆从,但此人安好无损的站在此处,又绝不是敌人,他会是谁?”   只听那人又开口道:“孩子,你上来。”   孟吟蘅闻言一愣,望了望这座约莫二三百尺高的巨岩,想到自己内力全失,便泛起酸涩之情,道:“前辈,晚辈跳不上去……”   “哈哈哈!开什么玩笑,云泽一派向来以轻功闻名于武林,而你之前还是孟老宗主独子,这么点高度,你就跟我说你跳不上来?”那人似是听到了极有趣的笑话一般,大笑不停。   孟吟蘅心内道:“这人好生狂妄,还是不理他为好。”便不再管这人,转身就走。   却没走几步路,只感觉身后一阵劲风,吟蘅下意识止住了步伐,回头望去,只见那人飘飘然落地,身形如鬼魅般,转瞬便已近到自己身前,吟蘅还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已被他抓住胳膊,带上了巨岩。   那人带着孟吟蘅到了岩顶,松开了抓着他的胳膊,却面上一片凝重。   “你的内力是怎么回事?”那人一脸严肃地问道。   孟吟蘅闻言,心内道:“这人好快的身法,当下估计也瞒他不过,不妨实话实说吧。”   于是孟吟蘅便对其一五一十道来,只是将自己和宁煜的事情略过不提。   那人听了后,面上充满不屑的表情,道:“落月教贼人好生歹毒,我只道她们的祖师宁迎雪受武林人士讨伐而死后,其下门人便偏安一隅,不再过问中原事。真是没想到,那些人行事还是如此……”   孟吟蘅听到那人话中前半句,心想道:“看样子这人对落月教很了解啊,我不妨问问他。”于是,便开口道:“前辈,落月教的祖师是受武林人士讨伐至死?不知这是怎么回事?恳请前辈告知。”   那人闻言,顿时换上了一副严肃表情,道:“你真想知道?”   孟吟蘅重重点了点头,那人又道:“无妨,今日你我二人偶然在此碰到,也算是缘分。而且,这些旧事你本来也应知道的……”   长叹一声,那人又开口道:“关于落月教,你应该或多或少听说过一些事吧。”   孟吟蘅点了点头,那人便又说道:“在三四十年前,西北一带是没有落月教的,只是一些不成名的零散小势力,老一辈的江湖侠士里,最开始也是不认识宁迎雪此人的。后来江湖中人开始听说她的名号,却是由于一个人。”   “谁?”孟吟蘅下意识问道。   “正是当时与‘鬼面琴师’齐名的另外两人之一,‘凌云客’岸兆,‘鬼面琴师’月问弦和‘奕公子’桓白渊皆是他的至交好友。”那人随即又继续说道:“岸兆此人,在那时的武林中,可是一个鼎鼎大名的人物,素以剑术高超著称。他师承太白一派,又喜欢四海游历,颇好打抱不平。在岸兆二十五六岁之时,当时他正好到了阴山一带,在那里从一个人贩子手中救下了当时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的宁迎雪。当时岸兆正欲将她送回家去,却听她说起家中变故,才知此女在世间,除了一位早已嫁人的远房表姐之外,已再无亲人了。”   孟吟蘅心内也极为同情,突然又想到自己的身世也与她相似,不禁叹了口气。   只听那人继续道:“于是,岸兆不得已,将宁迎雪带在身边,并教她一些武功,但没想到那小姑娘天资聪颖,武学上一点就通,岸兆也很喜欢她。但是后来,他思前想后,觉得两人毕竟男女有别,一直这样下去,极为不方便,但扔下她不管的话,心里也不踏实。就想将她送到她那个远房表姐家中,却没想到她的远房表姐所嫁的人,竟是朝廷重臣,而且,还是当朝宰相。”   吟蘅也是一惊,心内想道:“宁迎雪的远房表姐竟能嫁给当朝宰相,那她的家世定然也差不了。等等,当朝宰相?”孟吟蘅突然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张口问道:“那个宰相,可是姓沈?”   “没错。”   “是六年前被皇帝灭门的那个沈相?”孟吟蘅猜测道。   那人点了点头,道:“正是。”   孟吟蘅心内震惊更甚,还是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岸兆将她送到那名重臣家中,自己便先离去了。岸兆本以为,他今生跟宁迎雪会再无交集的,但没想到,时过不久,武林中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岸兆跟她再次碰到了。”   “是什么大事?”孟吟蘅问道。   “‘绕骨花’秘术重现。”那人缓缓道,表情却极为凝重,“你应该听说过吧。这是一种邪术,令生者畏惧,甚至令人死后也不得安稳。无论是谁,但凡学会了此种秘术,那人便可以在任意一名生者体内施中‘绕骨花’,。此物只能长在活人体内,吸收人的精气血液而茁壮成长,最终那名活人将会全身气血耗尽而死。而人死后,此花还会附在人的骨头上,吸食人的骨髓。令生者不宁,死者不息,真真是一个邪物!”   孟吟蘅怔怔地听着,不知该说什么。   那人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此物一现出,江湖上自然是议论纷纷,有邪派人士费尽心思,想去找到并且利用它,也有些正道人士,想去找到并毁灭它。岸兆自然也听说了,他一心只想毁掉此种邪物,不让它祸害世人,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这个,让他再次跟宁迎雪相遇。”   “可是宁迎雪得到了‘绕骨花’?”孟吟蘅推测道。   那人点了点头,道:“正是。”随即又道:“宁迎雪用此物,暗害了很多江湖人士。岸兆几次欲下手除害,但几番下来,始终不忍心。再后来,宁迎雪不知经历了什么,竟然远走大漠,一手建立了落月教,再未踏足中原一步。但当年惨死于她手中的那些人的亲朋好友,如何咽得下去这口气?那些人便在某一天集结成众,杀入月白城,成功剿杀了宁迎雪,但双方也都大伤元气。当时,岸兆也在那群人中,而且他还是主力。但那一战过后,武林中便再也没了岸兆此人,无人知道他是去了那里,是死是活,就算是他的亲友徒弟,也皆不知晓。”   “是岸兆前辈亲手杀的宁迎雪么?”孟吟蘅又问,心内想道:“岸兆前辈极有可能是喜欢宁迎雪吧,真是个痴情人儿啊!”   “我不清楚,那事发生之时,我还很小。而且自从宁迎雪死后,‘绕骨花’也不知所踪。各家都见识到了‘绕骨花’的危害,因此他们大多数是不愿跟此物过多接触的。但是也不排除,有一些心怀叵测的人暗中寻找,但都未曾找到。所以自那之后,众人也不再找落月教的麻烦,落月教也不再过问中原,武林中各家自是相安无事了。”   那人讲完这么一个长长的故事,长舒了一口气,孟吟蘅心内却是极为不是滋味。   “孟吟蘅,现下你能猜出来我是谁了么?”那人突然又问道。   吟蘅冷不防被这么一问,心内想道:“这人年纪不大,但却对这件陈年往事如此了解,定然与岸兆或宁迎雪有什么关系吧。”便试着猜测道:“前辈可是岸兆或者宁迎雪的什么亲戚?”   那人笑了一声,道:“亲戚倒算不上,岸兆正是在下师父,在下姓梁,单名澈。孟吟蘅,幸会了。”   孟吟蘅心内嘀咕:“前辈你这了解的可不止一点啊……”随即开口道:“梁前辈,幸会。”   梁澈却道:“不必叫我前辈,说起来,我跟你还是同辈呢。”   孟吟蘅闻言却大惊失色,道:“什么?”   梁澈却不再回答,只是淡淡说道:“没什么。”   所谓道   孟吟蘅想着梁澈的一番话,心内思索道:“他既是岸前辈的徒弟,又为何语气中对岸前辈全无敬意?而且岸前辈失踪后,他为何竟会来到月前辈的岛屿上居住?还有我只是素不相识的外人,一时好奇而随口一问,但他为何会告知我这诸多隐秘之事?落月教的事,爹爹之前可是从未提起过,也就认识宁煜之后,才多少听说了一些……”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中,突然听得岩下一人的声音:“我还道你去了哪里呢,却原来是到了此处。”随即只见岩下的人影一晃,来人也跃上了岩顶,正是鬼面琴师月问弦。   月问弦看到一旁的梁澈,却一点也不诧异,对孟吟蘅微微点了点头。   孟吟蘅亦回他一礼,月问弦淡淡一笑,目光突然转向梁澈,道:“梁师侄,这位便是孟吟蘅,云泽前宗主的独子。”   梁澈道:“月师叔,这位孟公子,我刚刚便已同他交谈一番了。他的心性果然是极好的,至纯至善,世间像他这样的已经很少了。”   吟蘅听到梁澈这几句突如其来的夸赞,心里有些莫名其妙,忙摆了摆手,谦虚道:“哎……没那么夸张啦。”   月问弦笑道:“既然你们已经交谈过一番了,我也不多介绍了,现已近午时,正好梁师侄也在,不妨一起吃顿饭?”   这么一说,吟蘅也觉肚子有些饿,便道:“好啊,对了曲兄他怎么样了?这几日一直没见到他?”孟吟蘅心内不禁想道:“曲兄这人啊,明明武功全失的是我嘛,怎么感觉他一副伤重的样子……”   “无辰这小子啊,他早就无碍了。”月问弦道。   孟吟蘅心下长舒一口气,心道:“曲兄也醒了,不如去找他一起。”便开口道:“月前辈,不如喊上曲兄一起?”   月问弦点了点头,道:“没问题。”又道:“走吧,梁师侄。”   随即吟蘅扶着两人的胳臂,下了岩石,想到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彻底的普通人,自己还什么事都还没查出来呢,仍旧谜团重重,就已经失去这么多了,不禁心内微微有些沮丧。   月问弦似是看透了吟蘅心内所想一般,微微笑道:“吟蘅,你无须难过,等过几日你身体好的差不多之时,我便传你‘枉息心经’。”   吟蘅道:“前辈,晚辈斗胆想问一下,那个‘月满霜晓’剑法和‘枉息心经’究竟是什么?还有那残卷上记载的到底是什么?之前我跟宁煜看的那上卷,除了卷首的诗之外,其他都是看不懂的……”   月问弦道:“那是自然,能看懂此残卷文字之人,当世绝不超过十人……”   吟蘅心想:“难不成是用古文字记载的?还是用别的什么秘术记载的?”   却听梁澈在一旁说道:“除了此秘籍的创作者之外,我师父,还有月师叔,都是能看懂的。”   孟吟蘅道:“既然多数人都看不懂,那为何世人为了此书而争抢杀伐不断?还有——”后半句话生生被吟蘅吞下了肚子去:“这武功这么厉害,为何前辈您自己不练,却传来给我?”   梁澈补充道:“‘月满霜晓’剑法和‘枉息心经’,创作者便是我跟你说过的宁迎雪。宁迎雪使用‘绕骨花’,得到了《江湖秘闻残卷》,参研透了之后创成此武学。不得不说,宁迎雪虽然杀孽无数,手上血债累累,但在武学上,可以说是一位天才了。”   “什么?这又是落月教的?”吟蘅惊,心内嘀咕道:“又跟他们有关系……”   “而且,‘枉息心经’不同于其他门派内功,这种内功简单来说,即为‘无中生有,有却化无’这八个字。初习之时,不像传统内功需要凝神聚气、气沉丹田,修习者只会感觉体内什么都没有,但慢慢习到几个月到一两年之间,便会感觉身心愉悦,此时身格体魄都比先前强健百倍,力气也大许多,寻常刀剑棍棒等武器,就算没什么招式,也会威力极强。继续修习下去,会渐渐感觉全身极为轻快,这时身法已快如鬼魅,而一些轻盈如落叶的武器,也会发挥无穷威力。到最后武功大成之时,却又是感觉体内如同最初一样。好似什么都没有,但只要一出手,必定威力非凡,届时你想杀谁,找谁报仇,都不是问题了。”月问弦简单介绍道。   孟吟蘅心内想道:“报仇么……”   月问弦又道:“而且最关键的一点是,修习‘枉息’的人,体内必须没有任何杂门杂派武功。简单来说,就是必须从零开始。只要体内留有一点杂派内功,再去修习‘枉息心经’内功,此种内功便会与其他内功发生冲撞,轻则使修习者走火入魔,重则丧生。”月问弦详细道,“这才是我不修习它的原因,而且我所学之道,却完全与此不是一个路子,根本无法习此功,具体修习大成之后能达到什么水平,我也说不准,但战胜当世一流高手,是绝对没问题的。”   “所以啊,你真的是占了很大优势,好好珍惜吧。”梁澈道,“那么多人为了这本秘籍争得头破血流,家破人亡者不在少数,但争到手却也修习不成,毕竟谁都不会舍弃掉自己半生的武学……”   “而且,你要知道,寻常习武之士,强行冲破穴道无疑是自求死路,就连当时的宁如临都以为你必死无疑,而你却硬撑下来了,以武功全失的代价,捡回来一条命。这也可以说是天意使然了,就是可惜了砚儿……”月问弦道,“你的命只是暂时保下来了,以后的路谁都说不准,对你现在而言,修习‘枉息功’无疑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选择。”   “好吧前辈,我练就是了……”吟蘅无奈。   “不过,那几样东西,我要上哪去找?”孟吟蘅突然想起来这么个重要的问题。   “不知道。”月问弦诚实道。   “什么——”孟吟蘅满脸不可置信,“那怎么找?没有线索么?”   “等你快离岛之时再说罢,而且你正式开始修习‘枉息心经’日子尚不定呢,何况这也不是那么快便可以练成的。”梁澈道。   “好吧。”孟吟蘅应道,心内却想:“绕骨花,光听起来就一股子邪气,还要我去找它……还有拂雪剑、幻梦、灵佑……”   月问弦和梁澈看着孟吟蘅一脸沉重,也不再言语了。三人来到位于岛中央的一座素朴木屋中,无辰还有其他几名弟子都在此处。   无辰看到三人,立马跑了过来。   “吟蘅老弟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无辰一脸感激涕零,显然也听说了孟吟蘅的“壮举”。   “没事没事!我不要紧的,这么久没见,话说曲兄你……好多了没?”孟吟蘅道,眼中漾着浓浓的笑意。   “我啊,就受了一些内伤和皮外伤而已!我听说老弟你可是差点就——”   “闭嘴,就不能说点好的嘛——”孟吟蘅忙打断他的话,无奈道。   “是是是!我错啦。”曲无辰笑道。   “好了,大家都坐吧。孟少侠已到岛上十余日了,但一直没来得及宴请众人,今日算是给孟少侠的接风洗尘宴吧。”月问弦坐在主座上,梁澈坐在了他的旁边,梁澈对面的位子是空的,倒像是专门给吟蘅空出来的。   孟吟蘅有些不好意思,被仆从引到梁澈对面的空位子坐下了。过了没多久,仆从们一个接一个端上来酒菜,吟蘅乍一看去,竟都是他以前在云泽常吃的那些菜,动了几筷子之后,吟蘅端起面前的酒杯来,一饮而尽,只觉满口回味无穷。“好酒好菜啊!”吟蘅心内想道。   “孟少侠,听无辰说,你也颇好酒道?”月问弦道。   “是啊,我觉得,酒是这个世上最奇妙的东西。”孟吟蘅又端起酒杯饮了一口,只觉此酒入口醇厚,酒香浓烈,使人回味无穷,不禁赞道:“好酒啊!”   “不过吟蘅老弟的酒品不太好——”曲无辰补充道。   “什么叫酒品不好……”孟吟蘅纳闷道,突然想到了江都那晚,心内想道:“难道是江都那晚上的事?但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啊……希望没说什么吧。”   曲无辰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月问弦却是说道:“孟少侠,你是否能品出今日宴席上这是什么酒?”   “此酒香气浓烈,但入喉却并不辛辣,只觉醇厚之极,酒中隐隐含有莲叶和朝露的味道,此酒定为‘莲初露’。”吟蘅看向首座上的月问弦,却见月问弦投来赞扬的目光。   “不错,此酒正为‘莲初露’。无辰果然说的不错,改日我定要好好与孟少侠品酒论道一番。”月问弦道。   “前辈过奖了。”孟吟蘅道,“晚辈不过瞎说几句,真遇上品酒大行家,我是铁定不行的……”   “无妨,酒逢知己千杯少,孟少侠,这杯酒我敬你,其他各人随意喝便是。”   “好!”孟吟蘅举杯回敬道:“月前辈,这杯我也敬你,谢谢前辈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前辈出手相救的话,我早就死在宁如临那厮的剑下了,大恩大德,无以回报。前辈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的,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孟少侠客气了,若不是你,无辰也早就没命了,说起来,我也应该好好感谢你才是。”月问弦道。   “不敢当!”   “哎,吟蘅老弟别客气,老哥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以后不论老弟你遇到什么,只要有用得到我曲无辰的,我定当倾力相助!”曲无辰亦举杯敬道。   几人纷纷举杯饮尽,几杯酒入肚,吟蘅只觉胸中荡气回肠,突然想到:“如果一直能像现在这样,就算在这个岛上呆一辈子,也好啊……什么灭门之仇、夺位之恨,都不去想了……”   午宴过后,众人散场。吟蘅也不管其他人,直接往自己住所而去,进屋之后,脑袋一沾枕头,沉沉的睡意袭来,一歪头便睡去了。   梅花簪   约莫四五个时辰后,孟吟蘅悠悠转醒,见夜已深,孟吟蘅却再也睡不着了,只得从床上爬起来,披起一件外衣就推门走了出去。   夜色笼罩下的霜清岛极为幽静,一轮圆月高高挂于夜空中,周围几点星光闪烁,月华倾泻,给这座小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辉。   孟吟蘅站在台阶下仰头看向夜空,他是非常喜欢赏夜景的,很多个不眠之夜,他都会自己悄悄起身,跃到屋顶上,一个人静静看着星空。但眼下他内力已失,再也无法像以前在云泽和秣陵那样随意上屋顶了。   “喵呜——”一声猫叫打破了这寂静,也唤醒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孟吟蘅。   孟吟蘅循着声音望过去,只见他的鞋尖不远处,趴着一只花猫,两只小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望着孟吟蘅。   这只花猫看到孟吟蘅望了过来,也凑了过来,伸出肉爪碰了碰吟蘅的鞋子,然后竟然转身就跑,孟吟蘅起初不解其意,站在原地没动弹,但那只花猫跑了几步,发现孟吟蘅还站在原处,便又跑了回来,不住“喵喵”叫着。   孟吟蘅心内道:“这家伙估计是要让我跟它同去?不妨跟它去看看——”于是便迈开步子,跟着这只花猫前去。   花猫在前边走走停停,不时回头看向身后慢悠悠的孟吟蘅,似是害怕他没跟上一样,孟吟蘅心内只觉好笑。   却见这只花猫带着孟吟蘅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最终来到一个山洞外。   只见此洞口距地面约莫七八米高,而花猫轻轻纵身一跃,竟直接跃了进去。   孟吟蘅心内长叹一声,手攀住岩石,一点点向上爬去,突然见到刚跳进去的那只花猫突然露出了个脑袋,看到了下面正在攀岩的吟蘅,花猫“喵呜”了一声,又缩回了脑袋。   好不容易爬到洞口外的平台处,孟吟蘅歇息片刻,随即打量起来这个洞口。只见洞内黑漆漆一片,看不清里面是何物。   那只花猫又探出了个脑袋,示意他进来,孟吟蘅便起身,迈脚入洞,却觉脚底极为丝滑,竟一下站立不稳,直直顺着前方的小道滑了下去,孟吟蘅努力张开手,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止住下滑的趋势,却也徒劳。   “砰——”的一声,孟吟蘅的脑袋突然撞到了一面石壁,他揉着脑袋起身一看,原来已经到了这条小道的尽头了,石壁左右各有一条路,孟吟蘅正在想往哪个方向去之时,却见脚下又传来“喵呜”一声。   洞中漆黑一片,孟吟蘅低头循声望去,那花猫的眼珠在黑夜中发着淡蓝色的光,此刻它正站在右边那条路上,孟吟蘅便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心内想道:“这花猫好有灵性,也不知带我至此有何目的……”   正在想着,孟吟蘅眼前却突然现出一点微弱光芒,同时花猫也在前方停下了。孟吟蘅的面前出现了一扇圆门,而那点光芒,正是由这门下缝隙中透出来的。   孟吟蘅见花猫站在门外,不再走动,心内猜测道:“它可是要我推开这扇门?”   这么想着,孟吟蘅便伸手抵在这门上,轻轻一推,门丝毫不动,孟吟蘅不得不用了几分力气,此门却依然纹丝不动。   “这下好了,门都打不开。花猫啊花猫,你可喊错人了,你应该喊几个内功精湛的人来的……”孟吟蘅心道。   花猫看到孟吟蘅的动作,却莫名暴躁起来,在原地打了个滚儿,又用爪子在地上挠了几下,在这门外转来转去,似是焦急非常。   孟吟蘅也在这周围摸索了起来,只见那圆门坚硬非常,入手只觉却满是潮湿,在圆门的右下方,孟吟蘅却触到了一个极为细小的孔,仅容一根丝线伸入,孟吟蘅心想:“看来我应该想办法去找个丝线之类的物什……”   孟吟蘅四下观察了一阵子,却没有任何发现,这时那只花猫又“喵呜”叫了起来,孟吟蘅忙走回去,俯下身,只见花猫递了一根金属线过来,孟吟蘅心下更奇:“这家伙难不成会读心么?只是不知它从哪里得来。”   随即将金属线伸进了那个小孔,旋转了几下,圆门缓缓开启了,没过多久,门内的景象便尽现于吟蘅眼前!   只见满室金碧辉煌,不大的屋子,竟摆放着二十多个大箱子,吟蘅每一箱的看过去,箱内满是金银珠宝,孟吟蘅却越看越产生一股不妙的预感。   “这么多金银珠宝,也不知是月前辈从何处得来的,却为何藏于此处?”孟吟蘅心内想道,突然看到一个箱子中,在一堆金银珠宝中露出一朵梅花来,孟吟蘅心下一奇,随手将其拿出,却竟然是一只梅花木簪!孟吟蘅拿在手上细细观看,只见此簪以桐木制成,簪身上刻了几道淡淡花纹,梅花木簪一端嵌上了几朵红梅。孟吟蘅的手轻触簪身,却猛然一惊,指背触到了一个微微突起之物。孟吟蘅心道不妙,只听到那簪子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嚓”一声,随即他的脚下震动了起来,他欲伸手扶着箱子稳住身形,却猛然脚下一空,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子直直向下坠去——   孟吟蘅哀叹道:“我就随便拿个东西一看……”孟吟蘅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接下来的坠地。   “啪叽——”孟吟蘅只觉屁股处传来剧痛,正欲起身,却突然看到,刚才那只花猫也紧跟着他而跳下来了,而且好巧不巧,正落入中央的那个墨缸中,花猫扑腾了几下,从墨缸中艰难地爬了上来,全身的毛已经被染成了墨色,吟蘅嘴角一抽,捧腹大笑起来。   “小花猫啊,哈哈哈你现在可是个黑猫了——”孟吟蘅道,花猫瞪了他一眼,随即抖抖全身湿漉漉的毛,溅了几滴到了吟蘅身上,孟吟蘅一脸嫌弃地退后了几步,这时才来得及打量一下此处。   只见此屋比先前那堆满金银宝箱的屋子要小许多,屋内除了中间的墨水缸之外,却只有一个小案,一把木椅。但孟吟蘅却越看越觉得眼熟,似是来过此处一样,皱眉思索了片刻,突然一拍脑袋,想道:“这不正是前几天,月前辈带我来的那个屋子么!只是……放有《江湖秘闻残卷》下卷和鸣珠扇的箱子……不见了!”   环顾了一下屋内,确实没有那个箱子,他当下疑问更甚,心内想道:“月前辈是把那个箱子转移地方了么?但是,这才过几天啊……”   孟吟蘅又看向手里的那只梅花簪,刚想把这个诡异之物扔掉,却又想:“此物绝对内里大有乾坤,而且看材质也是极佳,不如留着。”于是便将此簪收入怀中,向门口走去。   孟吟蘅即将走到门口之时,却见此门突然打开了,他正好对上门外那人目光,与那人大眼对小眼好一阵子,两人同时开口——   “吟蘅老弟,你怎么在这?”   “曲兄啊!你——”   只见曲无辰披着一个黑斗篷,左手提着一个黑布袋,右手却提一盏灯笼,极为古怪。   “曲兄,你怎么大半夜到这?”吟蘅问道。   “哎吟蘅老弟,这话不应该我问你嘛?”曲无辰却不回答,将左手的黑布袋往身后藏了藏,但孟吟蘅早已看到。   “曲兄大半夜来这,多半没好事,但他不说,不如我激他一下。”吟蘅心内想道,随即开口说道:“曲兄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瞎说!我可是来还东西的——”曲无辰忙开口说道,随即反应过来,忙闭了嘴。   孟吟蘅哈哈大笑道:“是不是还那个箱子的?”   曲无辰大吃一惊,忙伸手捂住孟吟蘅的嘴,道:“老弟,这可不能乱说,这个箱子可是关乎我们全岛所有人的性命啊——”   “啥?”这下孟吟蘅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心想:“箱子里那两样东西跟所有人的性命又有什么关系了?跟宁煜他们落月教的人关系比较大才是——”   “唉,老弟你有所不知,这里面的东西啊,师父他老人家特别重视,从不告诉我们,我们也不知道这箱子里到底是何物。”   孟吟蘅欲告诉他,又想了想月问弦和梁澈两人之前对自己说的一番话,登时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今天下午老弟你不是早早回去休息了吗,所以下午发生的事你自是不知了,唉。”曲无辰叹了口气。   “下午发生了什么?”吟蘅好奇问道。   “入岛的那条唯一的水路不知道被谁发现了,现在云泽、秣陵、渭川、蓬莱四家正率领着众人赶来霜清岛,师父一惊之下,让我立刻将此箱带出来,然后,又命我在半夜的时候将这个东西又送了回来……”   “什么?他们正赶往霜清岛?为何?”吟蘅问道,心想:“这个关头,月前辈与他们无怨无仇,他们全无动机来此啊,难道……”   “唉,说来话长了,我师父收到密信之后,脸色都不好了。而且,我听说,他们四大家族的人,都让我师父交出来一个东西——”   孟吟蘅刚想询问,却听曲无辰又道:“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威胁我们霜清岛一众人士,说如果不把那个东西交出来的话,他们便要烧了我们霜清岛……”   “难道真是为了那个箱子?”孟吟蘅道,心内却猜测起来:“或者是为了‘月满霜晓’和‘枉息心经’秘籍?他们是发现什么了?”   “不知道呢。”曲无辰叹道。   “月前辈怎么说?”吟蘅问道。   “师父他没说什么……就让我来回跑了一趟,把这个东西带了出去,又让我送了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意思,而且师父说他过几天将有事务要出去,不会在岛上……”   孟吟蘅皱眉思索片刻,道:“我知道了。走吧曲兄,咱们听从月前辈的话便是。”   “啊?”   孟吟蘅笑了笑,曲无辰无法,也只得将那个黑布袋放了下来,两人一齐走了出去,身后跟着那只花猫。   枉息经   两人回到各自住所,孟吟蘅掏出怀内那只梅花簪,想到刚才那一番情景,便是由此簪而起,此番观察,却是再看不出什么异样。孟吟蘅将其收好,放于一个方盒之中。见天色仍黑,径自睡去。   孟吟蘅在岛上又过了几日无忧无虑的时光,每日都有专门医师给他送来上好药材,检查其伤势,久而久之,吟蘅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这几日甚少见到月问弦和梁澈两人,每次孟吟蘅去月问弦的住处,欲问一问何时授武学之事,却总是不见两人的身影。   孟吟蘅心内想着:“自己这么白住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而且这么多天了,那些人还没有动静,若是真像曲兄所说的话,就算是以最慢的速度,也早该到了啊……而且月前辈也整日失踪,哎!”   夜间,孟吟蘅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掏出从曲无辰那里借来的一本笛谱,然而他的笛子还在宁如临那里,便随便借了一只来,这几日反正他也无聊,正好此岛遍是懂音律之人,他便对照着这上面的乐谱,一点点学了下来。   他虽然从未接触过乐理,但竟然无师自通,学了个有模有样,至少吹奏起来,也像是那么回事了。   今日,孟吟蘅却有些看不下去,随便翻看了几页后便放下了,再度找出了盛放梅花簪的方盒,将梅花簪拿在手上,仔细观察其脉络,   打量了半天,依然一无所获,正当欲将其放回之时,却因劲道过猛,手心上被方盒划了一道口子,有几滴鲜血滴到了梅花簪身上。   正在这时,只见那个簪子上,渗进了丝丝血迹,簪子一端的梅花上竟越发红艳起来。   孟吟蘅诧异地望着这簪子,手一不小心按下了那个突起处,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然这次却不像上次那样,地没有震动,什么也没有发生,除了这只梅花簪本身。   只见这簪子一端的几朵红梅慢慢落下,露出了一个线头,孟吟蘅轻轻拽了一下,将线头扯了出来,簪子随即四分五裂开来,碎片到处都是,孟吟蘅在碎片之中,竟然看到了一张泛黄纸卷。   他弯腰拾起此物,轻轻抖落上面的一层薄灰,却在看到上面的内容的一瞬间睁大了眼睛。   卷首赫然便是那四个大字——枉息心经。继续往下阅去,孟吟蘅更是心内骇然。   只见卷首下方,一行小字写道:练枉息心经,须散去全身功力,切忌带功修习。   “果然如月前辈说的那样,但是不知为何,枉息功竟记载在这样一只梅花簪中,既然这簪子不是什么开启密道的钥匙,那日我会落入那屋子,定然是巧合了?”吟蘅心内想着,继续阅读下去。   只见下面记载的则是练‘枉息心经’的具体要诀,一共大约二三百字,吟蘅通篇读来,只觉十分生涩难懂,但基本大意连蒙带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何况月问弦和梁澈也都对他大体描述过枉息心经。那要诀十分详细,除了总诀之外,连每个地方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都描述了一遍,并详细列出了解决方法。   字体娟秀工整,似出自一名女子笔下,孟吟蘅心道:“这必定是宁迎雪所写了。”   孟吟蘅反复读了总诀很多次,只觉越发心痒难耐,恨不得当下就开始修炼。   但他突然又想起了月问弦所说的话:“月前辈先前就说,‘枉息心经’被他以一种巧妙的方式珍藏起来,难道正是这样的方式?那夜的花猫却不知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缘分使得?”   孟吟蘅心下好生犹豫不定,拿着这张字条,越看越觉得此功大为神奇。   “眼下我半分内力也无,不正是修习‘枉息心经’的大好时机?况且我也是因缘巧合而得,又不是偷抢而来,‘枉息心经’如此绝妙,前辈们应该也不愿见它失传吧,所以记在这样一个隐秘的地方,只待后世有缘人找到。况且我肯定不能在这岛上呆一辈子,总归是要回去的,还有很多事我还要去做……”   吟蘅这么想着,心下已拿定了主意,枉息功既已被他因缘巧合而得,眼下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为何不练?   只见第一句写道:凝心聚气,气凝于指,手足并流,会于中庭。   孟吟蘅当下照着要诀,静心修习起来,一句句研究着,遇到疑惑便记下来,修习之时,只觉满心欢喜,孟吟蘅本就对武学极为喜爱,天资虽不算十分拔尖,但也较一般人好,练起功来十分努力,直到天慢慢亮起来,才知一夜已过,孟吟蘅整整一夜未睡觉!   练了一夜为‘枉息心经’的孟吟蘅,这时只觉全身大汗淋漓,倒没有觉得很困,反而脑中一片清明。衣服被汗液浸湿,黏在身上十分难受,孟吟蘅因此决定先去洗个澡。   霜清岛上的弟子多数为男子,因此没太多讲究,很多人都选择直接到湖中去洗,虽是寒冬时节,但此处地带靠南,所以湖水中也十分温暖。   孟吟蘅三下五除二脱掉了全身衣服,一个猛头扎进了湖水中,湖水不凉,倒有些温热。孟吟蘅闭上双眼,放松四肢,脑海中依然在回想刚刚自己练得枉息心经要诀,他一夜只练了七八句,但通篇都看了不下百遍,短短二三百字早已熟记于心,以便于自己在任何地方都能练习。   当下他在水中泡着也有些无聊,便继续往后练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孟吟蘅觉得水下的温度微微有些烫,自己身上也有些发红,便从水中出来,到岸边穿起衣服。   突然,孟吟蘅听到“咔嚓”一声响,登时心内一惊,飞速地系好扣子,凝神向林中望去,却觉得林中寂静无比,仿佛刚才那声只是个幻听。   孟吟蘅心下稍稍安定,便转身离去,却猛然感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孟吟蘅堪堪躲过。   孟吟蘅正欲开口相问对方是谁,却猛然后脑勺一阵剧痛,登时被人拍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孟吟蘅感到自己身在一艘摇摇晃晃的大船上,睁眼一看,只见自己正身处一个船上的杂物间中,外面隐约可以见到几个人影。   孟吟蘅微微一动,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绳索捆缚着,绳索打了个死结,孟吟蘅挣了几下,没挣开,这时,耳边传来了些许交谈声。   “大哥,这人真是孟吟蘅么?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错不了,刚刚我亲眼见到他后背上有一道疤痕,那位置和形状都符合,绝对不会错。”   孟吟蘅闻言心下一惊,心想:“这人是谁?他怎么会知道我后背有一道疤痕,这除了孟江遥之外,不可能有别人知道。难道是孟江遥派来的……”   却听那两人又说道:“但是,刚刚你我二人合力制服他之时,我抓着他的胳臂,却全然感觉不到他体内的内力……这怎么可能?”   “公子他是这么说的,他知道孟吟蘅内力已失,而且眼下鬼面琴师不在岛上,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公子他……真的要放火将那个岛上烧个干净么……”那人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了起来。   “对,公子说,成大业者,决计不能手软,而且只有放火这一条路,才能找到我们公子要的东西。”   孟吟蘅闻言,不禁心内冷哼一声:“孟江遥,我倒看看你又要搞什么花样。”   “那公子又为何让我们将孟吟蘅掳出来?不应该……”   “公子说,孟吟蘅留着还有用。”   “唉,真是越来越不明白公子的心了,你说,公子这次能如愿吗?”   “一定能的,公子自小受了那么多苦,为了报仇雪恨,又不得不忍气吞声,寄人篱下十几年,每日面对着仇人,却不能露出任何不满。唉,我们一众做手下的,都替公子心疼……”   孟吟蘅闻言顿时心内骇然:“这话是何意?忍气吞声?寄人篱下?报仇雪恨?”   正欲仔细听,却听那二人压低了声音道:“嘘——大哥,咱们别说了,万一里面那个孟吟蘅醒了就糟了,走吧。”   “嗯,孟吟蘅醒来也无济于事的,他现在就是废人一个,也不知道公子干嘛留着他……”   “唉,公子吩咐,我们当然要照办了,走吧,去与公子汇合。”   随即两人不再言语,脚步声渐渐远去,孟吟蘅想道:“孟江遥他也在这条船上?不知他到底在搞什么?”突然转念又想:“刚刚那两人说他们要放火烧岛?这怎么可以——我应赶快回去告诉曲兄他们,月前辈这个关头,也不知去哪里了……”   孟吟蘅慢慢起身,绑缚着手足的绳索实在难解,现下他也没有任何金属器具,不由得心内焦急万分。   正在这时,却听得门外传来几人的脚步声。   旧仇来   同时,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把门打开。”来者声音极为清冷,却略有些沙哑,孟吟蘅却不会忘,这正是孟江遥的声音。   孟吟蘅心内想道:“该来的总归会来,也罢,我倒要看看你要搞什么鬼。”   这样想着,便欲从地上站起,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绳索紧紧捆缚住,挣了几下,没挣开,而门外传来了几下开锁的声音,随后,大门缓缓开启了。   只见孟江遥负手站在门口处,居高临下般俯视着地上的孟吟蘅,身着一袭青衫,举手投足间风雅依旧不减半分。   孟吟蘅却冷冷地望了过去,道:“好久不见,孟宗主。”最后那三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说了出来,满含讽刺。   孟江遥丝毫不见恼怒:“自秣陵一别,到今日才见,看你气色红润,想必是养的不错罢。”   “收起你的虚伪面孔,你对着我大可不必这么累,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便是。”孟吟蘅满含讽刺地说道,“孟江遥,你可真是狠心啊,为了自己的私心,弃这么多无辜人士的生命于不顾。”   “呵呵,随你怎么想。”孟江遥道。   “我刚刚都听到了。你听好了,不管你要利用我做什么,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奸计得逞的。”孟吟蘅一字一句,极慢地说道,同时暗自运起‘枉息心经’,感觉到绳索越来越松,突然,绳索被自己运力挣开,孟吟蘅顿时心下一喜,表面仍旧不动声色。   正在这时,孟江遥身后缓缓走出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只见她一袭朱红纱裙,淡眉凤目,脸上略施脂粉,明艳动人,却正是现今落月教主宁素诗!   孟吟蘅心下诧异:“这不是宁煜的妹妹吗?她怎么会在这?又怎么会跟孟江遥在一块?难道落月教也牵扯进来了?”   突然转念又一想:“落月教主都在这了,那宁煜是不是也来了?他……”想到宁煜可能也在这,孟吟蘅心内顿时激动不已。   只见宁素诗缓缓走到孟江遥身边,凤目淡淡扫了面前的孟吟蘅一眼,没有太多的表情,孟吟蘅心下一寒,只觉得面前与孟江遥并肩站着的宁素诗,与之前在云泽所遇的宁素诗,宛如两个人了。   只见宁素诗凝视着孟江遥,问道:“江遥,东西都准备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不急。”孟江遥缓缓开口,目光从孟吟蘅的脸上移开,望向宁素诗。   两人的目光不经意间对上,宁素诗忙率先移开目光,瞥了孟吟蘅一眼,道:“用他要胁鬼面琴师,真的可以么?”   “他于鬼面琴师大弟子有过救命之恩。”   “这个我也知道,而且这件事跟我教左护法也大有关系。”宁素诗道,“我怕的不是鬼面琴师,我是担忧他们岛上的惑心曲……”   “嗯,鬼面琴师惑心曲确是一绝,不过天下武学,不论多么精妙高深,总会有破绽,只要找出来了,便可破解,何况我们有孟吟蘅在手,鬼面琴师不会不顾忌他的。”孟江遥说这话时,眼神毫不离开宁素诗,而宁素诗低垂着头,面色淡淡的看不出表情,但她垂落于身旁的手却紧紧攥着衣角,显是紧张非常。   孟吟蘅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心下大体猜测出来他们的计划了,只觉好生厌恶,但想到可能很快便能见到宁煜,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孟吟蘅,你在想什么,这么开心。”孟江遥看到了孟吟蘅脸上的表情,淡淡问道。   “我想什么,还轮不到你来管吧。”孟吟蘅冷冷地回过去,随即也不再看孟江遥,望向宁素诗问道:“教主,请问贵教梅影公子是否也在此处?”   宁素诗缓缓道:“他不在这,自从我继任教主之位后,便再也没见过他了,还有他师父,落月教的左护法。”顿了一顿,又道:“我以为他一直在跟你在一块,但看孟公子你独自在此,想必你们已分开多日了……”   孟吟蘅闻言心内莫名涌上一股酸涩之情,艰难地开口道:“宁煜他……我确实好久没有见到他了,我以为他应该是回了贵教,毕竟他现在是副教主,应该很忙的吧……”   宁素诗刚想说话,却见孟江遥扬起手,止住了她的话语,孟江遥说道:“叙旧不急这一刻,走吧,其他家族的人都在等着呢。”   只见孟江遥冲几名侍卫使了个颜色,那些侍卫顿时围上孟吟蘅,孟吟蘅刚想反抗,却听孟江遥说道:“你最好老老实实的,不要给我们添乱,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孟吟蘅闻言也是怒由心生,出口大骂道:“孟江遥!什么叫不念旧情?你根本就从来没有念过旧情!古人尚有结草衔环,小小的麻雀尚知感恩,你根本就是禽兽不如——”   “嗯?你说什么?”孟江遥闻言转过身来,眼神笼上了一层寒意,“你再说一次——”   孟吟蘅心内满满的愤怒,当下也不管孟江遥那可怕的目光,道:“孟江遥!你别敢做不敢承认,宁煜的师父把这些事都告诉我了,我们云泽满门上上下下近百人的生命,全都是你!你与宁如临共同谋划这一切,明着是他出手,你在暗中推波助澜,最后还把这些栽赃给落月前任教主宁婵,你们——”   孟吟蘅突然止住了话语,面前的孟江遥也是拔剑出鞘,直向他肩头挥来,孟吟蘅此时手足束缚已解,也不再顾忌,当下向后方一躲,孟江遥嘴角噙着一丝冷笑,继续挺剑刺来,但每次总是刺向其身体其他部位,似是不为取他性命。   孟吟蘅几次险险避过,看着剑势越来越急,孟江遥的武功,不过几个月,竟然突飞猛进至如此地步。孟吟蘅情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苦于自己手中无剑,只得运起‘枉息心经’,将内力凝于掌上,迎向孟江遥挥了过去。   孟吟蘅只是想引开其注意力,好为自己趁机夺过一把剑来,自己初习‘枉息心经’仅两日,料来应无甚威力,却未曾想,孟江遥猛然见孟吟蘅挥出一掌,直接举剑迎了上去。   “咣当——”一声,只见孟江遥的“孤山”剑竟生生被震落在地,众人双目圆睁望着这一幕,孟吟蘅也是吃了一惊。   孟江遥轻轻俯身拾起地上自己的“孤山”剑,双眼紧紧盯着孟吟蘅,道:“孟吟蘅,你可以啊,竟然连我也被瞒过去了。好一个‘内力全无’,好一个‘武功尽失’,好一个‘废人’啊!”   宁素诗却失声道:“孟公子,你这功夫……是从哪学来的?”   孟吟蘅却大笑一声,随即冷言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孟公子,你这内功招式,好像我们祖师爷所创的一本早已失传的武学秘籍——”   “既已失传,又提起来作甚?”孟吟蘅冷言说道,心下却也在思索:“为何我之前规规矩矩使这枉息功之时,却总是无甚效果,但这次情况紧急之时,却发挥的威力甚大,难道……”   “你——”宁素诗被孟吟蘅这么一说,也是脸现忿色,“你是不是偷来的,这明明就是我落月教的内功心法!”   “嗤——”孟吟蘅似是今天要跟两人彻底杠上了,出言不屑道:“你以为你们的武学有多宝贵?现下你就算哭着跪着求我学,我看都不会看一眼的——”   却见宁素诗眼中闪过一丝戾色,解下腰间的“弱骨”鞭,扬鞭直直向孟吟蘅抽来,孟吟蘅微一低头闪过,只见“弱骨”鞭击中孟吟蘅之前所站的地面,那地面赫然被击出一道裂痕!   孟吟蘅一面四处闪躲,一面冷笑道:“怎么,一个打完了,另一个便要上了么?”   这时,孟吟蘅看到了执剑站立一旁的孟江遥的手下,灵机一动,立刻挥掌直劈向距离他最近的一名云泽侍卫。那名侍卫大吃一惊,挥剑相挡。孟吟蘅却趁机窜到其身后,一个擒拿夺过那人手中的剑,宁素诗的“弱骨”鞭亦如影随形紧随而至。孟吟蘅抓过那人身子一挡,只见那人惨叫一声,那“弱骨”鞭上的倒刺已在他全身扎了个遍。鞭子带出之时,又生生地剜出许多肉来,直疼的那人不住大叫,孟吟蘅看着也是心惊胆战。   宁素诗见伤到了孟江遥的手下,也惊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歉意,随即攻势却依旧不停,孟吟蘅夺过剑来,便心下稍定,孟江遥见此情景,也是不得不出手了,随即带着一众手下围攻了上来。   孟吟蘅大骂道:“以多欺少,好不要脸!”同时与众人周旋了开来,但他现下习这枉息功只有短短两日,剑法也是许久没练,早已生疏,又哪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孟吟蘅渐呈败象,突然见到此处距离甲板已经极近,而到了甲板上,便可趁机跃入水下,一路游回岛中,当下便不欲多做纠缠,孟江遥却似看出其内心所想,总让孟吟蘅无计可施。   孟吟蘅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了起来,整整两日一夜未眠,兼之身上又受了许多伤,视线渐渐模糊一片。   正当孟吟蘅体力透支殆尽之时,却听闻几声琴音传来,琴音飘渺空灵,然孟吟蘅还是一下就闻声辨出了来者,顿时心内一喜。   琴已绝   正在围攻孟吟蘅的孟江遥和宁素诗等人,听到了来者的琴音,顿时止住了攻势。   孟吟蘅兀自在出神中,却见孟江遥上前架起他的胳膊,一个健步便跃上了甲板。   只见甲板上竟聚集了一百余人,都是云泽、蓬莱、秣陵和渭川的弟子,孟吟蘅在其中看到了慕书越、姬少丞和萧元琛等人,只见慕书越向他微微一颔首致意,眼中神色却是极为微妙,而姬少丞和萧元琛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   孟吟蘅为孟江遥所制,挣脱不开,又看到这阵仗,心下越发觉得不妙。   “这么多人联合起来,月前辈他们有危险,但刚刚那琴音显示他们就在这附近,我须得想办法救他们才是……”孟吟蘅心下越发焦躁不安,只是苦于无计可施。   只见孟江遥扫视了一眼众人,朗声道:“敢问可是‘鬼面琴师’月前辈到了?”   孟江遥这一声高呼经内力送出,众人只觉耳中轰鸣一片,距离他最近的孟吟蘅自是受的影响最大。同时,孟吟蘅心内却暗自感叹道:“孟江遥内力好生了得,这才多久……”   随即,孟吟蘅却又转念一想:“只希望月前辈不要中了这厮的诡计才是……”   四下一片静寂无声,孟吟蘅心中大喜,只道月问弦已离去,但这时,众人耳中却又传来了那几声空灵琴声,众人脸色一变,纷纷捂住了耳朵。   孟吟蘅双手被制住,却来不及捂住耳朵,听了一会儿,只觉耳中传来的琴音极为悦耳动人,似是并无甚攻击力。   孟江遥看着孟吟蘅丝毫无碍的样子,便面向众人道:“大家莫惊慌,此曲只是普通曲子——”   众人纷纷舒了一口气,孟吟蘅心内暗骂:“这厮真是好生卑鄙!”   却听远处传来几声大笑,湖面上缓缓驶来了一艘小船,当前立于船上的那白须老者一身淡蓝布衫,戴着孟吟蘅初次见他时的那个灰色面具,一手抱琴,一手负于身后,正徐徐向这艘大船而来。   孟吟蘅见到那人,顿时脸色一变,大声喊道:“前辈!您快走——”   小舟上的那人正是失踪了数日的月问弦,只见他朗声笑道:“孩子,老头子我要恭喜你啦。”   孟吟蘅闻言却是一头雾水,此关头却也来不及细想,便大声喊道:“前辈,孟江遥联合众大世家子弟,他们进不去岛,只能以我为饵,用此卑劣手段骗您出来,来达到他们的目的——”   却见月问弦笑道:“我知道,我知道!”   “那前辈您为何——”孟吟蘅问道。   却见孟江遥冷冷道:“他当然会出来,因为你在我们手上。”   孟吟蘅刚要答话,只听月问弦再次开口,却是对着孟江遥问道:“你便是云泽新任宗主,孟江遥么?”   孟江遥温润有礼回道:“在下正是,前辈竟然认得在下。”   月问弦大笑了几声,道:“我当然认得你了,长得一表人才,却满腹心机,可惜了,可惜了啊!”   孟吟蘅闻言,不由得一乐,大声附和道:“前辈,晚辈也觉得甚是可惜啊——就在刚刚,他还说要破了前辈的‘惑心曲’呢——前辈,您说好笑不好笑啊!”随即大声笑了起来。   孟江遥依然面目温和,丝毫看不出来怒色,旁边的一众世家子弟却是面现尴尬之色,一时也无人出言相怼。   倒是宁素诗率先忍不住了,扬鞭一挥,脸现狠绝之色,高高昂起头,道:“想不到传说中的世外高人‘鬼面琴师’,便是这样一个只逞嘴皮功夫的人么?”   月问弦目光移到宁素诗身上,道:“这小姑娘是谁啊?长得还挺标致的?怎么,替心上人打抱不平不成——”   宁素诗闻言,脸上怒色更甚,道:“好一个‘鬼面琴师’,就让我来领教领教前辈的高招吧——”   随即,扬起“弱骨”鞭,直接攻向月问弦的小船,月问弦的小船此时离众人不过十几尺,眼见宁素诗这一鞭便要打到月问弦身上,而月问弦竟依然面带微笑,躲都不躲,孟吟蘅看的心内兀自焦急不已,高声喊道:“前辈,她的鞭上有倒刺,小心啊——”   只见月问弦笑道:“多谢吟蘅少侠提醒,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腿脚不便了,到底不如你们年轻人了啊——”   只见月问弦微微抬手,竟直接抓住了宁素诗的“弱骨””鞭,手下微一使劲,便直直将宁素诗的鞭子夺了过去,仍自面不改色,只是紧紧攥着的掌心流下了丝丝血液。   宁素诗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夺去了鞭子,兀自未回过神来,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闪过,月问弦径直越过众人,登上了船,直直向着孟江遥和孟吟蘅的方向而去,同时将宁素诗的鞭子随手掷于地上,道:“小丫头,还给你——”   宁素诗脸色阴沉,飞快地上前,俯身拾起“弱骨”鞭,复又紧紧追了上去。   众人也都意识到了月问弦是要救出孟吟蘅,只听萧元琛和姬少丞齐声喊道:“大家快一齐攻上去!不要让鬼面琴师靠近孟吟蘅——”   登时一众子弟齐齐持着各式武器攻了上去,月问弦身形极快,很快便欺近孟江遥身前,随即信手一拨琴弦,孟江遥随即也拔出“孤山”剑,挟着孟吟蘅与其攻打起来。   孟吟蘅怎甘心为其所制,趁着孟江遥分心之际,兀自运起‘枉息心经’,一掌击向孟江遥腹部,孟江遥未曾防备孟吟蘅这突然一击,被打的措手不及,制住孟吟蘅的左手瞬间劲道一松,孟吟蘅趁机便脱身离开了。然孟吟蘅这一掌只为脱身,劲道只用了六七成,孟江遥生生受了这一下,也终究是疼痛难忍,只见其捂住腹部,微微皱了皱眉,却仍然强忍着没有□□出声。   只听月问弦道:“不错嘛,孟少侠,这一掌着实漂亮,可惜你还是太心软了——”   孟吟蘅这时也已听出来月问弦的话外之意,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前辈,不好意思了,晚辈未经您允许便私下练了那‘枉息心经’,而且又私下离开岛内的安全地带,才让这厮有机可乘,给前辈招来这么大的麻烦——”   月问弦手下抚琴动作却仍不停,道:“无妨,这‘枉息心经’我也早就说过了,就看少侠是否有缘能觅得,事实证明,少侠的确是缘分所至啊……”   两人相视一笑,孟吟蘅也弯腰捡起了一旁掉落于地的一柄剑,这时只见众名世家子弟也都纷纷围了上来,将二人围在中间。   只见孟江遥脸上又恢复了淡漠的表情,面向被众人围在中间的两人,淡淡道:“二位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了,与其白白葬身于此,不如,跟我做个交易?”   孟吟蘅闻言顿时嗤道:“那还真是高攀了呢,高高在上的云泽孟江遥宗主,跟我们这等人有什么可交易的?”眼光一扫众人,却又瞥见了不远处的慕书越,只见其正面色复杂地望着孟吟蘅,眸中却难掩关心之色。   孟吟蘅忙移开了眼光,复又看向孟江遥,只见后者说道:“我的目的,月前辈想必早已知道。很简单,交出那个箱子,饶你们还有整个霜清岛上的人不死,否则,别怪我们无情。”   月问弦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挨个转了一圈,在姬少丞身上停留了片刻,开口道:“这位少侠是?”   姬少丞闻言一奇,道:“在下渭川姬少丞。”   月问弦抚须道:“渭川的少主么……很好,孩子,你很好!”   众人一脸莫名奇妙,姬少丞也是一头雾水,一旁萧元琛却道:“他在转移我们的注意力!大家不要理会此人——”   众人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又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孟江遥,等候着他的指示。   孟江遥道:“二位,你们可想好了?生死全系于你们一念之间了,可要好好考虑啊——”   孟吟蘅刚想开口讥讽回去,却突然听到一人的声音在众人上方响起。   “孟江遥,你看看这是何物——”   孟吟蘅却识出了此人,正是曲无辰!抬头看向站在旗杆之上的曲无辰,只见他手中高高举着一个黑布袋。孟吟蘅复回头望向月问弦,顿时心下了然。   众人纷纷抬头望去,还未看清来者何人,只见一个黑布袋向着众人的位置落下,却听得孟江遥大喊一声:“不好!大家快撤退——”   只见“嘭——”的一声响,却是黑布袋内的物什爆炸了开来,顿时四下一片惨叫之声,周围顿时起了一阵浓烟。孟吟蘅和月问弦趁乱便向船边缘处奔去。   却听得身后一声痛呼,两人生生止住了步伐。转头望去,只见浓烟之中,曲无辰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胸口处却插着一柄泛着寒光的剑,一剑贯心!   “曲兄——”孟吟蘅惊声大喊道,只见鲜血不住地从曲无辰的胸口处流出,他猛地扑身向前,接住了曲无辰摇摇欲坠的身子。   “无辰……”月问弦也是满脸悲色,老泪纵横。   只见曲无辰努力咧开嘴,向两人笑了笑,嘴唇动了动,道:“师父,吟蘅……你们快走……这烟雾不会持续很久……我不能再护着你们了……吟蘅……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我……我先走一步……”   随即似是再也支撑不住了一般,眼睛缓缓闭上,嘴边兀自带了一抹灿烂的笑意,似是极为满足。   孟吟蘅怔怔地站在原处,看着曲无辰的身体温度渐渐冷却,只觉脑中轰的一声,漫天的悲伤袭上心头,却突然又觉得心里一片麻木。突然抬头看向站在身后杀了曲无辰的那名世家子弟,孟吟蘅嘴角不自觉微微弯起了个弧度,直看的那名世家子弟浑身颤抖不已,月问弦看着孟吟蘅这副表情,微微一皱眉,出口喊道:“吟蘅——”   却见孟吟蘅猛地起身,拔出曲无辰身上的剑来,一个健步窜到那名世家子弟身前,剩下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都没看到孟吟蘅的动作,只听那名世家子弟惨叫一声,捂住胸口,脸上却是震惊不已,只见他当胸插着那柄剑,微微抬起手,指着孟吟蘅:“你——”终究还是缓缓倒下了。   剩下的众人看着这一幕,均是心惊不已。   孟吟蘅却兀自放声大笑起来,状若癫狂,但却无人看到,孟吟蘅的眼角竟流下几行清泪来。   月问弦见其状,顿觉不对劲,转身望向不远处的几艘急速驶来的小船,忙上前抓住孟吟蘅的胳臂,低声道:“吟蘅,不要耽搁,咱们快走。”   孟吟蘅却猛地甩开月问弦的胳膊,不去理他,只是目光露出一丝凶色。   月问弦皱了皱眉,刚想点了他的穴道,却见孟吟蘅飞快地从那名死去的世家子弟身上拔下剑来,又以极快的身形近身到另一名世家子弟身前,又是极快的一剑,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片刻之间,已经死了十多名子弟。   众人见其状可怖,皆都不敢上前,离他越来越远,孟吟蘅连杀了十几名弟子后,又欲奔向另一名弟子,却突然脚下一个酿跄,月问弦忙上前扶了他一把,看向那几艘小船越来越近,月问弦当下便知,此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这时,孟江遥等人也看到了这边的异状,与身边的宁素诗对望一眼,两人一起跃出,孟江遥持剑攻向月问弦,宁素诗则挥鞭攻向孟吟蘅。   月问弦感受到了身后的杀气腾腾,此时两人已奔至船边缘,霜清岛上众弟子驾驶的小船也已到来,只消一步便可跃入,然月问弦心知,若是自己跃下,孟吟蘅必难逃一死,若自己带着孟吟蘅跃下,时间却根本不够,没有时间容他仔细考虑,当下也只有这唯一的办法了。   心下已定,月问弦微微一笑,将孟吟蘅用力一推,船上月问弦的一众弟子忙接住孟吟蘅的身子,再回头一看之时,却是纷纷睁大了眼睛——   只见月问弦将孟吟蘅用力一推出后,孟江遥和宁素诗二人攻势已近到眼前,来不及闪躲,月问弦当下抱出琴来,信手一拂,琴声凄美异常,婉转缠绵,孟江遥和宁素诗惧于琴音,却当下再也管不得堵住双耳了,只听“啪”的一声,七根琴弦俱断,孟江遥的一剑也已刺入月问弦体内,月问弦仍旧面不改色,抬手一拂,在断弦上继续奏起,余下众人愣愣地望着这一幕,竟都不知该做何反应。   月问弦嘴角、眼角不住流出鲜血,胸口处也已被孟江遥刺了一剑,鲜血如泉水般喷涌出来,月问弦兀自不觉,只是面带笑意,沉浸于琴声中。   孟江遥等人却也听着月问弦的琴声,明知不可听,却都觉宛如上瘾一般,竟任由其弹了下去,在原地一动不动,更是丝毫没注意到载着孟吟蘅疾速离去的那几艘小舟。   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耳中的琴音渐渐止歇了下去,回过神来的众人向前一看,只见月问弦早已气绝,却仍自保持着静坐抚琴的姿势,嘴边仍旧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一曲惑心霜清出,月下独酌莲初露。   宫商难解忘忧苦,斜倚青山半生孤。   烈火覆   孟吟蘅一睁眼,正对上了一众霜清岛弟子温润的目光,最前方那人正是梁澈。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霜清岛上原先自己居住的小屋中。   孟吟蘅皱了皱眉,脑中一阵疼痛,强撑着想坐起来,几名距离较近的弟子忙上前相扶,孟吟蘅忙摆了摆手,道:“不用。”   抬眼却见又一名弟子端上来一个瓷碗来,恭敬地立于床前,孟吟蘅微微有些奇怪:“这是?”   只见梁澈道:“吟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还好吧,你们怎么都站在我这里?到底怎么回事……”孟吟蘅揉了揉太阳穴。   “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么?”梁澈凝视着孟吟蘅,说道。   孟吟蘅努力回想了一下,眼前浮现出漫天血雨、尸体横飞的场景,再仔细回想,却觉得头疼更甚。   “我只能记得跟孟江遥大打了一场,然后遇到了月前辈和曲兄,再后来……就只能看到漫天血雨的景象……”孟吟蘅道,突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面向众人问道:“月前辈和曲兄呢?”   众人闻言却是死一般的沉默,每个人都低垂着头,还是梁澈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吟蘅,月师叔和无辰,都已经仙去了……”   孟吟蘅闻言,只觉脑袋中轰的一声,心内涌上一阵漫天的伤痛感,脑海中那抹漫天血红色渐渐散去,现出了月问弦和曲无辰两人温润的笑意。   孟吟蘅双眼空洞一片,木木的应了一声,众人看着他这个样子,纷纷大吃一惊。   “吟蘅,你……”梁澈看着孟吟蘅的空洞无神的表情,有些无措。   孟吟蘅勉力咧开嘴角,冲着众人绽放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道:“我没事……”   “孟公子,你要是难过你就哭出来吧,或者大骂出来也好啊……”   “是啊,孟公子,你别这样憋着……”   “孟公子你这样让我们也好生担忧啊……”   众人纷纷开口劝道,满含关怀,孟吟蘅却依然木木的,别人叫他也不应。   此时的孟吟蘅正呆呆地望着房梁上的横木,锥心之痛过去之后,只剩满心麻木。   “孟吟蘅啊孟吟蘅,你到底在做什么,仇人就在眼前,你却无能为力,却害得月前辈和曲兄二人为救自己而赴死,你还活在这世上作甚?”   满心绝望的孟吟蘅,转念又想道:“月前辈和曲兄二人不惜牺牲自己,也要救自己出来,我怎么能就这么让他们的心血付之东流?月前辈的嘱托难道我都忘了吗?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他们啊……这样的话,我又怎么对得起他们的恩情?”   说完,孟吟蘅用力甩了自己两巴掌,“啪啪”两声在寂静的屋内极为明显,众人正暗自计划着怎么劝他为好,冷不防听到这两声,均是满脸诧异。   “吟蘅,你这是……”梁澈疑道。   却见孟吟蘅一掀被褥,突然从床上下来,对呆立床前的众人弯腰一礼,众人均是惊骇不已,纷纷弯腰回礼。   只见孟吟蘅一脸坚定地说道:“对不起,都是我害得月前辈和曲兄,连累大家至此地步。既是由我而起,我定会全力补偿。”   孟吟蘅顿了片刻,又道:“从今日起,我孟吟蘅愿与霜清岛共存亡,誓死与各大家族抗衡,坚决不让他们侵犯一步!”   孟吟蘅抬眼望了一脸震惊的众人一眼,目光一转,又望向梁澈说道:“梁兄,自那日后,孟江遥又有什么动作么?我了解他这个人,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梁澈凝视了他一眼,语气沉重地说道:“他让我们在三日后,以那个箱子换月师叔和无辰的尸身,否则,他们就放火烧岛,而且,月师叔和无辰的尸身,也会被挫骨扬灰……”   一语罢,满室静默,孟吟蘅脸色一片平静,眼神中毫无波澜,毫不犹豫说道:“告诉他,我们答应交换。”   “什么?”   “孟公子不可——”   孟吟蘅淡淡地看着众人的激烈反应和不解的眼神,缓缓开口道:“我们除了这一条路之外,别无选择。”   “好。”梁澈应道,随即面向众人问道:“我同意吟蘅的选择,你们谁还有异议?”   众人都低垂着头,不敢再言语。   孟吟蘅满怀感激地望向梁澈,后者却淡淡一笑,道:“传我指令,三日后,于盘灵岩处交换。”   众人纷纷应是,便即退下,室内仅留下了孟吟蘅和梁澈二人。   沉寂良久,孟吟蘅方开口,声音略有些发涩:“梁兄,你为何会同意?”   “因为,我跟你想的一样,这是我们能选的唯一一条路。”梁澈道。   “你不怕孟江遥不守信用么?”孟吟蘅凝视着梁澈的眼眸说道。   “如果他不守信用,我们也不必对他讲什么江湖道德了。”梁澈眼中一丝狠绝之色转瞬即逝。   三日后,盘灵岩。   盘灵岩便是孟吟蘅初次来岛之时所见的那块巨岩,也是在这遇到的梁澈。此岩位于霜清岛东南角,宛如守护神一样,捍卫着这座小岛。   而此刻,孟吟蘅和梁澈正立于盘灵岩上,两人都是一袭黑衣,衣摆随风飘扬,孟吟蘅怀中抱着一个檀木箱子,静静的看向前方。   正值凛冬,此刻的霜清岛依然鸟语花香,阳光普照,给这座岛镀上了一层光辉,清风拂面,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   一阵风来,林中树叶“哗哗”作响,孟吟蘅和梁澈却是面目一凛,孟吟蘅望了对方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神色,当下抱着檀木箱子的手微微的颤了一下,掌心也沁出了些许汗。   只听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听那声音,似是来者人数不多。   孟吟蘅心下一奇,望了过去,却瞬间脸色遽变,只见岩下仅有五人,为首的正是慕书越,其余四人却是抬着两具棺木。   孟吟蘅心内思索道:“孟江遥好深的心机,为防我暗使计谋,竟派了慕书越来此……”   只见慕书越拱手道:“在下奉命来此赴约,请二位下岩检验。”   梁澈朗声答道:“慕公子,你让手下把棺木搁在那吧。”   “二位不需下岩验查么?”慕书越奇道。   “不必了。”梁澈回道。   “如此也好。”慕书越道,“那便请二位将所交换的物什抛下岩来,在下拿到之后,便会立马回去,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来霜清岛打扰各位的清静。”   “那就好。”孟吟蘅朗声道,“慕书越,你可要接好了——”   言罢,孟吟蘅将怀中的檀木箱子重重向岩下一抛,同时,掏出腰间竹笛附于唇边,一阵尖锐刺耳的笛声响起,只见二人脚下的岩石缓缓向两旁分离开来,一如孟吟蘅初次登岛所见的模样。而急速下坠的檀木箱子也猛地裂了开来,众人眼前现出一个象牙骨扇,扇下坠着几串玉珠。只见它止住了下坠的趋势,扇身浮空一个翻转,“唰”的一声展开,扇面上竟空无一字,扇下坠的几串玉珠亦随之“叮当”作响,声音极为悦耳。刹那间,从这些玉珠中发射出了若干暗器,直冲林中四面八方而去,林中亦传来几人“哎哟”的惨叫声,显是猝不及防中招。   随着这几人的中招,林中顿时传来数人落地之声,只见几道人影奔向棺木,而暗中潜伏的霜清岛弟子亦急速奔向棺木的位置,先那些人一步夺回了棺木,进入了缓缓开启机关的盘灵岩中。同时也有几道黑影直直飞向鸣珠扇,孟吟蘅当机立断,纵身一跃,在其中一人指尖即将触到鸣珠扇之时,先一步将鸣珠扇握在了手里,同时扬手一挥扇,几道暗器飞出,直射向来人眉心,孟吟蘅亦稳稳落地,身姿灵活轻盈。   孟吟蘅眼光一瞥,正好看到了慕书越身后缓缓行来的孟江遥宁素诗等人。   孟吟蘅并没有太多惊讶的神色,只是冷笑一声,道:“孟宗主果然能寻得入岛之法,我真真佩服得紧呐!”   “过奖,你也是,短短几日内功突飞猛进,还获得神物相助,在下今日可是万万不敌了。”孟江遥温和有礼回道。   萧元琛自也看到了孟吟蘅手中的物什,眉间隐约可见一道戾色,只见他握刀上前,怒道:“孟吟蘅!果然是你偷的——枉我爹爹念着跟你爹的旧情,没有跟你为难,没想到你不光与贼人勾结,害死亲生父亲和一众兄弟,还打起了我们鸣珠扇的主意,还装作好心替我们寻找,真真恶心之极——”   孟吟蘅闻言,不怒反笑,他高高扬起手中扇子,众人以为他又要像刚才那样,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却见孟吟蘅大笑一声,说道:“好笑之极!当真好笑之极啊——”   萧元琛皱眉,一脸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这群不明是非之徒。”孟吟蘅一字一句说道,“枉你们以正派君子自居,却弃众多同袍性命于不顾,将侠义道弃之若履。为了一己私欲,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暗使毒计,害死了与你们无怨无仇的月前辈和曲无辰师徒两人。今日,我便为枉死的他们报仇,用你们的鲜血,来祭奠他们的坟前黄土——”   言罢,孟吟蘅将竹笛凑于唇边,轻轻启唇,一曲高亢笛音直破天际,响在众人耳中却宛如催命曲一般,众人只觉耳中火烧火燎,竟有液体缓缓流出,伸手一摸,竟是鲜红一片,不禁大惊失色。   孟江遥、宁素诗、萧元琛和姬少丞等人功力较好,受这“绝情曲”影响不如众人那么大,便纷纷攻了上去。孟吟蘅一面笛声不停,一面扬起鸣珠扇挥向众人。然这以内力催动的“绝情曲”终究不能持续太久,突然孟吟蘅脚下酿跄了一下,笛声戛然而止,萧元琛的一刀也已砍到了其右肩上。孟吟蘅闷哼一声,当即扬扇挥去,萧元琛恼怒之极,刀势渐趋繁杂,加上其余三人攻势不停,孟吟蘅渐呈败象。   孟吟蘅却突然心中一片澄澈,当下打定了主意,唇边竟绽开一抹笑意,那笑容如三月春风般和煦,如雨霁初虹般绚烂,正在合力围攻的四人不禁一惊。   只见孟吟蘅抬手向孟江遥等人的位置扔了一物,瞬间在众人脚下炸了开来,火焰窜天而起,火势燃烧甚急,一会儿功夫便燃到了盘灵岩下,并顺着岩石而上,渐渐蔓延了开来。火势所蔓延之处,尽数化为灰烬,不时传来众人的惨叫声,显是已被烈火焚身,火光中,孟吟蘅的视力已渐渐模糊,身子也摇摇欲坠,自也无暇看孟江遥等人的情形。   正在一片混乱之时,冷不防众人耳中传来一道极为清冷虚无的声音,宛如从天际而来,那声音却是在呼唤:“吟蘅——”   孟吟蘅也听到了,但他此时意识已渐趋消失,眼皮慢慢耷下,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只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接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子,随即便一歪头,不省人事。   劫余生   “砰砰砰——”   一通剧烈的敲门声,将孟吟蘅从梦中唤醒。孟吟蘅先前在睡梦迷糊中只觉得一双冰冷的手掌覆在自己脸颊上,带来一丝幽香,在他鼻间久久萦绕,挥之不去。   孟吟蘅揉了揉惺忪睡眼,鼻间仿佛仍留有一丝淡淡幽香,但屋内却哪里有第二个人影儿?   孟吟蘅从床上坐起来,向着门外望去,隔着一层窗子,什么都看不清。   门外敲门声依旧不断,孟吟蘅便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谁呀——”   敲门声猛然停了下来,却没有人回话,孟吟蘅心内只觉极为莫名其妙。   随意打量了一下周围,只见阳光透过面前的镂空雕花小窗,暖暖的扑洒在桐木床上,而枕头边正平躺着孟吟蘅的“无忧”剑和那把鸣珠扇,只不过,多了个物什,孟吟蘅怔怔地望着那个熟悉的玉笛,莫名心内一酸。   室内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熏香,正中央的一张小案上摆放了一个茶壶、两碟点心。很明显,孟吟蘅此时身在一个客栈房间中。他恰好也觉得有些饿了,便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孟吟蘅刚凑到小案前坐下,伸手拈起了一块糕点,正要送到口中,冷不防又听到了门外“砰砰砰”的敲门声,孟吟蘅一个哆嗦,到嘴的糕点“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孟吟蘅心道:“门外是谁这么缺德?不行,我得去看看。”便起身走到门前,推开门闩,一下子拉开了大门,探头向外看去,却哪里看到个人影?   孟吟蘅四下打量了片刻,心想道:“大早晨的,是谁开这么无聊的玩笑?别让我把你找出来……”随即正要关上门,视线却无意瞥到了躺在地上的一个信封。   孟吟蘅蹲下身,将那个信封捡起,封面上没有署名,仅用火漆简单封口,孟吟蘅当下心内疑问更甚,再度打量了一下一片寂静的四周,确认这封信是给自己的,便转身进屋,掩上了门。   再度回到了桌案前的孟吟蘅,受好奇心驱使着,迫不及待地将信封拆了开来。   只见信封内是一张长约五寸宽约三寸的牛皮纸,被小心地折叠好,孟吟蘅将其展开,只见信上写道:十五日后,涪康城北,涪光湖,大祭坛,绕骨花。   “绕骨花?这不是月前辈让我找的那几样东西其中之一么?”孟吟蘅皱眉思索良久,“送信人是谁?他是怎么得知我要去找这个?又怎么知道具体时间地点的?”   孟吟蘅当机立断,将此信放于屋内的烛火上烧掉,又清理了一下灰烬。   霜清岛决战那天,他本欲与孟江遥等人同归于尽的,但不知是谁将昏迷后的他带了出来,一睁眼便是在这间屋子里,也不知岛上众人有没有按原定计划脱险。   最令他诧异的,却是那个和宁煜一起买的玉笛,后来被宁如临夺走,而今日竟然物归原主。   他心里有个隐隐的感觉,但始终不敢置信,每当这个念头冒出来,心里就一股难言的感觉。   “枉息心经”他也练了有一阵日子了,而那日同孟江遥等人的战斗上,“枉息心经”发挥的威力远远超出他的想象。习武之人,向来讲究循序渐进,像这般突飞猛进的虽然也有,但毕竟是极少数。但这几日,孟吟蘅却明显感觉到他的功力突飞猛进,远超过一般人练功之速度。   孟吟蘅又照着早已熟记于心的口诀练了起来,心内想着那张信纸上的寥寥几字,思绪渐渐飘远:“救我那人到底是谁?还有送这张信纸的人也不知是谁?梁兄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现下我也无事可做,不如去涪康城大祭坛一看。”   心下这么决定了,孟吟蘅又打坐了约莫一两个时辰,便起身收拾一番,将鸣珠扇和那个玉笛贴身放于內衫中,拿起“无忧”剑便迈出了房门,径直沿着楼梯走了下去,一路静悄悄的,竟连半个人影也无。   孟吟蘅走到一楼,只见偌大的客栈大厅竟空无一人,四下静悄悄的,孟吟蘅心内那股诡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当下决定不再逗留,速速离开才是。   踏出这个空无一人的客栈,孟吟蘅回头一看,只见客栈大门上高高挂着一个匾额,上面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余家客栈”。不远处就是个集市,人声鼎沸,孟吟蘅心下稍安,大踏步走到一个菜摊之前。   摊主是个长得很和气的大婶,看到孟吟蘅走上前,满脸堆上和气的笑:“这位小公子,可是要买菜?”   孟吟蘅也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走上前,看了看篮中那些新鲜水嫩的蔬菜,回答道:“阿婶,这萝卜怎么卖啊?”   那大婶忙笑着回道:“两文钱一斤,都是新鲜的。看公子这副装扮,应该是要赶路吧?我这萝卜最适合路上带着了,又解渴又撑饿——”   孟吟蘅点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买两斤吧。”   大婶动作极为利索,很快便打包好了两斤萝卜,递给孟吟蘅,道:“给,您的萝卜,一共四文钱。”   孟吟蘅从身上掏出一小锭银子来,递了过去,趁着那大婶在找钱的工夫,孟吟蘅低声开口问道:“阿婶,我是外地人,想向您打听点事。”   那大婶点点头,手上动作丝毫没停:“哎,您问吧。”   孟吟蘅问道:“ 阿婶,这里是什么地方?最近有没有什么事发生吗?”停顿片刻,孟吟蘅视线缓缓移向之前走来的那个方向,抬手指了指那家客栈,低声问道:“还有那余家客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阿婶将找钱递了过来,孟吟蘅抬手接过,只见那阿婶脸上一片沉静,道:“孩子,你是江湖人吧?”   孟吟蘅点了点头,只见那阿婶又道:“孩子,三日前,余家客栈内的所有人都失踪了,无人知晓他们去了哪里。我们这个小城镇,之前哪碰到过这种事啊。自从这附近那个锦尚一派满门覆灭之后,连带着我们这小地方也不安稳了。”   孟吟蘅闻言,眉头紧锁,却听那阿婶又说道:“你们江湖上的事,我也不清楚,就感觉最近不□□稳。孩子,看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一个人在外面啊?你爹娘放心么?”   孟吟蘅突然心内一酸,看着阿婶满面关怀神色,强自压下心内的酸涩,艰难地说道:“阿婶,我没事的。”   阿婶看着孟吟蘅的表情,叹了口气,道:“唉,都不容易啊!”又给孟吟蘅递过去了几个萝卜,道:“拿着吧,孩子,路上小心点。对了,孩子你可是要去涪康城?”   孟吟蘅点了点头,阿婶却脸现震惊之色,道:“去那么远干什么?涪康城距我们这个小城镇有千里远呢。”   孟吟蘅微微一愣,道:“阿婶可是知道怎么去?”   阿婶道:“出了我们这个小城镇,向西北方向而去,对了孩子,你知道渭川吧?”   孟吟蘅点了点头,道:“涪康城可是距渭川不远?”   “没错,涪康城就在渭川的东南方向。孩子,你去那要干嘛?”阿婶道。   孟吟蘅脸上现出难言之色,阿婶也是极善察言观色的,见此情景,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一路小心啊。”   孟吟蘅向其拱手一礼,郑重道了谢,随即离去了。   “看来,我在霜清岛上待的那许多日子里,这江湖很不安生啊。”孟吟蘅一边走,一边想着,“先去置办些马匹吧,唉,也不知他们都怎么样了。”脑海中自然而然又想到了一个眉眼含笑、信手拨弦的人儿来,不禁心下一阵痛楚。   所有物资都备齐之时,孟吟蘅立于马上,正欲离去之时,却见身后来了一队人马,马上人士皆着黑衣。马蹄阵阵,尘土飞扬,孟吟蘅策马到路旁相避,耳中却传入了一些只言片语。   “少年志得意满的孟宗主,这次可是玩完了!哈哈哈——”   “就是,聚集了那么多人去讨伐霜清岛,美其名曰为江湖除害,这下倒好了,把自己搭进去了——”   孟吟蘅闻言,只觉脑中“轰”的一声,这些人的话语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他猛地抬头望向策马渐渐远去那些人,看服饰还有口音都很是陌生,有些摸不清来路,但那方向,竟似与他一路。   孟吟蘅心下打定主意,便策马在那些人身后跟上,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那些人还在说着,声音不大,孟吟蘅却刚好能够听到。   “四大家族这次可都元气大伤啊,听说,只有蓬莱的那什么雅逸公子,还有渭川的姬小公子回来了,其他人都不知所踪了,而萧家的大公子,直接命丧当场,被烧的连个渣渣都不剩啊——”   “我听说,不止四大家族啊,不是还有个落月教主也搀和进去了么?听说那人还跟云泽孟宗主有些不清不楚的。”   “真的假的?孟宗主不是跟萧家的三小姐订下亲事了么?”   “对啊,唉,谁知道呢,现在孟家和萧家都乱成一团了,真想不到啊,算无遗漏的孟宗主,竟然也有一天会被摆这么一出,而且还是被死对头害的,就是那个云泽弃徒孟吟蘅,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就是!不过双方好像都好不到哪里去,原先多么美的霜清岛,被那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的,一个渣都不剩。”   “这样说来,雅逸公子和姬小公子能死里逃生,也真是万幸啊!”   “唉,不说了,快些赶路吧,还有十五日祭坛大典就要开始了,听说,绕骨花要在那日正式焚毁……”   “对啊,三十多年前,落月教的祖师爷可是利用此物,在江湖上掀起了腥风血雨啊。不过此物真的是可怖的紧,最关键的一点,还是没人知道它长什么样子。据说凡是见过它的,都已经赴黄泉了……”   “唉,这次祭坛大典,好像是落月教的副教主举办,听说他掌握了彻底毁掉绕骨花的方法?”   “说是毁灭,但谁不想看看它的真面目啊?无形中在人体内施种‘绕骨花’,没有压制之药的话,‘绕骨花’便会吸食人体内精气血液,直至死亡,那绕骨花还会附在骨头上,啧啧啧。”   “真真一个邪物啊……”   云为轻   孟吟蘅听着那些人的对话,心内只觉极为不是滋味。   “这些人不知是何来路,也不知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我不能尽信。”孟吟蘅心下如是想道,看着前方那群人渐行渐远,看日已近黄昏,当下决定稍作歇息一番。   孟吟蘅牵着马儿,走到路旁一块岩石上,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坐了上去。阖眸小憩片刻,孟吟蘅又依着早已熟记于心的口诀,练起“枉息心经”来。   “身外无物,心下澄澈,气转周身,包罗万象。太阴中至,列缺冲空,天泉开眼,曲泽聚汇……”   如此练了几个时辰,孟吟蘅只觉神清气爽,突然觉得鼻尖上凉凉的,似有什么落到了鼻尖上。孟吟蘅睁眼一看,只见天空竟飘起了零零星星的雪花,雪势并不大,落到地上转瞬即化。孟吟蘅印象中,却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种场景了。当下伸出手来,掌心向上,雪花落于他的温热的手掌心,凉凉的,瞬间即融。   天尚未亮,孟吟蘅便在这漫天小雪中,再次踏上了路途。   孟吟蘅一路向西北而行,随着距离涪康城越来越近,雪势也越来越大,由最开始的落地即化,到雪没马蹄,到了最后,孟吟蘅不得不下马徒步前行。   雪花漫天飞扬,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孟吟蘅披着一件大髦,头戴一顶斗笠,斗檐极低,将其大半张脸遮在斗笠下,牵着一匹瘦马,在漫天的雪花中艰难前行,前方不远处便是涪康城。孟吟蘅一路谨言慎语,除了问路之外鲜少主动与人搭话,时而宿在客栈,时而在废弃草屋中将就一宿。为了掩人耳目,他特地将自己脸上涂满灰土,遮住原本相貌,与从前的他判若两人。   这一日,正好是第十四日。孟吟蘅站在涪康城大门外,此时,雪依然在纷纷扬扬地下着,路边鲜有行人经过。   一路上竟出乎意料的顺利,除了第一日遇到的那群黑衣人之外,其他几日,孟吟蘅却是再未遇到过任何江湖人士。   孟吟蘅心下思绪万千,伸手解下腰间的玉笛,凑于唇边,轻轻奏了一曲“望断天涯”,这也是之前在霜清岛上,闲极无聊而跟曲无辰学的。在岛上之时,二人还合奏过。只是现今孟吟蘅再吹奏此曲,却再无人相和,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一曲终了,孟吟蘅正欲走进涪康城,却听闻身后传来三下击掌声,一个熟悉的略微沧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好曲,好曲啊——”   孟吟蘅一惊之下,回头望去,更是惊骇异常。只见那人满头银发,身穿一件灰白棉衣,手拄一根拐杖,却双目犀利,精神矍铄,背脊挺得笔直,笑意盈盈地望着孟吟蘅。此人正是孟吟蘅那日在秣陵城外遇到的老者!   孟吟蘅顿时起了戒备之意,心内道:“那日我和宁煜就是中了这人的暗算,但他武功深不可测,我单打独斗定然不是他的对手,况且我现在这副样貌,估计他也认不出来。此刻尚不知这人目的,我还是先别声张为好。”   于是,孟吟蘅将斗檐又往下拉了拉,压低了声音说道:“敢问阁下是?”   那人笑道:“行走江湖,坐不改姓,在下姓云,单名轻。我听阁下这一曲,觉得甚妙啊,不知此曲名为?”   孟吟蘅回道:“此曲为在下的一名故友所作,不便透漏,还望阁□□谅。”   那人闻言顿时哈哈大笑,道:“我料也应如此。在世间游荡这么多年了,我听过的曲子,不能说全数吧,至少也有十之八九了,但此曲还是头一遭听到。妙极啊,小兄弟,今日也算是缘分,不知你该怎么称呼?”   孟吟蘅眼珠一转,不假思索道:“在下姓尹,单名蒙,阁下直呼在下名字即可。”   “尹蒙兄弟,在下虚长你几岁,你直接称我云兄罢。”云轻笑道,随即又似不经意一样,随口问道:“尹兄弟可是要去涪康城北的大祭坛?”   孟吟蘅闻言,隐在宽大衣袖中的手轻轻颤了一下,道:“正是,云兄也是来参加祭坛大典的?”   云轻又道:“那就正好了,不妨一起?”   孟吟蘅点了点头,道:“好。”心内却是思绪万千:“这人究竟是谁,听他语气,感觉不像邪恶歹毒人士,却不知那日他为何要暗害我和宁煜,我应当慢慢套话才是……”   当下,两人在雪地中并肩同行,一路上云轻同孟吟蘅讲了许多各地秘闻趣事,孟吟蘅只觉此人谈吐不凡,阅历丰富,虽然年事已高,但仍然精神矍铄,心性不凡,孟吟蘅却始终留有一丝戒备,不敢尽信其言。   孟吟蘅在云轻的带领下,一路径向北而行。只见涪康城在大雪覆盖下,极为静谧,此刻刚至傍晚时分,而涪康城内竟人烟稀少,全然不似一个繁华城镇该有的景象。   “尹兄弟,你此次来祭坛大典,可带了英雄帖?”云轻状似不经意般问了一句。   “英雄帖?”孟吟蘅却哪里有什么英雄帖,当下只好如实回答:“我没有此物,可是必须持贴才能参加?”   云轻惊道:“你没有英雄帖么?那你是怎么来到这的?”   孟吟蘅心下无奈,老实回答道:“云兄,其实我是受人指引而来的,那人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到此地参加祭坛大典,除此之外,我一无所知……”   “什么?那尹兄弟你知道这祭坛上是干什么的么?”云轻皱起了眉,眼中闪过一丝诧色。   孟吟蘅道:“在下只是略有听闻……”   云轻闻言,长叹一声:“尹兄弟真是胆识过人,什么都不知道竟然就单枪匹马赴落月教的祭坛大典了……罢了,也幸好你遇上了我。”   云轻抬手轻轻拍了拍孟吟蘅的肩膀,又道:“尹兄弟,你听好了。约莫一两多月前,巴蜀一带的锦尚派被灭门,没过多久,绕骨花再次被落月教的人找到,这一段日子来,江湖中到处人心惶惶,人们都在担忧三十多年前那场腥风血雨会重现。但是让人奇怪的是,除了锦尚派被灭之外,其余各派依旧相安无事。而落月教那些人在二十多天前,便广发英雄帖,召集各位江湖侠士前来涪康城大祭坛,在众人面前,将绕骨花彻底毁灭,不让三十多年前的惨案再度发生。”   孟吟蘅道:“那此次名为祭坛大典,实则是毁绕骨花?”   云轻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孟吟蘅心内道:“此人跟那群黑衣人所说无甚差别,只是,这真能毁掉么……”   两人一路说着,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涪康城北门,出了北门后,即是涪光湖,而此次举办之处,便是在涪光湖之后的一处小山丘上的大祭坛。   两人正欲上山,云轻瞥了山丘旁的一座寺庙一眼,将孟吟蘅拉至一旁,压低了声音道:“尹兄弟,你且等我一下。”   孟吟蘅心下一奇,问道:“云兄,怎么了?”   却见云轻冲他眨了下眼睛,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了个弧度,神秘兮兮地冲他一笑,直冲那座寺庙而去,步伐极为轻快,全然不似个年迈老者。   孟吟蘅皱了皱眉,心下疑问更甚:“云兄到底是什么人,真如他所说,只是个无名小卒么……”   约莫半柱香时间,云轻就回来了,孟吟蘅正在暗自运气,冷不防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见云轻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手中握着一张烫金帖子,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云轻将英雄帖递给孟吟蘅,笑着道:“尹兄弟,这是我刚刚从那个寺庙里某个睡得死猪一样的人身上顺来的。你没有英雄帖是进不去祭坛的,也只能委屈你一下了,暂时顶着这个人的名号。”   孟吟蘅接过来一看,只见这张英雄帖约莫巴掌大小,封面绘着落月教的专属标志——五瓣绿萼梅,翻开第一页,仅有短短几行字:   今落月教,诚挚邀请贵派夜子星,于正月初十赴涪康城参加祭坛大典。   落月教宁煜敬上   孟吟蘅看到这个英雄帖底下的名字,握着英雄帖的指尖轻颤了一下,久久未发一言。   云轻也看出孟吟蘅的不对劲了,问道:“尹兄弟,怎么了?这英雄帖有什么不对劲么?”   孟吟蘅忙收回思绪,道:“没事,这个英雄帖上的名字——夜子星,看着有点眼熟,没想到此人也受邀而来了。”   云轻笑道:“这个汴安的夜子星啊,人品极为差劲,你云兄我啊,生平最讨厌这种人了。”   孟吟蘅闻言一奇:“为何?”   “这种人啊,就是典型的墙头草,两边倒,现在云泽的孟宗主不是踪迹全无了么,孟家众人都乱成一团了,这个夜子星也刚继任宗主没多久,一听说孟宗主的事,立马带头跟云泽脱离了关系。”云轻淡淡说道。   孟吟蘅心内一震,但还是装作与己毫无干系的样子说道:“这种人啊,确实极为讨厌。”   云轻闻言又哈哈大笑起来,道:“尹兄弟果真与我颇为相像,走吧,去大祭坛。”   孟吟蘅点了点头,跟着云轻一起向前走去,想到马上就可以见到一个多月未见的宁煜了,就莫名有些激动。   绕骨花(一)   两人沿着唯一的山道向上走去,山路上空空荡荡的,除了孟吟蘅和云轻二人之外,再无别人经过。冷风拂过孟吟蘅的面颊,他不禁打了个寒噤,裹紧了身上的大髦。   此时雪已停,积雪覆满山路,踩在脚下,极为松软,路旁栽种了若干红梅,花瓣上覆了一层薄雪,更显红梅娇嫩。梅香沁人,充溢在二人鼻间,久久挥之不去。   “云兄,你看这红梅都开了——”孟吟蘅一边小心翼翼踩着积雪,一边凝视着路边红梅,伸手轻轻拂去花瓣落雪,看着红梅的眼神中满含温柔。   云轻看着孟吟蘅的动作,有些无奈地回道:“尹兄弟,我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但是眼睛还没瞎……”   孟吟蘅又蹲下身,轻轻拾起地上的一朵落梅,置于掌心,若有所思,口中喃喃有词道:   初寒盼春早,暮晚厌清光。   落梅三分浅,拥雪十里香。   砚笔摹朱颜,对镜点红妆。   稚心融冷意,一生情无双。   云轻也好奇地凑上跟前,看到孟吟蘅呆呆地捧着一朵落梅,口中喃喃有词,顿时满面诧异地问道:“尹兄弟,你吟诗作甚?”   孟吟蘅正在走神中,不经意被云轻这一声呼唤打断,顿时站起身来,道:“没事,云兄咱们继续走吧。”   云轻一脸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迈开步子向前走去,孟吟蘅也跟在其后,却在心内纳闷道:“刚刚我是怎么回事,突然就想到了这首诗。我可从来没有出口成章的本事啊,诗文一道我是最不擅的了……”   孟吟蘅苦思一番,仍没想通,只得作罢。   走过这片红梅雪地,祭坛大地渐渐现在两人眼前。在两人面前的是十几米高的台阶,台阶之上是一座方形高台,高台四角上各有一个雕花圆柱,台下是一片祭池。台阶两旁栽了若干棵绿萼梅和玉蝶梅,亦夹杂着几株红梅,在满地白雪中极为显目。   孟吟蘅瞅了云轻一眼,有些忐忑地说道:“云兄,这怎么没有人?咱们……”   云轻长袖一挥,拄着拐杖就踏上了面前的台阶:“尹兄弟莫慌,没有人正好,咱们先上去看看。”   孟吟蘅随即也跟了上去,沿着这高高的台阶一路上去,来到了祭池旁。   只见祭池中的水竟是墨色的,在月光照耀下泛着诡异的光,孟吟蘅看着这水,心里总有些发毛,便不再多看,跟着云轻走到了正中间的方形高台上。   两人先前在台阶下,因着距离的原因,有些看不清,这次得以近距离打量祭台。   只见高台中央是一个圆形祭台,祭台几乎占据了半个高台,可容近百人站在上面,祭台周边雕刻着八条细蛇,蛇口大开,吐着蛇信子,蛇身上的银白鳞片闪闪发光。   孟吟蘅看着这蛇,却是一怔:“这些蛇,为何跟我和宁煜在那个山洞中遇到的那头银白巨蛇如此相像,也就是块头上有差距……”   正在思索着,却见云轻慢慢俯身上前,观察着那个大祭台,突然“咦”了一声。   孟吟蘅忙问:“怎么了?”   “这些蛇,我以前好像见过。”云轻皱眉说道。   “云兄是在哪见到的?可是在一个山洞?”孟吟蘅又问道。   却见云轻摇了摇头,道:“不是,是我在南诏那一带游荡之时,见过好多这样形状的小蛇。”   “南诏?凤家统辖的?”孟吟蘅道,“那就奇了,我也见过这样形状的蛇,不过我是在一个山洞中见到的,而且那蛇可比这些小蛇块头大得多。”   “哦?在山洞中?”云轻闻言兴致顿起,“尹兄弟可否详细告知?”   孟吟蘅心道:“反正你也不知,说出来应该也无妨。”   便将自己在那个山洞中遇到一条银白巨蛇的事都说了出来,只是未提宁煜姓名。在讲到最后两人合力斩杀掉巨蛇之后,云轻突然褪去了脸上的笑意,面上表情极为郑重。   “尹兄弟,你刚才所言可是实话?你与朋友将那条巨蛇合力斩杀了?确定杀死了?”   孟吟蘅看着云轻一脸严肃,当下也郑重点了点头,道:“没错,满池的水都被蛇血染红了,这我不可能记错的。”   云轻沉思良久,方缓缓开口道:“尹兄弟,如果你刚刚所言一字不虚,那么我可以确切的告诉你——”   “啥?”孟吟蘅一脸疑问,却突然看到云轻的话语截然而止。   只见他脸色一变,一把拽住了孟吟蘅的胳膊,伸出手指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将其拽到了左上角的雕花圆柱的后边,这块圆柱的高度刚好能够挡住二人身形。   只见台阶上传来了几人的踏雪声,声音极其轻微,但孟吟蘅和云轻依然能捕捉到,同时传来的,还有那几人勉力压低的声音。   “这祭坛怎么没有人啊?你是不是搞错了——”这声音孟吟蘅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夜子星。想到此,孟吟蘅不禁握紧了袖中的夜子星的英雄帖。   “宗主,属下绝对不会搞错这么重要的事,而且没有人也正好啊,就没人阻拦您进入了——”   “你——”夜子星似要破口大骂,但又勉力压制了下来,“提起这个我就来气,不知道哪个不要脸的小贼偷走了我的英雄帖,等我把他找出来,非得痛打他一顿不可——”   孟吟蘅闻言,差点笑出声,歪头瞅了旁边的云轻一眼,只见云轻脸上亦现笑意。   孟吟蘅复移开了视线,望向台阶上逐渐步入视线中的夜子星一行人。夜子星依然没什么变化,只是身上裹得严严实实的,显得极为臃肿,身后跟着七八个属下。   夜家一行人也看到了高台下的祭池,均怔在原地了。   孟吟蘅正想拉着云轻趁机离开此处之时,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道飘渺空灵的笛声,在场众人纷纷惊住了。   孟吟蘅听到这道笛声,却是心下猛地一震,脚步酿跄了一下,险些站立不稳。云轻面色复杂地瞥了他一眼,抬手扶了他一下。   孟吟蘅低声道:“多谢,云兄。”   云轻又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时示意孟吟蘅向前看。孟吟蘅向前一望,瞬间视线就移不开了。   只见台阶上缓缓行来一群人,为首是一个四人抬的软轿。轿身以青纱幔覆盖,轿子左边立着一个身着淡蓝圆领宽袖衣袍的男子,腰间佩一支白玉笛,却正是宁如临。右边则是一个一袭浅紫纱裙的女子,眉间一点梅花钿,面容清冷,孟吟蘅却没见过此人。此二人身后皆跟随了若干随从,皆一袭月白衣衫,领绣梅花。   孟吟蘅看着那顶软轿,透过轿前那薄薄的青纱幔,轿中人影隐约可见。祭池前的那些夜家人看着这阵势,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见夜子星轻咳了一声,看着立于面前的软轿,冲着轿中的人喊道:“敢问阁下可是落月教副教主宁煜?”   宁如临身后的宁思宜闻言,顿时扬眉怒言道:“放肆——尔等何人,竟敢直呼我们副教主名讳——”   夜子星一听,立马仰头回道:“不过是个副教主而已,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们的教主呢?祭坛何等的大事,竟然教主都不出场——”   宁思宜道:“我们落月教的事轮得到你来管教吗?你算哪根葱啊——”   夜子星顿时怒道:“你——”   宁如临见此情景,忙出言呵斥宁思宜道:“思宜,不可无礼。”然后又看向夜子星道:“夜宗主,教主在出去之前,早已将教内大事全权交于副教主处理。所以,此次祭坛便由他来主持。”   夜子星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移开了眼眸。孟吟蘅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那顶软轿。   片刻后,只见轿前的青纱幔被轻轻掀开一角,露出了一个修长的手来。随即,一个一袭白衣的人从轿中缓缓走出,只见那人身着雪白直襟圆领锻袍,腰间束着织锦缎带,腰佩玉笛,背负玉魂剑,依旧是那副熟悉的俊美脸庞。   孟吟蘅凝视着他,却不知为何涌上了一股心酸,甚至连身旁云轻的满面复杂神色都没注意到。   宁煜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夜家人,目光缓缓望向高台。孟吟蘅不知为何心下一紧,扶着雕花圆柱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宁煜的目光似是在其中一个雕花圆柱上停留了半晌,随即还是移开了。   只见宁煜薄唇轻启,声音极为低沉好听:“其他人呢?”   那名浅紫衣衫的女子恭敬回答道:“回公子,云泽和秣陵两家正各自忙的焦头烂额,便不来了。蓬莱和渭川的人应该稍后会到,至于太白和南诏两家,属下不清楚。”   宁煜道:“嗯,映荷,这一阵子有劳你了。”   宁映荷垂眸道:“能为公子分忧,是属下的福分。”   宁煜不再答话,视线一转,又看向夜子星一行人,向夜子星道:“夜宗主,你的英雄帖呢?”   一言顿时戳到夜子星的软肋,只见他瞬间涨红了脸,支吾了半天,仍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他身旁的一名灰衣青年见此情景,立时开口替夜子星回话道:“回副教主,主子的英雄帖在来的路上,不知被哪个小贼偷走了——”   宁煜闻言,又淡淡说道:“既是如此,为何不去找?”   夜子星满脸震惊,道:“这还怎么找,丢了就是丢了——”   宁思宜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都能丢,而且为什么别人的都在,就你的丢了?我看你是存心来捣乱的——”随即又似是自言自语般,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想来就不来,还找个什么借口……”   “我怎么知道原因,却是别人的都还在,就我的不见了,我能怎么着?”夜子星似是跟宁思宜杠上了。   眼看气氛瞬间剑拔弩张,却突然从阶下雪地上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似是有不少人在向着祭坛而来,其中还混杂着一阵银铃碰撞“叮当”之声。   绕骨花(二)   在场众人纷纷向台阶下望去,却瞬间睁大了眼睛。   只见台阶下有一群身着各式服饰的人在缓缓踏雪而来,三名为首人士中,最左边那名中年人披着一件大髦,背着拂尘,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岁月的刻痕,此刻那人正一本正经地目视前方,身后跟着几个仆从,此人正是蓬莱宗主慕如凡。   其身旁亦是一名中年男子,身着一袭宽袖黑袍,背着一把素琴,正是渭川姬家宗主姬述风。   在最右边的则是一名面容清秀的二十岁上下的姑娘,穿着一身水蓝色对襟锦裳,腰间佩着一支竹笛,脚腕和手腕都系了一串银铃,在冰天雪地上竟然赤足而行,一路走来,铃声不绝于耳。   在这名少女身后跟着一个一袭天青色织锦交领长袍的少侠。最令人惊骇的是,这两人身边蜷伏着一条全身银白色的巨蛇,吐着蛇信子,鳞片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光,但伏在那名女子身边之时却极为温顺。   宁煜淡淡扫了众人一眼,目光停留在那条白蛇上,那双浅褐色的眼睛中满是深邃,半晌之后,看到众人来到台阶之上,向众人微一颔首致意,薄唇轻启道:“敢问各位可是蓬莱、渭川和南诏的侠士么?”   慕如凡率先向其回了一礼,板着脸回道:“正是,蓬莱宗主慕如凡,依约前来大祭坛。”   姬述风冷哼了一声,还是回了一礼,道:“渭川宗主姬述风,特受邀前来。”   那名水蓝衣衫的少女亦开口,声音极为清脆,宛如黄鹂鸣啭:“我叫凤彤,南诏的宗主,这位是我弟弟凤纤迟,也是江湖上的明澈公子。对了,我把我们南诏的‘护疆灵蛇’小白也带来了,贵教应该不会介意吧?”凤彤俏皮地眨了下眼睛,而站在她身旁的凤纤迟却只是目视前方,不发一言。   宁煜闻言却是轻笑一声,道:“凤宗主携令弟不远千里来到涪康城大祭坛,在下欢迎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介意?”   凤彤娇笑一声,道:“素闻江湖上鼎鼎大名的梅影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为何不见传说中的孟公子?”   凤彤此言一出,满座顿时一片嘘声,隐在圆柱后的孟吟蘅也是心下紧张起来,因为背对着的原因,孟吟蘅看不到宁煜脸上的表情。   只听宁煜淡淡开口说道:“在下与孟公子,早已失散月余,因此并不知他现在何处。”   却听凤彤又道,语气中满是失落:“这样子啊,太可惜了,本来我还想见见他呢。”   孟吟蘅心内纳闷道:“见我干嘛……”却听宁煜正好将他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不知凤宗主为何要见他?”   只见凤彤兴高采烈道:“就是听说了他的一些事迹,感觉他超厉害的!而且很有侠者风骨,寻常人若是有像他那样的经历,估计早就一挫不振了吧……”   孟吟蘅心内嘀咕道:“那只是表面啊,我可没有那么神,而且估计流传的也都不是什么好话,也不知这个凤宗主是怎么理解的……”   宁煜却轻轻一笑,又道:“凤宗主,如果你真跟他熟了起来,也许便不会这么觉得了。”   凤彤还想问,突然看到宁如临轻咳了一声,而宁煜亦迅速心领神会道:“诸位,既然都已经来齐了,便请休息片刻,一会祭坛大典便要开始了。”   宁煜浅褐色的眼眸不经意瞥了一眼温顺地蜷伏在凤彤脚下的小白一眼,又缓缓开口道:“凤宗主,一会儿还要借你的灵蛇‘小白’的几滴血一用,不知可否应允?”   凤彤刚要爽快地答应,身旁的凤纤迟却突然猛地拽了一下凤彤的袖子,同时微微地摇了摇头,姐弟俩的小动作自然是逃脱不过宁煜的眼睛。   “不知两位有何顾虑?”宁煜问道。   凤纤迟看了凤彤一眼,上前垂眸说道:“灵蛇小白,自小就是用我南诏的珍贵蛊物和药物喂养而长大,因此它的血液珍贵异常,只消一滴便可将垂死之人救回。因此,除了救人之外,小白的血液我们绝不轻易使用,还望梅影公子多多见谅。”   宁煜道:“既是珍贵异常,那便罢了。”   凤纤迟垂眸不语,凤彤却好奇地向前走了几步,脚下的银铃“叮当”作响,问宁煜道:“不知你要用小白的血做什么?如果是要用来救人的话,我会考虑一下的。”   宁煜却摇了摇头,道:“并非是救人。”   凤纤迟顿时不假思索道:“既非救人,请恕我们不能轻易相借。”   孟吟蘅也是好奇异常,不知宁煜要用“小白”的血做什么,正在想着,突然看到宁煜转头,目光瞥向祭台,吓得孟吟蘅又把脑袋缩了回去,也不知刚刚宁煜到底看到自己没有,而宁煜紧接着说的什么话,孟吟蘅自是没听到了。   这时,孟吟蘅突然觉得自己周围空荡荡的,四下扫视一圈,恍然发觉,云轻不知何时已不知所踪了!   孟吟蘅心内无奈道:“这个云轻,真是身无影去无踪。等等,他什么时候走的?怎么不带我?真不够义气——这下可好了,外面人这么多,一出去定会被逮到的,难不成我要一直在这里藏着……”   正在想着,冷不防后背被人拍了一下,孟吟蘅被唬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正是云轻。孟吟蘅刚要出言询问,却见云轻示意自己不要说话,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向宁映荷,孟吟蘅心下会意,便噤口不言。   只见前方宁映荷耳朵动了动,目光直直射向孟吟蘅和云轻藏身的圆柱,孟吟蘅心下一惊,动也不敢动。只见宁映荷目光犀利地盯着这个圆柱半晌,随即又转过头去,凑到宁煜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而宁煜只是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便不再过问。   孟吟蘅长舒一口气,心内道:“宁煜身边这个右护法好厉害,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现在宁煜身边人才众多,有一个这么厉害的师父左护法,还有这么个耳力超凡的右护法,唉……”只不过,心内不知怎么回事,竟产生了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这时,突然见宁煜和左右护法一齐向祭台上走来,孟吟蘅刚压下去的心猛地又提了上来,看向身边的云轻,却见云轻神色如常,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宁煜的动作。   孟吟蘅也望了过去,只见宁煜看了站在祭池旁的凤家姐弟一眼,凤彤正低声对凤纤迟说着什么,凤纤迟始终不发一言,最后竟然一转身离去了。   凤彤长叹一声,摸了摸小白的蛇头,只见灵蛇小白轻轻吐着蛇信子,温顺地任由凤彤摸头,凤彤却突然掏出了一根针,迅速刺入了小白的头顶,又瞬间拔了出来,整个过程几乎不到一秒钟。而本来正在盘伏在凤彤脚底下的小白,被刺了这么一下之后,蛇头慢慢下垂,竟似是晕睡了过去。孟吟蘅又看向凤彤手中的针,只见那根针全身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孟吟蘅心内默默同情了一下小白,只见凤彤招呼几个下人将小白抱了起来,其中一个下人手里捧着几个蜘蛛蟾蜍上前来,将这些蜘蛛蟾蜍贴身放于小白身上,而凤彤亦走上祭台来,将那个针状物递给了宁煜。   宁煜抬手接过,轻声道:“多谢凤宗主。”   凤彤摇了摇头,一言不发走下了祭台,带着小白和众凤家子弟离开了。   孟吟蘅心内好生纳闷:“宁煜这是怎么做到的,一眨眼之间就劝动了凤家姐弟俩贡献出小白的宝贵无比的血液来,唉……”   只见宁煜将小白的血液轻轻滴入那个圆形祭台上,片刻后,那圆形祭台周围的八条蛇竟然旋转了起来,而那个祭池中的黑水竟然“咕嘟嘟”的冒起了泡泡。   看着众人不解的眼神,宁煜说道:“大家不必惊慌,这底下封藏着绕骨花,这也是在下邀请各位聚集在此次祭坛大典的最重要的目的,而灵蛇小白的血,便可以省了我们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大家安心静等即可。”   孟吟蘅看了看祭台上的场景,又看了看祭池里冒着泡泡的黑水,心内好生奇怪:“宁煜你到底在搞什么啊……不是要毁灭绕骨花的么,哎不对,如果真把它毁灭了,那月前辈交给我的任务不就完不成了?”   孟吟蘅隔着宽大的衣袖摸了摸别在腰间的鸣珠扇,想到绕骨花就这么快要被毁掉了,莫名心内复杂。   突然,圆形祭台上的八条蛇停止了旋转,祭池里的黑水却仍在“咕噜噜”的冒泡,且越来越多,众人视线纷纷被吸引过去。   只见祭池里的黑水翻涌起来,距离祭池比较近的几人身上被溅到了几滴,顿时惨叫一片,只见被黑水溅到的部位,都肿起了青黑色的泡,极其可怖,其余人士见此情景,忙骇然后退,祭池边顿时一片混乱。   宁煜说道:“诸位,请站到祭池至少十步之外,被祭池水溅到的也莫惊慌,在下会派人给予相应药物。”随即吩咐了几名手下,让他们分别给那几人送去药物。   祭池中的黑水翻涌了约莫一炷香,终于渐渐止住了,同时,一个青铜宝箱浮了上来。   众人皆有些摸不着头脑,夜子星见祭池水不再到处溅了,便大着胆子上前伸手一碰青铜宝箱,宁煜等人见其举动纷纷脸色遽变,大喊道:“使不得——夜宗主,快后退——”   可是却已经晚了,只见夜子星刚一触到青铜宝箱一个角,便猛地缩回,捂着手指惨叫出声,只见他的指尖弥漫着一股黑气,且这股黑气逐渐向上蔓延,夜子星身旁一众属下忙上前,欲运内力阻止这股黑气的蔓延,却反而令这股黑气窜的更快,甚至有几人还将这股黑气引了一部分到了自己体内,登时皆都惨叫出声。   其余众人愣愣地望着这一幕,都未弄明白情况。   这时,却听那些中了毒的夜家人士一声声嚎叫起来,众人望去,只见他们整个身子都变成了青黑色,身上的肌肤宛如缩水了一般,紧紧贴在骨头上,宛如皮包骨一般,毛发和牙齿大片大片脱落,渐渐的惨叫声停止了,而这七八个先前还生龙活虎的人,现在就已经变成了骷髅!   众人怔怔地望着这一幕,谁都不敢上前,突然,“啪”的一声,其中一具骷髅上,竟然绽开了一朵黑花!   半晌,不知道是谁颤抖着声音,喊出了一句:“这是……绕骨花!‘绕骨花’重现了——”   绕骨花(三)   众人听闻此语,都面现惧色,齐齐望向宁煜。   蓬莱宗主慕如凡率先冷冷说道:“原来落月教便是这么‘毁掉’绕骨花的,在下今日算是开了眼了……”   渭川宗主姬述风随即也眼现戾色,满含讽刺地附和道:“今日,我们总算是看清落月教的真面目了,什么冰释前嫌,什么重归于好,枉我们千里迢迢赶来此,到头来不过为你们做嫁衣——”   却见宁煜缓缓走下祭台,慢慢靠近浮在祭池上方的青铜宝箱,众人皆是面色一变。   宁煜微微俯身,面容沉静地将那个青铜宝箱从祭池中拿出来,只见这个青铜宝箱约莫巴掌大小,静静躺在宁煜手掌心,但宁煜却毫发无伤!   “请两位宗主稍安勿躁,在下是万万不敢在众多武林人士前搞什么花样的,更何况在下还借了凤宗主饲养的‘小白’的几滴宝贵无比的血液。”宁煜语气极为温润有礼,众人脸色顿时缓和不少。   姬述风和慕如凡却只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宁煜倒也不恼,只是淡淡地扣动箱子下的一个机关,只听到“咔嚓”一声响,箱盖缓缓开启。众人都好奇地望了过去,孟吟蘅却因宁煜背对着自己的原因,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众人都倒抽一口气,孟吟蘅心下好奇更甚,耳中却传来几人的细细私语。   “这……这怎么可能呢……”   “这真是绕骨花么……怎么可能只是个种子……”   “谁知道呢?但是看刚才夜家人的那情景,感觉应该没错……”   “但为何梅影公子捧着此物就没事?”   “这我哪知道啊……”   却见宁煜又从袖中掏出刚刚凤彤拿过来的小针,将针头轻轻刺入青铜宝箱内的那颗种子,刹那间,众人眼前猛然冒出了一股火焰,那火焰竟泛着诡异的绿光,火焰烧灼发出“噼啪”的声音,一股烧焦的气味扩散了开来,在场众人不禁皱了皱眉,捂住了鼻子。   片刻之后,火势渐熄,那股烧焦的气味也渐渐散去,只听宁煜将手中所捧的箱子放于地上,面向众人朗声道:“这是我教祖师爷所藏起来的最后一颗绕骨花种子,后来被锦尚一派的人以卑鄙手段窃取,幸好他们并未研究出来正确的使用方法,而不久前也被在下找回来了。今日,在下当着众多武林人士的面,亲手将此邪物毁去,以示落月教希望与各派重归于好,携手共进,不再让三十多年前的惨案重现。”   蓬莱和渭川的两位宗主听到宁煜的这番话,脸色也缓和不少。只见慕如凡点点头,朗声笑道:“落月教副教主能有此心胸,实属难得,既然最后一颗绕骨花之种已除,就再无此物为祸武林了,实乃一件幸事啊——”   姬述风也附和道:“没错——”随即又面向宁煜道:“梅影公子,不好意思,先前是我误会你了,你可别见怪才是。”语气虽已温和不少,但却没有半点道歉的意思。   落月教众人均有些不悦,但宁煜却只是淡笑道:“姬宗主客气了,在下怎么会怪你们呢。”停顿片刻,又道:“绕骨花一事已了,诸位千里迢迢而来,实属不易,如此便由在下做东,请诸位于醉仙楼宴饮一番,何如?”   慕如凡闻言,皱了皱眉,毫不迟疑地说道:“多谢副教主美意,然我蓬莱一派向来禁酒,不管是在外还是在蓬莱。既然此事已了,在下便不再耽留,就此告辞了。”说完微微拱手,长袖一挥,带着其随从和弟子转身离去了。   姬述风却是难得爽快地答应:“我渭川正在此地不远,晚些回去也无妨,如此便有劳落月副教主了。”   宁煜淡淡笑道:“荣幸之至。”随即又道:“如此,便请各位随我下台。”   众人皆应了一声,只见宁煜率先走下台阶,身旁一左一右跟着宁如临和宁映荷,姬述风随即也带着姬家人跟了上去,却不见南诏凤家人。   孟吟蘅看着这一群人渐渐走下台阶,离祭台越来越远,便从圆柱后走了出来,伸了了懒腰,暗自撇了撇嘴,心内嘀咕道:“宁煜你这人,你都没请我吃过饭,现在倒好,一下子请那么多人!”   云轻也从圆柱后缓缓走过来,看着渐行渐远的宁煜一群人,轻轻眯起了眼睛。   孟吟蘅以为云轻是累了,想了想也难怪,在这圆柱后藏了好几个时辰,云轻还好,自己可是一下都没敢挪。   孟吟蘅一脸关怀地问他道:“云兄,你可是累了?”   云轻歪头望过来,抚了抚长须,眯着细长的眼睛道:“尹兄弟,你也太小瞧云兄我了,这才多长时间,想当年我……”   孟吟蘅忙道:“是是是!云兄身老心不老,是吧?”   云轻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没错。”   孟吟蘅看着那一道白衣身影越来越远,不知为何涌起一股莫名失落,心下突然间有了个主意,便对云轻道:“云兄,咱们不如也去醉客楼看看吧?”   云轻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忙拍手道:“哎,尹兄弟,你还真是我的知音啊!走走走,你云兄我也正有此意。”   孟吟蘅嘿嘿一笑,两人便也下了台阶,宁煜他们尚未走太远,因此没过多久二人就赶了上去。   云轻和孟吟蘅再度踏在了那个盛开红梅的雪地上,孟吟蘅正想着绕骨花的事情,突然听到云轻开口道:“尹兄弟,你跟那个副教主,应该关系匪浅吧?”   孟吟蘅闻言一滞,道:“啥?云兄你怎么这么说……”   云轻顿时哈哈大笑,俯身拾起躺在雪地上的一朵红梅,递给孟吟蘅,道:“小兄弟,你云兄我好歹也是走遍大江南北的人了,要是连你这点心思都看不透,那我岂不是白活那么多年了?”   孟吟蘅接过红梅,放于掌心,干笑了几声,却不知该说什么,云轻见他这副模样,又道:“小兄弟,我懂你的感觉,谁年少的时候没有过青涩懵懂呢?其实吧,我也有过——”   云轻话还没说完,却眉间一凝,目光望向二人不远处,持剑立于红梅雪地的两人。   孟吟蘅顺势抬眼望去,却猛然睁大了眼睛,只见前方为首那人,面色苍白,身着一袭宽大黑袍,右边袖子迎风飘荡,说不上来的怪异,孟吟蘅却也没深想。此人赫然便是孟江遥,站在他身旁的正是一袭红衣的落月教主宁素诗!   孟吟蘅隐在宽大袖中的手紧紧攥了起来,“好啊,我就知道一场大火没那么容易把你烧死……”孟吟蘅欲伸手解下腰间的鸣珠扇,却见身旁的云轻看到孟江遥一行人,竟是怔在了原地,目光中竟然极为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慌乱。   孟吟蘅心下极为诧异,只见孟江遥缓缓走了上来,看到云轻时却是微微一滞,随即又移开了眼眸,绕过两人,直欲向前方的祭坛走去。   孟吟蘅看着云轻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刚想开口相询,却见云轻冲着孟江遥的身影,突然开口,声音带了一丝颤意:“阁下请留步——敢问阁下可是云泽孟宗主?”   只见孟江遥的身子微微一滞,随即缓缓转身来,目光定格在云轻的脸上,道:“正是,敢问您是——”   “哈哈哈……”云轻兀自笑了起来,却与他一贯的爽朗笑声不同,带着一丝落寞和怅然。   孟吟蘅也有些莫名其妙,拉了拉云轻的衣袖,云轻却一把甩下,同时,抬手向自己的脸上抓去,孟吟蘅大吃一惊,刚要伸手去阻止,却见云轻一把从脸上扯下了一个极为精致的□□,满头银丝尽数拽下,露出了一张极为年轻俊美的面庞,墨发随风轻扬,但这张脸孟吟蘅从未见过。   而孟江遥见到他的真实面目,一向镇静从容的他竟也现出了慌乱神情,只是还有一丝惊喜   “知卿?”孟江遥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是我,江遥。”云知卿淡淡道,看着孟江遥的眼光中满含温柔。   孟吟蘅看着这一幕,却有些摸不着思绪,听到孟江遥唤出这两个字,孟吟蘅突然想到了什么:“云兄……你是太白一派的宗主云知卿?”   云知卿将目光从孟江遥身上移开,看向孟吟蘅道:“哎,小兄弟,真不好意思,瞒了你这么久,不过我不是有意的,我在外边到处游荡的时候一直都是云轻这副装扮,所以这应该也不算是欺瞒吧……“   孟江遥的目光也移到孟吟蘅身上,看着这副打扮的孟吟蘅,微微皱了皱眉,又望向云知卿道:“知卿,这位是?”   孟吟蘅心下一惊,没想到自己这副装扮,竟连孟江遥都瞒了过去,刚想压低嗓子开口说话,就听云知卿道:“这位是尹蒙,跟我在半道碰到的。”   孟江遥点了点头,道:“幸会。”   云知卿又道:“江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听说你在霜清岛上……不过你没事,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你这右臂是怎么回事——”   孟江遥道:“一言难尽,知卿,看这情景,祭坛大典是结束了么,绕骨花呢?”   云知卿刚想答话,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众人纷纷回头望去。   “想要绕骨花么?到地狱去找吧——”   绕骨花(四)   孟江遥、云知卿、宁素诗等人心下一凛,只见数道凌厉的剑气直冲几人面门而来,众人纷纷各自掏出武器应敌。   来者正是去而复返的宁煜等落月教人士,姬家众人却已先行而去醉客楼。   只听宁煜一边拔剑攻向孟江遥,一边淡淡说道:“孟宗主,好久不见,没想到你竟然肯赏脸光顾在下这小小的祭坛大典,只不过你来的有些晚了。孟宗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孟江遥左手持剑与宁煜对战,姿势依然极为优雅,孟吟蘅却是极为奇怪:“他这是怎么了……”凝神看向孟江遥,之前并没有仔细观看,只见孟江遥的右边袖子空荡荡的,孟吟蘅也反应过来了,不禁心下一惊。   孟江遥听了宁煜的言语,不慌不忙地答道:“那是自然,大名鼎鼎的落月教广邀武林好汉齐聚于此,我作为一宗之主,怎能不来呢?”   正在这时,孟吟蘅却感觉到一道剑气攻向自己,下意识解下腰间的鸣珠扇在面前一挡,鸣珠扇一出,惊住了在场的所有人,正在持剑与孟江遥相战的宁煜也不例外。   不知是谁喊出了一句:“鸣珠扇——那人手里真的是鸣珠扇,而不是秣陵萧家的那个冒牌货——”   孟吟蘅只感觉到几道冰冷的目光凝视着自己,莫名心内涌上一股烦躁,用力一挥,本只是为了将与自己缠斗的那人推开,却没想到那人大叫一声,直直被孟吟蘅击飞了出去,撞到路旁的一株红梅树上,而那红梅树竟被这一撞,直直撞成了两半,红梅洒落了一地,夹杂着些许血迹,添了一丝妖艳。   众人怔怔地望着孟吟蘅手中的鸣珠扇,数道目光纷纷聚集到他身上,有震惊、疑问、贪婪、艳羡、嫉恨却好像还有一丝欣喜。   只见宁煜紧紧盯着孟吟蘅,片刻之后竟抛下孟江遥,直直向孟吟蘅走来,孟吟蘅下意识地步步后退。“砰——”的一声,孟吟蘅后背撞到了一株红梅树上,抖落了他一身的雪和梅花,孟吟蘅下意识抬手一抹,却抹了满手的泥土,登时反应过来了,却有些迟了。   只见宁煜轻轻抬手,一把拽下孟吟蘅头上的遮住了大半张脸的斗笠,露出了孟吟蘅的一张混杂着雪水和泥土的脏兮兮的面庞来。尽管脏乱不堪,但却仍明显能看出来孟吟蘅的眉眼。   孟吟蘅怔怔地看着宁煜,宁煜亦望着他,那眼神是孟吟蘅再熟悉不过的,夹杂着温柔、欣喜甚至还有一丝心疼。   一阵风吹来,一朵梅花飘落在宁煜发间,孟吟蘅下意识抬手轻轻拂去,宁煜却一把抓住孟吟蘅的手腕,孟吟蘅一愣,清了清嗓子,道:“宁煜……”   宁煜“嗯”了一声,但仍是抓着他的手腕不放。   孟吟蘅道:“宁煜,你……”却突然瞥见了后边缓缓走来的宁如临等人,不禁眼现惧意,宁煜自是感觉到了,抓着他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师父。”宁煜缓缓转身,望着宁如临。   宁如临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下移,看向宁煜紧紧抓着孟吟蘅的手,一言不发。   孟江遥瞥了两人一眼,目光停留在孟吟蘅身上,也未发一言,他身旁的宁素诗望着孟吟蘅和宁煜,脸色极为复杂。   云知卿却是看着孟吟蘅,脸上由开始的迷惑不解,到最后的了然:“尹……不对,孟吟蘅小兄弟,你……怎么会有鸣珠扇?”随即目光下移,也看到了孟吟蘅和宁煜“紧紧相握”的手,不禁诧异道:“你们真的……”   孟吟蘅奇道:“我们怎么了?”   云知卿一语惊众人道:“怪不得刚刚你在圆柱后,你眼光直愣愣地一直瞅着梅影公子,仿佛场中只有他一个人一样……”   在场众人听到云知卿这句话,顿时死一般的沉静。片刻之后,孟吟蘅突然听到旁边一声轻笑,歪头望过去,却正好对上宁煜的视线,孟吟蘅只感觉全身血液都往脸上涌去,登时移开了视线。   却听宁煜在旁边轻声说道:“我知道圆柱后边有人。”   “啊?”孟吟蘅疑问道,“你……怎么知道的?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们?”   “直觉。”宁煜郑重说道,“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灵感应吧。”   孟吟蘅又被一梗,心道:“没想到好久不见的宁煜,还是老样子啊……我还以为……”心内顿时涌上一股喜悦。   正在出神中,孟吟蘅突然感觉到一只凉凉的手覆在自己脸上,轻轻擦拭掉自己脸上的泥土,孟吟蘅一愣,竟忘了挣脱开,任由这只手在自己脸颊上抚过。   片刻后,宁煜说道:“嗯,这下子好看多了。”   “啊?什么好看多了?”孟吟蘅问道。   “孟吟蘅啊,你别是傻了吧——”一旁的云知卿实在看不下去了,大大翻了个白眼。   孟吟蘅还未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被宁煜拉着向前走,宁如临和宁映荷面无表情地跟在二人身后。   只见宁煜缓缓走到宁素诗跟前,道:“素诗。”   宁素诗瞥了两人一眼,面色复杂道:“你去罢,我不阻拦你做你想做的事。”   宁煜又将目光移到孟江遥身上,宁素诗见此情景,下意识挡在孟江遥之前,道:“所有事情我都能依你,但是只有他不行——”   宁素诗目光望向孟江遥,眼底无限柔情,望着孟江遥的空空荡荡的右边袖子,却是满眼的心疼。   “素诗,这个人他——”宁煜看着宁素诗执意护他,不禁语气中带了一丝焦急。   “我知道,但是他已经没了一个胳膊了,难道这个代价还不够吗?为什么你们总是要逼他——”宁素诗不禁提高了音量。   “是他一直在逼我们。”宁煜面色平静,只是眼中却闪现一丝寒意,“过去那些事我也不多说了,素诗,你若执意护他的话,却让我好生为难。”   宁素诗怔怔地望着宁煜,脸上现出动容之色来,但是却在片刻之后,又换上了满脸的坚决:“我意已绝。”看了跟在宁煜身后的左右护法一眼,道:“哥,这教主我也不做了,反正我这个教主也是名存实亡,他们都只听你的话……”   宁如临和宁映荷两人顿时色变,齐齐跪下道:“教主使不得!”   但是却也晚了,只见宁素诗缓缓摘下发间的梅花簪,又解下腰间的“弱骨”鞭,及腰青丝倾泻,一阵微风袭来,撩动几缕青丝随风轻扬,而宁素诗脸上一片决绝。只见她轻启朱唇道:“我,落月教第三任教主宁素诗,今日对着列祖列宗,对着圣花五瓣绿萼梅,正式宣布:从今日起,宁煜为落月教第四任教主。我宁素诗,从此之后,与落月教再无干系!”   言罢,宁素诗将手中的梅花簪和弱骨鞭递了过去,宁煜却并未接过,宁映荷见宁煜迟迟未接,知道还有机会,忙一脸焦急地说道:“教主,您忘了刚入落月教之时听到的第一条教规了么?一旦入教,终生不得叛教,更不可跟中原人士有任何牵连,否则会不得好下场——请教主收回成命!”   宁素诗却不理会宁映荷,只是望着宁煜,目光中甚至带了一丝哀求,良久之后,宁煜轻叹了一声,伸手接了过去,宁映荷不禁心下一沉,而宁如临却心下一喜。   只见宁如临带头跪在雪地上,恭敬道:“恭贺新教主上任——”   宁映荷无奈之下,也只得跪下,身后一众落月教众也随之跪下,大声道:“恭贺新教主上任——   一众人愣愣地看着这一幕,宁素诗却是极为开心,孟江遥看着宁素诗,目光中多了几丝不解。   孟吟蘅心下一叹,又抬眼偷偷瞅了宁煜一眼,看着宁煜手中的梅花簪,突然觉得好生面熟。   宁素诗又道:“哥,恭喜你了,你比我更适合当这教主……”随即,看了孟江遥一眼,又对宁煜说道:“谢谢你,下次再次见面之时,我们彼此都不用再相让了。”宁素诗又看了孟吟蘅一眼,对他道:“吟蘅公子,对不起。”   孟吟蘅心内纳闷,刚要出言相询,就见宁素诗已经扶着孟江遥,一步步慢慢离去。   片刻之后,愣在原地的云知卿突然大喊一声:“江遥——素诗姑娘——等等我,我也跟你们去!”随即迈开步子,抛下众人,急速向前追去。   “云兄你去哪——”孟吟蘅看着他的背影问道,“我还有事情要问你——那日在秣陵城外你为何要害我和宁煜?”   宁煜听到孟吟蘅这句话,也是脸色一变,猛然看向云知卿的身影,一脸沉重。   云知卿脚下步伐未停,一边疾奔一边说道:“吟蘅小兄弟,云兄我要先走一步了,那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有缘再会了——”   一旁的宁如临悄悄附身上来,低声问宁煜道:“教主是否要派人暗中跟着?”   宁煜摆了摆手,道:“不必。”   这三人走后,雪地里只留下落月教众人和孟吟蘅,孟吟蘅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刚一动,发现自己的手腕仍然被宁煜紧紧拉着,丝毫没有放松。   宁煜身后,左右护法和众教众依然跪着,而宁煜也并未出言让她们起身,众人都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四下一片寂静。   孟吟蘅刚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气氛,却听宁煜开口一字一句说道:“吟蘅,你加入落月教吧。”   醉仙楼(一)   宁煜一句话说出,孟吟蘅却是愣在了原地。   宁煜见他久久未答话,却也不急,浅褐色的眸子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孟吟蘅被宁煜这种目光看得莫名脸一红,本来都已经想好的话,此时全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那个……”孟吟蘅涨红了脸,支吾了半天,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只见宁煜扬眉一挑,隐约可见浅褐色眼眸中的点点笑意,孟吟蘅看向宁煜身后一动不动跪在雪地上的一众落月教弟子,下意识说道:“宁煜,你快让她们起来吧,大冷天的,跪那么长时间不好……”   宁煜闻言,眼中笑意更甚,对身后众人说道:“起来吧。”   “谢教主——”众人齐齐回道,随即起身,低垂着头,惟左右护法走上前。   只见宁如临走上前,对宁煜道:“教主,渭川姬家的人还在醉仙楼等候——”   宁如临见宁煜未回话,便瞥了孟吟蘅一眼,孟吟蘅莫名打了个寒颤,心内暗道:“真是冤家路窄啊,我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个人在,那日的事也不知宁煜知不知晓,我该不该跟宁煜说……”   正在想着,只听宁煜淡淡说道:“如此,那便先去醉仙楼吧。”   言罢,宁煜兀自拉着孟吟蘅向前走去,身后众人忙紧紧跟上。孟吟蘅被其拽着,身不由己,只能紧紧贴着他向前走去。   “宁煜你……哎哎哎!你松手——”孟吟蘅喊道,看宁煜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又说道:“你再不松手,我打你了啊——”   宁煜闻言,脚下突然一停,孟吟蘅却收势不及,“啪”的一声又撞了上去,孟吟蘅揉着脑袋刚想后退,却见宁煜突然回过身来,抓着他的手腕的手猛地松开,孟吟蘅只感觉脚底下一滑,一个酿跄就要栽下去。   “小心——”孟吟蘅耳中传来宁煜那极为好听的声音,孟吟蘅下意识双手向前一抓,只听到“撕拉——”一声,传来了布帛破裂之声,同时感觉到一双冰冷的手扶在了自己的腰际,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身后一众落月教人士看着两人的姿势都惊呆了,怔怔地站在原地,孟吟蘅手里兀自抓着从宁煜胸襟上撕下来的一片布帛,內衫也被他抓开了,隐隐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肌肤,孟吟蘅目不转睛地望着,耳根慢慢红了起来,却丝毫未注意到两人现下的暧昧姿势。   只听耳中传来了一声清咳,宁如临道:“教主,时候不早了。”   一语惊醒了两人,孟吟蘅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被宁煜几乎半搂抱着,慌忙挣了出来,将自己手中拽下来的布料还给了宁煜,心内暗道:“孟吟蘅啊孟吟蘅,你怎么一见宁煜就这么没出息呢你!”   正在想着,突然听到宁思宜一声惊呼:“孟公子,你的鼻子——”   “啊?”孟吟蘅愣愣地望了过去,只觉得鼻子中一股液体流了出来,凉凉的,孟吟蘅还以为是冻的流鼻涕了,下意识抬手去抹,却看到了满手的血液,不禁一愣。   孟吟蘅忙低头找纸帕,鼻血溅到雪地上,染上了一抹嫣红。找了半天也未找到纸帕,孟吟蘅正焦急万分,却见宁煜走上身前,将孟吟蘅刚刚抓下来的布帛递了上来,孟吟蘅一见,心内又是一阵无语,但眼下也无计可施,只得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   宁煜淡淡道:“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孟吟蘅将自己的“突发情况”解决了一下,起身之时却并未注意到站在他面前的宁煜,额头冷不防碰到了宁煜的下巴,两人都是尴尬地往后退了一步。   孟吟蘅捂着额头,心内暗叹数声,冷不防听到了宁煜身后几个落月教女弟子的低笑,不禁又觉尴尬。   却见宁如临回身叱道:“笑什么笑——”几个女弟子忙捂住了嘴,却仍然可看到她们的肩膀不住耸动,实是憋笑到极点了。   宁煜依然面色沉静,倒似刚刚这一幕并未发生过一般,对众人说道:“走吧。”   众人纷纷应是,孟吟蘅也缓缓跟在了众人身后,却见到宁如临投来极为森寒的一瞥,目光中似是充满威胁之意,孟吟蘅自那日之事后,便对宁如临生了许多惧意,当下加快脚步,走到前方宁煜身边,一把抓住宁煜的手,再也不敢回头。   宁煜被孟吟蘅主动一拉手,一僵之后,便又回握住,力道竟比之前还要紧,而原本冰冷的手掌竟渐渐被孟吟蘅温热的掌心捂热了不少。   约莫一炷香后,一行人走到了醉仙楼的大门口。孟吟蘅早已闻到了酒香菜香,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的他自然是等不及了,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宁煜等人缓缓随之进入。   店小二看到这一群人,又瞥了一眼最先进入的浑身脏乱不堪的孟吟蘅,当下略过此人,笑意盈盈地向宁煜走过去,道:“几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店啊?本店可是这一带最有名的——”   宁如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问道:“我问你,几个时辰前,你们这有没有见到一伙青冠蓝袍的人,每个人都背着一把素琴。”   那小二闻言愣了一下,摸了摸后脑勺,思索片刻后道:“几位是来找人的吗?但是根据客官所描述,我们不曾见过这些人——”   闻言,众人皆有些诧异,只听宁煜道:“你确定么?”   小二又努力回想了一遍,郑重道:“嗯。”   几人顿时不说话了,片刻后,宁煜道:“多谢,告辞。”便率先走了出去。   孟吟蘅忙跟上,却颇有些不舍地看了醉仙楼一眼,看着食客面前的珍馐佳酿,极为垂涎,宁如临瞥见孟吟蘅这番神色,冷哼一声,眼现不屑之色。   孟吟蘅心内不禁厌烦道:“咋地了,我看看也不行吗?宁煜的这个师父真是好生令人厌烦。我要不是顾忌着这层关系,我早就对宁煜把这一切都说出来了——”   孟吟蘅紧紧跟着前方那一抹白衣身影,却突然又见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为首一个身穿水蓝色对襟锦裳,手脚系银铃的女子,旁边站着一个身着天青色织锦交领长袍少侠。   正是凤家姐弟二人,二人身后跟着几个随从弟子,几人合力抱着一个覆着黑布的物什,看那形状,似是小白。   凤家几人也看到了宁煜一行人,自是走上前来,孟吟蘅只听到一阵银铃“叮当”之声,转眼之间,凤彤便已跑上前来。   只听凤彤脆生生开口道:“刚刚你们在红梅雪地里发生的事我都看到啦,恭喜你继任教主!”   宁煜亦恭敬回道:“多谢凤宗主。”目光移向黑布覆盖着的小白,道:“不知贵派灵蛇小白可好些了?连累至此,在下很是过意不去。”   却听凤纤迟冷冰冰开口道:“原来你也知道啊,我还以为梅影公子从来不把人命放在心上,更别提是区区一条蛇了。”   凤彤闻言,顿时怒斥道:“纤迟,住嘴——”然后又回头望着宁煜,道:“教主,纤迟他向来如此,还请不要在意。”   宁煜摆了摆手,道:“无妨。”   一旁的孟吟蘅撇了撇嘴,心内道:“宁煜你真是,架子端的越来越大了……哎,还是从前好啊!”   凤彤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片刻后看到了紧紧挨在宁煜身旁的孟吟蘅,奇道:“这位是?”   孟吟蘅忙拱手道:“在下孟吟蘅。”   凤彤闻言顿时一惊,片刻后方不可置信地开口道:“你便是传说中的‘山底斩巨蛇、决绝叛云泽、为义寻鸣珠、忠义护霜清’的孟吟蘅?”   孟吟蘅听得这一番评价,也有些无措,忙摆了摆手道:“过奖过奖……”   心内却疑问道:“这些事你们怎么知道的?不过才一个多月而已,之前那些传闻就变成这样了?而且斩巨蛇那件事我可是谁都没说啊……这个事只有宁煜跟我知道,难道……”想到此又满面狐疑望了宁煜一眼。   宁煜亦回望了他一眼,依旧是满眼的笑意,孟吟蘅又心内无奈道:“宁煜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凤彤又道:“孟吟蘅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介绍一下,我叫凤彤,南诏宗主。这位是我弟弟凤纤迟,你应该对他不陌生吧?”   孟吟蘅点了点头,正欲答话,却见到一旁覆在小白身上的黑布微微动了一下。   只听其中一个侍女喊道:“宗主,灵蛇醒了——”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只见黑布猛地掉落,小白睁开了眼睛,吐着蛇信子,从侍女怀中悠悠爬下,目光在众人中扫视一眼,随即看到了缩在宁煜身后的孟吟蘅,小白停滞片刻,突然像是发现猎物一般,猛地向孟吟蘅爬去——   孟吟蘅大叫一声,忙紧紧跳起来,双手缠住宁煜的脖子,紧紧黏在宁煜身上。   小白爬到两人身边,蛇头一歪,好奇地看着这两个人紧紧相缠的动作,吐了吐蛇信子。   宁如临见两人的动作,眼中闪现了一丝狠绝,随即重重移开了目光。凤彤和凤纤迟却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这一幕。   小白在孟吟蘅和宁煜两人附近转了一圈,蛇头轻轻抬起,半晌后,轻轻附了上去,蛇头轻轻蹭了蹭二人衣袖,那样子,极像是在示好?   凤彤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前唤道:“小白,过来,到阿姐这儿来——”   小白歪头瞅了一眼凤彤,竟然没有立刻就过去,而是又凑到孟吟蘅右脸颊上,轻轻舔了一口,孟吟蘅只觉得脸上黏黏的,却带着些温意。   小白似是看到了宁煜的一脸阴沉神色,似是为了表示公平,又凑到宁煜的左脸颊上舔了一口,之后才从二人身边退回,到了凤彤身边,又恢复了温顺的样子。   孟吟蘅怔怔地望着小白,右脸颊上依旧留有一丝黏意,他抬手摸了摸,心里极为纳闷。   却突然听到旁边一声咳嗽声,孟吟蘅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还黏在宁煜身上,忙松开手臂,跳了下来,抬起了宽大的袖子遮住自己涨的通红的脸,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咱们不如,去醉仙楼吃顿饭?”   醉仙楼(二)   刚一说出口,孟吟蘅就心下懊悔,特想打自己一巴掌,暗道:“孟吟蘅啊孟吟蘅,你今天是怎么了!小白没醒还好,它这一醒来,带着这么大的一只,怎么可能会进得去酒楼呢!”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正当孟吟蘅想转移一下话题之时,却听凤彤浅浅一笑,露出两个酒窝来,道:“好啊,正好也有些饿了。”   孟吟蘅一愣,只见凤彤迈开了步子,手腕和脚腕上系的银铃“叮当”作响,小白和凤纤迟也紧紧跟在其后,宁煜等人便也再次进入了醉仙楼。   小二见这伙人又去而复返,也是见怪不怪,正欲迎上去,猛地看到了凤彤身旁蜷伏着的小白,顿时脸现惊慌之色,哆哆嗦嗦地走上前道:“这位……客……客官,小店……小店不收蛇……”   凤纤迟闻言,面色一沉,极为不悦道:“你说什么?”   那小二看着二人身旁吐着蛇信子,缓缓爬行着的小白,由于紧张,腿不禁颤抖了起来,醉仙楼内的其他食客自也看到了小白,均是大惊失色,有几个胆小的,都不顾桌上的珍馐美味,便落荒而逃了。   小二见此情景,忙去将老板喊来,醉仙楼老板是个见过大世面的,瞥了小白一眼,一脸沉静地对小二命令道:“去三楼收拾出来几个干净的房间,越快越好!”   小二得了指令,忙哆哆嗦嗦地喊了几个杂役,跑上楼去,店老板则面对着众人,赔笑道:“几位贵客请勿介意,楼上请——”   一行人便往楼上走去,那店小二手脚极为麻利,很快便收拾出了几间雅室出来,甚至还专门为小白准备了一个“座椅”。   众人纷纷落座,几人中,只有宁煜对这一片最熟悉,宁煜便为众人点了些特色菜。小二一边记着,额头竟沁出了黄豆大的汗珠,记完最后一个字之时,小二忙舒出一口气,正欲下楼,孟吟蘅却将其喊住。   “小二,你们这有什么好酒啊?”孟吟蘅一脸笑眯眯地问道。   “酒?我们这里有桂花酒、香庐酒、青疏酒、十里香、一忘千年……”小二忙说出来了一串酒名。   孟吟蘅听着这些极为文雅的酒名,思索片刻,道:“一忘千年?这名字不错啊。”   孟吟蘅看了其他几人一眼,看到他们无异议后,便道:“那就来两坛一忘千年吧。”   “好嘞!”小二道,随即转身飞快地下楼,没过多久,两名小厮各抱了一坛酒走了上来。   孟吟蘅早就迫不及待了,各人都倒满了一杯之后,便端起来面前的酒盏,浅饮了一口,只觉满口醇厚酒香,而酒劲却并不大。饮过一杯后,只觉全身轻飘飘的,使人忘记世间所有忧愁。   约莫一炷香后,饭菜皆已上齐,只见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清蒸鲤鱼、宫保鸡丁、干炒冬笋、水晶豆腐等等,光看菜样式就极为诱人。   众人正要开吃,却见宁煜率先举起了酒杯。   只听宁煜朗声道:“在开始用宴前,我有几句话想说。首先,这第一杯酒,敬在座诸位,承蒙各位不弃,亲赴此地,共同见证这一邪物的彻底覆灭。”随即,一饮而尽杯中酒,众人也都随之饮尽。   几名仆从上前为各人再度斟满酒,宁煜又举起酒杯,说道:“这第二杯酒,敬凤宗主和明澈公子,还有灵蛇小白,若是没有你们的鼎力相助,此事不会进展的如此快。若是拖到孟宗主赶来之时,便不知他会用什么手段进行干涉。”   三人碰了一下酒杯,各自饮尽。   宁煜又为自己倒满一杯酒面不改色地说道:“最后一杯,敬吟蘅。”孟吟蘅听到自己的名字,愣愣地抬头,只见宁煜一脸温润,嘴角边噙了一丝浅笑。   孟吟蘅愣愣地也随着他的动作,举起酒杯,觥筹交错,发出“叮当”一声响。   孟吟蘅正等着宁煜的下文,却发现他莫名停住了。只见宁煜举杯一口饮尽,孟吟蘅也饮了一杯,却觉得与自己最开始尝试的那一口,味道很不一样。   三杯饮尽,宁煜道:“诸位,请用宴吧,醉仙楼是这一带最有名的酒楼,口碑是很不错的。”   随即,众人便各自动筷品尝,孟吟蘅早就迫不及待了,率先夹了一块鱼片到了自己口中,只觉入口鱼片极为鲜嫩,咸淡适中。   “教主,吟蘅公子,不知道你们二位接下来有何打算?”正在吃着,却听凤彤好奇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孟吟蘅将肉片吞下肚子,喝了口水,方说道:“我可能会先在这附近走一走,歇个几天再去别的地方。”他可不敢把月前辈让他做的事说出来,何况,现在根本半分眉目也无。   宁煜道:“在下应该会去渭川一带。”   凤彤点了点头,道:“你们二位忙完了事情之后,可以来我们南诏玩一玩。南诏虽然地域不大,但还是很有意思的。”   凤纤迟淡淡瞥了凤彤一眼,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们可要小心我们南诏的毒蛇蛊虫,遍地都是。”   凤彤闻言,立马瞪了凤纤迟一眼,对宁煜和孟吟蘅笑了笑,道:“别听他瞎说,他这人就爱吓唬人,根本没那么吓人,我饲养的那些宝宝,还是很友好的——”   “姐,要是你那些破虫子都算是友好的话,那世上就没有邪祟之物了。”凤纤迟悠悠道。   宁煜和孟吟蘅听着两人的言语,又歪头看了一眼正静静趴在“座椅”上的小白,小白亦瞅了二人一眼,眼睛一眨,似乎是在说:“阿姐说的对,南诏可好玩了,你们快来玩呀。”   凤家姐弟兀自争论不休,宁煜和孟吟蘅却是早已吃的差不多了,孟吟蘅悄悄起身,对宁煜使了个颜色。   宁煜顿时会意,起身对凤家姐弟道:“二位用宴毕后,在此稍作休息,在下跟吟蘅先出去一趟。”   “嗯,你们去忙你们的便是。”凤彤一脸不怀好意地冲着二人眨了眨眼睛。   孟吟蘅和宁煜一前一后踏出醉仙楼,走在傍晚的街市上,此时已近酉时,道路两旁亮起一盏盏灯笼,照亮两人脚下的路。   “宁煜。”孟吟蘅将宁煜拉到了一棵枯树底下,欲言又止道。   宁煜淡淡地应了一声,等待他接下来的后文。   “宁煜我问你,之前霜清岛发生大火之时,是你把我带出来的么?”孟吟蘅一脸紧张兮兮地问道,同时掏出了那只刻有他的名字的玉笛。   “是。”宁煜薄唇轻启,吐出这一个字来。   孟吟蘅呆了片刻,听到这个意料中的答案,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片刻后方艰难开口:“那你为何不等我醒来再走?还有那个余家客栈,也是你的手下么?”   “是。”又是这个简短的答案,“之所以不等你醒来再走,是因为我当时有急事。”宁煜道。   “那你也可以带着我一起走嘛……”孟吟蘅小声地说了一句。   “什么?”宁煜没听清孟吟蘅这句话。   “没什么。”孟吟蘅又道,“你那日怎么正好在霜清岛,是跟着那些人去的么?”   宁煜沉默不语,孟吟蘅却知道自己猜对了,又道:“那月前辈和曲兄的事,你也是亲眼所见?”   “是,但是——”宁煜刚想解释,却见到孟吟蘅眼中竟泛起点点泪光,宁煜一下子也不知所措了。   只听孟吟蘅语气沉闷地说道:“你明明有机会救他们的,但是你却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赴死,你明明能改变这一切的……”   宁煜暗自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摸了摸孟吟蘅的头,孟吟蘅身高跟宁煜是差不多的,微微一歪头就躲过去了。   “吟蘅,当时那种情况,我不便于出手,这是霜清岛和他们几个世家之间的事。”   “但是你妹妹不也参与了么?她站在孟江遥那一边,完全没顾忌到你跟我的交情。”孟吟蘅满脸不解。   “素诗那是她自己的选择,不代表我们落月教。今日她当着众多教众的面,将教主之位传给了我,这也是她的选择,我也已经再三提醒过她了。”宁煜解释道。   孟吟蘅点了点头:“好吧,我勉强原谅你了,月前辈对我有救命和传功之恩,他在之前,曾告诉我一些事……”   孟吟蘅停顿了片刻,抬头看向宁煜,只见后者正等待着他的下文,自己却心内纠结了起来:“这些事跟他们落月教关系匪浅,我到底要不要说出来?”   转念又一想:“我跟宁煜虽然就认识短短几个月,但却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从那次坠崖开始,一直到现在。”   孟吟蘅做好决定之后,便将在霜清岛上发生的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宁煜,包括“枉息心经”的事,还有梁澈告诉自己的关于落月教祖师爷的事。   宁煜默默地听完,思索了片刻后说道:“你刚刚说,你在霜清岛上的一间密室中,无意寻得了一个梅花簪,枉息心经便隐藏在那小小的簪子里?”   孟吟蘅点了点头,却见宁煜从怀中掏出一只簪子,正是之前素诗给予他的那只梅花簪。   宁煜将梅花簪放于掌心,递给孟吟蘅,孟吟蘅抬手接过,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了起来。   只见手中这只梅花簪,长度、重量、形式都跟孟吟蘅之前寻得的那只相似,只是比那只要旧一些。孟吟蘅指腹轻轻摩挲着簪身。突然,手指微微一顿。   孟吟蘅细细望去,只见这簪身上有一个极其细小的圆点,跟其他地方相比,颜色要深一些。且此处的材质也与其他地方不一样,不仔细观察根本感觉不出来。   孟吟蘅忙指着那一处说道:“宁煜,你看这里。”   宁煜亦望了过去,眉头紧锁,似未看出什么异样来,不禁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吟蘅。   孟吟蘅便将之前自己捡到的那只簪子特征又详细说了一遍,着重强调了一遍发现那张字条的过程。   宁煜却皱眉说道:“你是说,你无意划破了自己的手,血液滴到那上面,所以才解开了这其中的机关?”   孟吟蘅点了点头,道:“没错,这次说不定也是这样,我来试试吧。”   言罢,孟吟蘅就将簪子尖对准自己的手背,刚要划过去,突然被宁煜一把抓住了手腕。   孟吟蘅疑惑地望了过去,只听宁煜说道:“我来吧。”   “万一只有我的血可以呢?”孟吟蘅问道。   “不会的,你的可以,我的就一定也可以。”宁煜坚定地说道,便将簪子拿了过来,轻轻划了一下,滴在簪身上,血顺着簪身往下滴去,有几滴渗了进去,但却并不像上次那样,这次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两人对视了片刻,孟吟蘅喃喃道:“这不可能啊……”随即,将簪子又拿了过来,也在自己手背上划了一道,滴在簪身上,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片刻后,孟吟蘅和宁煜发现,两人的血液,竟奇妙般地融合在了一起。两人的血,渗进了簪身内,而刚刚孟吟蘅注意到的那个地方,颜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孟吟蘅正为自己的发现而沾沾自喜,却突然听到一阵银铃“叮当”作响之声,忙向前望去。   赴渭邑   前方正是凤家一行人。   孟吟蘅和宁煜忙将梅花簪收起来,各自将手上擦拭干净,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向前走去。   又是一阵银铃“叮当”作响之声,凤彤率先走上前来,冲两人咧嘴一笑,抱拳道:“梅影公子,吟蘅公子,今日酒也喝了,事情也圆满完成了,我跟弟弟便先启程回南诏了,有缘再会啦。对了,你们有时间一定要来我们南诏玩啊——”   孟吟蘅也冲二人抱了抱拳,道:“有机会定会去的!凤宗主,明澈公子,有缘再见啦。”   宁煜亦道:“一路保重。”   凤纤迟亦淡淡冲他行了一礼,小白则伏在两人脚边,吐着蛇信子,蛇头轻轻抬起,似是做了个点头的姿势。   孟吟蘅亦蹲下身,摸了摸小白的头,小白又在其手背上舔了一口。   凤彤见此情景,笑道:“吟蘅公子,看样子,小白很喜欢你啊……”   凤纤迟也附和道:“小白从来不亲近外人,吟蘅公子和梅影公子,你们两人是个特例。”   孟吟蘅一愣,却见凤家姐弟冲他们一笑,便上马离去,只听得银铃声“叮当”作响,一行人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二人视线中。   送走了凤家人,孟吟蘅和宁煜又回到了醉仙楼,结了账,刚准备走出去,店老板却突然喊住了几人。   “二位公子请留步。”店老板忙跑到两人跟前,将一封信函递了过去,道:“瞧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说了。约莫一刻钟前,一个小厮将这封信送了上来,叮嘱我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你们二人。”   “那人有说是谁么?”宁煜一边问着,一边和吟蘅一起将这封信拆了开来。   “没,那人除了那句话之外,什么都没再说。我刚想问,却见他已经没了影了,才一转眼的工夫……”店老板道,随即又走了回去。   两人将里面的信纸轻轻拿出,只见依旧是小半张纸,上面写道:“渭邑城,泠音山庄,幻梦琴。”   孟吟蘅只觉此情此景莫名熟悉,半个多月前,也是这么一封信将自己引到此地的。   想到“绕骨花”,孟吟蘅抬眼望向宁煜,低声将那封信的事告诉了他,又问道:“绕骨花,真的彻底毁掉了么?”   宁煜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我不知,但我找到的,只有那个青铜箱。”   孟吟蘅想起了祭坛上的场景,想到夜子星等人的可怖样子,不禁心内一寒,竟将自己心中所想尽数问出:“那祭坛上是怎么回事,夜子星为何会成那个样子?为何你碰那个箱子却完好无损?”   宁煜沉默了片刻,道:“青铜箱里的那个种子大小的东西,确是绕骨花无疑。夜子星等人未做防备措施,自然会中了绕骨花的毒。”   “至于我,却是一开始就没事。”宁煜又道。   “什么?绕骨花对你完全没有作用?”孟吟蘅诧异道。   宁煜缓缓点了点头,道:“是的,只有我。”   孟吟蘅想到了梁澈在岛上说的长故事,心内想道:“宁煜对这个绕骨花全然不受影响,而绕骨花的最初拥有者,不就是宁迎雪前辈么?她自身定然不怕此物,却不知宁煜是为何?难道……”   孟吟蘅突然心中有了个不好的猜测,只是却不敢去相信,而且,也觉得完全不可能。   此时,众人已牵马走到了涪康城北门口   已至戌时,夜幕中,点点星光闪耀,四下里很静,一行人迅速走出了涪康城北门,站在城门外的一条小道上。   因他们没有多余的马匹,孟吟蘅只得跟着宁煜坐在同一匹马上。   只见宁煜率先骑上了一匹小白马,看了站在原地的孟吟蘅一眼,向他伸出手,道:“吟蘅,上来。”   孟吟蘅看着宁煜伸到他面前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也将手缓缓伸出,放到宁煜的手掌心上。   只觉一股大力猛地将他一拽,孟吟蘅便离地而起,稳稳地坐到了宁煜的背后。   “抱住我。”只听宁煜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孟吟蘅“嗯”了一声,双手缓缓伸出,揽到了宁煜的腰际,开始两人还有些僵硬,片刻后,便已释然。   孟吟蘅心内道:“有啥的,都一起睡过了,抱一下也没什么吧……”   这样想着,便心安理得了起来,孟吟蘅跟宁煜贴的很近,几乎能感觉到心跳声。   一阵夜风袭来,在众人耳边猎猎作响,孟吟蘅不禁又抱紧了宁煜,只听前方的宁煜似是轻笑了一声。   孟吟蘅渐渐困意袭来,上下眼皮宛如粘了胶水,头慢慢耷拉下去,却在一下子碰到了宁煜脖颈,孟吟蘅当即一个激灵,便醒了几分。   只觉宁煜也微微有些僵硬,孟吟蘅忙松开了揽着他腰际的手,嘿嘿一笑道:“不好意思,刚刚不小心打了个盹儿。”   半晌后,才听到前方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不碍事,你可以再倚一会儿,前边会有一个千佛庙,我们到那里再休息。”   孟吟蘅一听又是寺庙,突然想起了好久不见的飞花花和踏雪,不禁道:“宁煜,咱们的飞花花和小雪还好吗?”   “我也不知道。”宁煜似是愣了一下,很久才回答,“那日跟你分别后,我也没再见过它俩了。”   孟吟蘅叹了口气,心道:“估计是凶多吉少了,现在这么乱,也不知道他俩会跑到哪里去……”   当下两人也不再言语,行了约莫两三个时辰,终于临近子时,看到了宁煜所说的那个“千佛庙”。   只见此庙从外面看,极为破败不堪,众人下马,走了进去。   庙内墙上都是蜘蛛网,地上积了好几层灰,名为“千佛庙”,但众人却只能见到正中一个大佛像,佛像前摆了许多个蒲团。   反正也只是稍一落脚,众人便不再仔细观察,各自取了个蒲团,找了个位置躺下歇息。   孟吟蘅也抱了个蒲团,到了宁煜身边,紧挨着他躺下。   这时,孟吟蘅刚注意到落月教的左右护法都不在此处,忙问宁煜:“宁煜,你的左右护法呢?”   宁煜闭着双眼,轻轻开口道:“我让他们两人各自带了一些人去巡视落月教各处分坛了。”   “这样啊。”孟吟蘅一听说宁如临也不在,顿时心下一喜。   “怎么了?”宁煜似是感觉到了吟蘅内心有话要说,便睁开了眼睛,在黑夜中望着他。   “呃……”孟吟蘅心中又犹豫了起来,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宁如临不在的机会,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当下主意已定,孟吟蘅轻轻开口,将那日暗屋中,宁如临跟他说的话全盘说了出来,只是略去了宁如临意欲杀他这一方面。   孟吟蘅说完后,却不见宁煜答话,不禁心中一奇,侧头望了过去。只见宁煜竟已沉沉睡去,平躺在蒲团上,呼吸声极为均匀。   两人的蒲团挨的极近,孟吟蘅这也是头一次离宁煜这么近,当下呆了半晌,随即慌忙转过身去,亦闭上了眼眸。   “也不知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刚刚听到没有……”孟吟蘅心内如是想着,没过多久,也沉沉睡过去了。   一行人睡了约莫三个时辰,在卯时末刻,再度踏上了路途。   这次,孟吟蘅却是坚决坐在前边。   “宁煜啊,你看你累了一夜了,白天就换我来载你罢。”孟吟蘅笑嘻嘻地说道。   宁煜拗不过他,只得依他所愿。   此时离渭川已经不远了,孟吟蘅心中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下一件东西的下落,便行的比较急,   “不必这么急。”孟吟蘅身后传来了宁煜的声音,气息扑洒在他脖颈中,痒痒的。   孟吟蘅抬手随意挠了几下,道:“没事,我的骑马技术还是很好的——”   刚一说完,突然看到前面出现了一只大白兔,正趴在路中间。   孟吟蘅一惊之下,忙紧急一拉缰绳,马儿嘶鸣了一声,蹄子高高扬起。然而马蹄距离那只大白兔已不过几寸距离,马儿蹄子落下就能踩到大白兔身上。   正在这时,突然一个扎着两根小辫的小姑娘蹦了出来,飞速地弯腰将这只大白兔抱了起来,同时退后了几步,而马蹄也刚刚好落下,距离那抱着大白兔的小姑娘约莫不到一尺。   见是虚惊一场,孟吟蘅忙舒了一口气,望着前面抱着兔子的小姑娘,道:“抱歉,我们不是有意的——”   只见那小姑娘约莫五六岁,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面容清秀,却浑身脏兮兮的,看了孟吟蘅等人一眼,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宁煜身上。她瘪了瘪嘴,竟哭出声来:“你们这么多人,欺负我的阿宝,哇——”   孟吟蘅等人顿时面面相觑起来,宁煜带的人,还都是落月教为数不多的男弟子。几个大老爷们,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也有些无措。   还是孟吟蘅飞身下马,走到那个小姑娘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小姑娘,别哭了啊,你看,你的阿宝不是没事嘛。乖,哥哥给你买糖吃。”   小姑娘一边抽泣着避开了孟吟蘅的手,一边道:“我不要糖。”   “那你要什么呀?”孟吟蘅问道。   “我要那个大哥哥!”那小姑娘突然止住了哭泣,脸上尤带着泪痕,抬手指着宁煜的方向。怀中的大白兔也竖起了耳朵,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小姑娘   孟吟蘅顺着指的方向一看,却由于位置偏斜的原因,以为指的是宁煜身旁那名彪形大汉。   孟吟蘅嘴角一抽,道:“小姑娘,你要那家伙干嘛。”随即又凑近小姑娘耳边,道:“看到那家伙身上的纹身没,那是大坏蛋,专门拐卖小孩子的!”   那小姑娘却又瘪了瘪嘴,道:“不是那个大汉,是那大汉身旁的,穿白衣服的那个。”   孟吟蘅这下却听明白了,好家伙,这是看上宁煜了?   孟吟蘅心里极度不爽,看了看一袭白衣,宛如谪仙一般的宁煜,再看看一身灰不溜秋的自己,心内暗叹了一声。   只见宁煜从马上下来,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向两人走近。   小姑娘看着宁煜一步步走过来,竟似呆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宁煜。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宁煜淡淡开口道,声音低沉悦耳。   “我……我叫真真,没有家……”真真脆生生地开口道,完全没有刚刚面对孟吟蘅之时,一脸无赖的样子。   孟吟蘅见着真真面对宁煜一脸温顺的样子,不禁心内嘀咕道:“宁煜为啥就比我受欢迎呢?不就是有着一副好皮囊嘛,我如果好好收拾一下的话,也会是一个俊朗公子啊……”   “真真,很好听的名字。”宁煜随口夸赞了一句。   却见真真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惊喜:“真的嘛?这位哥哥,你也觉得真真的名字很好听吗?”   宁煜含笑点了点头,孟吟蘅正在心中暗自不爽,突然看到宁煜瞥来一眼,那眼神似笑非笑,孟吟蘅不禁瞪了回去。   “真真,大哥哥们还要赶路,就不陪你玩啦。”孟吟蘅笑着说道,拉着宁煜就上马。   真真一见几人要走,竟抱着大白兔跟了上来,拽住宁煜的衣袖,大哭出声:“不行,说好了这位大哥哥要陪我玩的,不守信用的坏蛋——”   真真光哭还不够,竟还在地上打起了滚儿来,大白兔也从怀中窜了出来,跑到宁煜脚下,耳朵耷拉下来,活脱脱一只垂耳兔。   孟吟蘅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宁煜,心内早已偷笑出声:“哈哈哈哈,宁煜,小煜煜,看你这下怎么处理!”   只见宁煜一脸镇静地弯腰抱起大白兔,走到正在原地打滚,满身是泥的真真面前,轻轻蹲下身,道:“真真,快起来吧,地上都是泥土,弄脏了,小真真就不好看了。你看,阿宝就一身雪白,多好看。”   正在原地打滚的真真闻言,忙一个骨碌爬了起来,背过身去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脸紧张地转身道:“大哥哥,真真这下有没有好很多?”   “嗯,不要哭了哦,老是哭鼻子也会变丑的。”宁煜一脸郑重地说道。   孟吟蘅在一旁听着宁煜这话,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没有笑出声。   “看不出来,宁煜你还蛮会哄孩子的嘛!哈哈哈哈哈哈,等以后这些事都了了,咱们就找个地方,盖个小木屋,你来带孩子!”孟吟蘅心内想着,却突然又转念一想:“不对,哪来的孩子?”   真真忙擦掉脸上的泪痕,宁煜也将阿宝交给了真真:“真真,看好阿宝哦,不要再让它到处乱跑了。”   真真呆呆地点了点头,看着宁煜转身欲走,忙喊道:“大哥哥,你们要去哪里呀?”   “大哥哥要去办事情。”宁煜温柔地说道,随即翻身上马,孟吟蘅也骑了上去。   “哦。”真真怀里抱着阿宝,神情极为落寞。   “大哥哥,真真可以跟着你们一起去吗?”真真看着孟吟蘅等人正欲离去,忙开口说道,“真真已经没有亲人了,一直只有阿宝陪着我……”   正欲策马离去的孟吟蘅等人闻言顿时一滞,孟吟蘅满是同情地看着真真。   真真小小年纪,却极其冰雪聪明,看着孟吟蘅和宁煜脸现犹豫之色,忙道:“大哥哥,你们放心,真真保证绝对不会耽误你们的!”   孟吟蘅脸上写满了不相信,虽然心内极同情她,但却也知道此时绝不能意气用事。若一时冲动带着真真,自己的麻烦倒是其次,就怕给她带来杀身之祸。   思及此,孟吟蘅正欲开口婉拒,却听宁煜道:“真真,你确定想跟着我们吗?”   真真闻言,立时激动了起来,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嗯!”   “好,那你便跟着我们罢。”宁煜说完这句话,孟吟蘅却脸上满是震惊。   “宁煜,你咋——”   宁煜只是淡淡一笑,又对真真说道:“真真,让旁边那个叔叔带你骑马好不好?”   真真甜甜地应道:“好!”   宁煜随即对身旁那名大汉低声耳语了几句,那人随即下马,将真真抱到了马上。   “继续出发。”宁煜缓缓下令道。   一行人继续向前策马驶去,孟吟蘅惊了半晌,心中思索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难道宁煜是想收这小鬼入落月教?这就怪不得了。”   孟吟蘅正在想着,却听真真又说道:“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宁煜。”   “那你身后这位哥哥叫什么呀?”真真坐在马上,一边晃着腿,一边问道。   “他叫孟吟蘅。”   “哦,那我喊你煜哥哥,喊这位哥哥蘅哥哥怎么样呀?”真真脸上满是开心。   “可以啊。”宁煜笑道。   孟吟蘅在宁煜身后大大翻了个白眼,决定无视掉真真。   没过多久,真真又问道:“煜哥哥,蘅哥哥为什么不说话呀?”   “你蘅哥哥在想事情,所以才不说话。”宁煜道。   “哦。”真真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声,“为什么蘅哥哥可以跟煜哥哥骑在一匹马上,但是真真只能跟这个大叔坐在一起呀?”   真真身后的大叔一脸面不改色,只是嘴角抽搐了一下。   只听宁煜轻笑了一声,道:“真真不想这位大叔坐在一起吗?   “也不是啦。”真真大眼睛望了望孟吟蘅,又说道:“蘅哥哥跟煜哥哥长得好像啊……”   闻言,两人都是一惊。   “真真,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哥哥打你。”孟吟蘅严肃地开口道。   真真撇了撇嘴,生气地说道:“哼,蘅哥哥一开口就骂我,我不理蘅哥哥了!”   这一句话差点没把孟吟蘅气个半死,却听宁煜笑道:“真真,你是从哪里觉得我们两个像的?”   “就是眉眼嘛,感觉好像的……”真真一脸委屈,“我也没说错嘛。”   “是是是,真真没说错。”宁煜笑着道。   没过多久,孟吟蘅等人就到了渭川一带,姬家的泠音山庄位于渭邑城的西北角,临着渭河而建,风情水秀。   刚到之时,已经又是夜晚了,一行人便找了家客栈暂时歇下。其他人都极好安排,惟真真非要跟宁煜一起睡,却又不想理孟吟蘅。   孟吟蘅刚打算大手一挥,把宁煜让出来,就听宁煜悄悄将真真拉到客栈外,低声耳语了几句。   孟吟蘅看着神秘兮兮地两人,刚要凑近一些仔细听听,却见两人又回来了。   只见真真低垂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走了上来,双手抱拳道:“蘅哥哥,真真错了,不该惹蘅哥哥生气的。”   孟吟蘅心里一奇,瞥了宁煜一眼,只见宁煜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两人。   “蘅哥哥,煜哥哥,你们都是真真的好哥哥!”只见真真一手挽起孟吟蘅,一手挽起宁煜,满面笑容。   客栈老板看着这一幕,则是满脸的惊骇。片刻后,才哆哆嗦嗦上前道:“客官,你们到底要几间房……”   “一间!”真真说道。   “两间!”孟吟蘅说道。   随即两人看向宁煜,只听宁煜说道:“一间。”   真真悄悄地冲孟吟蘅摆了个“耶”的手势,得意洋洋地一笑,随即便飞速跑上楼去了。   孟吟蘅慢腾腾地跟在宁煜身后,悄悄道:“宁煜,老实交代,你跟真真说了啥?”   宁煜一脸高深莫测道:“天机不可泄露。”   孟吟蘅又是一梗,无可奈何之下,便随着他进了房间。只见真真早已躺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在床头上趴着那只大白兔。   真真看到两人进来,忙道:“煜哥哥,蘅哥哥,这床好舒服,而且很大,真真要睡在中间。”   突然,真真从床上蹦了下来,跑到宁煜和孟吟蘅中间,伸出两只小手,分别拽着两人的衣袖,道:“对了,煜哥哥,蘅哥哥,咱们出去玩吧。”   “今日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了,你蘅哥哥需要好好休息。”宁煜温言道,“下次,等我们办完事,一定带真真出去玩!”   “好!”真真开心地说道。   孟吟蘅听着这一大一小的对话,心内思绪万千:“以前咋就没看出来,宁煜你这家伙还这么会带小孩儿呢!”   孟吟蘅也不管两人,径直往床上躺去,却没注意床头的那一团白毛球。   孟吟蘅只觉枕到了一个毛茸茸的物什,惊呼一声,从床上坐起来。顿时就看到了刚刚被他压到的大白兔,只见阿宝的耳朵又垂了下去,一脸委屈地看着孟吟蘅。   “呀——我的阿宝!”真真忙跑了过来,心疼地抱起阿宝,摸了摸它的毛。   “你们先歇着,我去给你们买些吃的。”只听宁煜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推门出去了,房内留下一大一小一兔。   幻梦琴(一)   “真真啊——”孟吟蘅率先开口,努力绽放了个笑容。   “啊?”真真在屋内玩着兔子,头也不抬。   “真真,蘅哥哥问你个很严肃的问题。”孟吟蘅道,“我跟你煜哥哥真的很像么?”   真真歪头瞅了孟吟蘅一眼,摇了摇头,道:“煜哥哥不让我说。”   孟吟蘅一听,就知道有□□,忙凑了上去,蹲下身来,道:“真真,你快跟哥哥说说。”   “不行。”真真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小姑娘家的,还挺硬气啊,不如我贿赂贿赂她?”孟吟蘅心上一计。   “哥哥带你吃好吃的!”孟吟蘅笑嘻嘻说道。   “不要!”   “那,哥哥带你去各个地方玩?”孟吟蘅心道:“反正自己还要去找那什么拂雪剑和灵佑,先哄得小姑娘开口再说。”   “不要!”   “那……”孟吟蘅想了想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好处,翻来覆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拿得出手的好处来。   一来看这小姑娘对宁煜的好感,自己没法出卖色相,二来自己身上没钱,一路上的开销全是宁煜掏的。想到宁煜,孟吟蘅顿时有了主意。   “那,不如蘅哥哥把煜哥哥抵押给你?”   真真一听到这句话,眼前顿时一亮。正当孟吟蘅心内暗喜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孟吟蘅刚望过去,就见眼前一道小身影已经扑了过去。   “煜哥哥——”   宁煜一手提着饭菜,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真真的头。   孟吟蘅看着刚要上钩的大鱼,就这么被钓走了,心内惆怅不已。   只见宁煜将饭菜摆在桌上,真真早已在椅子上端正坐好,孟吟蘅也慢腾腾地挪了过去,坐在宁煜的旁边,真真的对面。   只见桌上摆了几样简单的菜式,还有许多糕点,绿豆酥、芝麻糖、千层酥等等。孟吟蘅看到这些,心中一奇,抬头看了看吃的正开心的真真,顿时了然。   孟吟蘅扒了几口饭,看向身旁正在小口喝着莲子汤的宁煜,咧嘴一笑道:“宁煜,咱们明日真的要带着真真去姬家的泠音山庄?”   “不,我们先不去泠音山庄。”宁煜咽下碗中的最后一口莲子汤,轻轻擦了擦嘴角。   “啊?来都来了,怎么又不去了?”孟吟蘅心里还想着那个簪子的事,说不定这次能一并解开。   “过几天再去。”   “哦。”孟吟蘅道,“那咱们干嘛要连夜赶路?”   一路几乎一点都没停,除了在那个破庙中小歇了半宿。那张字条上却并没提时间,因此吟蘅一直觉得宁煜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结果,好不容易赶到了,他却说不急?   “蘅哥哥,你别急嘛,咱们先在这里玩一玩呗。”真真一手拿着一块红豆糕,一手拿着一块千层酥,在她身旁趴着的那只大白兔,正抱着一大块菜叶子啃得不亦乐乎。   孟吟蘅看了看这一个小姑娘一个大肥兔,像是三天没吃过饭的样子,一阵无奈。   其实孟吟蘅也不是着急,只是想快些把事情了了。然后安安静静找个小地方,最好有山有水。然后盖个小木屋,种一片地,养几只鸡鸭鹅,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种豆南山下的日子,想想就美好。   孟吟蘅想到此,又斜眼看了宁煜一眼,心内道:“嗯,最好带着这家伙,不过也不知道他舍不舍得抛弃落月教主的身份。”   孟吟蘅又看了看对面的一人一兔,嘴角抽了抽:“其实,有个这么个小姑娘也挺好的。不过,我可不会带孩子,这种考验耐力的活儿,还是交给某人吧。”   孟吟蘅想到此,嘴边不自觉带上了一抹笑意,却冷不防听到真真的声音。   “蘅哥哥,你笑啥呀?”   “哦,没什么。”孟吟蘅忙敛起笑意。   用餐完毕后,时辰已晚,三人便各自沐浴一番,上塌入睡了。   一夜无梦。   清晨,孟吟蘅尚在半梦半醒间,突然觉得鼻子里有什么毛绒绒的东西,痒痒的。   “阿嚏——”孟吟蘅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全身雪白的毛球,耷拉着耳朵,小眼睛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   孟吟蘅忙起身,却发现宁煜和真真早已不见人影。他看着床上的大白兔,大白兔亦目不转睛瞅着他。   片刻后,孟吟蘅俯身抱起它,走出门去。   孟吟蘅抱着兔子,走到了客栈大堂内,却意外的发现大堂内竟人满为患。   孟吟蘅被堵在了楼梯口,正准备想办法绕过去的他,却突然耳中传来了一些只言片语。   “听说城南竹林中的守墓人宋大爷,前天晚上死了!”   “是吗?怎么回事啊?”   “听说,是有鬼作祟……”   “瞎说吧,哪来的鬼啊?”   “宋大爷本来就是守墓人,住的那地儿,一到晚上,老砢碜人了!”   “不过,听说宋大爷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两代子孙啊。他自己也一把年纪了,干嘛要当个什么守墓人啊?”   “宋大爷的家人不早就死光了?他不就只有个四五岁的外孙女,爷孙两个相依为命。不过听说自宋大爷出事之后,那小姑娘也不知所踪了?”   “好像是的。”   “是不是,那林中有什么宝贝啊?那宋大爷借着守墓人的名头,实则每天晚上在暗中找什么?”   “你可拉倒吧,你知道那竹林墓园是谁家的么?”   “谁家的?”   “那里面埋的啊,都是渭川姬家的列祖列宗!”   孟吟蘅刚挪到客栈门口,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槛,冷不防听到了渭川姬家,又生生把脚收了回来。   孟吟蘅侧头望向那几人的方向,却突然听到客栈外传来了个小姑娘的声音。声音极大,登时将他的注意力转了过去。   “蘅哥哥——”   孟吟蘅移眼望去,只见前方一道粉色的人影直直冲他奔来。在即将扑入他怀中时又生生止住了脚步,在她身后两三步距离处立着一个白衣人影儿,正是宁煜。   孟吟蘅看着这个穿着一身浅粉色小袄,一手拿着一根糖葫芦的真真,无论如何都无法跟昨日那个浑身脏兮兮的小姑娘联系起来。   真真在孟吟蘅的面前转了个圈儿,接过孟吟蘅怀中的阿宝,笑嘻嘻地问道:“蘅哥哥,这是煜哥哥给我买的新衣裳,好看嘛?”   “好看。”孟吟蘅道,“真真这么可爱,穿什么都好看。”   真真闻言,脸上笑容更甜:“真的嘛。今儿早上,真真和煜哥哥都起来了,蘅哥哥还没起,真真想把蘅哥哥叫起来,但是煜哥哥不让……”   “没事没事啦!”孟吟蘅看向缓缓走过来的宁煜,抬手摸了摸真真的脑袋,这次,真真却没再躲避。   真真刚要迈入客栈,却发现客栈内人满为患的场景,不禁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里面那么多人呀?明明我们今儿早上刚走的时候人还很少的……”真真说道。   孟吟蘅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三人耳中又传来几人的对话。   “七日之后,听说姬家便要正式退出武林了。只是不知,姬家也没什么仇家啊,怎么突然就要整这一出?”   “对啊,那日落月教举办的祭坛大典,姬老宗主本来都说好了,要跟落月教在那个醉仙楼中,宴饮一番,有要重归于好的打算。但是却趁着教主有事返回,姬老宗主说都没说一声,便匆匆忙忙赶了回来,这不就是相当于在落月教主的脸上重重打了一巴掌吗!”   “却不知这其中到底有何□□?”   “谁知道呢,姬家人啊,愣是半个字都没透露出来!”   “可不是嘛,也就我们这附近依托于姬家的小门派,一听说这个事儿,忙赶过来了。谁曾想到姬家泠音山庄却大门紧闭,说是让我们七日之后再来,真是岂有此理——”   “唉,那能怎么办呢,谁叫我们是依托于人家的,现在这几天啊,也就只能在客栈中将就几宿了——”   孟吟蘅和宁煜闻言,对视了一眼,均是目光凝重。   却见两人中间的真真目光呆滞,眼中似有点点泪光闪烁。   孟吟蘅大吃一惊,宁煜亦面有诧色,两人忙将真真拉出客栈,走到了个偏僻的小角落。   两人再度望了过去,只见真真已满脸泪痕。   孟吟蘅蹲下身,平视着真真,道:“真真,跟哥哥们说说,你怎么啦?”   真真死死咬着嘴唇,听了孟吟蘅这句话,却莫名哭的更凶。   “真真,跟大哥哥们讲讲你的故事吧,不跟我们说的话,我们怎么帮助你?”孟吟蘅循循善诱道。   真真却只是抽泣着,并不说话。   “真真,大哥哥们会帮你报仇。但是,你得先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宁煜也蹲下身,凝视着真真的大眼睛,一脸温和地说道。   只听真真听了宁煜的话,竟真的止住了哭泣,只是眼中仍现犹豫之色,片刻后,似是下定决定一般,郑重开口道:“煜哥哥,蘅哥哥,你们真的会帮真真吗?”   孟吟蘅和宁煜无声地点了点头,真真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喜色。   她用衣袖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道:“大哥哥,真真相信你们,但是,你们一定要为真真保密啊。”   “真真你放心,如果我们两个说出去了,就叫我们——”孟吟蘅瞅了一眼真真怀中的阿宝,道:“就叫我们变作这只大白兔——”   真真被逗得不禁破涕一笑,开口说了一句话,却是让孟吟蘅大惊失色:“我们全家,都是被那个姬家害死的。”   幻梦琴(二)   真真继续说道:“渭川姬家是我们这一带的一个大武林世家,我们家从太爷爷那一辈开始,便是在姬家泠音山庄中为仆。本来一切都很正常的,就这么到了我爷爷那一辈。”   孟吟蘅想到了之前在客栈中听到的那些人的对话,不禁出言问道:“真真,你爷爷可是姓宋?姬家墓园的守墓人?”   真真闻言,顿时面露惊奇之色:“蘅哥哥,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孟吟蘅挠了挠后脑勺,“无意间听说的,然后你刚刚这么一开口,就顺势想到了。”   真真也没多想,继续娓娓道来:“太爷爷死后,我爷爷便继承了太爷爷的职位,在姬家泠音山庄管事。爷爷一直兢兢业业,从不逾职。当时的宗主姬述秋,是现在的宗主的大哥,我爷爷跟他心性相近,颇为志同道合。两人跨越身份上的差距,结为兄弟。甚至,前宗主还将姬家武功破格授与我爷爷,但是……”   真真说到此,竟眼眶中又泛起点点泪光。孟吟蘅面露不忍之色,上前拍了拍真真的肩膀。   真真揉了揉眼睛,又沙哑着嗓子开口道:“姬家现在那个坏蛋宗主,使毒计害死了他,这些都被我爷爷亲眼所见。在那人走了之后,我爷爷便走了进去,当时姬述秋已经奄奄一息了,看到我爷爷走了进来,便对他说了好多话……”   “然后,姬述秋就咽气了,至于说了什么话,只有我爷爷才知道……”真真抽泣着说道,“再后来,爷爷装作什么事都不知道,仍然待在姬家。几年之后,爷爷娶了我奶奶,他们生了我娘亲。随着我娘亲的慢慢长大,垂涎我娘亲美色的人也越来越多,我娘每日总会受到各种各样的人的骚扰。而且,我爷爷自从那件事之后,也已经不愿意呆在姬家了,之所以在姬述秋死后又待了这么久,完全是为了报答姬述秋当年的恩情。”   真真停顿片刻,又道:“爷爷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辞别姬家。但是,就在他去往姬述风那个坏蛋房中之事,却看到他在对我娘亲……”   “什么?”孟吟蘅不禁惊呼出声,宁煜也是满脸的诧异,真真含泪点了点头,又胡乱擦了一把鼻涕眼泪,继续说道。   “我爷爷当时就愤怒了,直接闯进了那坏蛋的房间,对着他后背重重打了一掌,同时将我娘亲拉出来。我爷爷那是第一次打人,他从未在别人面前暴露过自己会武的事实。而爷爷那一掌,直接把那坏蛋打得卧床了一个多月。”   “打得好!”孟吟蘅心内暗自赞道。   只听真真又说道:“我爷爷打了那一掌后,直接一句话不说,拉着满面泪痕的娘和奶奶就走出了姬家的泠音山庄。”   “你爷爷,后来是去了城南竹林么?”孟吟蘅问道。   真真点了点头:“是的,因为那里没人敢去,就连姬家的人,除了每年例行祭祖之外也都不去,所以爷爷便带着我们在那安定了下来。”   “但是没过多久,我娘发现她怀孕了,爷爷奶奶都大惊失色,问我娘,她也只是哭。那日的事,我奶奶并不知道,但是我爷爷他是知道的。”真真又说道,“我爷爷本来是立下决定,永生不再踏入泠音山庄大门半步的,但因为我娘的事,却又犹豫了起来。”   “有一日,爷爷砍完柴回来,却发现奶奶和娘都不在木屋。爷爷当时就猜测到了,登时也不再管自己当初说的话了,忙飞奔到了泠音山庄,但是却只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奶奶,和抱着奶奶的尸体痛哭不止的娘。当时,姬述风和姬少丞等人就站在前面,看向她们的眼神,似是在看向蝼蚁一般。”真真语气中满是恨意。   “爷爷他当时就惊住了,在看到姬述风要往我娘亲肚子上刺去之时,猛地出手,这才救下了娘亲,也救下了我……”   真真怀里的阿宝似是感觉到了小主人的伤痛,往真真脸上蹭了蹭。   真真摸了摸阿宝的毛,又道:“爷爷救下了娘亲之后,带着奶奶的尸身,杀出一条血路,浑浑噩噩地回去了。爷爷几次想打掉娘肚子里的我,但每次一想到为此献出生命的奶奶,便总是狠不下心来。”   “所幸那个位置很隐秘,没有人知道,娘跟爷爷便在那里相依为命。在娘生我的那天,痛了一天一夜,最终费尽全身力气,生下我之后就咽气了……”   真真说到此,突然抬头,小小的脸庞上满是恨意:“自那之后,便只有我与爷爷相依为命了。但是,在前天下午,我去市集上买完菜回来,却见到林子中到处脏乱不堪,满是马蹄印,我当时很害怕,爷爷的小木屋就在前边,但是我不敢过去。”   孟吟蘅和宁煜看着真真不断耸动的肩膀,满是心疼。   “我当时隐在一棵大树后面,听到小木屋前的篱笆地中不住传来争吵声。我借着大树的隐蔽,隐隐约约看到约莫四五个人影,我爷爷的声音很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只能听出对方不住地提到三个字眼儿,好像是‘幻梦琴’。”   孟吟蘅登时睁大了眼睛,同宁煜对视一眼,压下心中的震惊,继续听真真徐徐道来。   “那伙人好像是在逼问我爷爷,关于这个‘幻梦琴’的下落,但是我们哪里知道。我又听那伙人说‘姬家墓地’,他们不提这个字眼倒好,一提姬家,我爷爷脾气就上来了。然后,他们就动手了。”   “那是我生平中第一次看到爷爷显露出武功,也是最后一次。爷爷只是随便拿了个金属丝线,我只看到一团令人眼花缭乱的光影闪过,那伙人手中的武器尽数弹落掉地,实在是精彩!”真真语气中满是对爷爷的赞叹,却仍难掩一丝伤痛。   言及此,真真语气中又换上一股恨意:“但是,那伙卑鄙无耻的坏蛋,竟然对我爷爷下毒。他们打不过我爷爷,就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毒瞎了爷爷的双眼,我只看到爷爷捂着双眼惨叫一声,然后——”   真真眼中流下两行清泪:“一把剑刺穿了爷爷的心脏,鲜血喷涌而出,我紧紧捂着嘴,不敢呼出声。只见爷爷半跪着倒在地上,那些人又在爷爷身上连戳了好几剑,满地都是血……都是爷爷的血啊!”   真真的双肩不住耸动,紧紧捂着眼睛,泪水指缝流了下来,滴到地上,渗进土中。   孟吟蘅心中满是动容,望了宁煜一眼,只见对方目光中满是凝重。   真真哭了一会儿之后,又继续道:“那伙人杀死了我爷爷,在小木屋中搜查起来,估计是在找那个‘幻梦琴’。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找到。最后,他们竟然一把火烧了……那是爷爷一砖一瓦亲手搭的啊,他们怎么可以——”   “真真,你有看清他们手里的武器吗?”宁煜突然开口,郑重问道。   “是剑。”真真道。   “那他们用的招式呢?”孟吟蘅紧接着问道,“天下使剑的门派这么多呢。”   “我不知道……我不懂这些,爷爷也从来没对我说过江湖上的那些事,更是从来没教过我那些武功。我刚刚跟你们说的这些事,都是无意中翻看爷爷的一本小册子而得知的。”   “你爷爷是不希望你卷入江湖争端中啊。”孟吟蘅叹道,“真真,你莫要难过,你有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爷爷。”   真真点了点头:“嗯,我爷爷是世界上最好的爷爷,他从来不怨天尤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笑容满面,就算是面对奶奶和娘亲的死亡,也没见他掉泪过。爷爷他告诉我,人要学会向前看,沉溺于过去的悲伤,便会忘记现实的美好。”   孟吟蘅内心长叹一声,摸了摸真真的脑袋:“你爷爷说的是对的,过去的事情,即便是再痛苦,现在想起来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真真睁着大眼睛,看着孟吟蘅和宁煜两人,片刻后,突然扑到两人怀中,小手紧紧抓着两人的衣襟:“蘅哥哥,煜哥哥,谢谢你们——”   孟吟蘅抬手拍了拍真真的后背:“没事的,都过去了。”   这时,宁煜却突然起身,“唰”的一声拔剑出鞘,横剑护在孟吟蘅和真真的面前,孟吟蘅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反身而起,与宁煜背靠背,将真真护在二人中间。   只见三人周身,不知不觉间围了一圈蓝衣人,谁都没有率先动手,气氛冷至极点。   双方这么僵持了一会儿,突然,只听一道声音从蓝衣人身后传到了三人的耳中。   “我当是谁,原来有稀客拜访啊。”蓝衣人缓缓为来者让开道,只见一名身着玄色交领长袍,背负古琴的男子徐步而来,正是姬少丞。   真真一见到来人,顿时睁大了眼睛,死死瞪着姬少丞:“我认得你,你就是那老坏蛋的儿子!我奶奶的死跟你也脱不了干系——”   姬少丞细长的眼睛瞥了真真一眼,眉间微皱,眼中满是不解,似是并不认得真真。听了真真此话,他只是轻哼一声,并未作答。   姬少丞又将目光停留在了孟吟蘅和宁煜二人脸上,眼中闪现一抹狠绝:“不知落月教主大驾光临,有何要事?”语气一转,又道:“说起来,还没恭喜梅影公子,顺利登上教主之位呢。”   幻梦琴(三)   宁煜浅褐色的眼睛扫了姬少丞一眼,淡淡开口道:“姬少主,多日不见。看你的样子,自霜清岛大战之后恢复的不错罢。”   姬少丞冷哼一声:“那是自然,区区霜清岛上的几个匹夫,能奈我堂堂泠音山庄少主何?”   目光一转,移到孟吟蘅身上,幽幽道:“倒是吟蘅公子,真是令我们大开眼界。向来算无遗策的孟江遥,竟然也会中了你的招儿。”   孟吟蘅扬眉淡淡一笑,道:“姬少主过奖了。”看向一脸伤痛的真真一眼,出言讽刺道:“我们哪能比得上令尊,亲手杀兄杀友妻,奸朋友之女,害死人全家。啧啧啧,手段不可不说极为高明了。”   姬少丞一听此话,顿时眼现怒火,目眦欲裂:“你说什么——”   孟吟蘅毫不在意姬少丞的怒火中烧,一字一句,极慢地说道:“我说,名满天下的渭川姬家宗主,就是个罔顾人伦、道德沦丧的伪君子!表面上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口口声声说什么武林同道,实则干尽一切丧尽天良之事!”   “你——”姬少丞一时怒极攻心,竟说不出话来。   “小兄弟,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场面一触即发之时,众人耳中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来者约莫不到二十人。为首那人一袭青衣,背负长剑,腰系竹笛,凌空而来。   孟吟蘅一见到来者,却是惊喜异常:“梁兄——”   来人正是梁澈和霜清岛上残留的一众弟子,梁澈自孟吟蘅被宁煜救走之后,就再未见过他。此次相见,也是极为惊喜。   “吟蘅老弟,好久不见!”梁澈笑着对孟吟蘅说道,瞥了他身旁的宁煜一眼,眼中并无讶然。梁澈向宁煜微一点头致意,宁煜自也向他回了一礼。   孟吟蘅心下诧异,不知梁澈和霜清岛上的人怎会在此,难道也是来参加姬宗主的金盆洗手之会的?   孟吟蘅想到此,不禁问出口:”梁兄,你是来参加姬家金盆洗手之会的么?“   梁澈却摇了摇头,满面沉重之色:“我这次来,是为了幻梦琴。”目光瞥向不远处抱琴的姬少丞等人,脸上神色极为复杂。   姬少丞一听到“幻梦琴”,脸上微微一愣,片刻后即狠狠说道:“我们家的泠音山庄内根本就没有什么幻梦琴!”   “你撒谎——那日我明明听到你们在逼问我爷爷关于‘幻梦琴’的下落,你们还使毒计害死了他——你们这群坏蛋!”真真忽然蹦出来,怀抱着兔子,一手指向姬少丞,满面愤恨之色。   姬少丞闻言,顿时一愣,目光移到真真身上。片刻后,他似恍然大悟一般,抬手指着真真,目光阴沉,一字一句说道:“你便是宋真真?宋逸那老头的外孙女么?”   真真望着姬少丞的阴沉之色,目光中流露出一丝畏惧之色,但她还是挺直了胸膛,骄傲地仰头说道:“没错,我就是宋真真,别以为你们杀了我爷爷奶奶和娘,我就会怕了你们了。告诉你,我宋真真,早晚有一天会以你们之血,祭奠我的家人!”   “哈哈哈哈!小女娃娃,年纪不大,口气倒不小——”一道苍老的声音由众人身后传来。   姬少丞一听到来者声音,立马惊喜地喊道:“爹——”   来者一袭玄色长衫,身后跟着十数名身着蓝衣的姬家子弟,正是姬述风。   姬述风淡淡扫视了场上众人,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宋真真脸上,微有些诧异。   “宋真真?”姬述风哑着嗓子,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   真真轻哼了一声,歪过头去,缩到宁煜的身后,并不理会姬述风。   姬述风目光随即移至孟吟蘅和宁煜二人身上,又在二人周围扫视一圈,发现并没有其他落月教人士之外,似是暗自松了一口气,道:“之前涪康城不告而别,拂了落月教的面子,实在抱歉,只是……”   姬述风瞥了一眼缩在宁煜身后的真真,道:“只是,在下尚有家事处理,不知落月教主能否给个面子?”   宁煜也回之一笑,只是语气中满是寒意:“既然是姬宗主的家事,在下自然是……”   真真闻言,忙紧张地看着宁煜,抱紧怀中的兔子。孟吟蘅也是一脸诧异,向真真靠近了几步,手放在了剑鞘上。   只见宁煜悠悠地吐出了几个字儿:“要管一管的了。”   孟吟蘅与真真对视了一眼,纷纷咧开了嘴。   姬述风闻言,登时脸上一片恼怒之色,却又强忍了下来,面色依然一片笑意:“哦?落月教主,竟连在下的家事都要插上一脚的么?”   真真闻言,顿时“呸”了他一口,一脸嫌弃地说道:“谁跟你是一家人了?我家人早就死了,都是被你害的——”   真真话还没说完,却见一阵琴声响起,琴弦化作利刃,直直击向她,真真大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   孟吟蘅和宁煜见此情景,纷纷拔剑应对。而在一旁的梁澈等人自是也加入战斗,顿时琴剑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两方人数相当,一时也难分胜负。   姬述风一边率领着姬家人攻向孟吟蘅宁煜一行人,一边找寻着机会带走真真,奈何真真被孟吟蘅和宁煜护的紧,始终未寻觅到破绽。   姬述风不欲与孟吟蘅等人多作纠缠,这时,一撮白毛出现在了姬述风面前,他下意识拨弦攻去。突然,只听真真“啊”的一声惊呼,孟吟蘅等人顿时心下一惊,望向真真。   只见真真紧紧抱着怀中的兔子,眼泪汪汪,兔子的一身白毛已被鲜血染红,而真真的前襟、袖子上也都被染红。随着怀中的兔子气息渐渐减弱下来,真真眼泪也越发汹涌。   众人一时都被这场面弄的手足无措,双方都停止了交战,望向中间浑身是血的小姑娘。   “你们杀了我的阿宝……”真真嗓子微微有些沙哑,明明是个五岁的小姑娘的声音,在众人听来,却极为可怖。   只见真真慢慢蹲下身,将兔子的尸体放在地上,轻轻理顺了兔子毛,动作温柔,宛如在对待至亲一般。   片刻后,真真猛然起身,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孟吟蘅却看清了真真手中的物什,一根极细小的琴弦,脸色遽变,大喊道:“真真——”   真真却不加理会,嘴边带着一抹甜美的笑意。她的右手拇指和食指夹着一根肉眼极难捕捉到的琴弦,没有人看清她的动作。   姬述风愣愣地站在原地,只觉脖子间一凉,抬手摸去,竟是满手鲜血。同时,一阵巨大的疼痛感由脖间传来。   “啊——”只听姬述风惨叫一声,众人循声望去,都瞬间惊住了。   只见姬述风双目圆睁,倒在地上,身首已然分离。而那个还未到他腰间高的真真,正昂首站在姬述风的尸身面前,满脸的恨意。   孟吟蘅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看着真真手中的那根极细小的琴弦,竟想到了宁煜的那根簪子。   “你……你杀了我爹爹,他……他也是你爹啊——”姬少丞全身因恐惧和愤怒而不住颤抖起来。   真真仰头看向他,依然挂着一抹甜甜的笑容,眼神澄澈一片,满是无辜地说道:“瞎说,我没有爹。而且,你爹也杀了我们一家,现在他又杀了我最后的亲人阿宝。你说,我该不该杀他呢?”   言罢,真真不去理会浑身颤抖的姬少丞,兀自抬眼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最后,看到了兔子身边的孟吟蘅和宁煜,真真嘴角一咧,径自向他们奔去。   “蘅哥哥,煜哥哥,我为爷爷奶奶和我娘报仇啦——”真真一边跑,一边高兴地喊道。   众人不住后退,孟吟蘅却满眼心疼地看着向二人奔过来的真真,突然,孟吟蘅面色一变,看向真真身后,道:“真真,小心身后——”   只是却已经晚了,只见真真嘴边笑容一僵,小小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片刻后,低头看向心口处那枚小小的金针。   真真又仰起头,看向宁煜和孟吟蘅,小小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伤痛的神色。   “蘅哥哥,煜哥哥,谢谢你们……”真真努力绽放了一个笑容,抬起左手,似是想要抓住两人的衣袖。   孟吟蘅和宁煜忙走上前,接住了真真摇摇欲坠的身子,真真心口处不住涌出鲜血,粉粉的小袄早已被染成了嫣红色,看不出原先的颜色。   真真努力睁着眼睛,将右手那根琴弦递到了宁煜手中,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幻梦琴……”   宁煜忙接过那根极细小的琴弦,轻轻点了点头。真真似是再没有什么遗憾了,最后睁着一双大眼睛望了两人一眼,嘴边兀自留着一抹甜甜的笑容,抬起的手慢慢垂了下去。   孟吟蘅怔怔地望着真真了无生气的面孔,悲伤弥漫心间。就在几个时辰前,这个小姑娘还在此处对自己跟宁煜声泪俱下地将了她爷爷的故事。而今儿早晨,她还生龙活虎地蹦来蹦去,穿着一身新衣裳。明明只有几个时辰而已啊,一切就都变了。   正当孟吟蘅沉浸在悲伤心绪中时,突然听得背后传来一声大喝:“我爹死了!哈哈哈哈——你们谁也别想活着走出这片土地!”   孟吟蘅转头望去,却看到了面目狰狞,手持金针,形如疯癫的姬少丞,不禁心下一惊。   幻梦琴(四)   孟吟蘅手按在剑鞘上,正欲拔剑,却听宁煜低声说道:“小心他的金针。”   “哈哈哈哈,孟吟蘅,宁煜,你们两个不是很狂么?谁的事你们不是都想管么?我倒要看看,这次谁还能救得了你们——”姬少丞手持金针,疯狂的大笑着。   梁澈也凑了上来,“唰”的一声拔剑出鞘,护在孟吟蘅身前,皱眉道:“姬公子,在下奉劝你,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事吧。”   姬少丞径自邪魅一笑,将手中金针尽数抛出。   瞬间,漫天金针如雨点般射向他们,孟吟蘅等人纷纷拔剑击落,却有几名霜清岛的人未能躲掉,中了几枚金针,不禁惊呼出声。   只见他们中针的部分都现出了黑点,且黑点呈圆形慢慢向四周扩散。孟吟蘅见此情形,心中大骇,不禁想到了之前在祭坛上看到的夜子星等人的场景。此情此景,竟莫名相似!   姬少丞嘴边浮起一丝轻蔑笑意,目光在众人身上略过,望向梁澈之时却微微一愣:“这位兄台是?”   梁澈瞥了姬少丞一眼,道:“姬公子无需知道我是谁,只需知道,我是来拿回我们的东西的。”   “哈哈哈哈,真是太可笑了,什么属于你们的?幻梦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哪儿,你又怎知?”姬少丞不怒反笑,只是声音中却显了一丝慌乱。   “呵呵,渭川姬家,也不过如此。”梁澈将最后一枚金针打落地上,手持长剑,冷眼望着姬少丞。   孟吟蘅与宁煜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约而同望向真真临死前交于他们的琴弦。再回想真真刚才手持这根细小的琴弦,一下子割断了姬述风的头颅的场景,脑中顿时灵光乍现。   “够了——”孟吟蘅突然大喝一声,“都听我说——”   姬少丞满面不屑道:“死到临头,还逞英雄,真是死性不改。”   孟吟蘅闻言,当作没听到,望了宁煜一眼,宁煜将那根琴弦交于他,无声点了点头。   孟吟蘅心下稍安,手持着那根极细小的琴弦道:“这世间早就没什么‘幻梦琴’了!真正的‘幻梦’,只是这一根小小的肉眼极难捕捉到的琴弦——”   “你放屁——‘幻梦琴’怎么可能就是这么根小小的琴弦?它当年是随着大伯之死而一同消失的。而大伯在世上之时,与姓宋的那个老头关系最好,‘幻梦琴’的下落定然只有他知道!”姬少丞由于愤怒,脸上极度狰狞。   “呵呵,是么。”孟吟蘅指尖轻轻划过那根细小的琴弦,宁煜却脸色微微一变,低声道:“琴弦虽细却利,小心手指。”   孟吟蘅回以温柔一笑,宁煜眼中却有片刻恍惚。   “放心,我有分寸。”孟吟蘅柔柔笑道。   姬少丞冷哼一声,移过眼眸。   孟吟蘅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姬少丞,我接下来说的话,你是信也罢,不信也罢,都随你。”   姬少丞闻言,捏着金针的手指微不可见地轻颤了一下,面上却仍不动声色。   “第一,‘幻梦琴’之前确是存在,这一点毫无疑问。至于为何在姬述秋前辈死去之后,‘幻梦琴’也跟着消失了,你们想了这么多年,也暗中寻找了这么多年了,心里应该多少也知道了些什么吧。只是你们不敢承认。姬述秋前辈在临死前,知道自己野心勃勃的弟弟若是得到了此物,定然会害死不少无辜人士,便早已将此琴毁去。只留下了这一根琴弦赠予平生至交好友,也就是真真的爷爷!”   孟吟蘅说完这一席话,停顿了片刻,将那根微不可察的琴弦轻轻拈起,以指腹摩挲着。姬少丞紧紧攥起双拳,却说不出话来,梁澈却是凝视着孟吟蘅,神情极为复杂。   “第二,你们乔装打扮,悄悄找到了宋逸前辈的隐居之处。那里不远处便是你们姬家墓园,这下你们更加确信,但你们有没有想过,宋逸前辈为何要隐居在那里?不光是因为那里埋葬着他的好友,更是因为他知道不管藏到哪里,你们早晚有一天会找到的。于是,他便找了个你们谁都没有料到的地方,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过了几年的安逸生活。但是,就连这一点安逸,都还是被你们打破了。”   孟吟蘅说到此,话语中带了一丝冷意:“宋逸前辈实在是心性不凡,被你们害到此等地步也从未想过要去寻仇,但是你们呢?口口声声的武林正道,惩恶扬善,却连一个五岁的小姑娘都不放过?武林正道就是你们这样的么?枉你们自称正人君子,实则虚伪之极!”   姬少丞闻言,竟不怒反笑:“呵呵,别光说我们了,你孟吟蘅,还有——”姬少丞的目光一转,移到与他并肩而立的宁煜身上。   “还有我们高雅不染尘世污秽的梅影公子,你们两人之间的事,不用我多说了吧——”姬少丞阴森森地笑道,身后的姬家子弟不禁身子一颤,这样的少主,他们平生从未见过。   孟吟蘅浅浅一笑,望了宁煜一眼,看到了后者眼中的温润笑意,心内顿时一暖。   “第三,此次你们姬家所谓的七日后的金盆洗手大会,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说什么就此退出江湖,再也不插手江湖争端,你们根本就是挖了个陷阱,等着众大家族一涌而来!”孟吟蘅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倒抽了口气。   姬少丞却是愣了半晌,手紧紧攥起,随即又松开,手缓缓抬起,指着孟吟蘅,声音也有些微微发抖:“你……你莫要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   孟吟蘅清了清嗓子,道:“证据吗,暂时还没有,你先听我说完,再指责我也不迟。”   姬少丞的手慢慢放下,不再言语。   “先从你跟孟江遥一起讨伐霜清岛说起吧。”孟吟蘅朗声说道。   “孟江遥不知从何处得知月前辈隐居的霜清岛,一并得知了岛上隐有当年随着那几位前辈而一同消失的秘宝。但你们并不知是哪几样,因此,除了对此并不关注的太白和南诏两家,你们四大家族,联手攻向霜清岛,害得月前辈、曲兄和岛上诸多无辜子弟丧命。而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霜清岛,更是化为了一片灰烬。”   孟吟蘅说完,看了姬少丞一眼,只见他眼中满是震惊之色,梁澈和他身后的霜清岛残留人士也是满面恨意。   “你早早就知道那一战双方都很难全身而退,所以你特地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在我抛出‘迷烟弹’之时,你亦暗中抛出早就准备好的某样东西。我的‘迷烟弹’本就没法令整个岛都燃烧起来,也绝不会杀伤力如此之大。”   孟吟蘅一边徐徐道来,一边冷冷看向姬少丞:“火势如你所想蔓延开来之时,你便知道事已不就,早就趁乱溜之大吉。但你这一下的手脚,却是害得萧元琛丧命,孟江遥也因你断了右臂。”   “侥幸全身而退的你,自然是不敢再跟孟江遥相见。你们害怕云泽孟家和秣陵萧家联起手来,踏平你们姬家的泠音山庄。于是,你们姬家便借着这次金盆洗手大会,欲与武林同道彻底撇清关系。你们这一出,也是警告云泽孟家和秣陵萧家,若是他们来挑姬家的事情,则会激起其他门派的不平之心——”   “够了——全都是假的,你在撒谎!”姬少丞大声吼道,袖中的金针尽数抛向孟吟蘅。   孟吟蘅和宁煜脸色遽变,双双举起剑来,但仍旧还是有一枚金针射向孟吟蘅面门。眼见即将射到之时,孟吟蘅却突然觉得肩部一紧,一双手紧紧揽住自己肩膀。   孟吟蘅瞬间睁大了眼睛,宁煜紧紧揽着他,微风拂来,几缕幽香传入孟吟蘅的鼻子中。   突然听到宁煜闷哼了一声,打断了孟吟蘅的遐想。   “宁煜,你没事吗?”孟吟蘅忙回手抱住宁煜,只见宁煜背部中了一枚金针,片刻功夫,周围就冒出了一圈小黑点。   “没事。”宁煜眉头紧锁,仍强自镇定说道。   姬少丞见此情景,不禁得意一笑道:“原来,百毒不侵的梅影公子,竟然也会中了我姬家的金针。不过,你们难道不觉得这个情景眼熟的很么?”   闻言,孟吟蘅猛地抬头,冷冷说道:“这是绕骨花——你从何得来的?”   “哈哈哈哈,你们不知道吧——”姬少丞又仰天大笑起来,“绕骨花这么有用的东西,爹又怎么甘心看着绕骨花被毁灭呢?”   “你——”孟吟蘅顿时想到了,“灰烬!你们是趁乱将绕骨花焚烧后的灰烬尽数顺走了——好不要脸!”   “哈哈哈!现在才反应过来,晚了——没想到吧,落月教的妖邪之物,最后竟害得教主身亡,哈哈哈哈!真是好笑啊——”   孟吟蘅满面愤恨之色,目光似是能喷出火来。望向满脸苍白的宁煜,眼中满满的心疼。   一直在一旁默立的梁澈见此情形,忙上来察看了一眼宁煜的情况,轻轻“咦”了一声。   孟吟蘅却兀自站起身来,拔剑出鞘,径直刺向姬少丞。姬少丞此时袖中金针已耗尽,而论武力,却是万万不敌现今的孟吟蘅的。没过多久,就已渐呈败色。   孟吟蘅一剑砍在姬少丞的右肩上,顿时一片血肉模糊,姬少丞却仿佛不觉疼痛一般,口中狂笑不止。   姬家子弟望了疯疯癫癫的自家少主一眼,竟一致地退去。   孟吟蘅自是也看到了这番情景,不禁冷笑一声:“姬少丞,你看看,恶事做多了,死到临头时,定然是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姬少丞站在原地,口中狂笑不止,任凭孟吟蘅的剑砍在他身上。孟吟蘅心中愤恨,不欲一剑结束了他的性命,只是狂砍向别处。   “受死吧——”孟吟蘅砍够了,内心喊了这么一句,便挥剑直直刺向他心口。   正在这时,却从远处飞来一道强劲的气流,直直打向孟吟蘅的剑上。孟吟蘅被这道强劲的气流震得虎口一麻,剑径直脱手飞出十几尺外。   孟吟蘅侧头望去,在看清前方的一道青衫人影之时,顿时愣住了。   幻梦琴(五)   只见众人前方约莫十几步远,立着一个身形颀长的人影,眼角轻挑,嘴边含笑,身着一袭天青色宽袖锦袍。只是依然手持拐杖,莫名添了一丝怪异。此人正是数日前与孟吟蘅分别的云知卿。   “云兄?”孟吟蘅自是认出了来者,蹙眉不解地问道。   “吟蘅。”云知卿徐徐向孟吟蘅走来,斜眼瞥了一旁倒在地上捂着伤口的姬少丞一眼,解释道:“姬公子就算做了再多坏事,也是堂堂姬家泠音山庄少主,你不该杀他。更何况,姬宗主已死,他便是唯一的继承人了。”   “可是他——”孟吟蘅看向由梁澈扶着的宁煜,满脸忧色。   云知卿摆了摆手,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梅影公子的伤势不会有何大碍的。”   孟吟蘅还想问,却见云知卿走到姬少丞跟前,将伤重昏迷的姬少丞半托半抱起来,看向愣在旁边的孟吟蘅一眼,道:“愣着干嘛?过来搭把手。”   “啊?”孟吟蘅一脸不解之色,却还是上前,和云知卿一起将姬少丞架了起来,问道:“这是何意?”   “把他送回泠音山庄啊。”云知卿白了他一眼,颇有些无语。   “什么?还要我们把他送回去?”孟吟蘅登时有些不乐意,正想松手,却听云知卿又说道。   “当然了,难不成还要让他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自生自灭?”云知卿又看了身后的宁煜梁澈等人一眼,对梁澈说道:“此处向东约莫三四里地处有一个‘长清亭’,你们先去那里等候。”末了又附加了一句:“照顾好伤号。”   梁澈蹙眉望了他一眼,还是点点头,应下了。   宁煜脸色苍白地望向孟吟蘅,神色中是掩不住的担忧,孟吟蘅冲他回以温柔的一笑。   云知卿也不再管众人,与孟吟蘅一起拖着姬少丞,向泠音山庄的方向而去。   “云兄。”孟吟蘅突然出言喊他道。   云知卿应了一声,道:“咋了老弟?”   孟吟蘅其实心中已经酝酿好了说辞,这也是他老早就想问的。之前在祭坛外的红梅雪地上,宁煜一出现,他的注意力便全放在宁煜身上了。   在那之后,云知卿便随孟江遥等人离去了,所以他一直没找到机会问出口,此次便正好趁机问出。   “云兄,那日的事是怎么回事?”   “嗯?”云知卿微一侧头,目光中有些许不解,“祭坛那日么?”   孟吟蘅摇了摇头:“秣陵城外那日。”   云知卿闻言,神情一震,一双斜长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眼神由最初的疑惑不解,慢慢现出恍然之色:“哦,是你啊!”   孟吟蘅闻言却一愣:“云兄,你这是……想起来了?”   云知卿一手轻轻抬起,似是极为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勺,点了点头,道:“孟老弟,怎么会是你?那次跟你在一块的那人可是梅影公子?”   孟吟蘅满面无奈地点了点头,片刻后,又凝视着云知卿的眼睛,满脸郑重之色地问道:“云兄,你那日为何要迷晕我们二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知卿却轻叹一声,良久未言,孟吟蘅正等着他的答话,却冷不防听他开口道:“泠音山庄到了,吟蘅,这事咱们以后慢慢再说也不迟,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这厮解决了。”   “……”孟吟蘅满心期待,却等来这么一句话,当下好奇心更甚,却也无法,只能随着云知卿上前叩响了泠音山庄的大门。   片刻后,大门缓缓打开,出来了几个蓝衣小厮,他们虽不认得孟吟蘅和云知卿二人,却识得他们少主的面孔,登时大吃一惊。   几个人忙手忙脚乱地将姬少丞扶了进去,又有几个人进去通报庄内领事。   待得领事急匆匆赶来之时,孟云二人却早已离去了。   两人匆匆忙忙离开了泠音山庄,一路向东赶赴长清亭。   待得离泠音山庄越来越远之时,孟吟蘅忙迫不及待地开口道:“云兄,快给我说说。”   云知卿却不急,一路拉着孟吟蘅慢悠悠地赶路,眼睛不经意间看到了路旁的一个馄饨铺,登时提议道:“不急,吟蘅你也还没吃饭吧,咱们先填饱肚子再走。”   言罢径自走进馄饨铺,随便找了一个空桌子坐了下来,对老板道:“老板,来两碗馄饨!”   “好嘞!”馄饨铺老板忙答应着。   孟吟蘅兀自站在原地,却有些没反应过来。   云知卿看他还站在原地,不禁笑道:“来都来了,也不急这几分钟!”   “但是,宁煜他们还在等着我们,而且他的毒——”孟吟蘅蹙眉,眼睛中满是担忧之色,极不情愿地走到他对面的座椅上坐下。   云知卿淡淡笑道:“吟蘅你放心,你云兄我自有办法。”   “什么?云兄你有办法?”孟吟蘅闻言双眼顿时绽放出光彩,音调不自觉提高了一些。   云知卿忙抬起手覆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孟吟蘅还想问,却见馄饨铺老板端着两碗香喷喷的馄饨过来了:“两位客官,请慢用——”   云知卿立时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馄饨汤,吹了几口气后,放入嘴中,立马赞不绝口:“妙啊!孟老弟,你也快尝尝,不要嫌弃这是小摊铺。其实啊,你云兄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深刻感觉到了一点,真正的美味在民间。那些所谓的大酒楼,在我看来,根本不及民间美味一分一毫!”   孟吟蘅闻言,却是内心一震。他低头看向自己碗中那尚在冒着热气的馄饨。只见碗中泛着点点油光,漂着几个小菜叶,极为简单。   孟吟蘅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馄饨来,吹了几口气,便放入嘴中,只觉入口极为滑嫩,清淡中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对了,云兄你刚刚说的有办法为宁煜解毒,可是真的?”孟吟蘅一边喝汤,一边仍不忘问起先前的事。   只见云知卿端起碗来,“咕嘟嘟”喝了几口,道:“那当然,你云兄我好歹也是一宗之主。”   “是是是,云宗主,云大哥,只是不知怎么个救法啊?”孟吟蘅一脸无奈。   “嗯,这就要你们来我太白山一趟了。”云知卿终于喝完了面前的馄饨汤,打了个饱嗝,一脸心满意足,“正好我也好久没回去了,这次,就带你们去罢。”   “啊?但是渭邑城距太白山有千余里地啊,宁煜他中的虽只是残留的绕骨花灰烬之毒,但也不可小觑啊,能坚持那么久么……”孟吟蘅一脸紧张之色。   云知卿闻言,却脸现惊诧之色:“老弟啊,你不知道你的心上人的体质么?”   孟吟蘅一听此话,注意力都放到“心上人”这三个字上了,脸微微一红,道:“云兄你别瞎说,我跟宁煜——”   云知卿摆了摆手,止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压低声音道:“梅影公子是百毒不侵的体质啊。就算你不知道的话,祭坛那日的情景你应该也看到了。他亲手焚毁的绕骨花,自身却毫发无伤。这区区绕骨花灰烬又怎能奈何得了他呢?”   “但是他中了姬少丞的金针之后,明明伤口处也有黑点——”   “那你可有看到之后梅影公子在那之后,有出什么事吗?除了就是脸色苍白了点——”   孟吟蘅皱眉思索一番,片刻后,一拍桌子,大跳起来说道:“还真的是啊,太好了!”   “老弟,淡定。”云知卿忙扶了扶因他的动作而不住颤抖的桌子,示意他坐下。   孟吟蘅看了看馄饨铺周围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眼神,登时有些不好意思,忙坐回椅子上。   “那这样说来,宁煜那个毒根本就不必要担忧了?还有,云兄你怎么知道宁煜的情况的?”还有一句话却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就连我都不知道……”   云知卿向四周望了望,示意孟吟蘅附耳过来,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并非如此。梅影公子百毒不侵的体质,不是天生,而是幼时被下了一种名为‘聚毒’的药引。这种药引在前期对人并无损处,反而会使人百毒不侵。但是到后来啊——”   孟吟蘅忙问道:“后来会怎么样?”   却见云知卿微微一叹,不答反问道:“你可知,何谓‘聚毒’?”   孟吟蘅摇了摇头。   “聚毒,顾名思义,将人所中的毒尽数聚在一起,并非化去,而是积攒起来,到了一定时候,所有的毒便会尽数爆发出来。”云知卿缓缓开口说道。   “什么?这些毒都还留在人的体内?也就是说,这‘聚毒’就相当于一个百毒收容器?”孟吟蘅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烦闷感。   云知卿缓缓点了点头:“正是如此。”停顿片刻,又道:“不过,世间万物都是相生相克,这‘聚毒’呀,也并非无解。”   “怪不得当初在那个江都密林的时候,宁煜中的那个毒会消失的那么快,原来,‘清风借力’这个毒早就被吸收掉了……”孟吟蘅心内不禁想道,“我当时还怀疑他,唉。”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是谁给他下的这个‘聚毒’?这‘聚毒’又怎么解?”孟吟蘅问道。   “给他下这个‘聚毒’的,就是他亲生母亲。”云知卿一边说着,一边捧起面前置于桌案上的一碗茶,浅浅饮了一口,“至于如何解,现在我也不知道。”   “……”孟吟蘅无奈,“云兄你这话还不如不说。”   云知卿却是淡淡一笑,从座椅上站起身来,轻轻拂去衣衫上的尘土,道:“时候不早了,走吧,去‘长清亭’与他们会合。”   “云兄,你还没回答我呐——”孟吟蘅忙起身跟上云知卿的脚步,在走出馄饨摊的时候,顺手扔给馄饨摊老板几个铜板。   长清亭(一)   孟吟蘅心下存了无数个谜团,但经过刚才跟云知卿这么一番谈话,他才发觉,自己对宁煜真的是少之又少。他除了知道宁煜在落月教的身份之外,其他的几乎一无所知,改日定要详细问问他。   “对了云兄,你还没说秣陵城外那日是怎么回事呢?”孟吟蘅突然想到了这个被他又一次抛到脑后的问题。   云知卿本来和他并排走着,闻言顿时停下了脚步。   “那一日啊……”云知卿思索片刻,似在酝酿言语,孟吟蘅紧紧盯着他,丝毫不给他机会含糊过去。   云知卿见这次孟吟蘅是非要弄清楚不可了,无奈之下,也只得轻叹一声,道:“这事啊,还要从好几年前说起了。”   孟吟蘅一愣,有些不明白,这么点个事儿,怎么还会牵扯到好几年前?不过既是云兄如此说,自己听着便是。   只听云知卿徐徐开口道:“约莫□□年前,那时的我初次离开太白山。当时我也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仗着学了点武功,便不可一世起来了,遇到什么事都想插手管一管。”   孟吟蘅心想:“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啊……”   “有一日,我骑着个小毛驴,到了一个林子中。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兵戈相交声。我意识到了前边可能是发生什么了,便把小毛驴拴在树后面,准备自己悄悄过去看一眼。”   “你看到了什么?”孟吟蘅好奇地问道   冷风吹过,扬起了一阵尘土,云知卿揉了揉眼睛,又接着说道:“前面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少年,带着两三个随从,在与十数名黑衣人相斗。那少年约莫十岁左右,却有着一双极为好看的眸子。我看他们明显要支撑不住了,一向侠义的我自然是要出手相助的。”   “后来呢?”孟吟蘅问道。   “后来我自然是帮他们把贼子打跑了,那个小少年简单对我拱手道谢一番,便离去了。”云知卿淡淡说道,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啊?就这么没了?”孟吟蘅不禁大失所望,却没听出来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没了。”云知卿道,“当时我没想到,我帮他们打跑的那伙人,背后是有一个大势力撑腰的。而没过多久,那些人便找到了我。”   “啊?是谁?”孟吟蘅不禁问道。   “落月教。”云知卿淡淡吐出这三个字,语气中无悲无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   “啥?”孟吟蘅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重复了一遍:“落月教?确定吗?”   云知卿点点头:“当时落月教在此地的分坛主,带着二三十人把我堵在了一处荒郊野岭。二话不说,直接就上来开打。”   云知卿停顿片刻,又道:“其实以我当时的武功,即便打不过,要想逃脱还是没问题的,但是我当时一晚上没睡觉,一天一夜没吃饭了。打了没多久,便有些头晕眼花,还一个失手,被他们打落了剑。”   “就在我以为自己死定了之时,突然又看到了那日救我的少年,这次他们却不是势单力寡了,那小少年带了好几十个人,他明显也认出我了,便二话不说,出手相救……”   孟吟蘅听到此,莫名觉得有些怪怪的,看了神情落寞的云知卿一眼,不禁开口喊道:“云兄,你怎么了?”   正在出神中的云知卿猛然反应过来,摆了摆手,道:“没事,咱们继续讲。哎,我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孟吟蘅颇有些无奈,“你说到那个小少年出手相救了。”   “哦。”云知卿想起来了,继续道来:“自那之后,我俩就认识了,但是说来也可笑,我一直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一直不知道我的身份。我比他大几岁,他就像你一样,称我一声云兄。当时我本来是准备继续南下游玩的,但是认识了他之后,竟莫名其妙想在那里多留一阵子。”   “然后呢?”孟吟蘅莫名其妙地听了云知卿讲了这么一大堆话,却还是不知道那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后来我还是辞别了,一路南下玩耍。那几年一直很安稳,也没有落月教的人找我的事,我也就不去管它,玩我自己的。但是,就在三年前,我收到了一封信,随那封信一同寄来的还有个□□,这也是我为什么要乔装易容成一名老者的原因……”云知卿满面无奈。   “那封信上说了什么?是谁给你的?”孟吟蘅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信上没有署名,只是让我戴着这个面具,为那人做三件事情。三件事结束后,便会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但是有一点,在未做完这三件事之前,绝不能摘下这个面具。”云知卿淡淡道来。   “所以,其中有一件事便是让你对我跟宁煜下那个毒?但是,那人为什么让你做事啊?给了你什么好处?”孟吟蘅试着猜测道。   “没错,那也正好是第三件。”云知卿缓缓说道,“至于为什么要为那人做事,自然是受控于人咯。”   “什么?受控于人?”孟吟蘅大吃一惊。   云知卿却毫不在意:“是啊,而且我也确实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了嘛。”   “什么东西?”孟吟蘅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云知卿却故作神秘,不愿意回答,“求而不得,是谓一苦啊。”   “那我后来在涪康城外见到你的时候,你怎么还带着那副面具?”孟吟蘅又想到了这件事,有些不解。   云知卿清咳一声,道:“这不是习惯了嘛,都戴了三年多了……”   “那后来见到孟江遥,又是怎么回事?”孟吟蘅目光犀利看向云知卿,眼中满是怀疑。   云知卿正在前行的身子猛然一滞,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却未相答。   “咦,‘长清亭’就在前边了。”云知卿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又把话题带过去了。   孟吟蘅自也知道云知卿不愿再说此事,当下只得作罢。   两人顿时加快步伐,向前方那个极为古朴的亭子走去。   亭内坐着的几个人影自是也见到了飞速而来的两人,尤其那个白衣人影儿,更是直接跑出亭外。   孟吟蘅一看到宁煜的身影,想也不想,径直向他奔去,扑向他怀中。   “宁煜——”孟吟蘅紧紧揽着宁煜的腰,“你怎么样啊?有没有好一点?”   “我没事。”宁煜眼中满是温柔,“你呢,你们的事情进展怎么样?”   “一切都好!”孟吟蘅道,“对了,云兄说我们接下来要跟他去太白山一趟……”   “好。”宁煜却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啊?你不问问为什么吗?”孟吟蘅奇怪地问道,一只手轻轻抬起,抚向宁煜的脸颊。   “嗯,凡是你要去做的,我都会陪你一起。”宁煜一只手揽紧了孟吟蘅,一只手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浅褐色的眼眸凝视着他,脸上满是笑意。   孟吟蘅一听到这句话,只觉内心涌过一股温暖,甜滋滋的,萦绕在心间,但是转念想到宁煜身上的“聚毒”,便内心一阵疼痛。   宁煜注意到了孟吟蘅脸上表情变化,脸现关怀之色,道:“怎么了?”   孟吟蘅现在还不想让他知道,便换上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道:“没事啦!”   梁澈刚走出亭外,便看到两道紧紧抱在一起的人影儿。片刻的惊讶之后,梁澈重重移开了眼睛。   随后而来的云知卿看向这两人,却是眼中微不可见地露出了一丝羡慕,嘴角依旧挂着那副淡淡的笑容。   只听梁澈清咳了一声,向云知卿微一颔首致敬,道:“云宗主,事情如何了?”   云知卿回以一礼,道:“我们把姬少主送回了泠音山庄。”   梁澈皱了皱眉,道:“在下不是说这个……”   云知卿挑了挑眉毛,目光犀利望向梁澈:“哦?那是说的什么?幻梦琴?”   梁澈在听到“幻梦琴”三个字之时,脸上表情微微有了些变化,却仍面不改色道:“云宗主取笑了,‘幻梦琴’不早就不存在了么?”   “也是,不过倒也难说,会不会有人打仅剩的那根琴弦的主意呢……”云知卿一脸似笑非笑地说道,目光瞥向那两个紧紧“黏”在一起的人影。   孟吟蘅和宁煜两人似是意识到了这边的状况,稍微收敛了一些,但两人的手,却借着宽大的袖子的遮掩,紧紧相握着。   云知卿装作丝毫未注意般说道:“梅影公子,在下想请二位,去敝处太白山做客几日,不知梅影公子觉得如何?”   “刚刚蘅儿已经跟我说过了,我没意见。”宁煜视线丝毫不离开孟吟蘅。   云知卿乍一听到这个称呼,眼皮一跳,嘴角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却还是镇定地说道:“好。梅影公子爽快人,在下就喜欢你们两个这样的性格。”   孟吟蘅却是脸微微一红,借着袖子的遮挡,掐了宁煜一把,暗自想道:“这下我的老脸可是彻底丢到家了,哎!”   宁煜却是轻轻一笑,左手轻抬,伸向孟吟蘅乱糟糟的头发间,轻轻取下一片落叶来。   梁澈终于彻底忍不住了,重重咳嗽了一声,道:“既然‘幻梦琴’一事已了,在下便带着他们先行告辞了。”   孟吟蘅一听,忙开口喊道:“梁兄,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太白山吗?”   梁澈将仅存的几个弟子清点了一遍,看了孟吟蘅一眼,道:“不必了,姬家也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报应,我便再没有理由留下了。”   言罢,梁澈带着剩余的弟子们径直向前走去。   孟吟蘅忙喊道:“梁兄,那你接下来去哪?”   “去我该去的地方。”良久之后,才从前方传来一道闷闷的声音,“前路艰难,吟蘅,保重。”   长清亭(二)   孟吟蘅兀自站在原地,看着梁澈一行人渐行渐远,终至消失。   “吟蘅啊,梅影公子,咱们歇一会儿,也走吧。”云知卿走进亭子内,一屁股坐了下来。   孟吟蘅和宁煜二人也走进亭子内,两人紧紧挨着坐了下来。   云知卿斜眼瞅了他们两人一眼,当作什么都没看到。他将厚厚的鞋子从脚上脱下,随手一搁,盘腿坐在石凳上,后背倚靠着栏杆,舒服地轻轻眯起了眼睛。   片刻后,他从怀中取出了个酒葫芦,拔下葫芦盖儿,直接喝了一大口。   “你们也尝尝?”云知卿喝完一大口之后,将酒葫芦递给了孟吟蘅和宁煜。   孟吟蘅刚要接过来,突然想到这是他刚喝过的,便说道:“不用啦,云兄你自己喝吧。”   “好吧。”云知卿故作失望状,实则内心美滋滋,“俩傻小子,上好的美酒都不要,那就全是我的了,哈哈哈……”   “云兄啊,你在外游荡多久了?”孟吟蘅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便开口问道。   云知卿却是一愣,具体多少年,他自己其实也数不清了。   “大约十几年了?其实我也记不得了……”云知卿一口气将酒葫芦内的酒都喝尽,将它系于腰间。   “十几年?”孟吟蘅大吃一惊,“一直没回去过么?你不会想家吗?”   “当然有回去过啊!”云知卿满脸无奈,“想家?还好吧。”   孟吟蘅内心却涌上一股复杂的感觉,“云兄都离家十几年了,我才半年都不到。但这几个月所经历的,却是我那十几年间从不曾体会到的啊……”   孟吟蘅心内正暗自感叹着,却听云知卿猛然一拍石桌,道:“哎呀!我竟然忘了一件事——”   “咋了?”孟吟蘅被他这一下打断了思绪。   “我忘了,下月十五就是挽容侄女跟蓬莱那小子的大婚了!今日都一月廿二了!”云知卿拍了拍脑袋,“事不宜迟,咱们快走吧!”   “什么?”孟吟蘅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令侄女云挽容跟蓬莱的雅逸公子的大婚么?”宁煜也站起身,直视着云知卿。   云知卿胡乱点了点头,道:“没错,就是那小子,他叫什么来着?哎不多说了,此去太白山路途千余里呢,赶紧走吧——”   孟吟蘅看着云知卿一脸紧张的神情,不由得一乐:“还有近一个月呢,不急呀。”   “哎呀,你是不知道情况!哎,我的另一只鞋呢?你俩看到了没?”云知卿胡乱套上了左鞋,一只脚蹦跶着,到处找他的右鞋。   “那里。”宁煜抬手指向栏杆外,那里正静静躺着一只灰鞋。   孟吟蘅一看,登时笑出声:“云兄,你可以的啊!这怎么扔到那去的?”   云知卿忙踮着脚,一手伸到栏杆外,将自己那只鞋提了起来,套到右脚上。   “哎,我哪知道,我刚刚也不过就是随手一扔……没事,都是小事!”云知卿满面狼狈神色,孟吟蘅兀自大笑不止。   “好了,咱们走吧。”宁煜拉着孟吟蘅率先走了出去。   “哎,对了,你的手下他们呢?”孟吟蘅突然想起来了这个问题,自从碰到姬家那些人之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宁煜的手下了。   “我让他们去跟映荷她们会合了。”宁煜一边去牵马,一边说道。之前宁煜和梁澈他们来到长清亭之时,便顺便将两人的马匹从客栈牵了过来,这次却不用他们同骑一匹马了。   云知卿也在他们之后从亭中走出,见到他们两人各自骑上了一匹马,愣了片刻,说道:“哎,不带这样啊,难道要让我徒步?”   孟吟蘅笑道:“要不,你跟我们俩其中一个同骑一匹?”   云知卿刚想答话,就听宁煜开口道:“前方不远处有个小市集,云宗主可以去那里买马匹。”   “也对,哎,我倒忘了这回事了。”云知卿摸了摸脑袋,“哎等会,明明是我邀请你们俩去太白山玩一阵子的,怎么我自己反而这么被动了?”   孟吟蘅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云兄啊,你先上来吧,前边应该不远吧?”   云知卿刚想向孟吟蘅走去,却见到宁煜一脸不善,生生停下了步子,咽了口唾沫,艰难开口道:“还是不用了吧……你们先走,我随后就到。”   “啊?那好吧,反正也很近嘛,你就当锻炼身体啦。”孟吟蘅笑道,歪头望向宁煜,道:“宁煜,咱俩走吧。”   宁煜含笑点了点头,随即,两人策马扬鞭驶去。马蹄踏过,扬起一阵灰尘。   站在原地的云知卿猝不及防被灰尘迷了眼睛,他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大声向着前方两道人影喊道:“不带这样的啊,你们咋说走就走啊——”   前方策马而去的孟吟蘅和宁煜两人,在跑出一段距离之后,均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约莫半柱香时间后,两人便已经站在了市集口,此时已近傍晚时间,集市上很多摊贩都准备收摊走人了。两人在门口站了片刻,还是不见云知卿的人影儿。   “宁煜,要不咱先去给他随便挑个?”孟吟蘅见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人影,提议道。   “嗯。”宁煜淡淡应道。   事不宜迟,两人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仅有的一个还未收摊的马贩子。   孟吟蘅和宁煜二人赶到的时候,那老人家正牵着一只小黑驴,正要离去。   孟吟蘅当机立断,拦下他,礼貌问道:“老板,请留步,您这儿还有剩余的马匹么?”   老者眯起眼睛打量了半天眼前的两人,捋了捋胡须,道:“都卖完啦,要买的话,明天再来吧!”   说完,那老者径自要离去。   孟吟蘅再次拦在他面前,看着那老者充满警惕的眼神,孟吟蘅突发其想,指着老者身后牵着的那头小黑驴,道:“老板,您这不还有它吗,这头驴子多少钱,我们买了!”   那老者闻言顿时僵在了原地,片刻后,才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确定?”   孟吟蘅看了看天色,又看了身后嘴边含笑的宁煜一眼,道:“嗯!”   那老者顿时将绳子扔给孟吟蘅,道:“可不能反悔啊!这驴子算老头子我送给你们了,别再还给我啊!”说完,竟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留下站在原地的一头雾水的两人,孟吟蘅手里握着那根绳子,凑到驴子跟前,从前到后仔细看了一遍,喃喃自语道:“凭我观察坐骑的经验,这驴子没啥问题啊……”   宁煜也走了上来,也观察了一番,道:“确实没问题,年纪不大,也没生病,很适合赶路。”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云知卿的声音。   “吟蘅,宁煜,你们俩还真到这来了——”   云知卿忙向两人跑过来,瞥了孟吟蘅牵着的驴子一眼,道:“哪来的驴子,好丑。”   那驴子似是听懂了他的话,狠狠瞪了过去,云知卿莫名被这眼神吓了一跳,赶紧绕了过去。   孟吟蘅见云知卿过来了,一脸笑眯眯地将手里的绳子递到他手中,道:“云兄啊,今儿由于时辰的原因,那马贩子只剩下这个小黑驴子了。所以,云兄你看,你不如将就将就……”   “什么?”云知卿再次瞥了这头黑不溜秋的驴子一眼,满眼写着震惊,“你让我骑着这个黑驴子回太白山?”   孟吟蘅讪笑一声,走到了宁煜身边。   “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以前骑过小毛驴嘛?”孟吟蘅笑嘻嘻地说道。   “而且,一路上肯定会经过很多城镇的,如果不合适的话,到时候还可以再换。”宁煜补充道,眼睛亮晶晶的。   “好吧。“云知卿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走到小驴子跟前,想跟它培养培养感情,便抬手欲摸摸它的头,却被它一歪头躲了过去。同时,小驴子前蹄一抬,直直冲着云知卿踢了过来。   “你这驴子——”云知卿登时大怒,一个闪身避过了驴子这一踢,同时脚下借力,稳稳跃到了驴子背上。   那驴子也愤怒了,在原地暴躁地转了起来,想把背上的云知卿摔下来,云知卿紧紧抓着绳子,还顺势揪了一把驴子头上的一撮灰毛儿。   慢慢的,那小驴子终于安定下来了,似是接受了云知卿是自己的主人这一事实了,也不再暴躁地乱蹦乱跳。   “哼,我在外游荡十几年,什么样的畜生没见过。治不服你,我云知卿名字倒过来写!”云知卿看了身下服服帖帖的小驴子一眼,高仰起头来,满脸得意之色。   孟吟蘅和宁煜站在原地,看着云知卿在驴子背上高高仰着头,手里握着绳子,齐齐嘴角一抽。   片刻后,孟吟蘅憋不住了,捂着肚子,大笑出声:“哈哈哈哈!云兄你现在应该戴上你之前那个白胡子老头面具——”   “为啥?”云知卿一脸不解。   在二人来的路上,孟吟蘅早已把之前云知卿对他讲的事情全盘说出,所以此刻宁煜脸色依旧如常。   “你那副装扮比较适合骑着这个小毛驴。”孟吟蘅依然笑个不停,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背着一个拂尘,骑着一头老驴,驴子背上插着一面写着“算命”两个大字的旗子。老者一边慢悠悠地晃荡,一边吆喝道:算命了,不准不要钱——   雪封山   云知卿一脸莫名奇妙地看着笑个不停的孟吟蘅,竟有些无言。   “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还是宁煜率先出言提醒二人道。   两人点点头,随即三人一起东奔去。   云知卿的这头黑驴子,虽然看着丑,但赶远路倒还不赖。开始它还很倔,不肯听云知卿指挥,后来慢慢驯服之后,脾气也温和不少。   而云知卿在习惯骑着这头黑驴子之后,竟不怎么想换坐骑了,还真就打算一直骑着它回太白山去。   三人一路向东北方向而去,渐渐的过了十五六日,已经到了太白山一带。   寒冬正月已过,早春二月,各地已是一片草长莺飞,暖阳和煦,河水解冻,万物复苏,呈现一片生机勃勃景象。而太白山一带却仍是漫山积雪,草木凋零,丝毫感受不到初春的气息。   三人刚一踏入太白山地带,都不禁打了个寒颤,尤以云知卿为最。   “云兄啊,你真是在太白山长大的吗?”孟吟蘅看了一眼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云知卿,很是怀疑。   孟吟蘅和宁煜对这太白山的寒冷倒没有太大的感觉,孟吟蘅隐隐感觉是由于自己体内修炼的“枉息心经”。   “那当然了,如假包换的!”云知卿一边瑟瑟发抖,一边裹紧大髦,恨不得将全身都缩进去。   此时,三人已经到达太白山脚下,孟吟蘅仰头望向那覆满积雪的太白山,赞不绝口道:“云兄,这山漂亮啊!”   “那是!也不看这儿主人是谁。”云知卿一脸得意洋洋,“来来来,跟我走,我带你们上山去!”   云知卿驾着小黑驴,走到两人前方,一拍黑驴屁股,小黑驴撒开蹄子欢快地向前跑去。   孟吟蘅和宁煜忙策马跟上,两柱香时辰后,两人又回到了原地。   “云兄,说好的带我们上山呢?”孟吟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脸无奈地看着云知卿,宁煜却凝神打量起来附近。   “哎,我这不是怪长时间没回来了嘛……”云知卿一边解释着,一边向周围望去,喃喃自语道:“奇怪了,我记得这路原先不是这样的啊,明明就只有一条上山的路啊,这怎么会绕回来了呢?”   宁煜却突然翻身下马,道:“下马,跟我来。”   孟吟蘅二话不说,翻身下马,跟在宁煜的身后,云知卿也只好一头雾水地跟了上去。   只见宁煜上前走了几步,在一个大雪堆处停了下来,只见此处极为凌乱,丝毫看不出有人走过的痕迹。前方大雪封山,行人根本不可能上去,   宁煜凝视着前方,若有所思,片刻后,突然开口道:“这里好像发生过雪崩。”   “很正常的啊,太白山以前就经常有。”云知卿不假思索道。   孟吟蘅眉间微蹙,似是感觉到了些不寻常,悄声问宁煜道:“这雪崩是不是有古怪?”   “说不上来,感觉不像是人为诱发的。”宁煜道,“雪层很厚,倒像是发生过很多次,但不知为何却没人来通路。”   “会不会是太白的弟子们还没能通到这里?毕竟这么厚的雪,如果持续雪崩的话,还真的不好弄。”孟吟蘅皱眉说道。   “云宗主。”宁煜突然面向云知卿,开口问道,“这里是不是应该有一条路?是不是上太白山的路?”   云知卿努力回忆了一番,突然看到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眼中灵光一闪,道:“没错,我记得这棵歪脖子树。从我小时候起,这树就一直存在了,这就是上山的路。只是,这怎么成这样了?”   片刻后,云知卿突然一拍脑袋,道:“我知道了!怪不得我们上不去山,总是绕回原地。这路被大雪封住了,这样的话,下面的人上不去,上面的人也下不来……”   “等等,你说,上面的人下不去,下面的人也上不来?那你侄女和雅逸公子的大婚……”孟吟蘅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今儿是二月初七,还有一周……”云知卿算了算日期,“不对,还得算上回去的日子。那这个时候,蓬莱的人早就应该来了!”   “大事不妙,怕是山上发生什么事了。”孟吟蘅看向宁煜,后者却沉思不语。   “云宗主,上太白山,真的只有这一条路么?”宁煜一脸严肃。   “现在确实是这样的。不过,之前我太爷爷还在世的时候,说山路太多,容易迷路,便将其他那些小路都封了起来,不许人走动。那些路,到现在估计现在早就杂草丛生了吧……”云知卿皱眉回道。   “你还能找到么?”宁煜问道。   “我也不确定,我这记性一向不太好……”云知卿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   孟吟蘅也点了点头,道:“确实不太好。”   宁煜脸上全无笑意,道:“如果硬走这条路的话,会发生什么都难以保证,所以眼下这条路是不能再走的了。”   两人点点头,宁煜又道:“走吧,云宗主,带我们去找当年被封住的小道。”   “可是,即便运气好找到了,也不一定能上去啊……”云知卿道,“那些路都一百多年没人走过了,都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眼下只有这个办法了。”宁煜一脸平静。   “哎,云兄你别紧张,你就先带我们去看看,找不到的话就再想别的办法。”孟吟蘅也在旁劝道。   “好吧。”云知卿喃喃道,“其实哪有那么严重,不就是主山路被雪崩封死了嘛。”   “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不管会遇到什么未知的事,都能够从容应对。”宁煜淡淡道。   “对啊,就是这个道理!”孟吟蘅道。   “……”云知卿颇有些无奈。   三人又回了原处,将马和黑驴安置好,本来想直接再回到山脚下的,云知卿却说什么都要先歇息一晚。   “干大事前,要先吃饱喝足休息好嘛。”云知卿直接带着两人进了一家小酒楼,点了一大桌菜肴美酒,愣是拉着两人大吃了一顿。醉醺醺地回到了客栈中,云知卿更是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孟吟蘅和宁煜两人对视了一眼,皆有些无奈。   次日清晨,孟吟蘅特地起了个大早,与宁煜一起将云知卿从床上拽了起来。   “哎,不至于吧,我自己都没那么上心啊……”云知卿衣服还没全穿好,就被两人拖出了门外。   三人一路再次向太白山脚下走去,却猝不及防听到了几人的对话。   “太白山昨儿晚上又雪崩了!”   “最近那块儿不□□稳啊,不过这次是因为啥啊?”   “谁知道呢,还偏偏就正好在太白和蓬莱两家联姻之际。哎,也不知道是天意还是……”   “就是,不过听说,云宗主都这个时候了,还没回来呢!”   “天底下竟然有这么没责任心的宗主啊,也真是太白一派的不幸了。”   “就是啊,现在大大小小的事全压在老宗主之女的身上了,而现在的宗主,听说也不小了,还没娶亲呐!”   “是吗!这宗主也真是人间少有啊!”   “说不定,人家在外面早就有相好了!”   “噗嗤——”孟吟蘅一听这话,立马笑出声来,一旁的宁煜亦是忍俊不禁,云知卿听着这些话,却是脸色变了又变。   “云兄?”孟吟蘅见云知卿脸色不善,忙敛了笑意。   “啊?我没事。”云知卿想也不想就说道,随即像是毫不在意一样,大踏步向前走去。   “宁煜,你说,云兄他不会真的是看上谁了吧?”孟吟蘅悄声问身旁的宁煜。   “或许。”宁煜淡淡道,瞥向前方云知卿的背影,脸色复杂。   “哎,不管了,先上山再说。”   两人跟着云知卿左拐右绕,只觉脚下的雪越来越稀,而越往前走,越难踏足。满地杂草,凌乱不堪。还好三人轻功都不错,有些地方实难攀爬,便施展轻功而上。   “这处的雪为何这么稀,难道雪崩的源头便是在这?”孟吟蘅心想。   云知卿似是感觉到了两人的不解,解释道:“这是太白山的向阳面,因此这里的雪很少。”   孟吟蘅和宁煜应了一声,继续跟在云知卿身后,却突然听到云知卿在前方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孟吟蘅以为是找到路了,忙拉着宁煜上前,却在见到眼前场景之时,瞬间大吃一惊。   入太白   只见三人的面前,是一个天然湖泊,湖面呈现淡蓝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湖面泛着银辉,周围群峰围绕,中央的湖泊便犹如一块碧玉,镶嵌在群峰之中。   “这便是传说中的温凉泊么?”孟吟蘅用胳膊肘碰了碰云知卿,眼睛却依然望着前方。   “对啊。”云知卿点点头,“竟然被我们歪打误撞跑到这来了。”   “这应该是到了山顶了吧。”宁煜目光平静,望着淡蓝色的湖面。   “没错,温凉泊确是坐落于太白山顶,但是它是在南峰上,而我们要去的是北峰……”云知卿突然面露赧色,“好像我把你们带错方向了。”   “没事,既来之则安之嘛。”孟吟蘅倒是不在意,歪头望向宁煜,道:“宁煜,咱们再往前走走吧。”   “使不得,这湖不能靠近的!”云知卿忙出言阻止。   “怎么了?”孟吟蘅奇道。   “这湖下面是炎阳烈狱。”宁煜淡淡说道,目光望向湖面,若有所思。   云知卿忙不迭点头:“确实如此,而且此处是太白禁地之一,自祖师爷开宗立派之时,就有了明文规定……”   “为何?这里看着不挺平静的吗?而且这么美的湖,被列为禁地多可惜啊。”孟吟蘅一脸惋惜。   “因为——”   云知卿刚想解释,却感觉到脚下剧烈地震动了起来,而三人不远处的湖面也“咕嘟嘟”的冒起了泡泡,原先淡蓝色的湖面,泛着诡异的红色。   “不好,我们快走——”云知卿登时脸色遽变,二话不说,拉着孟吟蘅和宁煜二人,向来路奔去。   “不能往下走。”宁煜出声提醒道,“跟我来。”   宁煜说完一个翻身跃上了右手边的一块岩石,转身望向愣在原地的孟吟蘅,伸出了手。   孟吟蘅看着宁煜站在岩上向他伸出手,登时也无暇多想,伸手覆在那个有些凉的手掌上。只觉身子一轻,人已离地,轻飘飘地跃到了岩石上。   云知卿一脸幽怨地瞥了两人一眼,一转头,正好看到向他喷涌而来的滚烫的湖水,忙跟着跳了上来。   耳边传来“噼啪”的声音,鼻中也闻到了一股烧焦味道,脚下震动依然未止,不时有碎石滚落。   “我说,云兄,你们这温凉泊是什么情况?”孟吟蘅一边歪头避过几块碎石,一边问身后的云知卿。   “唉,我也没想到啊,更没想到会把你们带到这块地方……”云知卿猛一止住步子,一块碎石贴着他的前额飞过。   “恐怕这一阵子的雪崩,与这个大有干系。”宁煜依然一脸淡定,似乎三人并不是在逃亡,而是在观光旅游。   三人跑了不知多久,终于渐渐远离温凉泊,脚下的震动也渐渐息了。   “歇会吧。”孟吟蘅倚靠在树背上,兀自喘息不止。   三人一路狂奔,也无暇观察周围,此刻好不容易可以歇息一时半刻,便观察了起来。   只见他们此刻正位于一处覆满积雪的山林中,周遭静悄悄的,毫无生气。   “宁煜……”孟吟蘅歇息够了,起身望向宁煜,却见后者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孟吟蘅心内一奇,也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棵老树下,立着两个蓝衣人影,各自背着一个药篓子,背对着三人,正在低声交谈着。   “你说,咱们宗主还能回来吗?”   “估计悬,现在唯一的山路也被封死了,我们只能依靠信鸽跟外界联系了!”   “而且温凉泊最近异动频繁,也幸好那湖离我们远……不过,你说,拂禾姑娘为何要让我们来这儿找‘连心草’啊?”   “谁知道呢,拂禾姑娘的心咱们哪能猜透啊!”   “唉,不说了,快些去罢,距离咱们挽容姑娘和雅逸公子的大婚,已经没几日了……”   “是啊,山上这几日可热闹的很啊,不光聚集着咱们太白和蓬莱的,就连云泽和秣陵两家的都来了!”   “不过也真是巧啊,他们刚来没多久,山路就被堵住了,这下他们想走也走不了了。”   “是啊,不过,应该过一阵子就能好吧,挽容姑娘不是派人在疏通山路吗?”   “是啊,但是现在全然没用啊,而且还越发严重。以前那个温凉泊就没人敢去,现在,温凉泊附近灾害频繁,更是不会有人敢过去了。”   “哎,不说了,快些走吧。”   两人又往药篓子里塞了一些药草,向前走去。   树后的三人对视一眼,忙悄悄跟在两人身后。那两人武功甚微,丝毫未注意到身后的三人。   三人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七拐八绕,走了约莫三刻钟,终于渐渐看到了熟悉的大门。三人正想出来,却见前方来了几道人影儿,为首那人一袭水蓝纱裙,外罩素白小袄,俏丽的脸庞,却有着一双清冷的眸子,正是几个月前比武大会上夺冠的云拂禾。   孟吟蘅和宁煜都识得此人,不约而同望向身边的云知卿,他是云拂禾名义上的兄长,实则二人却并无血缘关系。   “拂禾姑娘。”那二人一见来人,立刻喜上眉梢,将药篓子解下,走上前说道:“这是我们二人找到的‘连心草’。”   云拂禾淡淡瞥了一眼药篓子,示意她身旁的两名侍女上前接过,道:“有劳你们两个了,下去吧。”   那两人将药篓子递给那两名侍女,便告退了。   云拂禾亦转身离去,却走了没几步,猛然一回头,目光瞥向孟吟蘅等人藏身之处,孟吟蘅吓了一跳,一动也不敢动。   周围一片安静,正当孟吟蘅觉得人已离去,想稍微活动一下身体之时,却见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劈向他藏身的大树,大树被隔空劈成两半,向孟吟蘅当头倒过来。   孟吟蘅无法,只得跳了出来,又是一道剑气直劈向他面门,孟吟蘅一边拔剑出鞘格挡,一边大喊道:“云姑娘,误会啊误会!”   “小禾,住手——”云知卿忙喊道   云拂禾一见到孟吟蘅身后的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生生收回了剑势,道:“哥?你……怎么回来了?”停顿片刻,又一脸古怪地说道:“唯一的山路已被封死,你是怎么上来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小禾啊,女孩子家的,一见面怎么就打打杀杀的。”云知卿清咳一声,为几人各自介绍了一番。   三人各自客套了几句,便由云拂禾带着走入了太白山门。   不同于在山下看到的萧条之景,太白山巅却是别有一番风景。山巅的几座高檐楼阁,笼罩着一层雾气,添了些许朦胧感,中央有座小水池,游鱼嬉戏于其中。   来往的太白弟子皆着蓝白交领长袍,背负长剑,昂首阔步,气势非凡。   几人刚一走入大门,云知卿和云拂禾便有事而先行一步,孟吟蘅和宁煜二人便四下走动一番。   没过多久,两人就与徐徐而来的一行人正面遇到了。为首那人一袭玄色直襟,头戴盘丝锦冠,腰束墨色腰封,手握折扇,翩翩而来,正是现今已是秣陵萧家宗主的萧元绍。   自从传来了萧元琛的死讯,萧老宗主一时气极,没多久便一命呜呼了。偌大的家业都压在萧元绍的身上,这对自小就不擅此道的他,实是个不小的挑战。   孟吟蘅看到了徐步而来的萧元绍,也是一愣,对面那人脸上也是同样的表情。   片刻之后,两人同时上前,孟吟蘅本来想像小时候那样,给他来个拥抱,却见萧元绍一把拍在他肩膀上,道:“吟蘅兄,好久不见,我就知道书越大婚你肯定会来的!”   孟吟蘅一愣,也拍了回去,笑道:“是啊,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不来?”   萧元绍兀自笑着,偏头看到了孟吟蘅身后的宁煜,表情顿时有些微妙:“梅影公子也在啊。”   宁煜冲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孟吟蘅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萧元绍跟以前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片刻之后,孟吟蘅摇了摇头,赶走了心中的怪异想法。   “你们是怎么上来的啊?山路不是被大雪封住了么?”萧元绍突然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们。   “说来话长。”孟吟蘅便将今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只是略过温凉泊没提。   “原来是这样。”萧元绍点点头,“那就是说,你们完全是歪打误撞上来的?再让你们再去找来时的路还能找到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孟吟蘅诚实说道。   “其实也没事,也就是在这多呆几天,这几天他们太白和蓬莱两派都在忙着准备大婚事宜。太白的云宗主不在,几乎所有事情都是雅逸公子和他的未婚妻云挽容帮忙弄的。”萧元绍笑道,“对了,我刚刚听说,你们两个是跟云宗主一块儿来的?”   “是啊。”孟吟蘅应道,“说起来跟云兄的认识过程,也是颇令人啼笑皆非。”   萧元绍笑道:“我远在秣陵城,也听说啦,吟蘅兄,你这几个月可是混的不赖嘛。”   孟吟蘅心下咯噔一声,目光复杂地望了萧元绍一眼,却不知该作何回应。   “吟蘅他受了很多苦,只是萧宗主你没看到而已。”宁煜淡淡说道,不动声色地走上前来。   “哎,朋友一场,说这些干嘛,走吧——”萧元绍敛去眼中的复杂神情,笑着说道,上前想像以前那样拉着孟吟蘅走去,却被宁煜一挡。   场面一度尴尬,这时,却见一个蓝衣小厮向他们的方向跑来。   “萧宗主,梅影公子,孟公子。”那小厮对萧元绍和宁煜行了个礼,道:“宗主让我来喊你们去正殿,说是设宴为梅影公子和孟公子还有大伙儿接风洗尘。”   “好的,我们这就去。”萧元绍笑道,遣散了那小厮,萧元绍又回头对两人说道:“走吧。”   拂雪剑(一)   随即,萧元绍兀自迈开步子,孟吟蘅望了宁煜一眼,眼中满是诧异。   “元绍他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孟吟蘅压低声音,靠近宁煜耳边说道。   宁煜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也看出来了。”   两人再度望向前方萧元绍挺得笔直的背脊,孟吟蘅却是心中涌上一股惆怅。   一行人来至正殿,殿内已坐满了人,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   众人见到三人到来,纷纷抬眼望去。孟吟蘅向殿内随意一扫,看到了不少熟面孔。瞥到慕书越之时,正好他也望了过来,孟吟蘅忙尴尬地移开眼眸。   随即,孟吟蘅又看到了那抹熟悉的青衫人影,却惊讶地发现坐在他身旁的是萧元忻,而宁素诗竟然不在。   孟吟蘅不禁抬眼望向宁煜,宁煜显然也发现了,而他眼中却没有太多的惊讶神情。   首座上的云知卿看到他们三人,忙唤人为他们添上三个位子。云知卿还特地将孟吟蘅和宁煜二人的位子,安排在了远离孟江遥的地方。   三人坐定之后,云知卿为众人分别一介绍。在座中亦有不少其他小门派人士,并没见过孟吟蘅和宁煜。一听说他们便是刚才入席的两人,纷纷望了过来。   整场宴会,孟吟蘅都有些心不在焉,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都没什么胃口。   “吟蘅,没事吧?”宁煜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满脸关怀地问道。   孟吟蘅摇了摇头,满脸无精打采:“可能是累了吧。”   “你若不想在这呆,咱们便先去歇息罢。”宁煜凝视着他的眼眸说道。   “也好。”孟吟蘅现在只想倒头大睡,便跟着宁煜起身,悄悄离场了。   一出殿门,一阵冷风袭来,孟吟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晕乎乎的头也清醒了不少。   两人向后院走去,走了约莫一刻钟,却发现两人好像走错地方了。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孟公子,梅影公子,你们怎么出来了?”   两人忙转身,只见云拂禾正站在二人身后,披着一件大髦,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显然是从外面刚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孟吟蘅心道:“正好我们找不到路了,不如问问她。”   想到此,孟吟蘅便开口道:“云姑娘,在下和宁煜因略感疲累,便先行退场了,只是不知后院厢房应该怎么走?”   云拂禾闻言,道:“是我的疏忽了,忘记了你们是刚到太白山。既是如此,你们跟我来罢。”   言罢,云拂禾便带着两人一路绕过许多楼阁,将他们带到了后院客房,稍作交代了一番,便离去了。   昏昏欲睡的孟吟蘅,几乎一沾枕头便入睡了。   半夜时分,孟吟蘅隐隐听到耳中传来一些喊叫声,他揉了揉太阳穴,把被子蒙住头,刚想继续睡,却冷不防听到了一句话,登时一个激灵。   “温凉泊最近异变频繁,今日子时湖水又一次外泄,山坡震动频繁,且范围不断扩大。这次更严重,几乎都要波连到山脚下的小城镇中的百姓,快去禀告宗主——”   孟吟蘅登时睡意全无,他胡乱套上衣衫,从床上爬起来,奔到门前,拔下门闩,一把推开了房门。而住在他对过的宁煜,在他推开门的同时,也站在了门外。   孟吟蘅一下子就对上了宁煜的视线,一愣之下,尴尬地扯了个笑容,道:“宁煜,你也醒了啊。”   宁煜缓缓点了点头,皱眉不语。   “看来这太白山最近的事,都是由这个温凉泊引起的,我不如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孟吟蘅心内想着,便道:“宁煜,你也听到刚刚那些家丁的话了?”   “嗯。”宁煜点点头,“温凉泊。”   “咱们去看看?”孟吟蘅建议道,宁煜却是眉间微蹙,缓缓摇了摇头:“不可。”   “为何?”孟吟蘅心内不解,“难道是因为白天的事,这么一想确实极为危险啊。”   正当两人在各自考虑之时,耳旁却传来了萧元绍的声音。   “好巧,吟蘅兄,梅影公子。”萧元绍慢慢向两人走了过来。   “啊?是啊,今晚月色不错啊,我跟宁煜出来赏赏月。”孟吟蘅忙道。   萧元绍抬头望向浩瀚的夜空,夜幕中繁星点点,闪耀着银色光辉,但却没有月亮。   孟吟蘅也抬头望去,顿时发现了这一点,不禁尴尬万分。   萧元绍脸上全无笑意,良久没有回话。   孟吟蘅见此情景,今夜两人去温凉泊的计划怕是要泡汤,便对宁煜使了个眼色。他刚想开口说话,突然听萧元绍低声向两人说道。   “吟蘅兄,梅影公子,你们老实告诉我,你们此行真的只是来参加他们两人的大婚么?”萧元绍脸上极为严肃,与以前几乎是判若两人。   孟吟蘅怔怔地望着他的表情,突然想到了几个月前,自己在霜清岛上之时,月前辈对自己说的一席话。   萧元绍见他们久久不回话,眼中闪过了然,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我知道了,你们不必说了。”   “啥?元绍你到底咋了?”孟吟蘅看萧元绍绕过两人,准备向外面走去,忙追了上去,道:“元绍你等会儿,我从白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你先别走,咱们必须得说清楚。”   萧元绍闻言,止住了步伐,慢慢回头,眼中一片漠然:“还有什么可说的。吟蘅兄,我哪像你,生来就是练武奇才,你学什么都快,就算是武功被废了,你还是照样另有一番奇遇。”   孟吟蘅一愣,自是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看来这一阵子的事,元绍也都听说了。   “元绍,你别多想,我不管外面是怎么说的,但是有一点,所有人都可以背弃我,你不可以。”孟吟蘅脸上一片严肃。   宁煜闻言,轻轻挑了挑眉毛,孟吟蘅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的不对劲,忙解释道:“嗯,朋友间的那种关系。宁煜你不算,你……是更高级别的那种。”   萧元绍的表情似有刹那动容,片刻后,又恢复了淡漠,他状似不经意般地说道:“吟蘅兄,我大哥,是你杀的吧。”   孟吟蘅一僵,还未想好回话,就听萧元绍又道:“我不知道当时什么情况,就算不是你下的手,也跟你有关系。孟江遥因你而失去了右臂,而我大哥,因你而尸骨无存,葬身火海。”   “萧元绍,我不知道是谁告诉你这些话的,但我可以确切地告诉你,我当时,从来没想过要害死他们。我扔的只是个‘迷烟弹’,只是让人昏迷。当时姬少丞也在,他暗中扔了另一种东西,配合着‘迷烟弹’,能迅速起火,在很短的时间内将周围烧的一干二净!”   “吟蘅兄,从前我一直很仰慕你,也很羡慕你的天分。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你是这般枉顾恩情、心狠手辣之人。”萧元绍眼神一片淡漠,“我们萧家是因为你而变成如今的样子的,不管从前我们有何情分,今后,就各走各路吧。”   孟吟蘅兀自愣在了原地,心内涌上一股寒意,一阵冷风吹来,瑟瑟发抖,突然肩上被人一揽,顿时温暖了不少。   萧元绍看向揽在一起的两人,眼角浮现出轻蔑,正要离去,却突然又转了回来,走到孟吟蘅身前,道:“还有,我们家的鸣珠扇,该当物归原主吧?”   “萧元绍!你给我清醒一点,那鸣珠扇从来就不是你们的,月前辈早已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孟吟蘅怒道。   “吟蘅兄,那你是不准备还咯?也罢,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言罢,萧元绍猛然拔刀出鞘,扬刀砍向孟吟蘅面门,孟吟蘅强自咽下喉中那股腥甜,拔剑格挡,刀剑相交,发出“当”的一声。   萧元绍看宁煜的手按在剑鞘上,故作大声道:“以多打少,好不要脸呐——”   孟吟蘅回道:“宁煜,你别出手,我来打。我倒要看看,这几个月他功夫到底长进多少。”   宁煜满眼忧色地望着孟吟蘅,却还是退到了一边。   几个月未见,孟吟蘅万万没料到,萧元绍的功夫竟进步不少,只是武功路子,却与萧家一向注重的稳重,有些偏离。萧元绍的刀法依旧是那平凡无奇的招式,但威力却与以前大大不同了。   孟吟蘅努力观察着萧元绍刀法里的破绽,片刻之间,两人已经对打了百余招。若是在以前,孟吟蘅几乎只消三十招内,便能找出萧元绍的破绽,运气好的话,甚至二十招内便能结束战斗。可以说,这是十几年来,孟吟蘅头一次与萧元绍对上那么多招。   尽管心里有疑惑,孟吟蘅还是大大称赞了一声:“元绍你功夫见长啊!”   萧元绍却根本不理会,只是冷笑一声,刀势猛然转急,挟着一股劲风,径直向孟吟蘅砍去。   孟吟蘅立时运气相抗,突然之间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登时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萧元绍的百战刀也早已迎了上来。   “吟蘅——”宁煜大声喊道,同时,“唰”的一声,玉魂剑猛然出鞘,迎上萧元绍的百战刀,发生“当”的一声响,宁煜握紧剑的手猛一用劲,直直把百战刀弹了开来。   “哎,大晚上的这是干什么呢?大老远就听到这里有刀剑相碰的声音了。”云知卿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拂雪剑(二)   一听到云知卿的声音,正在打斗的众人忙收回了各自的武器,孟吟蘅擦掉嘴角的血,抬眼正对上宁煜满是忧色的眼眸,心内一暖。   云知卿携着一众手下,昂首阔步而来,抬眼扫视了一圈众人,朗声道:”诸位,实在抱歉,由于敝派的一点杂事,打扰到了各位的休息。“   “无妨。”萧元绍摆了摆手,“敢问云宗主可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在下定当竭尽所能。”   孟吟蘅一听此言,就知道萧元绍的意图,毕竟是十几年的至交好友,变得再大,也很难瞒过他。   想到此,孟吟蘅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太白派内之事,我们作为外人,自然是不便相管的。云兄,你说呢?”   “确实如此,便不劳各位费心了。”云知卿忙顺着孟吟蘅的话说了下去,“刚刚在下正要前去处理,经过此处之时听到这边有打斗之声,担忧出了什么事情,便过来看看。既然没事的话,在下便先行失陪了。”   言罢,云知卿便要转身离去。同时,一道声音从众人不远处传来。   “大晚上的,这边真是热闹啊。”一袭青衫的孟江遥徐步向众人的方向走来,身后跟着身着白衣的云泽弟子们。   孟吟蘅一见到孟江遥等人,袖间的手不经意颤了一下,眼眸有意无意瞥向孟江遥的空空荡荡的右边袖子。   云知卿却是一见到孟江遥的声音,浑身一僵,片刻后,方颤抖着声音说道:“江遥啊,今晚夜色不错,出来赏景?”   孟江遥凝视着云知卿,眼中似是闪现过一丝笑意:“知卿兄说笑了,在下是专程赶来的。不知,知卿兄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呢?”   孟吟蘅听着两人你言我语,完全将其他人抛在脑后,心内越发觉得不对劲,之前的那股怪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云知卿脸色变了又变,终于像是下定决心,面向众人说道:“罢了罢了,你们跟我来罢。”   “不可——”一道清脆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众人循声望去,正是一袭素白衣衫的云挽容,与同样一袭白衣的慕书越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   “挽容?你怎么来了?”云知卿脸现诧色。   只见云挽容飞快地走上前来,因焦急而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意:“小叔,你忘了先祖遗训了么?那温凉泊怎可让他们靠近?”   云知卿看着云挽容的焦躁之色,道:“挽容你别急,听我说,我这也是不得已,再说那温凉泊——”   一直在旁倚着宁煜的孟吟蘅,突然开口问道:“云兄,那温凉泊可是又出了什么事了?”   云知卿闻言,抬眼望向孟吟蘅,诧异道:“吟蘅,你就别问了,这不是你能管的……”   孟吟蘅看到云知卿这番神色,更加印证了自己心内的猜测:“云兄,你隐瞒了我们不少事啊。”   云知卿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正要开口说话,云挽容却早已忍不住了。   “孟吟蘅,我们自家的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吧?”   孟吟蘅刚要出口,却被宁煜暗中拽住了袖子,孟吟蘅望去,只见宁煜眼中满是郑重,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孟吟蘅顿时会意,自己确实是没什么立场,索性就旁观事情发展吧。   这时,却见孟江遥上前一步,状作不经意般站到云知卿身旁,朗声道:“他们都是外人,我应该不是吧。知卿,你说呢?”   众人闻言,都惊在了原地,孟吟蘅本来持着看戏的态度,一听到孟江遥的这句话,登时嘴角一抽。   “小叔,你们两个——”云挽容捂住嘴巴,满脸的不可思议。   萧元绍、慕书越两人本来只是立于一旁静观事情走向,闻言皆是眼中涌现一丝诧色。   云知卿却只是清咳一声,抬手以袖子拭去额头的汗珠,借机掩藏耳根涌现的红色。   “别鹤公子当然不是外人了,哈哈,雅逸公子也不是外人啊,哈哈哈——”云知卿朗声笑道。   “哦?是么?”孟江遥闻言轻轻挑了挑眉毛,似笑非笑地望向云知卿。   “哈哈哈——”孟吟蘅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大笑出声,“云兄啊,我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不敢相信。今日一看,才敢确信。”   孟吟蘅又望向身边的宁煜,道:“宁煜,你觉得呢?”   “蘅儿说的,自然是对的。”宁煜眼中泛起点点笑意,与孟吟蘅十指相握。   孟吟蘅笑了半天,突然止住了笑意,面上一片凝重:“不行,云兄你看上的是我的仇人,这让我很难办啊——”   云挽容一头雾水地听了孟吟蘅这一番话,早已忍不住了,大声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又面向云知卿,道:“小叔,我不管你跟别鹤公子什么情况,反正你绝对不能带他们去温凉泊。如果你一意孤行的话,除非杀了我——”   “挽容你这说的什么话?你这丫头真是,都快要成亲的人儿了还整天说什么死不死的。”云知卿皱眉无奈道,“这实在是事出有因啊。再任由温凉泊这么下去,我太白山不光自身难保,连山下城镇里的百姓都会受到波连啊。”   “这些我都知道,拂禾这几天不就在派人到处找那个‘连心草‘,试图缓解温凉泊的异动,我们也在努力解决啊。”云挽容语气也软了下来。   “但是这有用吗?事到如今,只能将此事告诉他们,人多力量大,这样才有解决办法啊——”云知卿加重了语气。   孟吟蘅听着两人的言语,心内道:“为何他们不愿意让外人知道?这温凉泊到底有什么秘密?”   想到此,孟吟蘅不禁开口道:“云兄,那温凉泊到底隐藏着什么?”   云知卿瞥了孟吟蘅一眼,目光又在慕书越、萧元绍等人身上挨个转了一圈,最后望向孟江遥,轻轻叹了口气,道:“这事是我太白山多年的秘密了,向来只有派中宗主及其直系弟子才能得知。眼下这番情景,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因为再这么下去,不光太白山会荡然无存,连附近的百姓都会因我们而死啊——”   云挽容一听此言,猛然睁大了眼睛,望向云知卿,最终还是重重移开了,似是终于妥协了。   “这是为何?云兄可否告知详情?”孟吟蘅好奇问道,其他人脸上也是一片好奇之色。   云知卿看了看众人,对萧元绍等人道:“还望各位宗主体谅,挥退手下,事关重大,越少人知道越好。”   萧元绍等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把各自门生弟子挥退,在场的只剩下为首的几人。宁煜此行并未带落月教众,因此也就省事了许多。   众人皆望向云知卿,后者轻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我太白一派开山立派已久,向来坚守侠义正道,以惩恶锄奸,保护幼小为心中理念……”   “云兄,直接说重点。”孟吟蘅满脸无奈地说道。   “哦,好吧。”云知卿找了个地方,一撩衣摆,席地而坐,众人也在他旁边坐下。   云知卿思索一番,继续道来:“话说我们太白的开山祖师爷,是一个少见的武学奇才,在江湖上素有盛誉,而他的那把剑——”   孟吟蘅一听云知卿此言,以为云知卿又要长篇大论了,无奈地开口说道:“云兄,重点。”   “哎呀,吟蘅你急什么?我这就说到重点了啊——”云知卿翻了个白眼,继续道来。   “我们那位开山祖师爷,手里有一把神剑,名‘拂雪剑’。”   孟吟蘅一听到“拂雪剑”三个字,浑身一震,其他人脸上也都是同样的表情。   “尊派祖师的‘拂雪剑’,不是早就消失于江湖上了么?云宗主此话是何意?”慕书越彬彬有礼地开口问道。   “听说‘拂雪剑’是一把神剑,剑下斩过无数贼子宵小啊。”萧元绍道,眼中满是羡慕,“就算是武功平平无奇的人,若是拿到这把剑,也会功力大进。”   “你们别急,听我慢慢说。”云知卿天生是个慢性子,做任何事都不着急。   众人也只得强自压下内心的好奇,听他慢慢说来。   “我们祖师爷确实是用那把剑斩杀了无数人,那些英雄事迹也是无人能否认的。关键就在祖师爷死后,这把剑就不安稳了。”云知卿缓缓说道。   “怎么个不安稳?‘拂雪剑’再神,那也只是一把剑而已啊,没有使剑的侠士,又怎么发挥出威力来呢?”孟吟蘅不解地问道。   “可是尊派中人为了这把剑而自相残杀?”宁煜突然开口问道,脸上满是严肃。   众人一听此语,脸上顿时恍然,孟吟蘅心想:“确实也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了。”   “也可以这么说吧。”云知卿轻叹一声,抬头望向夜幕中的繁星点点,似是陷入了往事回忆。   孟吟蘅一看云知卿这番表情,登时觉得背后大有故事:“云兄,再往后呢?话不能只说一半啊——”   “那一段往事实在不堪回首啊。”云知卿悠悠说道,“跟你们所想也差不多,外派人士还没赶来,我们自己人就内斗起来了。主要还是我们祖师爷那一句话,得拂雪剑者为下任太白宗主。”   “什么?那云兄你……”孟吟蘅从头到尾打量起云知卿,却哪里见到他身上有“拂雪剑”?   传说中的“拂雪剑”通体雪白,剑身冰冷无比,搭配着太白特有的“寒冰内功”,可发挥出极其巨大的威力。然看云知卿如此怕冷的样子,却哪里像是练过“寒冰内功”的样子?   拂雪剑(三)   云知卿被孟吟蘅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舒服,忙白了他一眼,道:“想什么呢?规矩是人定的,难道我们就不会改了么?”   “也是。”孟吟蘅又开口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到了太白第六代宗主上任之时,他下令将‘拂雪剑’封入温凉泊底,任何人没有特殊命令,不得靠近温凉泊。当然,宗主除外。”云知卿缓缓道来,“自那以后,‘拂雪剑’确实是消失在了世人眼中,只有我们少数太白弟子才知道真相。”   “你们为何要将‘拂雪剑’沉入温凉泊?那温凉泊的异动又是怎么回事?”孟吟蘅下意识问道。   “因为,只有温凉泊才能封住‘拂雪剑’。”云挽容开口说道,“‘拂雪剑’乃极阴寒之物,剑下亡魂无数,常人难以接近,更非寻常之处可以封住的,只有温凉泊才可以。”   “没错。”云知卿从地上坐起身来,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顾忌形象,伸了个懒腰,“至于灾害频繁,则是我们难以控制的,温凉泊自古以来就常有,只不过最近几日越发频繁而已。”   “那云兄你是准备怎么办?”孟吟蘅也从地上站起来,在附近踱起了步子。   “将深埋湖底的‘拂雪剑’挖出来。”云知卿淡淡说道。   “但是,云宗主,挖出来‘拂雪剑’又能有什么用呢?灾害本就很难人为控制,万一有人想借此机会窃走‘拂雪剑’,怎么办?”宁煜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所在,慕书越和萧元绍等人皆眉头紧锁。   “知卿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必须得这么做。”孟江遥也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走到云知卿身旁。   “‘拂雪剑’还有一种功能,拂雪。”云挽容补充道。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孟吟蘅却一下子听出来了。   “你是说,‘拂雪剑’可以解决由雪崩造成的大雪封山?”孟吟蘅突然开口道,“但是,它不是极阴寒之剑么?”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云知卿道,“世人皆知,‘拂雪剑’配合太白特有的‘寒冰内功’使用,可以发挥无穷威力,但‘拂雪剑’与我派第六代宗主所创的‘赤阳功’一起使用,几近可以融化满山寒雪。”   “原来是这样。”孟吟蘅点点头,却突然眉间一皱,“但是,这么多的雪,凭一个人加上一把剑的力量,又怎么能做到?”   “当然不是一个人了。”云知卿无奈道,“我门下的弟子,一支修炼‘寒冰内功’,另一支修炼‘赤阳功’。虽说修炼‘赤阳功’的一脉弟子较少,但是由我带领着他们,定能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孟吟蘅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说不出来,望了宁煜一眼,宁煜让他不要多言。   “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云知卿面向众人说道。   “哥——”   正当这时,众人耳中突然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水蓝纱裙的女子向众人的方向跑来,正是云拂禾。   云知卿皱了皱眉,正想问话,却听云拂禾焦急地说道:“大事不好了,南峰下的五华村,因为雪崩和山塌,死伤好几十人,房屋倒了大半——”   “什么?”一向镇定从容的云知卿一听此言,不禁焦急万分。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刚刚才收到五华村长的飞鸽传信。关键是,现在我们没法下山救人,下面的人也上不来。哥,这该如何是好?”云拂禾清丽的脸庞上满是焦急之色。   “我们现在速去温凉泊。”云知卿一脸坚定地下达命令道。   “什么?温凉泊是禁地啊——”云拂禾脸上满是震惊。   “来不及解释了,到那再说。”云知卿匆匆离去,孟吟蘅等人忙紧跟其后,云拂禾无奈之下也跟了上去。   孟吟蘅和宁煜跟在云知卿身后,向南峰的温凉泊走去,大路被堵死,众人只能各种绕路。   “宁煜,我感觉有点不对劲。”孟吟蘅拉着宁煜,故意放慢速度,走到队伍的末。   “这么多雪堵住了山路,就算太白弟子全员出动,慢慢清扫,十几天之内也很难解决吧。”孟吟蘅低声道,“就算‘拂雪剑’真有这个功能,但这可是好几场雪崩积攒下来的了。几天之内就重通所有的路,怎么可能呢?”   宁煜敛下眼眸,低声道:“鸣珠扇、绕骨花、幻梦琴都已经引来这么多争端了,我也觉得‘拂雪剑’不可能会这么简单解决。”   “那怎么办?”孟吟蘅思索片刻,“我们也没有立场去阻止云兄,这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先静静观察吧,莫要声张。”宁煜如是说道。   随即,两人再度跟上队伍,走了不知有多久,孟吟蘅等人终于再度回到了温凉泊。   只见温凉泊与昨日几人所见没有丝毫不同,湖面呈现淡蓝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辉,微风拂过,湖面泛起一层涟漪。   而在温凉泊的下方不远处,则是发生坍塌的起点处。只见到处混乱不堪,山岩遍地都是,众人小心翼翼地落脚,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落下去。   “这温凉泊竟如此平静,一点也不像禁地。”云挽容观察一番后,如是叹道。   众人感慨一番后,又将询问的目光放在云知卿身上。   只见云知卿一脸漠然,向湖边走去,孟江遥一愣之下,也紧随其后。孟吟蘅和宁煜眉头紧锁,而云挽容和云拂禾却是脸色遽变。   “小叔——”   “哥——”   却见云知卿提气一掌击向湖中心,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被这一击,水流急速旋转了起来,由湖中央向岸边蔓延,“咕噜噜”地冒起了泡泡,湖面也由淡蓝色变为诡异的红色。   孟吟蘅等人,见此情景皆是满脸诧异。   “宁煜,你有没有觉得,这场景,跟昨日很像。”孟吟蘅低声问身旁的宁煜道。   宁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继续看。   只见云知卿向湖中扔了一大把草,看形状,却很像是云拂禾令人找来的“连心草”。   湖水依旧不停翻涌着,但水位却慢慢降低,约莫一炷香时辰后,众人面前露出了一个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石梯。   众人都一头雾水地望着云知卿,后者脸上一片淡漠神色,面对着众人朗声道:“诸位,请在此稍候,我去去便来。”   “云宗主,‘拂雪剑’可是隐藏在这湖底?”萧元绍目不转睛盯着湖底,朗声问云知卿道。   “正是如此。”云知卿回答道,正要迈步下去。   “那为何云宗主要独自一人下去呢?难道是疑心我们不成?”萧元绍又问道。   “元绍你这小子,现在还真是疑神疑鬼的,以前多么率真的一个人啊……”孟吟蘅心内暗自感叹着。   “萧宗主误会了。”云知卿的步伐不由得一滞,“实在是这石梯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   “那便由我跟着知卿下去吧。”孟江遥突然开口道,瞥了众人一眼。   孟吟蘅闻言一愣,不知道孟江遥又要搞什么。   孟江遥既然跟着下去,众人自然是没什么意见。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下了石梯,而在他们下去之后不久,那湖水突然又漫了上来,依旧是平静无波的淡蓝色湖面,似乎刚才的一切丝毫未发生过。   留下来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此情此景下也只得坐下来等候。   正当众人闲极无聊之时,突然,脚下的地面猛然一震,孟吟蘅一惊之下,反应超快,拉着宁煜就往几人来的地方跑去。   但却也已经晚了,脚下的地面一震过后,猛然裂了开来,饶是孟吟蘅反应飞快,也来不及跑上安全地带。   孟吟蘅只觉脚下一空,身子径直向下坠去,但他依然紧紧抓着宁煜的手,丝毫不敢松开。   “咚”的一声,孟吟蘅没下坠多久,就撞到了一面结实的石板上了,直撞的他眼冒金花。   周遭又黑又静,孟吟蘅试着喊了句:“宁煜?”   “嗯。”身后传来了一声闷闷的回应,一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后颈上,痒痒的,孟吟蘅猛一回头,正好撞到了宁煜鼻尖,两人都捂着鼻子低呼一声。   孟吟蘅揉了揉自己的鼻子,闷声道:“宁煜,咱们这是又掉哪儿了?”   “我觉得,咱们应该在湖底。”宁煜道。   “啊?”孟吟蘅一奇,正要相问,耳中却突然听到一股水流之声,“还真的是在湖底,这怎么回事?”   “可能是触碰到什么机关了吧。”宁煜猜测道。   “那云知卿他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孟吟蘅下意识想到了云兄,和他认识虽然不长,但是云兄与他心性却颇为相合,因此也蛮担心。   “可能吧。”宁煜淡淡道,“我们往前找找,看看有没有出去的路。”   正在这时,却突然听到一个阴铡铡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同时室内幽幽亮起了一盏烛台。烛火虽弱,但也足够照亮这个屋子了。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偷剑小贼,竟敢闯入湖底,今日,就让我这糟老婆子会会你们——”   拂雪剑(四)   孟吟蘅和宁煜二人忙循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婆,眼神空洞无神,满脸皱纹,此刻正挥舞着一把长剑,向二人迎面攻来。   两人齐齐拔剑出鞘,横剑于面前格挡,那老婆婆冷笑一声,剑尖一转,径直向孟吟蘅挑来。   孟吟蘅忙挺剑上去,两剑碰撞,发出“当”的一声脆响。孟吟蘅感觉一股阴寒之意透过剑端传来,手一麻,险些握不住剑。   宁煜见此情景,亦沉默着挺剑攻上来,两人合力攻去,在那老婆婆在这不大不小的屋子内斗了百余回合,满室狼藉一片。   “敢问前辈是何人,为何攻击我们二人?”孟吟蘅一边挽了个剑花,一边开口恭敬问道。   那老婆婆双目空洞无神,很明显是个盲者,但出剑的动作却又快又准,可见耳力非凡。   “嗤——”那老婆婆冷笑一声,手上的动作丝毫没停。   剑势陡然变急,每当两人与她的剑对上,总是能感到一阵透心凉。   孟吟蘅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大声喊道:“前辈可是在湖底看守‘拂雪剑’的人士?”   那老婆婆闻言,拿剑的手一个不稳,竟刺偏了去。   “你们这两个小贼,说,为何要来偷剑?”婆婆被说穿了身份,不禁恼羞成怒,手上力道猛然加重。   孟吟蘅与宁煜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了然。   “前辈,我们不是来偷剑的,对‘拂雪剑’心怀不轨的另有旁人。”孟吟蘅温言劝道。   那婆婆闻言,手下力道明显减小了几分,空洞的眼珠中满是茫然,片刻后,又挺剑刺来。   “休得胡言乱语,老婆子我才不上当呢——”   孟吟蘅无奈,只得又勉力相抗了几十招。   “敢问前辈,‘拂雪剑’在何处?现今它极有可能已被人拿到手了。”宁煜突然出口问道,“晚辈绝无恶意,希望前辈告知。”   那老婆婆剑尖一顿,有片刻的犹疑不决。   “你们真不是来偷剑的?”老婆婆半信半疑出言道,手中攻势已停,孟吟蘅见此情景不禁心内一喜。   “实不相瞒,晚辈是落月教人士,因机缘而落到此地,但绝没有打过‘拂雪剑’的主意。”宁煜语气极为诚恳,也收回了剑。   “哼。”那老婆婆语气颇为不屑,“量你们两个小毛贼也没那个胆子。”   “敢问前辈可知‘拂雪剑’在哪?”孟吟蘅看着那婆婆手中的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剑,道:“前辈您手中的长剑,不知与‘拂雪剑’有何关联?”   “那拂雪剑通体雪白,剑身寒冷透骨,常人只要一碰,非得冻伤,除非有与之相应的太白派的‘寒冰内功’或‘赤阳功’,这老婆婆难不成是太白弟子?”孟吟蘅心内暗自嘀咕道。   “嗤,我这剑哪能与大名鼎鼎的‘拂雪剑’相提并论啊。”那老婆婆语气颇为不屑,“我这就是把普通的剑,因为在这阴森的湖底,陪了我几十年了,所以染上了些许阴冷之气。”   “原来如此。”孟吟蘅道。   那老婆婆又将空洞无神的眼珠子移向孟吟蘅,冷冷问道:“你是谁。”   孟吟蘅道:“晚辈是江胡一介游侠,姓孟,名吟蘅。”   “嗯。”那老婆婆点了点头,突然又问道:“你跟那个叫宁煜的,不是一路的?”   “嗯,是这样的,我跟他是在一次比武大会上认识的,我并不是落月教的。”孟吟蘅解释道。   老婆婆点了点头,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生小子,如果都能像你们两个这样就好了。”   “不知前辈如何称呼?前辈可是太白派先人?”宁煜突然又开口问道。   “一个被困在湖底的糟老婆子而已,哪有什么名字。你们不嫌弃的话,喊我一声婆婆罢。”那老婆婆自嘲一笑,迈开步子,向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门走去,提气一挥,那铁门“轰”的一声打开了。   “还愣着干什么,不是要保护‘拂雪剑’么?”老婆婆耳力惊人,感知到两人还站在原地,便出声喝道。   孟吟蘅和宁煜忙应了一声,跟着婆婆走进了铁门。   铁门后是一个狭窄的小道,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因此老婆婆便在前,孟吟蘅走在中间,宁煜断后。   一路走去,只觉这小道无比阴冷潮湿,鼻子中的味道怪怪的,但却也不是难闻。   走了不知多久,最终又来到了一扇铁门前,这次老婆婆却是伸手在袖子中掏出了一根铁丝状的物什,在锁孔中转了几下,铁门打开了。   孟吟蘅抬脚迈了过去,却在看清眼前景象之时,差点惊呼出声。   只见前方宛如一片炎阳地狱,孟吟蘅刚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迎面袭来,耳边不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似是有什么在熊熊燃烧着。   “这?”孟吟蘅忙出言询问道。   那婆婆冷笑一声,道:“小子,江湖阅历太浅了。这‘拂雪剑’是至阴寒之物,寻常地方又怎能压制住它?你不知道这温凉泊底,就是一座炎阳烈狱么?”   “那这湖水之前的一系列异像,都是由于湖底的炎阳烈狱了?”孟吟蘅问道。   “湖外面的事,老婆婆我一概不管,这你问我没用。”老婆婆冷言道,“我只负责看管‘拂雪剑’,有外人侵犯的时候,将他们轰走或者杀掉。”   “那婆婆为何突然不杀我们了?”宁煜突然开口问道。   “婆婆我爱杀谁就杀谁,不爱杀的人,我干嘛还要杀?杀人很好玩么?老婆婆我还没那个嗜好。”老婆婆怒声道,“你们两个小子,废话真多。”   “婆婆,您别生气。”孟吟蘅和宁煜忙出言安慰道,“是我们不懂事。”   “这还差不多。”老婆婆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孟吟蘅和宁煜跟在婆婆身后,又向前走了一阵,最后来到了一处活板门上,老婆婆道:“把活板门推开。”   孟吟蘅和宁煜两人忙蹲下身,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推开了活板门,露出了一阶石梯来。   老婆婆一声不吭,率先沿着石梯走了下去,孟吟蘅和宁煜忙紧跟其后。   孟吟蘅和宁煜在黑暗中走了约莫一刻钟,眼前突然一亮,原来老婆婆点亮了前方的烛台。   这时他们才看清自己身处的地方。只见,他们正站在一个狭小的屋子内,这间屋子不同于外面那样灼热,温度倒极为适中,只是,屋子内除了墙壁上的烛台之外,空无一物。   “婆婆,这……”孟吟蘅满脸不解望向婆婆。   那婆婆示意两人向下看,两人低头望向脚底,却猛然睁大了眼睛。   只见两人脚底下是透明的,借着烛火,可以清楚地看到两人此刻,正踩在一把剑尖的上面。   只见那把剑通体雪白,剑尖朝上,透着地板,依稀可以看到剑身的寒光。   “这,便是‘拂雪剑’么?”孟吟蘅的声音微微发颤,极难相信,“但是怎么会是这样的方式?”   老婆婆不置可否,空洞无神的眼眸中却露出了一丝哀色。   宁煜凝神观看着脚底下的那柄剑,突然脸色一变,拉着孟吟蘅,道:“不好,快走——”   孟吟蘅心内一奇,却见三人脚底下的地板猛地裂开,两人忙紧紧抓着石壁上的一处裂痕,而那老婆婆却是大惊之下,身子向下坠去。   “婆婆——”孟吟蘅和宁煜齐齐喊出,欲伸手拉住婆婆下坠的身子,却已经晚了。   婆婆的身子猛地被拂雪剑刺穿,鲜血染红了雪白的剑身。   “奶奶——”   紧紧抓着石壁上的裂痕的两人,耳中突然听到了云知卿的声音,不由得心神一震,齐齐向下望去。   只见云知卿和孟江遥的身影出现在了下方,云知卿猛地扑到那个婆婆身上,哀恸之极。   那婆婆听到这个声音,本已垂死,却猛然一震,向云知卿的方向伸出手去,颤抖着声音问道:“是小卿吗……你终于来看奶奶了……你爷爷呢?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云知卿的声音明显带了一丝哭腔:“奶奶,爷爷他早已仙去好几十年了,爹和大哥也都过世了……现在小卿是宗主了,大哥的闺女也要嫁人了,嫁的是蓬莱的小子……奶奶,怎么会是你?别人呢?”   婆婆一听到云知卿的话语,眼角竟流下一滴浊泪:“小卿啊,是你故意害他们进来的吧。”   云知卿轻轻握着婆婆的手,眼中满是痛楚之色,却并不回答。   “奶奶都知道你是为了太白好,小卿,好孩子……让奶奶最后看你一眼……”   “奶奶,您的眼睛……”   老婆婆的手轻轻抚上云知卿的额头、眉间、眼睛、鼻梁、脸颊,最后,终是力气用尽,手缓缓垂了下去,已然气绝。   “奶奶——”云知卿伏在奶奶的身上,痛哭出声来。   孟江遥也走了过来,从老婆婆的身上拔下来那柄“拂雪剑”,云知卿猛然起身,伸手向孟江遥手里的“拂雪剑”抓去。   “江遥,剑还我——”   孟江遥侧身一躲,将剑向上扔去,同时左手轻轻向云知卿的手腕抓去,云知卿由于心内哀伤不已,一个疏忽就被孟江遥轻轻松松扣住了脉门。   孟江遥却只是顺手一拽,云知卿一个站立不稳,就倒入了孟江遥的怀里。登时,相互抱住的两人,连同石壁上的孟吟蘅和宁煜都是惊呆了。   拂雪剑(五)   来不及多想,孟吟蘅和宁煜对视一眼,双双松开抓紧石壁的手,稳稳落在下方,而被孟江遥顺势抛去的“拂雪剑”正好下坠到两人前方,孟吟蘅一伸手,便稳稳握住了“拂雪剑”。   两人一落地,便与孟江遥和云知卿两人打了个照面,四个人皆是一惊。   云知卿忙从孟江遥怀中挣脱出来,稳了稳身子,道:“好巧啊!你俩怎么在这?”视线下移,正好看到了孟吟蘅手握的“拂雪剑”,一愣之下,便欲伸手夺来。   孟吟蘅的手刚一触到拂雪剑柄,只觉得一股寒意透过剑柄传遍全身,见云知卿要来夺,这把剑本来就是他的,自己本来就没有立场握着这把剑,自当物归原主。   “云兄,你把我俩想成什么人了?我们才不会抢你的剑的。”孟吟蘅顺势将“拂雪剑”塞到了云知卿伸过来的手中,视线在云知卿和孟江遥身上转了个圈,笑嘻嘻地说道,“倒是你们两个,啧啧啧。”   云知卿将剑握在手中,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候他才刚想起来突然蹦出来的孟吟蘅和宁煜,忙开口问道:“吟蘅,宁煜,你们是怎么回事?”   “云兄,你还说呢,我们正好也要问你。”孟吟蘅拉着宁煜走到那个老婆婆身边,蹲下身阖上婆婆的眼眸,轻轻叹了口气。   “吟蘅,宁煜,你们认识我奶奶?”云知卿看着两人的动作,一脸惊奇地问道。   “说来话长。”宁煜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云知卿手中的剑一眼,道:“云宗主,其他人呢?”   “啊?你们俩没跟别人在一块儿么?我都不知道你俩怎么下来的,更别提其他人了……”云知卿一头雾水地回道。   “是么?云宗主你不知道?”宁煜的手有意无意按向剑柄,“那么,你身边的孟宗主应该会知道吧。”   “落月教主说笑了,在下一直跟知卿在一块。刚一到此处,就看到那个老婆婆浑身是血地躺在那里。其他人,我们怎么会知道呢?”孟江遥直视着宁煜的眼睛,淡淡说道。   孟吟蘅其实心内也在怀疑,当时情况巨变,自己和宁煜算是反应比较快的了,尚且中了招儿,更别提其他人了。只是不知现在其他人落于何处,尚还安否。   云知卿看着孟江遥和宁煜两人针锋相对,忙劝道:“好了,现在‘拂雪剑’也找到了,咱们抓紧出去。如果其他人也遭遇不幸的话,咱们也得先出去才能想办法援救啊——”   正在这时,四人脚下的土地突然剧烈地摇晃了起来,一股热浪袭面而来,脚下的土地也越来越烫,云知卿手中的拂雪剑却越发冰凉起来。   “不好,这上面是炎阳地狱!咱们快走——”云知卿脸色遽变,来不及多想,将拂雪剑插入剑鞘中,一个箭步向先前孟吟蘅宁煜二人掉落下来的地方冲去。   “云兄——”   “知卿——”   孟吟蘅和孟江遥竟同时喊出声,孟江遥先他一步,猛地拉住了云知卿的衣袖。   就在这时,众人耳中都听到了“轰”的一声,似是有什么巨物落了下来。   孟吟蘅眼前现起尘烟滚滚,忙捂住了眼睛。待得周围静了下来,孟吟蘅方睁开眼睛,却蓦然一惊。   只见先前二人落下来的地方,已被一块巨石堵住。那间石屋本就狭窄,此刻正好被堵得严严实实,丝毫移动不了。   脚下的震动依然未停,空气中也越来越热,脚下的土地也越发烫的吓人。   孟吟蘅歪头望向身边的宁煜,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宁煜,这下可好了,为了一把破剑,咱们都要被活活烤焦了。”孟吟蘅笑道,眼角余光瞥到了巨岩不远处的云知卿和孟江遥二人。   “吟蘅,你快闭嘴吧,就算烤焦,也比我奶奶这样强啊——”云知卿听到孟吟蘅这句话,又气又悲。   那块巨岩落下来的时候,云知卿没想逃跑,只是想抢救奶奶的遗体。却没想到被孟江遥一拉,生生晚了一步。   想到此,云知卿不禁将所有怒气发到了孟江遥身上:“都怪你,你干啥要拉我?”   “不拉你,看着你被石头砸死么?”孟江遥一脸平静,手下动作却没有丝毫放松。   “你——”云知卿怒极,却也想不出来什么话,挣了几下力,手腕依然被他紧紧攥着,只得作罢。   想到最后连奶奶的遗体都保不住,云知卿心内越发难受。凡事一向都能看得开的他,此时此刻却不由得眼眶微红。   “宁煜,你会后悔吗?”孟吟蘅轻声问道,此刻四人脚下的土地已经几乎难站住脚了,而孟吟蘅却毫无惧意,只因为这次他不是一个人。   “如果这次你没跟我来太白的话,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或者说,如果最开始,我们没有认识的话,之后的事或许都不会发生了。你还是落月教主,而我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或许,会一生都没有交集。”孟吟蘅见宁煜久久未答话,又解释道,眼中亮晶晶的。   “不会。我的人生里,从来就没有后悔这两个字。”宁煜缓缓说道,浅褐色的眸子望进了吟蘅的眼中,似是要深深烙进彼此一生。   “我也是。”孟吟蘅凑近宁煜耳边,缓缓说了这三个字,眸子极亮。   “我说,你们两个谈情说爱也分个场合好不好——”云知卿在一旁大大的翻了个白眼,毫不顾忌地出言打断了两人。   “你还说我俩,你俩不也是?”孟吟蘅好不容易营造起来的气氛被打断了,怒言怼了回去。   “我跟江遥怎么了啊?我俩清清白白的——”云知卿一下子跳了起来,也不知是被烫的,还是被吟蘅这句话戳到了心事。   “哎,也不知是谁刚刚在那搂搂抱抱的?要不是我俩跳了下来,你俩估计就要这么一直抱着吧?”孟吟蘅笑嘻嘻说道,拉着宁煜走上前来。   “你——”云知卿看着孟吟蘅幸灾乐祸的表情,一时有些无言。   “知卿,当下找到出口才是最要紧的。”孟江遥温言劝道,眸光丝毫不离云知卿。   “嗯。”云知卿应了一声,瞪了孟吟蘅一眼,跟着孟江遥四下找出口去了。   “宁煜,咱们也赶快去找找吧。”孟吟蘅见他们两人离去了,也对身边的宁煜说道。   “好。”宁煜含笑应了一声,向孟吟蘅伸出了手。   孟吟蘅看着宁煜伸出的手掌,眼前微有些恍惚,还是将手覆了上去。宁煜的手掌依然有些微凉,正好可以舒缓心头由于闷热而起的烦躁之情。   四个人分头寻找着,孟吟蘅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忙大声向云知卿两人的方向喊道:“云兄,你们两个之前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没用的,那个来路也被堵死了——”云知卿隔着老远向孟吟蘅喊道,“我们本来是想从你们来的路回去的,结果一按那个机关,就听到‘啪’的一声,然后我们就看到奶奶满身是血地倒在那里……”   “啥?原来是你害的——”孟吟蘅眉间微蹙,“你是说,那个路本来是逃生出口?结果我们歪打误撞走那个路进来了,那这把剑放在这里就不是巧合了?”   “当然了,我们本来是想拿着剑,再走那里出去的,却根本没料到你们会在这——”云知卿道。   “果然一切都是天注定啊——”孟吟蘅叹道。   突然,孟吟蘅听到宁煜轻轻“咦”了一声,忙凑上去问道:“宁煜,可是有什么发现?”   “这里有个小圆点。”宁煜抬手轻触那座石壁,食指在一个地方停留了良久。   “啊?我还以为是啥呢,原来就一个小圆点啊……”孟吟蘅不由得大失所望。   正要离去之时,宁煜却突然拽住了他的手腕,道:“吟蘅,那只簪子。”   “啊?”孟吟蘅微有些不解,片刻后突然想到了祭坛外的那一幕,“你是说,那个梅花簪?”   宁煜缓缓点了点头,拽着吟蘅的手轻轻覆了上去。孟吟蘅只觉手掌所触之处,光滑无比。突然,食指腹触到了一个小圆点,不仔细观察的话,极易错过。   “难道这里隐有暗门?”孟吟蘅猜测道。   “嗯。”宁煜早已将袖中的梅花簪拿了出来,皱眉不语。   “云兄,你们快过来——”孟吟蘅忙开口将在另一边的两人喊了过来。   “啊?怎么了?有什么发现不成?”云知卿闻言,跟孟江遥两人缓缓走了过来,在两人所站的那处石壁前观察了一番,却什么也没发现,不禁极为失望。   孟江遥却瞥见了宁煜手中的簪子,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消失无踪,其他三人都在忙,因此并未注意到。   只见宁煜缓慢抬手,将簪子尖端对着那个小圆点,轻轻插了进去,直到整个簪身隐入石壁中之时,宁煜才握住簪子露于外面的一头,顺时针旋转了一圈。   四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石壁,一刻钟过去了,什么变化也没有。   孟吟蘅本来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时此刻,也慢慢沉了下去。   孟吟蘅抬袖轻轻拭去脸上的汗珠,此刻周围的温度,已经快要达到人体所能承受的最高温度,如果还是找不到路出去,四个人就真的要活活热死在这里了。   正当四个人想继续分头去寻找之时,却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而面前的石壁,“轰”的一声裂开了。   拂雪剑(六)   “退后。”宁煜一边拉着孟吟蘅后退,一边说道。   只见眼前一阵尘土飞扬,碎石遍地都是。   孟吟蘅乍然被烟尘迷住了双眼,正欲伸手去揉,却突然被拽入了一个怀抱中,顿时手一僵。   “眼睛被迷住了吗?”宁煜问道。   孟吟蘅点了点头,紧紧闭着眼睛,却突然感觉到一双有些凉意的手掌覆在自己的眼角,一道温凉的气吹在自己的眼睛上,登时让他的眼睛舒缓不少。   “吟蘅,宁煜,你们杵在那干嘛呢?”前面传来了云知卿的声音,“进来啊。”   孟吟蘅忙应了一声,睁开双眼,正好对上宁煜那满含笑意的浅褐色的眸子,两人的脸相距不过几寸。   孟吟蘅一愣之下,竟忘了要挣脱开来。   良久之后,还是宁煜轻笑一声,松开了双手,率先迈了进去。   孟吟蘅忙跟了上去,内心暗自道:“孟吟蘅啊孟吟蘅,你这都第几次了!咋这么不长记性呢?”   只见前方的宁煜微一俯身,捡起掉落地上的那只梅花簪,将其揣进了袖中,孟吟蘅走到他旁边,好奇地打量起来面前的场景。   只见面前露出了一个方形洞口,没有门,从外面望去,黑黢黢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云兄他们两个人呢?”孟吟蘅刚要迈进去,突然想起来他们两个人,不禁问宁煜道。   “可能早已进去了吧。”宁煜并未放在心上。   突然,宁煜回头望了一眼,脸色遽变,拉着兀自愣神中的孟吟蘅,直接钻了进去,两人却猛然一脚踏空,径直向下滑去。   孟吟蘅在下滑中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大的声响,回头望去,只见原先那个可容两人通过的洞口,再次被岩石掩住。最后一点光线掩住的时候,两人的视野再次陷入黑暗。   “砰”的一声,两人摔落到一个冰凉的地面上,却并无疼痛。   片刻沉静之后,孟吟蘅起身,闷闷地开口道:“这下可好了,咱们的退路也没有了,只能往前走。”   等了片刻,却没有听到宁煜的回话,孟吟蘅心下一奇,正欲开口,却感觉到脖子上冷飕飕的,似是有人正拿着一把剑抵在自己脖颈上!   “来者何人?”对方持剑冷冰冰地问道。   孟吟蘅心下一奇:“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熟……”他在脑海中回忆了一遍,突然一拍脑袋,大喊道:“书越?”   身后持剑的人影明显一僵,片刻后,孟吟蘅脖子上的那阵凉意消失了,黑暗中慢慢亮起了一点烛火,照亮了这一处。   孟吟蘅回头一看,正对上慕书越的视线,在他身后,云挽容、云拂禾还有萧元绍也都在,心内惊讶过后,还有释然。   “吟蘅,你怎么在这里?”慕书越将剑插回剑鞘中,又在孟吟蘅身后扫视一圈,“落月教主呢?”   孟吟蘅一听,也反应过来了,顿时眼中涌现出慌乱。   “你们也没看到宁煜吗?我刚刚跟宁煜一起下来的啊……还有云兄和孟江遥。”孟吟蘅面向众人问道。   “什么?哥也跟你在一起?”云拂禾一听到孟吟蘅的这句话,忙从地上一跃而起。   “是啊,但是现在他们三个都不见了。”孟吟蘅叹道,随即又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就说来话长了。”慕书越道,“吟蘅,你跟落月教主也是之前坠落下来的么?”   孟吟蘅点了点头,慕书越又道:“我们也是,看样子,我们落入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我跟宁煜掉落下来的时候,遇到了云兄的奶奶,她带我们到了一处狭小的木屋,但是……”孟吟蘅说到此,眼中涌现一股哀色。   “什么?你遇到了太奶奶?”云挽容闻言顿时大惊失色,从地上站了起来,喃喃道:“这怎么可能呢……”   “千真万确。”孟吟蘅道,“我亲耳听到云兄喊那位婆婆‘奶奶’。”   “但是,这样算下来的话,太奶奶至少得有一百二十多岁了啊……”云挽容摇了摇头,“这不合常理,也有可能是小叔认错了……”   孟吟蘅一听,顿时觉得这背后大有故事啊,此时正好也闲着,不如一问?   想到此,孟吟蘅清了清嗓子,问云挽容道:“云姑娘,不知那位婆婆与你们太白一派有何关联?我听她提到了云兄的爷爷……”   云挽容闻言,顿时面露难色,眸子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仍难决定。   孟吟蘅顿时会意,道:“既是不方便告知,在下便不再过问。”   “我们不应该去找找路么?”一直默不作声的萧元绍突然开口道。   “咱们都找了多久了,依然什么都没找到。”云拂禾清冷的眸子里满是忧色,“也不知哥他们怎么样了……”   孟吟蘅四下走去,借着烛火,只见此处是一个圆形斗室,前方是他滑落下来的一个通道。   “这个通道……”孟吟蘅指着此处说道,“你们之前有没有看到上方一个洞口?”   “洞口?”慕书越满脸不解,“怎么了?”   孟吟蘅便将过程一一细说了出来,包括那个小圆点。   众人闻言,皆是诧异不已。   “你是说,你们几个无意发现了这个洞口,才进到此处的?再晚一步的话,你们便会葬身炎阳烈狱中?”云挽容满脸不可置信。   孟吟蘅点了点头,自从坠入湖底之后,经历的一切事情都太过匪夷所思,宛如一场梦境。   慕书越眉间一挑,对孟吟蘅说道:“我们到处都观察过了,没有什么洞口,也没有你说的那个小圆点。你下来的那个通道的另一边,依然连着这个屋子。”   “那刚刚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类似墙壁和石头裂开的那种。”孟吟蘅又问。   “我们只听到了摩擦石壁的声音,就意识到可能是有人落进来了,所以才有刚刚那一幕。”萧元绍道。   “这太匪夷所思了……”云挽容感叹道,“这湖底我也是第一次来,想不到里面这么多机关。怪不得先祖们严禁太白弟子到这一带,不光是为了保护拂雪剑,更是为了我们啊……”   孟吟蘅一听,长眉轻挑,道:“这湖底设了很多机关?”   “对啊。”云拂禾道,“不然怎么保护‘拂雪剑’?”   “有机关就一定有破解之法。”孟吟蘅一脸肯定,“但是现在我们跟宁煜他们失散了,先试试能不能找到他们。”   正在众人准备前行之时,却突然听到上方传来一道空灵的声音。   “吟蘅——”   孟吟蘅听到自己的名字,忙循声向上望过去,只见上方的石壁竟隐隐透着个白衣人影儿,却不是宁煜是谁?   孟吟蘅心内一喜,正欲回话,突然耳中传来“轰”的一声,上方的透明石壁猛地碎裂开来。孟吟蘅忙闪到一旁,其余众人也都是惊呼出声,各自躲闪开来。   孟吟蘅正四处躲闪着乱石,突然腰间一紧,已被一双冰凉的手揽住,抬眼正对上宁煜浅褐色的眸子。   “宁煜!”孟吟蘅眸中满是惊喜,此刻却是说不出别的话了。   “嗯。”宁煜淡淡应了一声,“抱好我,咱们走。”   “嗯!”孟吟蘅重重地应道,只觉身子一轻,脚已离地,轻飘飘地跃到了上方。   “那他们——”孟吟蘅突然想到了慕书越他们,便向下喊道:“书越,元绍,你们带着她们上来,我跟宁煜先走一步——”   下面似是轻飘飘地传来一声回应,来不及多想,孟吟蘅被宁煜拉着向前跑去。   “宁煜,咱们现在是去哪——”孟吟蘅一边气喘吁吁地跟着,一边问道。   “去救云宗主和孟宗主。”宁煜头也不回说道。   “什么?”孟吟蘅大吃一惊,“他们怎么……”   “拂雪剑。”宁煜淡淡吐出了这三个字,孟吟蘅眼珠一转,猜测道:“有人想抢去‘拂雪剑’,因此想对他们俩不利?”   “云宗主的爷爷。”宁煜道,语气无丝毫波澜。   孟吟蘅的心中却是顿时掀起了惊天骇浪,云兄的爷爷,那不就是那位婆婆的丈夫么?但是云兄不是说他爷爷早就去世了么?难道只是传闻?那跟这把剑又有什么关联……   “等等,刚刚云姑娘对我说,那位婆婆都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那云兄的爷爷……”孟吟蘅心内骇然,“难道,那把剑有延年益寿的功能?”   “不是‘拂雪剑’本身能使人延年益寿,而是跟‘拂雪剑’搭配修习的‘寒冰内功’。”宁煜道。   “这样就说得通了!修习‘寒冰内功’的太白弟子如此之众,却因为没有‘拂雪剑’,而都是籍籍无名。怪不得太白派祖师爷要将这把剑封存起来,并禁止弟子靠近此地,还在这湖底设了这么多机关,害得我们险些命丧于此。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孟吟蘅理清了一切事,不禁欣喜异常。   “别高兴的太早。”宁煜道,眸中满是严肃:“一会儿我会去帮他们拖住云老爷子,你趁机夺出‘拂雪剑’,然后抓紧向这个方向跑。”   “这不行——”孟吟蘅自是听出了宁煜的言外之意。这是让他自己拿着剑跑路啊,让他抛弃宁煜,绝对不行!   “听话。”宁煜道,“云老爷子的武功深不可测,一会儿真打起来了,我怕你会受伤。”   “但是,我也担忧你啊。”孟吟蘅道,伸手抓住了宁煜的手掌心,“我不会抛弃你而独自跑路的,要走一起走,要死就一起死。”   宁煜闻言,突然回头望向孟吟蘅,眸中满是动容之色。   此时两人已到了幽黑的甬道的尽头,前方传来耀眼的光芒,习惯了黑暗的孟吟蘅不禁眯起了眼睛。   踏出甬道之时,孟吟蘅也看清了前方缠斗在一起的三个人影儿,两人纷纷止住了脚步。   拂雪剑(七)   只见前方三道人影儿正在面前一方空地上缠斗不止,云知卿手持“拂雪剑”与孟江遥并肩作战,两人中间是一个蓝袍白胡子老头,老者一打二却丝毫不落下风,可见内力雄厚。   “看来这就是云兄的爷爷?看着完全不像是一百二十多岁的样子啊。”孟吟蘅心想,刚想跃出相助,却被宁煜一拽,只得随着宁煜悄悄隐藏到旁边一处巨岩后,凝神向战斗中的三人望去。   云知卿和孟江遥虽说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且云知卿有“拂雪剑”相助,然二人的对手是一个有了一百多年功力的老头。看着两人渐呈败象,孟吟蘅心内也是极为焦急。   只见云知卿一个不留神,右肩被老者重重一拍,云知卿痛得直咧嘴,只觉身上骨架都要散了,手里一轻,拂雪剑被老者轻轻松松夺了过去。   “爷爷——”云知卿强撑着身体,后退了几步,一旁也在勉力应战的孟江遥忙跃至他身旁,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   那老者将“拂雪剑”握在手中,冷笑一声,道:“两个小子,刚才还不是挺狂的么?这次怎么不打了?”   “前辈,晚辈二人的用意已经向前辈反复解释过了,只要把山路的事情一解决,在下与知卿定将其完好奉回。”孟江遥身上亦满是血污,却仍咬牙撑着。   “说的倒轻巧,谁知道你们两个小子是不是哄老头子我玩?我在这湖底机关城待了几十年了。数十年来,打这把剑主意的人太多了,甚至你爹还有你大哥也不例外!”老者以剑撑地,捋着胡须说道。   “什么?大哥还有爹都是——”云知卿全身不住颤抖,满脸不可置信,语气中带了一丝愤怒,“他们都是您的亲子孙啊,爷爷你怎么忍心?还有奶奶,您将她关在那里,你可知她到死都在念着您啊——”   “那是她咎由自取。”老者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起来,“她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儿子和俩孙子都对这把剑心怀鬼胎,没门!这把剑永远只能属于我——”   老者仰头大笑了起来,状若疯癫,孟吟蘅不禁一个哆嗦,握紧了宁煜的手。   “爷爷,为了一把剑,您这是何苦?”云知卿看着爷爷的样子,不禁拉着孟江遥后退了几步,眼中多了一丝悲悯之色。   “你懂什么?待几日后,你爷爷我神功大成,携着‘拂雪剑’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到时候我再接手太白,扫平其他各派,江湖就尽归于我手了!哈哈哈哈——”老者眼中泛着异样的光彩,兀自大笑不止。   孟吟蘅闻言,转头望向宁煜,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这老者的野心不小啊……”孟吟蘅心道,“看来云兄性命是暂时无碍了,眼下应该先从此地离开才是。这老者功力深不可测,绝非我们四个联手可以打过的。就算书越他们几个也过来了,也不一定能打过啊……”想到此,不禁脸上浮现一片愁云。   “前辈既然有此雄心大志,不知可否放晚辈几个先行离去?”孟江遥自身受伤也不轻,用着仅余的一只手扶着云知卿,却仍面不改色。   “哈哈哈哈,你这小子,说话真是太好笑了。放你们出去,这不就等于是放虎归山吗?”老者陡然止了笑声,阴铡铡地说道:“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言罢,老者手中剑光一闪,挺剑直直刺向云知卿心口,孟吟蘅不禁大惊失色,正要挺身而出,却见孟江遥将云知卿重重推出几尺之外,勉力拔剑迎了上去。   两柄剑一击,发出“当”的一声,孟江遥的“孤山剑”怎能抵挡住“拂雪剑”?老者冷笑一声,手下力道加重,孟江遥的嘴角渐渐渗出了一丝血迹,而他脸上却全无痛楚之色。   云知卿被孟江遥扔出了几尺之外,起身看到孟江遥情况凶险,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便拔出自己的佩剑杀了上去,剑尖直抵老者后背心。   老者大喝一声,周身现出层层气流来,“拂雪剑”刹那间光芒更盛。孟江遥终是再也撑不住了,被老者周身的气流震了出去,重重地倒在孟吟蘅和宁煜藏身的巨石前。   老者又转身望着持剑攻过来的云知卿,此时云知卿的剑尖已距他不过几寸。他只是脸带微笑,抬手一把抓住了剑尖,五指轻轻一用力,竟生生将一把纯钢制作的无坚不摧的宝剑捏成了碎片,而云知卿的残剑上结了层薄冰。   老者看着手持残剑愣在原地的云知卿和躺在地上的孟江遥,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之色。   “乖孙子,看得出来你跟地上这小子情深意重的,爷爷这就送你们去地底做一对苦命鸳鸯吧——”   言罢,老者举起“拂雪剑”,剑身光芒四射,剑尖直直刺向云知卿的心口。   巨岩后的两人看到这一幕,皆是心惊不已。孟吟蘅看两人这样下去,必死无疑。当下也无暇多想,拉着宁煜便要跃出相助。   却见一柄剑直直飞来,老者眼中精光乍现,剑锋一转,击向空中那柄剑,“咣当”一声,那把剑被击落于地。   “太爷爷,手下留情——”   孟吟蘅眼前只见一个白衣人影儿闪过,正是云挽容,而她身后紧随而至的,恰是慕书越一行人。   孟吟蘅心内一喜,没想到他们这么快便来了。   “哦?你是何人?”老者斜眼望向突然飞身而出的云挽容,却并不认得她,“你喊我什么?”   云挽容搀着摇摇欲坠的云知卿,而萧元绍等人则去搀扶起来陷入深度昏迷的孟江遥。   “太爷爷,小女是云挽容,云知焕之女。”云挽容垂眸答道,极为恭敬有礼,但声音的微微发颤却显露出来她内心的极度恐惧。   老者闻言,眼神陡然严厉,持剑的手一阵用力,冷冷道:“你就是我那长孙的闺女儿?来得好,来得好啊!正好省的我出去找你们了!”   一袭白衣的慕书越闻言,顿时面不改色地站到了云挽容的前面,抬手恭敬一礼,道:“前辈您好,晚辈是蓬莱人士,也是挽容未来的夫君。”   顿了片刻,慕书越又道:“前辈若是想对挽容不利的话,便请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吧——”   “哈哈哈哈,好小子。”老者大笑了片刻,语气陡然一转,“别以为你搬出蓬莱的名号来,就能吓住老头子我了。就算现在是你老子站在这,老头子我该杀谁,照样杀——”   最后一句话,老者是以内力喊出,因此众人只觉耳中轰鸣不断,眼前一阵眩晕。   孟吟蘅见此情形,心内焦急不已,看向身边的宁煜,只见他正凝神望着那老者,若有所思。   “宁煜,现在怎么办?我们几个加起来也不一定是那老头对手——”孟吟蘅趁乱凑到宁煜耳边,低声对宁煜说道。   “吟蘅。”宁煜郑重开口道,“一会趁乱我会去夺‘拂雪剑’,剑一到手,你就冲着咱们来的甬道跑,到甬道尽头处你会看到一个长长的石梯,沿着它上去,就能出去。”   “什么?那你呢?我不——”   孟吟蘅刚想拒绝,却见宁煜已从巨石后一跃而起,他蓦然睁大了双眼,也从巨岩后站了起来,满脸不可置信。   只见宁煜轻轻解下腰间系的玉笛,凑于唇边,轻轻奏出一曲“落梅怨”,笛声凄美绵长,如昆山玉碎,如凤凰泣血,众人仿若被摄住了心魄一般,愣愣地站在原地。   那老者也先是愣了片刻,随即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忙举剑挥向宁煜,其他人也拔出武器一哄而上。   顿时,场面一片混乱。宁煜一面吹奏曲子,一面在老者手下灵活穿梭,孟吟蘅见此场景,突然心上一计。   他飞速拔出剑,看准空隙,挺剑攻向那老者要害之处。老者正全心与宁煜等人周旋,丝毫未注意到半途杀出来的孟吟蘅。   眼见即将得手,孟吟蘅不禁心中暗喜。   突然,他浑身一僵,正正对上了老者的视线。那老者猛一转头,已看到了正欲偷袭的他,大怒之下,丝毫不顾忌正在联手围攻他的宁煜等人,直接拔剑刺向他,而他手中的无忧剑,也已刺入老者的心口——   “吟蘅——”   “吟蘅老弟——”   “孟吟蘅!”   “孟公子——”   “吟蘅兄!”   孟吟蘅只觉腹部刺入了一个极凉之物,倒没觉得很疼,耳中传来了很多人的声音,但他的意识已渐渐消散。全身疲累之极,他此时,真的好想睡一觉啊。   在孟吟蘅尚存一丝意识之时,只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那人身上有一丝幽香,很好闻,竟让他的睡意散去不少。   “吟蘅,不要睡——”那人的声音有一丝慌乱,他努力睁开眼睛,却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双浅褐色的眸子。   他感觉到那人抱着自己的身体在向前狂奔,那人口中不住低声说着什么,但他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啪嗒——”有什么液体滴到了他的脸上,竟有一点温热。原来,宁煜身上竟然也是有温度的呀……   意识渐渐涣散,孟吟蘅实在撑不住了,头一歪,昏睡了过去。记忆深处,似有什么在苏醒……   梦年少(一)   “我这是在哪?”孟吟蘅打量着周围,只见自己正身处于一座极大的后院之中,院中栽满了各式名贵花草,中央有个浅水池,池上立着一座小亭子。   “看样子是个富贵人家啊。”孟吟蘅心想,正欲抬脚四下走走,却发现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不对啊,我不是受伤了么?为何我现在身上一点痛意都无?而且我记得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还在那个湖底啊,怎么一醒来就到了这?难道……我死了?”孟吟蘅被突然冒出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忙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的。”   当下,孟吟蘅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就只好在这附近转转。   突然,孟吟蘅听到前边一座厢房内传来一道极为凄厉的女子哭喊声,孟吟蘅正欲靠近,却见房门口猛地从里面打开了,几个丫鬟从里面迎面跑了出来,而那个小男孩也一转身藏到了一块大岩石后面。   孟吟蘅吓了一跳,正欲找个地方躲起来,却发现那几个丫鬟直接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跑了过去。   “咦,这是怎么回事?她们怎么看不到我?”孟吟蘅心内奇怪道。   却听那几个丫鬟一边跑,一边喊道:“宁姑娘要生了,快去通知夫人——”   “宁姑娘?”孟吟蘅一听到这三个字,心内一奇,却也没多想,目光望向那间房,里面不时传来那女子的阵阵惨叫声,孟吟蘅心内同情心大起,却也没什么能帮忙的。   片刻之后,那几个丫鬟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产婆。   “吱呀”一声,房门又推开了,那几个丫鬟带着产婆走了进去。   孟吟蘅撇了撇嘴,女人生孩子,自己还是别呆在这里为好。   他刚要走,却见不远处来了一个蓝衣丫鬟。“看服饰,在这地方,应该是地位比较高的那种大丫鬟吧。”孟吟蘅心想。   只见那丫鬟径直走到房门前,敲了敲门,道:“小桃,宁姑娘怎么样了?”   片刻后,门“吱呀”一声又打开了,露出了一个俏丽的小脸,正是之前去叫产婆的丫鬟之一。   “妍儿姐,姑娘正在生着呢,怎么了?”小桃低声问道。   “你出来说。”妍儿招了招手,小桃一脸疑惑地走了出来,掩上房门。   只见妍儿凑近小桃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这几句话,却是被一旁的孟吟蘅完完整整地听了下来。   “小桃,夫人的孩子夭折了。”   “什么?怎么会?夫人不是刚刚才生产吗?”   “对,生下来的是个死胎。”妍儿一脸镇定地说道。   “这……”小桃忙捂住嘴,眼睛睁得大大的。   “小桃,你听我说,夫人好不容易才嫁入相府,大夫说她脉相不稳,极难怀孕,所以这个孩子是夫人她唯一的希望。”   “那,妍儿你的意思是……”   “宁姑娘跟我们夫人是远方表姐妹,我们夫人也照顾了她那么多年,现在她又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妍儿刚想继续说,就听里面传来了婴儿的啼哭之声。   “生了,宁姑娘生了,是个双生子——”   两人一惊,互相对视了一眼,忙推开房门走进屋去。   孟吟蘅也站在窗外,犹豫良久,还是决定透过窗花,观察着屋内的场景。   随着妍儿的进屋,屋内众人竟一致安静了下来。   “我看看孩子。”妍儿立于床前,看着床上那名虚弱之极的女子。   产婆将两个襁褓抱到妍儿面前,妍儿细细看了一番。两个婴儿几乎同时出生,但面容却不甚相似。待他们长大,相见的可能性也不大。就算是侥幸碰到了,也不一定就能互相认出来。   想到此,妍儿便开口对屋内众人说道:“宁姑娘今日诞下双生子,但其中有一个是死胎,你们可记住了?”   屋内众人纷纷跪下应是,丝毫不敢多嘴。   妍儿满意地一笑,抱了其中一个襁褓,走出了房门。   孟吟蘅在窗外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禁心内气愤不已。“这什么人啊?欺负一个弱女子还有理了?”   孟吟蘅正在心内暗自不平,却听床上那女子悠悠转醒了。   只听她哑着嗓子开口道:“小桃,我的孩子呢……”   小桃忙将另一个襁褓抱了过去,道:“姑娘,您生下了双生子,但是另一个孩子已经夭折了,仅留下了这一个……”   “什么?”那女子脸上本就无多少血色,这下更是惨白一片,只见她颤抖着手,接过那个襁褓,紧紧咬着唇,眼角滑下了几滴清泪。   “姑娘,请您一定要看开,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啊,就算是为了这个孩子啊,您看,这孩子在对您笑呢……”小桃忙道。   “嗯。”过了良久,才听到那女子淡淡应了一声。   孟吟蘅心内正为那女子暗自打抱不平,却突然眼前一阵眩晕,视线渐次模糊,过了好久,视线才明朗起来。   梦年少(二)   孟吟蘅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细细打量了一番,却觉得周围的一草一木莫名熟悉。   待看清面前那四个大字之时,孟吟蘅顿时热泪盈眶,心中涌上一股酸涩之意,那赫然便是云泽孟家的“芳庭曲水”。   视线下移,孟吟蘅却惊奇地发现门口处躺着一个婴儿。他走上前去,只见那婴儿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约莫只有两三个月大小,襁褓中隐隐透出了信封一角。   “哎,也不知是谁那么缺德,这么小的婴儿,竟然就扔在地上。”孟吟蘅心内感叹道,“可惜我现在帮不了你,唉。”   这时,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一个扫地小厮手里拿着一把扫帚,打着哈欠走了出来。   只见他刚一抬脚,就踩到了那婴儿的被褥,吓得他忙缩回脚。他又四周打量了一番,也没见有人来,便蹲下身,打量起来那婴儿,口中喃喃道:“奇怪了,谁家的婴儿,怎么丢在孟家门口,这要出了什么事,可怎生是好?”   那小厮来回踱步了一番,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俯身将那婴儿抱了起来。那婴儿遇到生人,竟也不哭,反而甜甜地笑了起来。   孟吟蘅心内越发奇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便跟在那小厮后面再次走进了孟家的芳庭曲水。   再次踏入这熟悉的地方,虽说是以这样奇怪的方式,孟吟蘅眼中酸涩无比。   只见那名小厮径直走向正厅,孟吟蘅忙紧紧跟了上去。   只见那小厮径直走到一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身旁,孟吟蘅看到那人熟悉的眉眼,先是一愣,片刻后顿时恍然大悟。这是他的爷爷孟言洲!   孟吟蘅自记事开始,便没见过爷爷。因此这种情况下,乍然一相见,倍感亲切。   “宗主,属下今儿早晨在门口发现了一个小婴儿。”那名小厮恭敬说道。   孟言洲闻言一愣,从面前的书籍中抬起头来,沉声问道:“抱上来。”   那名小厮应了一声,便将婴儿递了过去。   孟言洲细细打量了一番,片刻后突然眉间一凛,从那婴儿的被褥中掏出了一封信函。   孟吟蘅凑过去一看,只见信封表面写着“孟之墨亲启”五个大字。   孟言洲将婴儿交于一旁的侍从,拿起信件,粗略一看,眼中渐渐现出戾色。孟吟蘅刚想趁机一看,爷爷却已将信揉作了一团。   孟言洲浑身因怒极而颤抖不已,他大声对那小厮喊道:“你去将之墨这个畜生喊过来——”   那小厮一愣,似有些没反应过来。   “愣在那干啥?还不快去!”孟言洲见那小厮没动,更是怒极,冲他喊道。   那小厮忙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出门去了,孟吟蘅实在很好奇那信上的内容,但他现在却没法看。   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爹爹了,不禁一阵激动。   约莫半柱香时间,孟之墨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孟吟蘅乍一看去,心内又是一阵酸涩,那是年轻时的爹爹啊。只见他一袭月白长袍,头戴青玉冠,背负长剑,昂首阔步而来。   孟言洲看着他的身影,眼中燃起熊熊怒火,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扬手将案上的一个瓷碗朝着他丢了过去。   孟之墨大吃一惊,却不敢躲开,任由那瓷碗砸到他的额头。他抬手一摸,顿时满手鲜血。   只见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捂着额头道:“爹,您为啥无缘无故动怒?孩儿不知做错了何事——”   “你不知?”孟言洲一时气急,不怒反笑,扬手将那个纸团扔了过去,“畜生,你看看这是什么——”   孟之墨将那揉成一团的信纸拆了开来,孟吟蘅趁机凑了过去细细看来,顿时,孟吟蘅宛如五雷轰顶一般,僵在了原地。   孟之墨也是一样的反应,握着信的双手不住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方颤抖着声音,道:“爹,那孩子……现在何处?”   孟言洲冷笑一声,示意下人将那孩子抱到他面前,孟之墨颤抖着双手接了过来,一个不稳,却差点摔落于地。   “你这畜生——”孟言洲实在怒极,“你竟然背着我,与那落月教的妖女私通,还生下了个孽障来。你这让我如何对孟家列祖列宗交代?你又如何对你的妻子交代?你这孽子——”   孟言洲一句话还没说完,竟双目圆睁,捂着心口,径直要倒下。   周围的仆从忙手忙脚乱地上前,将孟言洲扶到内室床上,有几个忙跑了出去请郎中。   孟之墨兀自跪在原地,一手抱着那婴儿,一手拈着那皱巴巴的信纸,只是眼角却留下了一滴清泪。   孟吟蘅也愣愣地站在原地,在他父亲的身旁,孟吟蘅很想张开手臂,抱一抱他,还有他怀中的那个襁褓。   孟吟蘅正暗自想着,突然,眼前又是一阵模糊,场景极度扭曲了起来……   梦年少(三)   过了不知多久,眼前又恢复了明朗。   孟吟蘅发现自己身处一座茂密丛林之中,周围一片漆黑,微风拂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淡淡月华透过枝叶缝隙,给地面镀上一层银辉。   孟吟蘅站在原地,四下观望了一番,竟觉得此情此景莫名眼熟。   他正准备四处走动一番,却突然觉得周围的气氛,似乎有些过于静了。   他转过身去,借着月光,看到前方不远处,面对面立着十几个人影儿,为首的两人都是一袭黑衣。   待他看清正对着自己的那个黑衣人面容之时,不禁睁大了双眼。那黑衣人正是他父亲,孟之墨。   他悄悄抬脚,挪到一棵粗壮的树干后边,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多此一举了,便大大方方站了出来。   “之墨。”只听自己父亲对面那人率先开了口,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气氛。   “嗯。”孟之墨垂眸,淡淡应了一声,脸上一片恭敬之色,“表兄。”   “难道他是……孟江遥的父亲?”孟吟蘅悄悄向对过挪去,想换个位置。   “那个孩子的事儿我都听说了,你——”只听那人又开口,试图劝说,“你不该留着那孩子。”   “表兄,这是我的事。”孟之墨脸上隐隐浮现了一丝不耐烦之色,“她已经死了,被她平生最敬重的人带头剿杀,只剩这么一个孩子了。就当是我欠她的吧。”   “你——”那人一时语噎,半晌,才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你可知,留着这孩子,以后若是他知道了真相……”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孟之墨一脸平静地说道,“我会把这些都尘封入土,让这些事都烂在我心里。”   片刻后,他又道:“更何况,现在知道这事的人已经没多少还活着的了。”   “什么?那叔父——”那人顿时满脸不可置信,颤抖着抬起手,指着孟之墨道:“是你……你竟然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孟之墨依然面色如初,直视着对面那人,一字一句说道:“怪只怪,爹几次三番阻我的事。”   “你……你太可怕了,我今天非要替叔父报仇不可——”那人“唰”的一声,拔剑出鞘,剑尖指向孟之墨的胸口。   眼见那把剑即将要刺穿孟之墨,孟吟蘅险些惊呼出声,忙捂住自己嘴巴。却突然发现自己身旁立着个小小的身影,看身量约莫只有三岁不到。长得瘦瘦小小的,一张小脸极精致,脸色却异常苍白。他紧抿着唇,一双小手紧紧抓着一旁的树干,隐约可见一道抓痕。   孟吟蘅心内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感觉这孩子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   他也无暇细想这突然出现的小孩子,因挂念着父亲的安危,忙凝神看向不远处的两人。   “之墨,你……为什么不躲?”那人的剑尖已刺破了孟之墨的衣襟,只消再往前刺个几寸,便能一剑结束了孟之墨的生命。   “我在赌,表兄你不会杀我。”孟之墨嘴边竟噙了一丝浅笑,“看来,我赌赢了。”   “你……”那人持剑的手一阵轻颤,看的孟吟蘅也是心惊不已。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不成?”那人稳住了心神,道:“这次,恐怕你要失望了。”   言罢,只见那人将剑往前一推,同时听到一声剑刺入肉体的声音,孟吟蘅顿时惊住了。   孟之墨却似丝毫感觉不到痛楚一般,嘴角依然挂着一丝浅笑,有血从伤口处涌了出来,顺着墨色的衣襟流了下来,在月光下极为显目。   那人怔怔地望着孟之墨,似是没想到,他竟然真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任他将剑刺入心口。   两人默立了半晌,各自的手下没有两人的命令,谁也不敢先动手。天地一片寂静,风在众人耳边呼啸而过,只能听到林中树叶“哗哗”作响之声。   这时,却见孟之墨抬起手,握住那柄剑,将其从自己体内一寸一寸地抽离了出来。   孟吟蘅光听着这声音,就一阵头皮发麻,而自己父亲,却眉都不皱一下,仿佛这身体不是自己的一样。   那人显然也是被孟之墨这动作弄的一时有些无措,竟任由他将剑抽离了出来。   “表兄,谢谢你的不杀之恩。”孟之墨缓缓道。   “胡说什么呢——”那人道。   那人一句话还未说完,就猛然止住了,他双手抬起,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从孟吟蘅所在的位置,正好能够看到,自己的父亲,不知什么时候,手中握了一把剑。而此刻,那把剑已经刺入了那人的心脏。   “表兄,是我对不起你。”孟之墨抬手又是一剑,这次却是刺向那人的咽喉,手起剑落,极为利索。   “之墨……”那人原地颤抖了一下,被连刺了两剑要害的他竟然还能强撑着不倒。   只见那人的上下嘴唇动了几下,似是说了什么,孟吟蘅为了能够挺清楚,便凑近了一些。   “你不听我们的话,总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那人似是说了这么一句话,便再也支撑不住,鲜血狂喷,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这时,局面也控制不住了,只听那人其中之一属下大喝一声,手指着孟之墨,道:“这个人杀了我们主子——大伙一起上,跟他们拼了——”   孟之墨缓缓擦了擦剑身上的血迹,头也不抬命令属下道:“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众人纷纷应是,齐齐拔出剑来与对面的人厮杀了起来,场面顿时极为混乱,刀剑碰撞声中,不时夹杂着几人的惨呼之声,鲜血横流,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座修罗场!   孟吟蘅心下不忍,不禁移开了眼,却瞥见身旁那名小男孩的手依然紧紧抓着树干,十指竟已渗出森森血迹,而那小男孩只是紧抿着唇,似全然感觉不到痛意。   那小男孩的目光牢牢盯着躺在地上那人,眸中漾起了层层水雾。突然,一滴泪沿着小男孩的脸颊滑落,直滴入土中。   孟吟蘅看着那小男孩的眉眼,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   “他不会是小时候的孟江遥吧……”孟吟蘅被自己心内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却觉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过往的一切就都有了解释了。   附近又静了下来,孟吟蘅忙凝神望去,只见满地横尸,断肢无数,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只见孟之墨眼珠四下一扫,突然,眼光牢牢钉住了那小男孩藏身之处,孟吟蘅不禁心下一惊,此刻他竟有些担心那小男孩的安危。   孟之墨缓缓提剑向小男孩的方向走来,孟吟蘅感觉到那小男孩身上散发出来的惧意,而他紧紧抓着树干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   近了,又近了……   孟之墨提剑停在小男孩面前几尺远处,那小男孩紧紧抓着树干,一下也不敢动,在他面前则是一堆草丛,恰好能遮挡住他的身影儿。   孟之墨细细打量了一下这草丛,片刻后,竟提剑在草丛中刺了几下,孟吟蘅看到有几剑刺到了小男孩的胳膊、大腿上,也幸好这草丛甚密。   孟之墨刺了几剑,似是放下心来,转身回去了。   “将这几具尸体埋在此处,往林深处走走,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还有,今夜的事只要走漏了一句,你们谁也别想活!”孟之墨厉声命令那几个手下道。   众人纷纷垂头应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那些人拖着这些尸体渐渐远去,孟吟蘅也悄悄跟了上去,而那个小男孩,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他还受着伤,能去哪儿啊?不过走了也好,这里太危险了……”孟吟蘅现下也不知他是不是小时候的孟江遥,只是打心眼里同情他。   正在这么想着,却突然又听到了剑刺入肉体的声音。   孟吟蘅心内一惊,抬眼望去,只见满地又增横尸数具,那些人,都是刚刚将这些尸体掩埋入土,一点都没有防备,就这么被自己的父亲一剑割喉……   孟吟蘅站在原地,只觉透心凉。   只见孟之墨将这几具尸体埋入刚才他们挖好的土中,埋的极深。   孟吟蘅看着这位置,突然一阵哆嗦。   “这……这是江都林啊!”   “我从小一直尊敬的爹,竟然是这样的么。他待我的那些好,都是假象么,只是因为那个叫宁迎雪的女子么……”   “还有江遥,他在爹还在世之时的那些表现,也全部都是假象么。”   “那日宁煜的师父亲口告诉我的那些话,我其实一直都不曾真正相信过吧。”   “而那日在霜清岛外的船上,我对孟江遥说的那些话,我心里很清楚,都是一时气急啊……”   “其实,我宁愿相信,江遥他只是一时被权力迷了双眼啊……”   “原来,自始至终,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找来找去,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鸣珠扇、绕骨花、幻梦琴、拂雪剑、灵佑……”   “其中,绕骨花和幻梦琴已毁,鸣珠扇还在自己身上,至于拂雪剑,那是太白之物,还有最后一样……”   孟吟蘅正在想着,却突然感觉身上一阵剧烈的痛楚,眼前渐渐模糊一片。   前方众人的身影也渐趋消失,而耳边竟轻飘飘地传来几声呼唤,似有谁在喊自己的名字……   两心知   孟吟蘅睫毛轻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眸。   入眼所见是一间干净的房间,室内除了自己之外,别无他人。而自己正平躺在一个松软的大床上,床旁的小案上点着熏香,芳香萦绕满室,却不刺鼻。   不知道躺了多久,身上到处都很不舒服。孟吟蘅刚想侧一侧身子,腹部却传来一阵痛楚,疼的他不禁倒抽了口气,只能勉力挪了一下位置。   折腾了一阵子,他觉得嘴唇有些干燥,视线瞥到案上的茶壶,便想起来喝口茶,这时,却听到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个白衣人影儿轻轻推开了门,进入了自己视线中。   “宁煜?”孟吟蘅一手撑着枕头,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着刚刚推门进来的白衣人影儿,极难相信。   之前梦境中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虽说是梦,但他竟隐隐有种感觉,那三幕场景,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   所以,此刻刚一醒来就看到宁煜,他竟不知该如何面对是好。   宁煜手里端着一碗药汁,刚一推门,便看到了半躺半坐着的孟吟蘅,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诧异。   “你醒了?”宁煜将药碗放到桌案上,沉默良久,方道。   “嗯。”孟吟蘅揉了揉太阳穴,也许是因为连做了好几个逼真的梦,乍一醒来,头竟然也开始疼了起来。   “可是身上还疼?”宁煜看着孟吟蘅的动作,面上流露了一丝担忧之色。   “还好啦。”孟吟蘅道,“我睡了多久了?感觉应该得好几天了吧……”   “嗯。”宁煜点了点头,道:“你躺了半个多月了。”   “什么?”孟吟蘅登时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又问了一遍:“半个多月?”   “嗯。”宁煜眼中泛起点点笑意,起身端起药碗,走到孟吟蘅床前,道:“正好你醒了,我就不用再喂你了。来,趁热把药喝了。”   孟吟蘅看着那碗墨黑药汁,吞了口唾沫,也不多问,默默将它端了起来,正准备捏着鼻子一口喝尽,却听宁煜说:“这药不能一口喝完,要慢慢喝。”   孟吟蘅端着温热的药碗,抬头看向宁煜浅褐色的眸子,只见他眉眼弯弯,眼中笑意更甚。   孟吟蘅无声叹了一口气,还是拿起了小勺,舀了一小勺,药汁入口的一刹那,却并没有自己所想的那般苦,看来又是自己想多了。   慢慢地将药汁喝尽,宁煜抬手接过空碗,刚要转身离去,孟吟蘅突然开口道:“宁煜,等会——”   “怎么了?”宁煜又转过身来,眸中闪过诧色。   孟吟蘅心内却又纠结了起来,梦中之事,他到底要不要说。先不论真假,若是他说了,又能如何呢?往事早已无法改变。而说出来之后,他与宁煜该如何相处?以后在面对孟江遥的时候,又该如何相处呢?   只是这些事都尚未确定,沈相府也早已不在了。即便沈相没有被灭满门,就凭那些人的处事风格,当年那些知情人士也早该被杀光了,又上哪里去找证据呢?   但是,关于孟江遥的那件,可以去江都啊!那些深埋在林中十几年的尸骨还是存在的啊!   孟吟蘅猛然想通了这件事,不禁心内一喜,嘴边也挂上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宁煜。”孟吟蘅抬头望向宁煜道。   “嗯。”宁煜一脸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似是一直在等他开口。   “咱们先去江都一趟吧。”孟吟蘅道。   “江都?”宁煜睫毛轻颤了一下,眼神中满是复杂的神色。   “嗯!”孟吟蘅道,“有些事情,还需要去江都那里找找答案。”   “好。”宁煜这次却是一口应了下来,只是眸中一片深邃。   “咱们啥时候走啊?”孟吟蘅又道。   宁煜一怔,有些无奈地说道:“等你伤好的差不多再走。”   “咱们现在还是在太白山吗?”孟吟蘅问道。   “嗯。”宁煜道,“云宗主念你伤势重,便腾出了南峰上的一座别院给你养伤,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啊?整个别院只有我们两个?”孟吟蘅突然想起了湖底那些事,忙又问道:“其他人呢?湖底那怪老头死了么?还有‘拂雪剑’——”   宁煜听他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也是一脸无奈道:“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宁煜转身将药碗放到桌案上,又走了回来,坐到床前,看着孟吟蘅满怀期待地眼神,不禁莞尔,徐徐道来。   “那日你昏迷后,我便未管其他人,径直带着你逃离了此处。没过多久,云宗主也带着其他人跑了出来。就在他们刚刚到湖面上之时,从湖底传来了一声巨响,湖底那座诡异的机关城,炸了。”宁煜道。   “什么?湖底整个儿都炸掉了?也就是说,那老头也死在下面了?”孟吟蘅问道。   “没错。”宁煜缓缓点了点头,“其他人都没事。而且,前不久,雅逸公子和云姑娘的大婚也很顺利,现在他们应该已到蓬莱了。”   “咦?他们回蓬莱了?那也就是说,山路通了?”孟吟蘅一脸惊喜之色,“这也意味着,咱们马上就可以离开啦——”   “你那么着急干嘛。”宁煜一脸无奈道,“去江都也不急这一时半刻。”   “好吧。”孟吟蘅低下头,看着锦被上的花样,道:“那云兄他们呢?”   “云宗主和孟江遥也离开太白了,现在太白一应事务,全权交于拂禾姑娘之手,而且,云宗主临走前说,他可能不再回来了。今年底前,如果他还是没回来,云拂禾便是太白宗主了。”宁煜道。   “……”孟吟蘅一时有些无言,“云兄他还真是随性……”   “嗯。”宁煜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像云宗主这样潇洒自在的,真的很少见了。”   “是啊,其实我超羡慕他的。”孟吟蘅低声道,“之前云兄在离开泠音山庄的路上,跟我说的关于他的那些事。现在想想,好像都能解释的通了。”   宁煜闻言,却是一怔,“吟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孟吟蘅心内顿时“咯噔”了一下,还是强自镇定说道:“没什么的。”   宁煜眉间微蹙,明显并不相信,却也并没说什么。   片刻后,孟吟蘅又抬起头来,眸子亮晶晶的,望着宁煜。道:“宁煜,咱们去完江都,就去南诏游玩一圈。然后,咱们就隐居吧。”   宁煜闻言,脸上并没有太多震惊,只是轻轻启唇,吐出了一个字:“好。”   “啊?就这么简单答应了?”孟吟蘅有些不敢相信,“你别骗我啊,你的落月教不要了?还有你的那个师父……”   “我从来不会骗你。”宁煜轻轻开口道,“吟蘅,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啊?”这次却是吟蘅不解了,“哪件事?”   “地牢那件。”宁煜轻声道,“对不起,我那时真的没想到师父他会对你动杀心,我一直以为,师父他是理解我的……”   “……”孟吟蘅怔怔地听着,却完全不知该做何反应才是好。   那日的事,他本打算就这么掀过去的。因为不想让宁煜夹在他们两人中间难办,毕竟那也不过是虚惊一场。却没想到,竟是宁煜主动提了出来。   “我自从加入落月教以来,一直在师父门下学武,不敢有丝毫不敬。师父这几年虽说手上也沾满了无数的鲜血,但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们所有人。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想要杀你。”   “哎,没事啦,我现在不也好好的吗……”孟吟蘅看着宁煜一脸表情不善,忙劝道,“你师父养你到现在不容易,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别想了哈!”   “吟蘅,你不怪我吗?我当时没有认出你来,害你差点就——”宁煜脸上竟露出自责之色来,极为罕见。   孟吟蘅忙抬手捂住他的嘴,道:“好了!打住,我这个当事人都不在意了——”   宁煜怔怔地望着他,片刻后,竟抬起手来,握住了孟吟蘅覆在他唇上的手,道:“吟蘅,以后再也不会了。”   孟吟蘅莫名有些感动,差一点热泪盈眶,忙把那股暖流使劲憋了回去,也回握住了宁煜的手。   不去管那个奇怪的梦的真假,也不管真相究竟如何,只要现在的他们,是彼此互通心意的,这样就很好了。   半个月后,两人正式辞别太白。   两人牵着马,正欲踏出山门之时,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正是云拂禾。   “吟蘅公子,梅影公子,请留步——”   两人忙勒马止在原地,转身望去,只见一道蓝衣身影急速而来,手中抱着个黑布包裹物什。   “拂禾姑娘可是有要事?”孟吟蘅问道。   云拂禾在二人面前几步远处止住了步子,点了点头,微微喘了几口气之后,便将手中的黑布包裹的物什递到了两人身前,道:“哥在离去前,特地嘱托我,一定要在你们二人临走的最后一刻,将这个物什,亲手交给你们。”   停顿片刻,云拂禾又道:“而且,他还说,这个黑布包裹,在你们做完所有的事之前,万万不能打开。”   孟吟蘅闻言一怔,望向宁煜,只见他正凝神望着那个黑布包裹,沉默不语。   当下也不多问,孟吟蘅上前一步,从云拂禾的手中接过了那个黑布包裹,道:“有劳拂禾姑娘了。”   “没事,吟蘅公子,梅影公子,你们一定要保重啊。”云拂禾望向二人的眼中满是敬意。   “嗯,你们也要保重。”孟吟蘅笑道,“太白派以后要靠云兄,是不大行的啦,只能靠拂禾姑娘了,要加油啊。”   言罢,三人相视一笑,就此告别。   两人一路南下,直冲江都的方向而去,这一路本就是游山玩水性质,因此二人也不急。   两人走走停停,竟过了一个半月之久,才行至江都。   灵佑心   两人站在久别了好几个月的江都门口,一时竟感慨颇深。   数月不见,江都城繁华如昔,此时已至初夏时节,草木葱郁,火辣辣的太阳炙烤着这片土地,空气中充溢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两人顶着烈日,还没走多久,就已出了一身大汗。   孟吟蘅用手扇着风,牵着马与宁煜并肩而走,却不经意看到了附近的一个凉茶摊,正好也觉得有些口渴了,便道:“宁煜,咱们去喝口茶再走吧。”   “你不着急了?”宁煜不答反问。   “嗯,反正都已经来到了呀。”孟吟蘅伸舌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道。   “那就去吧。”宁煜道,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两人走到一个空桌旁,面对面坐了下来,孟吟蘅开口要了两碗凉茶,眼角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隔壁桌上背对着两人的一个黑衣人影儿。   初夏时节,那人竟然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一袭宽大衣袍,也难掩娇小玲珑身姿,明显是个姑娘家。   “大热天的,这姑娘也不怕捂出痱子来……”孟吟蘅心内嘀咕道,随即也不再理会,端起茶碗来,一口气喝掉了一半。   附近其他几桌上坐了几个江湖客,正在天南地北地谈论着最近江湖中的奇闻轶事。   “听说,秣陵萧家和云泽孟家那两位,最近闹的不是一般的凶啊!”   “这不挺正常吗?不老早就天下皆知了。”   “这都不是什么事,我听说,别鹤公子竟然好龙阳!听说,还将那人带回了芳庭曲水,还为了他跟秣陵萧家解除了亲事。萧家那位大小姐,为此天天要死要活呢!”   “卧槽!有这等事?兄弟你可确定?”   “当然了!这种事哪能作假呢?”   孟吟蘅闻言,口中的一口茶“噗”的一声尽数喷了出来,不用多想,那人肯定是云兄。   孟吟蘅想到此,不禁嘴角一抽,差点笑出声来。   “这种事也就不提了。但是,你说,别鹤公子昨日特地来到江都衙门,带走了十几具尸骨,又是弄的哪一出?”   “难道,那些尸骨跟他有莫大的关系?”   “谁知道呢,总不能是亲人的吧,谁会在至亲逝世后将尸骨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啊?”   孟吟蘅闻言一怔,抬眼望向对面的宁煜,却发现他也是一脸若有所思。   “我们此次来这里,不就是为了找到那些尸骨么,现在倒好,早已被孟江遥他们找去了……”孟吟蘅暗自想道,心内不禁涌上一股郁闷之情。   正在此时,背对二人坐着的那个黑衣姑娘,突然站起身来,“唰”的一声拔剑出鞘。而茶摊前方,竟不知何时站着若干人马,身着各色怪异服饰,一看就不是中原人士。   其他几桌的人见此情景,先是一愣,随后皆是反应了过来,先后跑得没影了,只除了孟吟蘅和宁煜这一桌。   同时,一道声音轻飘飘的传入了众人耳中。   “妖女,你害死了我们的护疆灵兽,又从它身上偷走了我们的无价之宝。今日,我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言罢,一众人士皆杀了上来,那名黑衣女子自不会站着任人宰杀,拔剑与众人厮杀了起来。只是,那一招一式都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孟吟蘅都感觉到了的事,宁煜自不会感觉不到。只见他眉间微蹙,面色复杂地望着那名黑衣女子。   那女子身形极灵活,但终究对方人多,突然,她身子酿跄了一下,背部、肩部各中了一剑。   “妖女,奉劝你还是别做无谓的抵抗了,你的心上人是不会救你的。而且,你现在这副样子,就算你的心上人在这,他可会看你一眼?所以,乖乖地将你窃走的宝物交出来吧。这样,我们还会留你一条性命。”为首那名蓝衣女子淡淡开口道。   “休想。”那黑衣女子终于开口了,声音极为沙哑难听,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   “哈哈哈,真是不知悔改。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还有你这嗓子,你可喜欢?哈哈哈——”   那黑衣女子身上中的剑越来越多,却仍自强撑着。   “我怎么样,是我自己的事,不劳你们费心。”那女子冷冷道。   “哦?是么?”蓝衣女子凤韶有意无意望向不远处渐渐赶来的一批人马,道:“那今天,我就让所有人都看看,传说中貌美如花的落月教前任教主,究竟是长着一副怎样的好面孔——”   同时,凤韶一剑刺出,竟生生挑掉了黑衣女子脸上覆着的黑布,那黑衣女子眼中顿时现出慌乱之色,忙抬手去遮,但却已经晚了。   只见那张脸坑坑洼洼的,像是被人用利刃剜过一样,满是疤痕,极为可怖,只有眼睛周围还是完好的。   孟吟蘅和宁煜却是大惊失色,这张脸虽然可怖,但眉眼却仍能看出来,这正是宁素诗。   无暇多想,两人对视一眼,一致地拔出剑来,跃身挡在了宁素诗的面前。   那伙人突然见到两人现出,明显吃了一惊,为首那蓝衣姑娘却是大惊失色,颤抖着声音道:“吟蘅公子和梅影公子?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孟吟蘅点了点头,道:“敢问你们可是南诏人士?”   凤韶道:“正是,只是……”只见她眼中流露出一丝犹豫,眼光有意无意望向宁素诗,“我们并不知两位公子会突然来临,你们身后那位姑娘……”   孟吟蘅刚想开口,却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   “不知这位姑娘,可是犯了什么错?竟被你们以这种阴毒手段相害?”   众人都是一怔,宁素诗听到来者的声音,却是全身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刚要转身,却又想到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忙蹲下身,伸手欲捡起地上的黑布。   正在她即将触碰到那块黑布的时候,一双手已先她一步捡了起来,宁素诗顺着视线,逐渐向上,依旧是熟悉的面容,温润如玉,眉眼含笑,一如初见。   她就这么蹲在地上,竟忘了起身。片刻后,一双白净的手伸在她面前。她一怔,还是搭了上去,缓缓站了起来。   她曾想过无数次再次见到江遥的场景,却真的从未想过,竟会是这样的。   此情此景,本该诗意如画,却非常不恰当地响起了一道声音。   “吟蘅?宁煜?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孟吟蘅忙循声望去,正好看到一袭天青色衣衫的云知卿,想到之前听到的一席话,竟一下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啥?”云知卿走到他身前,一掌拍向他的左肩,“看样子,你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吧。”   “那是当然,也不看我是谁!”孟吟蘅一脸得意洋洋。   “切——”云知卿大大翻了个白眼,眼中泛着点点笑意。   两人这么一打岔,气氛倒是轻松不少。   两人突然想起身处的场景,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望向孟江遥等人。   云知卿看向孟江遥与宁素诗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眉间涌现了些许不善之色,轻咳了一声,宁素诗自反应过来了,忙抽回了手,捂住了脸。   凤韶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面上戾气更重,强自压下怒气,道:“我们此行并非想与各位结怨,只是想拿回我们的东西。”   复又面向宁素诗,道:“宁姑娘,只要你把‘灵佑心’交出来,我们南诏便不再计较了,双方恩怨一笔勾销,如何?”   “‘灵佑心’,这……难道是最后一样东西?”孟吟蘅心想,复又望向宁素诗。   宁素诗却只是一手捂着脸,低垂着头,片刻后,才沙哑着嗓子,道:“我手里早已没有‘灵佑心’了……”   “什么?你——” 凤韶闻言不禁大怒,复又望向孟江遥,脸上现出了然之色,“我知道了,你定是将此物交给了他,你要解他身上的‘聚毒’!”   “什么?‘聚毒’?”孟吟蘅和云知卿同时惊呼出声。   “孟江遥体内怎么也会有‘聚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灵佑心’会解‘聚毒’?”孟吟蘅心道,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凤韶见众人脸上的表情,也是一怔,但却并不准备就这么妥协。   “你们莫以为我们南诏会是这么容易糊弄的,彤姐费了多少心力,才将小白养大,小白更是作为我们南诏灵物,十几年来,挽救了多少人的性命。但是,就是她,为了‘灵佑心’,竟将小白残忍害死——”凤韶恨恨地望向宁素诗说道。   “小白,它……死了?”孟吟蘅惊道。   凤韶冷哼一声,道:“吟蘅公子,你莫要仗着跟彤姐关系好,我们便会看着你的面子上放过她,该算的帐,一样也不会少。”   这时,宁素诗却突然走上前,道:“凤姑娘,这件事是我的不对,我跟你们回去,只是,这事跟江遥他们无关,你莫要牵连旁人。”   “素诗……”宁煜望着宁素诗,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   宁素诗却又缓缓走到宁煜面前,抓起他的手来,极快地在他的手上写了几个字。完毕后,她一句话都未说,便再次转过身去。宁煜眼中现出惊愕之色,随即又淡了去。   宁素诗又走到了孟江遥面前,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眸中有万千光华流转,最终还是渐渐淡去,正如那未能说出口的话,正如那深埋心底的往事。   最终,她还是移开了眼眸,再度走到了凤韶跟前,道:“好了,我们走吧。”   凤韶点了点头,道:“宁姑娘,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彤姐向来心软,你跟我们回去,我们不会害你性命的,只是彤姐需要对整个南诏有个交代而已。”   宁素诗垂眸不语,只是在凤韶转身之时,素诗背对着众人,眼角悄悄滑落下了一滴清泪,脸上神情一片淡漠。 大结局   南诏一行人渐渐离去之时,原地便只剩下了孟吟蘅一行人。   “孟江遥。”孟吟蘅忍不住了,率先开口,直入主题:“江都的那几具尸骨,你将它们带到了何处?”   “那本就是我家中亲人的遗骸,我自然要将它带回故土。”孟江遥淡淡道。   “什么?那些都是你的亲人?”孟吟蘅宛如五雷轰顶一般,心中万千思绪。   “嗯。”孟江遥面色复杂地瞥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似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口。   “这样的话,那就说明我的那些梦都是真实的了……那我跟宁煜……”孟吟蘅心下一片恍惚,甚至,宁煜唤了他好几遍,他都没有听到。   “吟蘅——”   孟吟蘅只觉一个人影儿在缓缓向他靠近,他却不敢抬头,他怕自己一抬头,便再也不舍得了……   来不及多加思考,他抬腿便快步跑了起来,什么都不想了,他现在只想离开,离众人远远的……   “吟蘅,你去哪——”   身后传来好几人的声音,孟吟蘅却无暇去管了,似有人追了过来,孟吟蘅便加快步伐,将身后那人甩的远远的,直至再也听不见。   “轰隆隆——”的一声,方才还是烈日炎炎的天气,这会儿竟然打起雷来,碧蓝的天空也遍布乌云,几滴雨点落了下来,落到脸上,竟有些凉意。   孟吟蘅抬手抚去落到脸上的雨滴,竟发现怎么都抚不净了,那些“雨滴”顺着脸颊,滑落至嘴中,竟有些咸意。   雨势越发大了起来,孟吟蘅没过多久就全身湿透,他却似完全感觉不到一般,只是漠然地走在路上,他也不知要去往何方,也不知要去做什么。   走出了城门,走到了一座小桥上,冷不防脚下一绊,孟吟蘅直直摔了个跟头。   怀中的一个包裹也摔了出来,掉出来了几样物什。   他一愣,忙将鸣珠扇等物什收好,却冷不防看到了那个黑布包裹,它竟然也掉了出来,原本紧紧系着的包裹口,被这一摔,竟散了开来,隐隐可以见到里面的物什。   孟吟蘅心下好奇顿起,心道:“此间事也差不多算是了了,我就打开看看吧。”   思及至此,孟吟蘅便其拆了开来,却在看清里面的物什之时,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里面赫然便是断成两截的“拂雪剑”,除了“灵佑心”和被焚毁的“绕骨花”之外,竟是全部都齐了。   孟吟蘅心下一片复杂,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沉默了片刻,他还是将不动声色地将这些物什收好,放入怀中,站起了身来。   刚一转身,孟吟蘅猝不及防与身后那人打了个照面,登时吓了一跳,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头顶上多了把伞。   “宁煜他什么时候找过来的?他站在这多久了?我怎么一点都没感觉到……”孟吟蘅心内道,此时既已正面碰上了,想走也是走不成的了。   当下只好咧开嘴角,努力绽放了个笑容,道:“宁煜,你怎么过来了?”对于之前的事却是绝口不提。   他不提,却不代表宁煜不会问。   “吟蘅,你刚刚为何要跑。”宁煜将伞身微微向他那边倾了倾,道。   这一句话登时让孟吟蘅的笑容僵住了,他抬手挠了挠头,丝毫不敢直视宁煜灼灼的目光,故作轻松道:“啊?我刚刚,嗯……看这天要下雨了,觉得这桥边景色应该不错,就过来看看。”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宁煜道。   孟吟蘅却哪里敢,突然,看到桥下的一群野鸭子飘过,故作惊喜般说道:“宁煜,快看,野鸭子!”   “……”这次却是宁煜无言以对了,只得随着孟吟蘅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落入河中,激起层层涟漪,一群野鸭子正在河中欢快地戏耍着,大鸭子之后还各自跟着几只小鸭子,岸上也有几只鸭子,正在清理自己的羽毛。   半晌寂静无言。   孟吟蘅却突然开口,语气极为轻快:“宁煜,此间事也了了,咱们以后,不如就……各走各的吧。”   孟吟蘅刚一说完这句话,自己心内也是抽了一下,极疼,他低垂着眼眸,丝毫不敢抬头迎向那道灼热的视线。   过了很久,宁煜都没有回答,就在孟吟蘅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之时,却听宁煜开口了,语气无悲无喜,似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好。”   孟吟蘅刚沉下去的心,猝不及防又是一阵抽痛,他却还是咧开嘴角,笑着道:“那就,再见啦。”   言罢,孟吟蘅便要转过身去,却不防被宁煜抓住了手腕。   “伞给你,你身子刚好,不能淋雨。”   这一句话,却是让孟吟蘅的情绪差点决堤,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涌上心头的那股酸涩忍了回去,笑着接了过来,道:“宁煜,谢谢你。”   这次,宁煜却是再也未开口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孟吟蘅生怕自己忍不住,忙转过了身。   转身的那一刹那,泪水瞬间刹不住闸了,决堤而出。   桥下的野鸭群依然在“嘎嘎”地叫着,在水中和岸上嬉戏,此时的孟吟蘅却再没有欣赏的兴致了,而是健步如飞,一口气向前跑去。   有个地方一直在隐隐抽痛,几乎都要麻木了。孟吟蘅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何处,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围雨势早已停了。   他将伞收了起来,环顾四周,竟发现自己再一次来到了那个江都林。   周围草木似是更盛了些,由于刚下过这场雨,林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味道,令人闻之不禁神清气爽。   孟吟蘅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得心情稍好一些了。他凭着记忆,在林中穿梭了起来。   梦中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只是,那个位置却是怎么都找不到了。   突然,脑海中想到了那个小男孩,他当时在紧紧抓着一棵树干,十指都抓出了血迹,可见用力之深。   “那我不如去找找那棵树,希望过了这么多年,那棵树上的抓痕还在吧。”孟吟蘅心道。   孟吟蘅一点点地观察,找了好几个时辰,却完全没有找到那道痕迹,不由得有些气馁。   当下也有些累了,孟吟蘅便随便倚在其中一棵树干上,想休息一会儿。   在他的后背倚靠在那棵树干上之时,孟吟蘅心下却涌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感觉后背痒痒的,忙站起身来。   只见那棵树干竟刚刚他这么一倚,竟起了些许变化,脱落下一些树皮来,孟吟蘅心下一奇,忙走近几步,伸手刮了几下,竟刮落下来一层皮来。   同时,一道清晰的十指抓痕显露的出来,过了十几年了,这抓痕竟依然清晰如初。   孟吟蘅顿时大喜,就是这里了。   确定了位置了之后,孟吟蘅心下有种隐隐的预感,这里应该埋藏了什么东西,或许,会解决所有遗留的谜团。   孟吟蘅四下走动了一圈,在周围的草丛中翻看了几下,也俯下身扒拉了几下土,却什么发现都没有。   突然,孟吟蘅走到了一处土层上,竟觉得脚下的土有些不对劲,像是被挖过的样子。   当下,孟吟蘅随便折了根树枝,便挖了起来。   由于刚下过雨的原因,土层极潮湿,却也还算好挖。   约莫一柱香时间后,孟吟蘅便挖到底了,隐隐显露出一个黑布包裹的物什一角来。孟吟蘅又继续挖了几下,才将其拿了出来。   拿到手上,竟觉得沉甸甸的,有些厚重。   将黑布除去,包裹里的东西便呈现在了孟吟蘅眼前。   只见黑布包裹内,只有一个线封本子,经历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沉淀,纸张有些泛黄。   孟吟蘅翻开第一页,却瞬间睁大了眼睛,只见右下角的位置上,赫然写了三个正楷小字——“宁迎雪”。   “这难道是宁迎雪的记事簿?”孟吟蘅心道,却还是一页页看了起来。   本子很厚重,孟吟蘅看得很细致,却越看到后面,越是心惊。   这个本子上记载的都是一些陈年往事,但却是从宁迎雪初次遇到岸兆而开始撰记。   绕骨花、两卷秘籍、鸣珠扇、幻梦琴、拂雪剑、灵佑心、落月教等事都记载于其中。更让孟吟蘅心惊的是,关于沈相府内发生的事,竟然也在其中得到记载。甚至,也包括孟吟蘅在梦中所见的那些场景!   孟吟蘅一页页地看下去,都与自己这一阵子所发现的真相,几近相同。但这有些,都是近日以来才发生的,却不知为何,在这上面竟也有记载。而且书页越翻到最后,墨迹也越新。   翻到最后一页,那上面只有一行字:心悦卿,卿不知,卿之子,吾护之。   这一句话,在孟吟蘅心中掀起一阵惊天骇浪,他缓缓把书页合上,却发现面前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   只见前方那个人身形挺拔瘦削,一袭宽大的白衣,袖子直垂到地上,背上负着一把长剑。由于背对着孟吟蘅的原因,他看不清那人的容颜。   孟吟蘅被吓了一跳,退后了几步,手按到剑鞘上,随时准备拔剑出鞘。   过了片刻,他看那人一动不动,此时已至夜深时分,月光映照着此处,心里有些发毛。   孟吟蘅试着壮着胆子喊了句:“前辈?”   那人没回话,孟吟蘅悄悄挪着身子,想绕过他,却在刚迈出第一步,那人竟突然转过身来,迅速欺身上前,身形宛如鬼魅。   孟吟蘅被吓了一跳,手一阵发抖,直接拔出剑来,道:“前辈是何人?”   这时,借着月光,孟吟蘅也看清了前方那人的面容。   只见那人约莫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五官却极精致,尤其一双眼睛,极为犀利,仿佛能穿透人的内心一般。   那人却又不动了,只是眼珠轻轻转动了一下,似在打量着孟吟蘅,看着孟吟蘅手持剑对着自己,竟也不恼。   片刻后,那人竟微微笑了一下。   这下孟吟蘅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又试着问了一句:“前辈?您……”   那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孩子,你叫孟吟蘅吧。”   孟吟蘅一奇,点了点头,道:“是我,前辈您是?”   那人低头看向孟吟蘅手中抱的那个本子,道:“我是岸兆。”   “什么?”孟吟蘅登时脸色遽变,手中的剑“当”的一声掉落于地。   岸兆只是微笑,并未多言。   有微风轻轻拂过林间,发出“哗哗”的声音,岸兆却突然眉间一凛,望向孟吟蘅身后某个位置,朗声道:“林中几位,都出来吧。”   这几句话以内力送出,在林中久久回荡,可见岸兆内力之深厚。   片刻后,林中响起了几人落地的声音,孟吟蘅转身望去,却在看到那个白衣人影儿之时,登时移不开眼睛了,心中涌上了一股酸涩。   岸兆似是早已料到,此刻也只是抚着胡须,微微笑了一声,对宁煜道:“孩子,你是宁煜吧。”   宁煜垂下头,道:“正是,不知前辈是?”   岸兆道:“你不记得我了,也是情有可原。”   岸兆复又望向并肩走来的孟江遥和云知卿,对孟江遥道:“江遥啊。”   孟江遥见到岸兆,并不吃惊,微微拱手,道:“江遥见过岸前辈。”   岸兆的视线在几人脸上都扫视了一圈,道:“真好啊,今日在这里,又见到你们几个小辈聚在一起了。”   岸兆又走到孟吟蘅跟前,望向他手中拿的本子,孟吟蘅顿时会意,将本子递了过去。   岸兆抬手接过,眉间竟有一丝落寞。   “煜儿,你妹妹呢?”岸兆突然开口问。   宁煜一愣,道:“素诗她被南诏的人带了回去了,但她们不会为难她。”   “嗯。”岸兆应了一声,又望向孟吟蘅,道:“吟蘅,你有什么问题,便问吧。”   孟吟蘅一怔,道:“你跟宁……”刚想开口称宁迎雪为前辈,却突然反映了过来,一时也不知该作何称呼才是。   岸兆淡淡一笑,道:“孩子,这件事啊,你可是从头到尾都想错了。”   “什么?”孟吟蘅一惊,心想:“难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但是……”   岸兆点了点头,道:“第一,你跟煜儿并不是双生子,煜儿跟遥儿是。”   “什么?”宛如五雷轰顶一般,孟吟蘅顿时僵住了。   宁煜也是微微有些吃惊,道:“前辈,那日是您救的我跟素诗吗?那素诗她……”   岸兆叹了口气,道:“莫急,听我慢慢讲吧。”   “就从最开始说起吧。我比她大个十几岁,当时刚救下她的时候,是拿她当妹妹待的。我教了她一些武功,是想让她能够保护好自己,但却没想到,后来她竟会去害人。”   说到这里,岸兆轻叹了口气,继续道来:“那时,我便意识到了不妙了,便将她送到了她那个已经嫁人的远房表姐家里,也就是沈相家中。却万万没想到,她竟因缘巧合认识了,当时正好来沈相家拜访的云泽孟家一行人。”   “所以,宁前辈跟……他,便这么认识了?后来那又是为何经历了那样的事啊?”孟吟蘅问道。   “后来他们二人的细节我也不便多说了,一直到迎雪发现自己怀了孟之墨的孩子,但当时孟之墨却受其父逼迫下,娶了蓬莱世家女子。”岸兆道,“她当时气不过,本来想打掉的,却被其表姐劝住了,后来的事,你已经知道了。”   “宁煜跟江遥是双生子?那我……”孟吟蘅问道。   “你的生父是孟离安,便是那晚站在此处,亲手被孟之墨杀掉的那人。你跟他们几乎是同时出生。”岸兆道,“迎雪如此冰雪聪明的人儿,在被哄骗地付出真心之后,又怎么会再相信那人呢?那日,她自己表姐的动作,她其实都一清二楚,那时,她心里便有了一个计划。”   “什么计划?利用我们复仇?但是她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杀了他解恨……”孟吟蘅满脸不解。   “迎雪,她不甘心就这么被摆布,她,一直都是多么骄傲的人儿啊……”岸兆道,神情有些落寞,“她要让那人,尝到这种绝望的滋味,在此之前,绝不能让他简简单单死了。”   孟吟蘅怔怔地望着岸兆的表情,心内极为复杂。   “那我那几个梦……还有最后一个梦里,那个小男孩……”孟吟蘅又问。   “那个小男孩是你。”孟江遥道。   “……”孟吟蘅一时有些无言,片刻后,又道:“那孟之墨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孟江遥道,“也是我栽赃的,这些事情,宁煜的师父也知道,我们也确实是各有所图。”   “……”孟吟蘅得知了这个答案,却并不吃惊,可能,自己也是早已确信无疑了吧。   “那日送到芳庭曲水门口的那个婴儿,也是我么?还有他们俩身上那什么毒……”孟吟蘅又问。   “嗯,这也是迎雪计划之一。至于那个‘聚毒’,前期对他们很有用,而且他们现在身上早已化解了。”岸兆道。   “是因为‘灵佑心’吗?那素诗她……”孟吟蘅问道。   “至于素诗,她是个好姑娘,只是,却有些偏执了些啊……”岸兆轻叹了一口气。   众人一时有些无言,得知了真相的孟吟蘅,此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片刻后,岸兆却是迈开了步子,手里兀自攥着那个泛黄的本子,悠悠道:“不解世间痴者叹,最慕无关风月情……”   说完了这一袭话,岸兆竟是兀自离去了,留下身后的四人,面面相觑。   岸兆走到桥边,一歪头,也看到了桥下栖在岸边的那一群野鸭子,鸭子们正挤在一起,静静地休息。   在桥的那边,却立着另一个一袭白袍,背负拂尘的老者,岸兆淡淡一笑,对那人道:“伍宁子,久等了。”   “无妨,卜空子,此间事彻底了解了么?”伍宁子道。   “嗯,我们走吧,这次终于可以放下了。”岸兆道   “好。”伍宁子道。      半年后,某座无名城,某处竹林中。   “宁煜,快来扶下这个篱笆,它要倒了——”   “嗯,就来了。”   “宁煜,快看这个小苗破土而出了!”   “嗯,看到了。”   “宁煜,快看咱们的鸡下蛋了——”   “嗯,可以吃了。”   “嘿嘿,宁煜。”   “嗯?”   “没事,就想喊喊你。”   “……”   “宁煜,我孟吟蘅此生,何其有幸,得以遇到你啊。”   “我也是。”      完结    插入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撒花! 这是我第一篇长篇文,写完的这一刻,感觉很微妙。 以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去写小说,还是长篇的。 写这本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好多不足,慢慢改吧。 很抱歉,有好多坑没填QAQ不过已经尽力在填了。 新人拙劣之作,感谢大家不嫌弃,看到了这里。 这本从构思到全部写完,只有两个月不到,自己写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好多不足,还是太仓促了,写小说真的不能急 所以下一本多准备了点时间,准备慢慢写。 下一本文:《男主为何总要掰弯我》重生穿书仙侠修真文。 应该会比这一本好很多吧。 预计春节期间的某一天开坑,今天会去试着写第一章。 大家除夕夜快乐呀!狗年春节快乐~ 在新的一年里,祝大家万事如意、学业进步、事业成功、财源滚滚。 最后,再鞠躬!